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他说,“当各个渠道最终将汇总结果上报给里克的时候,他得到的信息永远是一切都很好。”他特别关注了一下公司与工会的谈判情况,通用汽车的谈判专家们都向瓦格纳汇报,谈判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吉尔斯基希望能够亲眼见证一下。他安排了一场和工会通用汽车分部负责人迪克休梅克的早餐会,两人已经相识多年了。吉尔斯基还是分析师的时候,经常和工会领导沟通,并且会在他们的集会上发言。他和休梅克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两人将在科妮–格里尔餐馆碰面。这家餐馆距离底特律工会总部只有几英里。清晨的餐馆十分安静,但是当休梅克步入餐厅后,平静立刻被打破了。
第17节;
休梅克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人们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但是当吉尔斯基问及医疗保险的问题时,他突然爆发出来。“他开始冲着我大喊大叫。”吉尔斯基说,仿佛那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休梅克向他罗列了通用汽车的各种问题—产品、员工,他还特别谈到了公司与员工的关系。“你们已经错过混合动力车的大好时机了!”他大声说,“你们就是一帮官僚。我们和你们这帮人没什么好谈的,你们压根儿没有好好跟我们说过话!”吉尔斯基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打断他。
会面之后,吉尔斯基直接找到了瓦格纳。“里克,你一定要关注一下这些方面,因为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的。”他说。
瓦格纳显得不为所动。他冷静地告诉吉尔斯基电话联系考格尔,后者正在负责与工会的谈判工作。电话接通后,考格尔并不否认与工会的谈判遇到了不少阻力。“我知道公司与员工的关系有些问题,但我现在不想惊动里克。”他说,“我希望等到问题解决以后再说。”
等到问题解决以后再说?这仿佛是通用汽车的标准解决方案,靠拖延时间来解决问题,仿佛自己有用不完的时间。“在通用汽车的文化里,大家总认为转折点会马上出现。”吉尔斯基说,“他们会说产品的品质很棒,未来的市场表现会很好,只要等一等就知道了。”
尽管如此,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正在通用汽车内不断蔓延,从企业办公室到工会礼堂再到数以百计的装配厂及零部件厂,一直蔓延到经销商那里。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着公司。这个巨无霸曾经为这个城市创造出众多就业机会、汽车产品以及巨大财富,现在却仿佛直不起腰来。它已经被自己的庞大体积、野心以及错误所压垮。底特律再也无法通过拖延时间来解决问题了,因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休梅克在早餐桌上的长篇大论其实也预示着通用汽车与汽车工会之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而罗恩盖特芬格对此感触最深,这位61岁的老人目前正在代表工会与通用汽车就医疗保险问题进行谈判。此前工会已经在工资以及福利的谈判中占尽先机。合同谈判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战斗,但是能够保证工人的福利待遇维持现状。不过工会为工人们争取福利的道路越来越艰难。新一代工会领导人极不情愿地承认,在美国建厂的非工会日本工厂比三巨头拥有更多的成本优势。工会的力量逐渐被削弱。20世纪70年代,汽车工会拥有超过150万名注册工人,如今只剩下了60万人。许多老一辈工人上了年纪退休了,高科技带来了生产率的提升,降低了对人工的需求,底特律也在逐步关闭美国本土的工厂,同时在包括墨西哥、日本以及东欧在内的一些薪资低廉的地区开辟新的工厂。
然而在谈判桌前,工会仍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对手,他们依旧可以通过策略性的罢工使任何一家企业瘫痪。不过三巨头的财务状况都非常糟糕,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它们会先后陷入破产的境地。对于工会而言,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通用、福特或者克莱斯勒走上破产程序。一旦走到这一步,他们每小时26美元的工资、养老金以及医疗保险等费用清单就会落入裁决破产问题的法官之手,所有这一切肯定会被法官一笔勾销。
当罗恩盖特芬格在2002年举行的汽车工会大会(每4年一次)上被推举为工会主席时,他的首次演讲深深触动了腹背受敌的工会。“仅仅把一张工会的会员证塞进包里是远远不够的,”他的言论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我们需要把工会铭记在心里。”盖特芬格是一个瘦小结实的老人,戴着金属框架的眼镜,嘴唇上蓄着一缕灰色的胡须,形象与人们印象中强硬的工会主席相去甚远。他的父亲是一名工厂工人,他有11个兄弟姐妹,从小在南印第安纳州的一处农场长大。盖特芬格不喝酒、不抽烟,笃信天主教,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他从20岁开始便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的一处福特装配厂担任维修工。之后他加入了工会,并一路成长—从委员到地方工会负责人,到地区负责人,再到主管福特分部的副主席,最终成为工会主席。虽然他已经获得了工会的最高职位,但是他的老朋友们还是叫他牧师,这主要是出于他的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他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跟屁虫,也不是一个煽风点火的叛乱者。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根据企业的表现—他们到底是如何对待他在工会里的“兄弟姐妹”的。他在2005年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如果你们展示善意的话,我会非常配合;但是如果你们逼我的话,我也会奋起还击。”更为重要的是,盖特芬格是一个精明的谈判专家,他知道什么时候强硬,什么时候服软。当盖特芬格逐步深入了解通用汽车的财务现状时,他逐渐意识到,工会必须做出一些重大的让步,以避免工会的最大雇主破产。
瓦格纳也是一个精明的谈判专家。他在整个医疗福利谈判初期做出了两个明智的决定:首先,他通过媒体放风,让工会意识到谈判一旦失败,通用将会不计后果地启动法律程序。而在幕后,他的律师们已经向他确认,公司完全可以在谈判没有达成共识的情况下,通过合法手段削减相关福利。“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并且会递交给法院。”瓦格纳向公司员工宣布,“我认为工会不会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他另一个更大胆的举动,则是向工会完全公开通用的财务报告。此举对于汽车生产商而言可谓史无前例。通用甚至还答应出资聘请一家投资银行来审阅这些文件,然后再向工会成员解释。工会选择了拉扎德—华尔街的一家顶级投资顾问机构。在仔细阅读了相关账目之后,银行家们直言不讳地告诉盖特芬格:通用正在医疗保险、债务以及养老金的折磨下慢慢走向死亡。他们说,下一步怎么办,就要看盖特芬格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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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底,双方似乎即将达成共识。工会高层在两套方案中举棋不定。一套方案号召退休工人多出一部分医疗及处方药的费用,这样可以帮助通用节省20%的开支。另一套方案是个大手笔,这是盖特芬格的主意。他要求公司向工会提供一大笔现金—数百亿美元—从此以后工会将自行负担退休员工的医疗费用。
瓦格纳急需在10月第一个星期董事会召开之前敲定一个方案。董事们对他提出的最低要求就是,每年至少削减10亿美元的医疗费用支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是盖特芬格却不着急。谈判间隙,他会收到成百上千个退休工人的电话或电子邮件,恳求他尽可能保护大家的权益。他告诉自己的团队,这些变动对他们而言攸关生死,因此他也绝不会鲁莽地做一笔赔本的买卖。工会的法务人员则坚信,通用在削减医疗费用的问题上完全是虚张声势,他们为此还秘密地发布了一份内部备忘录,其中特别提到:“工会居然不相信自己的法务。”
第18节;
通用对工会两套方案的细节知之甚少,但是显然他们对一次性支付的方案特别感兴趣。公司内部的预测显示,公司在未来几年里需要为退休人员支付的医疗费用将达到令人瞠目的7700亿美元。如果有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负担,通用一定会尝试一下,无论代价有多大。但是如果没有最终敲定方案,瓦格纳也无计可施。公司的谈判专家每天都会在通用的人力资源中心与工会谈判代表进行沟通,这是底特律河畔一座红砖砌成的建筑,围墙上的大门总是对外紧闭。通用汽车的代表一直以为盖特芬格或者休梅克能够随时冲进会场,提出一个强硬的方案来,但是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发生。大家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简直就像一部充满了悬疑色彩的印第安纳琼斯系列电影。”一位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的高管说。。buuyu。
然而事实果然像这位高管说的那样,接下来一个戏剧性的转变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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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日,纽约的秋天一如既往的温暖,气温依旧在70华氏度(约21摄氏度)附近徘徊,大地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但是曼哈顿中心城区的核心地带,在时代广场的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孔戴纳斯特大厦的世达律师事务所里,一场残酷的会议即将拉开序幕。这是星期天的早晨,汽车零部件生产巨头德尔福公司临时召开了一场董事会紧急会议。围坐在圆桌周围的10位董事今天只有一个议题,决定公司是否应该进入破产程序,此举一旦实施,该公司将成为美国制造业历史上最大的破产企业。
德尔福于1999年从通用汽车剥离出来,曾经是全球汽车零部件行业中的霸主,年销售额高达280亿美元,在全球各地拥有18。5万名员工。到目前为止,该公司一直都是通用汽车最大的供应商,也是后者从火花塞到转向系统到精密电子设备等一系列产品的整体供应商。德尔福的日常运营和通用的生产体系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德尔福在美国的工厂中,有2。4万名工人都是通用的前雇员,他们也是汽车工会的注册会员。(此外还有9000名工人分别隶属于国际电气雇员联盟以及其他工会。)
通用已经不堪重负,德尔福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前在该公司任职多年的首席执行官JT巴腾贝格三世在联邦财务调查的压力下宣布退休,首席财务官也被迫辞职。严重的财务亏损使公司失血严重,仅仅在上半年就损失了超过7亿美元。随着通用市场份额的不断下滑,德尔福的业绩也随之跌入低谷。3个月之前,德尔福董事会聘请了新的首席执行官罗伯特史蒂夫米勒,希望他能力挽狂澜。米勒看上去并不像一个会主动动摇德尔福根基的人。米勒身材很高,光头,语气死板,目光犀利。他的专长就是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他曾经救伯利恒钢铁公司于水火,协助建筑企业莫里森–克诺德森破产重组,之后又成为汽车零部件企业辉门公司的救世主。如今他要在德尔福大显身手了。
米勒大步流星地走进董事会会场,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破产律师杰克巴特勒。米勒宣布德尔福已经病入膏肓,必须动一次大手术才能缓解病情。他明确指出:“除非我们能尽快解决目前严重拖累我们的劳工结构问题,否则我们将完全无法在现有情况下继续发展。”在接下来的6个小时里,他罗列了德尔福面临的一系列困境:不断扩大的亏损、不稳定的供应商、无法承受的薪资支出以及最大客户通用的业绩下滑等。米勒打了一个比喻,称“一场海啸正在席卷底特律”。他指出,如果无法对工资、养老金以及医保费用进行有效节流,整个美国汽车工业都会崩塌。“如果我们无动于衷,这股浪潮会把我们全都冲下水去。”他最后说。
他在与汽车工会的第一次会面上就讨论了减薪的问题,但是效果并不理想。“你要是敢这么干,”盖特芬格对他说,“我们肯定会发起罢工。”米勒认为,现在除了申请破产保护并对德尔福进行彻底重组以外,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他向董事会说明政府可能会修订破产法,因此如果要申请破产保护的话,越早越好。只要董事会同意,他马上就可以申请破产保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他说。
德尔福的董事们犹豫了一下,告诉米勒他们还想再等一段时间。他们建议米勒再去找一下工会和通用汽车,看看除了破产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一个星期内,他要么说服盖特芬格做出重大让步,要么就得让里克瓦格纳答应为公司提供一定的财务援助。米勒点了点头,合上了自己的公文包。他会再试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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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瓦格纳参加了通用汽车的董事会会议。与会时他两手空空,并没有达成医疗保险的协议。工会丝毫没有让步。让通用汽车用一笔巨款一劳永逸地解决退休人员医疗福利问题的方案暂时被束之高阁。这个方案太过复杂,款项过于庞大,远远超出了公司目前的承受范围。相反,谈判开始转向一个负担加重的解决方案—为退休员工提供更高的共付医疗费以及月度补贴,并且还可能对在职的工人也做出一定的让步。通用汽车的董事会对瓦格纳已失去了耐心,并直接向他表达了不满。就连瓦格纳在董事会里最亲密的盟友前伊士曼柯达公司的董事长乔治费希尔,也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通用汽车计划两周之后公布第三季度收益报告,所有的迹象都显示这次的数据将非常可怕。公司上个季度的数据简直是一团糟,这时如果瓦格纳手里有一份医疗保险解决方案,多少能缓解一下报告的负面影响。
工会并非董事会会议中唯一的爆炸性议题。这年夏天,柯克克科里安收购了通用汽车的大量股票之后,又买下了1300万股通用汽车的股份。他现在拥有公司9。5%的股份,股份总额将近18亿美元,同时还在继续买入更多的股票。在一份政府备案中,克科里安表示自己有兴趣在通用汽车的董事会里安插一个代表。瓦格纳的办公室已经接到了杰里约克的通知。约克将会在10月18日和瓦格纳一起参加董事会会议,那天正好是通用汽车公布收益报告后的第二天。
第19节;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克科里安接下来的举措。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公司的前景不妙。通用汽车现在就像一个庞大的帝国,各个殖民地纷纷造反,内部分歧不断,还有一个难以捉摸的危险的局外人正在伺机偷袭。在这混乱的环境中,瓦格纳依旧保持了坚忍、冷静、清晰的思维。瓦格纳是通用汽车的保护者,他要尽力守护公司的权利、价值以及未来。如果董事会想拿他当工作失败的出气筒,那就听之任之吧。如果董事会需要有人还击,他也会主动请缨。但是最为关键的就是,要力保通用汽车在经历了这一系列危机之后能够完好无损,继续开展公司最重要的业务—生产汽车、雇用工人以及在全球市场上健康成长。“我们拥有长期的战略计划,需要一步一步地解决这些问题。”他说,“这工作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轻松。”: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然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应该先处理哪一个危机呢?
第七章
德尔福的申请破产报告
德尔福成了一个一点即燃的火药桶。在纽约参加完董事会会议之后,史蒂夫米勒立刻向汽车工会发了一份谈判清单,这份清单不仅让罗恩盖特芬格勃然大怒,也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