《地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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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地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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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救护队员把受伤的战士抢救下来时,才知道是先遣团在与敌人交火。既然是先遣团,她就不可能不想到刘克豪,想到自己正与刘克豪并肩战斗,她的心里就多了股劲儿。

    当救护队第二次来到前沿阵地时,战争的态势又发生了变化,攻、守双方已经胶着在一起。救护队员抬着一批伤员往下撤的时候,竟误闯了敌人的阵地。这是几个残破的院落,他们第一次经过这里时,还没有发现敌人,可这次刚走了几个院落,就被敌人包围了。这是几十个被打散的敌人,他们想依靠这几个院落休整一下,没想到和救护队的人遭遇上了。敌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他们很快就把救护队的人和伤员团团围住了。

    战斗打响后,王迎香自始至终都是亢奋的,看别人打仗她眼馋,但她知道她不能丢下自己的救护工作,那毕竟是她的职责。听着身边的枪炮声,她手痒得不行,而这次突然的遭遇让她有了过瘾的机会。

    她像个战斗指挥员那样,命令救护队先撤进院子里,然后带领着半军、半民的救护队员,与敌人展开了一场伏击与反伏击、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也从担架上翻滚下来,咬牙投入到遭遇战中。

    敌人想尽快结束战斗,炮火也愈发显得猛烈起来。如果不是王迎香恋战,她可以留下几个人作阻击,其他的人完全可以安全撤离,可面对着几十个残兵游勇,她打仗的欲望大发,竟和敌人胶着在一起。这场局部战斗可以说打得势均力敌,激烈异常。

    敌人一个个倒下去了,同时救护队的一些人也光荣牺牲。就在这时,刘克豪发现了这里的战斗,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激战中的王迎香。他马上率领警卫排的人向这边增援过来。

    王迎香越战越勇,她左一枪、右一枪地射击着,一边射击,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看看这枪吧!

    她不仅自己猛烈射击,还不忘鼓励身边的人狠狠地打。

    就在这时,刘克豪率领的警卫排赶到了。只一个冲锋,就把敌人打得七零八落。

    刘克豪和王迎香就是在这种场合下又见面了。当时的刘克豪骑在马上,他左手挥着刀,右手握着枪,冲王迎香喊道:你带着救护队快撤!

    王迎香提着枪,仰着头冲马上的刘克豪吼道:你咋来了?你就是不来,我们也能收拾他们。

    刘克豪干脆扯起了嗓子:你的任务不是打仗,是抢救伤员,你把自己的工作都忘了。

    王迎香望着逃跑的敌人,意犹未尽地用手指着刘克豪道:别以为只有你们先遣团能杀敌,我们救护队也能。你们不来,敌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刘克豪终于火了:我命令你立即带着人离开这里!

    王迎香挥挥手,冲救护队员喊:撤就撤,有啥了不起。

    说完,把枪插在皮带上,和队员们向后方撤去。

    刘克豪骑在马上,望着王迎香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刘克豪的心里,王迎香就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她的勇敢和爱恨都是那么的强烈、鲜明。在打入敌人内部的工作交往中,他已经坚信了这一点,有这么一位意志坚定的战友在自己身边,他是踏实的。然而这一切,却并不能掩盖王迎香身上的缺憾,那就是有勇无谋。在敌人的心脏里工作,仅仅凭着勇气是不够的,还需要理智和谋略,王迎香恰恰就是缺乏这样的素质。

    如今在战场上,刘克豪再一次领略了王迎香的勇敢和无畏,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让刘克豪感到反感,如果他是王迎香,他也会和敌人真刀真枪地交锋,否则,救护队将伤亡惨重,连同那些无辜的伤员。但在王迎香面前,他不喜欢说表扬的话,也许他太了解她了,甚至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左右手,于是,他一开口就训斥了她。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此时的王迎香已非彼时的王晓凤,看着她飒爽英姿的样子,昔日那个乔天朝夫人的形象已渐行渐远。现在的她令他既恼又爱,一时也理不清是何滋味。

    济南战役结束之后,紧接着解放徐州的战斗又打响了。在这期间,两个人曾见过面,不过都是匆匆一瞥,甚至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他在马上,冲她招招手,她看到了,挥着手喊一句:祝你们先遣团再打胜仗。

    她的喊声还没有落地,他已经打马远去了,连同他的队伍。

    两个人的又一次见面,是在徐州战役结束之后。

    刘克豪负伤了,率部队冲锋时,他被一颗流弹击中,从马上摔下来,人就晕过去了。

    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做了手术,躺在帐篷搭起的临时病房里。确切地说,他是被一个近乎兽类的嘶叫惊醒的。那声音一直鼓噪着:医生,医生,我的腿能不能保住啊——

    医生正在其他病房里忙碌着,显然没有时间顾及那个声音。

    刘克豪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他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了王迎香。果然是她,只见她半躺在地上,所有的伤员也都躺在铺了干草的地上。

    看见王迎香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痛轻声喊道:王迎香——

    王迎香一眼就看到了他,惊呼一声:老天爷,怎么你也躺在这里。然后就撑起身子,关切地问:伤哪儿了,重不重?

    他用手指指胸部,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不又活过来了。你怎么样?

    王迎香带着哭腔说:我的腿可能完了,咋一点感觉也没有。没了腿,我可咋革命啊。

    这时,一个医生走进来,冲王迎香说:同志,别大呼小叫的,这里都是伤员,需要安静。

    王迎香一把抓住医生:医生,我的腿呢?

    不是长在你身上吗?

    那它咋一点感觉也没有啊?王迎香抓住医生的手死活不放。

    刚做完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听了医生的话,王迎香的情绪便安定下来。她软软地躺在那里,冲刘克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受过伤,可都没伤在腿上,我心里没底。

    由于两个人都负了伤,徐州解放后,他们便被一同转到了后方医院。野战医院连同部队又一起向南方开拔了。

    王迎香已经能架着拐走路了。刘克豪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的。两个人经常在这样的状态下不期而遇,见了面就相互询问:你的伤咋样了,好点没?

    王迎香就拍着那条受伤的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伤哪儿不好,咋偏偏伤在了腿上,如果不是腿受伤,我一定不会躺在这儿。这会儿正跟着部队一直往南,杀到老蒋的老家去。

    刘克豪不说什么,只笑一笑。其实他心里也在着急,刚回到部队不久,可以说刚找到打仗的感觉,就负伤了。尽管没像王迎香一样伤到腿上,可自己不是也没有随队伍南下吗?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说也说不清楚。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头顶很好的太阳,享受着短暂的安宁与温暖。

    半晌,她忽然问道:你说,咱们的队伍该过江了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咱们的红旗已经插到了总统府,南京解放了。

    她涨红了脸,目光向南边的天际望去,一脸羡慕地说:真好啊。

    这时,她又一次想起了李志。她知道,几路大军都在长江沿岸汇合了,那里肯定有李志。如果自己不受伤,说不定自己已经和李志汇合了,这会儿,她应该正和李志走在南京的街头,享受着胜利后的喜悦。

    游击战役结束之后,她曾偷偷地给李志写过一封信。她不知道李志能否收到她的信,不过直到现在,她也没见到李志的来信。

    李志既是与她出生入死的搭档,又是她的初恋。尽管两个人没有正面地表白过,但李志对她的态度,傻子也能看出来。如果不是去东北执行任务,说不定自己早就和李志结婚了。想到这里,她仍然脸红心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身边真实存在的刘克豪。

    她偷偷地看了眼一旁的刘克豪,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平心而论,刘克豪一点也不比李志差,两人在一起工作生活这么久,她没有动心思,完全是因为李志,可谁让刘克豪晚来了一步呢?这么想过后,她的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在后方医院宁静的日子里,他们频繁地见面,要么他去病房看她,要么她过来转转。这样的日子,让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

    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说:等有机会,我让你认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搞得这样神秘。他好奇地看着她。

    她得意地说下去:他叫李志,是三野的,做过我的搭档。

    在东北和济南的时候,他似乎记得她提起过李志的名字,但那时他没太往心里去,当时他只以为那是她熟悉的战友,自己不也常把战友的名字挂在嘴上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她再提起李志时,他的心里便阴晴雨雪了一阵子,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李志是你未婚夫吗?

    他这么一问,犹如在她的心里点燃了堆干柴,她不仅红了脸,浑身上下竟燥热起来,腿上的伤口也因此“突突”地跳疼了起来。

    不用她的回答,他已经明白了。

    他低下头,缓慢地说道:等你伤好了,重新归队后,你就会见到他了。

    她突然用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急急地说:刘克豪,对不起啊!然后,就拄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几天后。

    那是个下午,阳光依旧很好,几只麻雀落在窗外的枝头上吱吱叫个不停。刘克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了小时候。母亲拉着他的手,没完没了地问他还饿不饿?他说:不饿。母亲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于是,他就醒了。醒来后,他就真的想到了母亲,心里有种想哭的欲望。

    就这个时候,他听见王迎香在走廊里大声地喊:刘克豪,你出来一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走了出去。王迎香已经率先离开了,只留下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两个人先后坐到以前常坐的那块石头上。他忽然发现她似乎哭过,正疑惑间,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犹豫着接过来,那是一封战地来信,信封上依稀能嗅到烟火的气息,信封的一角被烧掉了,经过多次辗转,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举着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不知所措。

    王迎香没好气地说:让你看你就看,磨唧个啥?

    他不明真相地打开了信。原来这封信是李志写的,李志在信中说:接到王迎香的信感到很突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将入相了,他只知道王迎香去执行任务,并不知道她是打入敌人内部。他现在是师政治部主任,同时也祝贺王迎香再一次归队,并希望她努力进步。信的末尾还轻描淡写地说解放郑州后他就结婚了,妻子是他们的战友刘洋,她认识。最后还真诚地祝福她在革命队伍中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刘克豪看完信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想安慰她几句,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把夺过那封信,几把撕了,顺手扬在风里。那些经历过硝烟和战火的纸片纷纷扬扬地四散飘走了。

    她突然大哭了两声,没头没脑地冲他说:你们男人都是骗子!

    说完,“笃笃”地拄着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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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北上
    刘克豪和王迎香几乎是前后脚出院。

    刘克豪早两天先出的院,此时他已经被任命为剿匪团的团长,任务是重新回到东北做最后的剿匪工作。接到新的任命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原因是许多受伤的战友出院后,几乎都没有被安排回归原部队,不是去了地方,就是被编入到新的部队里。解放大军拿下南京后,就一路高歌猛进,向南,再向南,现在的队伍已经杀到海南岛了,即使想归队,追赶前行的队伍也是很困难的事。于是,部队留守处便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给他们重新安排了工作。

    在刘克豪出院前,留守处的一位主任找到他谈了一次话。当他知道让自己去东北剿匪时,他的心里突然就敞亮了。他随着国民党的部队撤出东北时,就知道那里留下了许多国民党的残兵败将,当年军统局东北站的马天成和尚品就是奉命留在东北,然后率领一支规模小小、却很精干的执行队杀出了沈阳城。&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当年,他离开沈阳后,就立即把这一情报及时向组织作了汇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忘记马天成和尚品率领的队伍。虽然东北解放了,那里的局面却一直很混乱,国民党的残部不断地骚扰着新政权。

    刘克豪可以说是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剿匪任务,他决心要亲手抓获马天成和尚品,否则将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尽管目前他还不知道马天成和尚品是死是活。

    出院前,他去和王迎香告别。目前,两个人的关系比较说不清楚,不仅别人说不清,就是他们自己也搞不清爽。按理说,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了那么久,应该说相互间知根知底吧,可他们却始终没有提出结婚申请;作为普通战友,他们又是如此地惺惺相惜。这也就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很微妙。

    当刘克豪出现在王迎香面前时,王迎香已丢了拐杖,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的一棵树上,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

    刘克豪站在离她三两步远的地方说:这回咱们是真的分开了。我接受了新的任务,要回东北。

    她听了他的话,一点也不吃惊,反而说道:剿匪团长同志,我向你表示祝贺。

    他没料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他的任务,就冲她笑了笑。自从得知她暗恋的李志结婚后,他在她面前就显得很虚弱,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总之,这种感情很复杂。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和她怎样道别。

    她悻悻地看着他说:这回你终于把我丢下了。没有了包袱,你该高兴了吧?

    他抓抓头,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其实咱们在一起工作,大方向还是好的。

    她仰着脸,努力不去看他:那你就告别吧。等你说完告别的话,我还要回病房换药呢。

    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可一时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憋了半天只说了句:那啥,你以后多保重,咱们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他转身走了,头都不敢回的样子。

    她冲着他的背影,很有内容地笑了。

    到留守处报到后,主任却让刘克豪等两天再出发,说要还给他配个助手,过两天才能到。他没有多问,这么多年来,军人的职业习惯已经让他熟悉了服从。

    两天后,留守处的主任把王迎香带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地介绍道:把她配给你做助手,你不反对吧?

    他不相信似的望着王迎香,又望望主任,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在梦里。

    其实早在几天前,王迎香就已经知道自己出院后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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