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的的包间里,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慕容闻显然已经候在这里多时了,他一见小泉,笑着起身迎接,“小泉先生,您可来了。”
小泉看起来很憔悴,也很疲惫,甚至连声音都失去了往日的劲道,“慕容先生,今天我的事情多了一点,所以来晚了。还望您海涵。”
慕容闻一边拉着小泉坐下来,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想跟您叙叙旧,不能耽误您的正事啊。我知道小泉先生忙,一定没吃早点吧?来来来!趁热吃,我们边吃边叙。”
小泉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慕容先生真是体贴啊,但这个时候找我来,怕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慕容闻微微沉吟了一下,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小泉先生,这话说起来让我难以启齿啊。”
小泉心中大概也猜出他是为码头失火的事情,以为慕容闻是想向自己求情,毕竟,大日本帝国在他的码头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不想,慕容闻张口却说道,“唉!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直接说吧!码头上的这把火让我损失不小啊。现在已经有几个老主顾因为着火这件事,要退掉常年包租的货仓。小泉先生,你说我冤不冤啊?”
小泉没想到慕容闻会来这一招,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只听慕容闻继续一脸无辜地说道,“当初,您打电话给我,要包租7号货仓,而且让我撤掉了所有的值班人员。您往里边放货也没和码头上打个招呼。现如今,城门失了火,我这池子里的鱼也跟着遭了殃啊。”
石井气愤地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把失火的责任都推卸到我们身上来。那么我们的损失找谁啊?”
慕容闻看也看没石井,继续对着小泉说,“小泉先生,讲情分,我们是朋友,您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如今我受了损失,您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毕竟您身后还有日本的举国之力,是家大业大啊。”
小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慕容先生说的这是讲情分,那么如果讲道理呢?”
这时,一直站在慕容闻身后的吴一帆接过话茬,“讲道理?那你们就应该按实赔偿。”
石井按捺不住又大叫道,“可笑,一定要讲道理的话。我们的货在你的货仓里被烧了,人也被杀了,这笔账怎么算啊?”
“那咱们不妨先看看合同。一帆……”慕容闻说着冲吴一帆摆摆手,吴一帆点点头,拿出日本人包租货仓的合同,对小泉说道,“这合同是我们码头上的统一格式,所有包租货仓的主顾都要签署。这一份上,有你们的签字和盖章,你们手里也应该有一份。”
小泉冷冷地看着吴一帆,心中大抵已经明白了他们今天唱的哪出戏。只听吴一帆朗声念道,“第七款上说得明白,包租方的货物进出货仓要由我方专职人员登记入账,以便造成损坏赔偿时当做赔偿的依据。可是,你们的货何时进入的货仓,进入了多少并没有登记造册。我们就是要赔,那要赔多少合适呢?”
石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急得青筋暴起,但回答不出来。
吴一帆得意地笑笑,继续念道,“还有,第九款……”
小泉扬手打断了他,“不用再念下去了!你的仓库被什么人烧的还不一定呢,很可能我还要找你要损失补偿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剑·谍 第九章(5)
慕容闻一听,顿然生气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怀疑我指使人烧了您的东西?”
小泉冷笑着,“我可没这么说,你应该没有能力在上海滩一夜连放二十场大火。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了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
吴一帆赶紧来打圆场,“是啊,咱们两家都是受害者,咱二位吵什么啊?再说了,咱们以后这生意,不是还要继续做吗?您说呢闻爷?”
慕容闻听出吴一帆的弦外之音,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了一些,“小泉先生,我也是急得有些昏了头。刚才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小泉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还有很多公务,改天再来拜访慕容先生吧。”说完,他带着石井拂袖而去。
两人走出了老远,石井的情绪还未平稳下来,他对慕容闻的态度仍然愤愤不平,“我看就是这个慕容闻干的,他还来个先发制人。”
小泉说道,“石井君,作为一个谍报人员,你要分析每个人的心理。慕容闻这么做,恰恰证明了这事与他无关,他表面上在示威,但是,这是他内心害怕,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慕容闻这样的老江湖,不会在自己的码头上做这么激进的事情。”
这时,一个特务跑来报告,“报告大佐,王保中来汇报说秦岚昨天一夜未归。”
小泉一听,没有说话。
石井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大佐,昨天方滔还要了一张通行证出了城,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小泉上车,“走,马上去秦文廉家。”
3
清晨,城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儿。
秦文廉靠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的一只苍蝇。那只苍蝇一会儿搓着前腿落在灯罩上,一会儿又在透明的玻璃上撞来撞去。秦文廉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很同情那只苍蝇,它所看到的出路,永远被一面透明的墙堵得死死的,可悲的是,它竟然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横冲直撞,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条死路。
“啪!”秦文廉拿起苍蝇拍,于是那只苍蝇解脱了,秦文廉也很想解脱。
秦太太被秦文廉拍苍蝇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坐直了身子,“你想吓死我啊……我这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我……我想来想去,要是昨天没让岚儿走就好了。你说,昨晚上烧那么大的火,会不会和岚儿的走有关啊……”
秦文廉晃着苍蝇拍,依旧盯着天花板,“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着火的事情和岚儿的走有什么关系?!”
秦太太站起来,在秦文廉眼前晃来晃去,“你说,万一岚儿没走成怎么办?有没有危险?”
秦文廉不耐烦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闹个什么劲儿啊?有机会总要试一试,要成了岚儿不就脱险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实在走不成就当探探路,大不了还跟以前一样。”
秦太太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岚儿去探路?”
秦文廉无奈道,“我这不是就一个比喻吗?岚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吗?况且,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全家人都在风口浪尖上。去不去是一样的危险,与其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拼一拼。我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你就别添乱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喃喃道,“现在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秦太太赶紧到冯如泰送的那尊玉佛前上了一炷香,“佛祖保佑,但愿一切顺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也不待里面的人回应,小泉和石井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们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剑·谍 第九章(6)
秦文廉赶紧打起精神,不等小泉发难,就抢先说道,“小泉先生,我正要去找你们,我和贱内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我女儿一直没回来,失踪了。”他昨夜确实一晚没睡,此刻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倒也和这个谎言蛮搭调。
小泉冷冷地望着秦文廉,一脸的不信任,“哦?失踪了?”
秦文廉焦急道,“昨天她去打保龄球,可到了晚上一直没回来,开始我们还以为她去朋友家玩麻将,会晚一点回来,可今天早上一看还没回来,我们正着急呢,想要去报案,正好,你们来了。您看……”
小泉沉吟着,“秦小姐一向家教很好,不乱跑的。”
秦太太急忙点头,眼睛里还恰到好处地闪着泪花,“对,对,岚儿很乖的。”
小泉冷笑着说,“秦先生,您觉得秦岚还会回来吗?”
秦文廉一愣,他听出了小泉弦外之音,于是生气地说,“小泉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泉的语气也顿然严厉起来,“难道不是您把她偷偷地送走了吗?”
秦文廉怒道,“请您在我家里说话注意一些,我的女儿一夜没回来,我们做父母的已经心急如焚了。你如果帮不上忙,也请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反咬一口!”
从昨夜忙到现在的小泉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和秦文廉绕圈子了,他直截了当地说,“秦先生,我劝您还是说出来吧。”
秦文廉来回走了两步,仿若受了巨大的冤枉一般,“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们全家安全的!如果我女儿出了意外我拿你是问!”
小泉面无表情地说,“秦先生,别冲动。秦小姐跟谁一起走的,我们已经基本掌握。相信她也走不远。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听到小泉这么说,秦文廉夫妇对视一眼,努力克制着自己心急如焚的心情。秦文廉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副愤怒到极点的样子,实则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你……你……”
一声清脆的“爸爸”在门口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秦文廉只觉得胸中一阵憋闷的、抽搐的疼痛。只见秦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众人,奇怪地问,“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秦文廉咬着牙,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女儿身前,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一夜都把我们急疯了!”这一巴掌,既是打给小泉看的,也是恨女儿出逃计划的再次失败。
秦岚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卧室,秦太太一边埋怨着秦文廉,一边急忙跟了进去。
秦文廉似乎怒气未消,他大口喘着气,对小泉说道,“小泉先生,这个女儿我是管不了了,您要不要帮我审一审,她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小泉当然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当着秦文廉的面质问秦岚,而且她既然敢回来就一定编好了说辞,问也是浪费时间。况且,秦文廉仗着他是新政府的高官,有恃无恐,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也拿他没办法。弄不好,他要到汪精卫那里闹起来,在现在形势下,他们也不好收场。况且,秦岚其实根本不需要审问的,她自己一定会说。
想到这些,小泉向秦文廉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我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既然秦小姐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秦文廉冷冷道,“保中,送客!”
秦文廉从窗口看到小泉和石井走远了,这才急忙反身到秦岚的卧室,急促地问道,“岚儿,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是不是方滔他们又有什么变故?” 。 想看书来
剑·谍 第九章(7)
秦岚摇摇头,然后便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船来的时候,我自己藏了起来,所以没有走成。”
秦文廉大怒,“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啊?你知道留在上海有多危险?只有你安全走了,爸爸才能放心啊!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你要我说几遍?!”
秦岚争辩道,“我怎么可能放心地走啊?刚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要是走了,日本人还不得把你们抓起来啊。”
秦文廉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爸爸自会有办法应付他们的。”
秦岚语气坚决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死,我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眼见着父女俩就要吵起来,秦太太急忙拉住自己的丈夫,“文廉,算了。人都已经回来了,就别怪她了。”
秦文廉叹了口气,“岚儿,你给爸爸讲讲,他们究竟怎么样把你带出去的?”
秦岚说,“方滔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通行证,很轻松地就出了城,城外本来有船在接应我们,但我放心不下你们,就没走。”
秦文廉点点头,“你这孩子,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走,就怕以后想走也难了。”
4
很快,各大报社都收到了江虹等人寄去的伪钞和匿名信,再加上租界里那一夜的大火,日本人用伪钞扰乱国内经济的阴谋立刻被炒得沸沸扬扬,这无疑给汪精卫伪政府和日本人之间的“和平协议”打了重重的一记耳光,新政府刚刚建立起的那么一点可信度,又岌岌可危了。
小泉怒不可遏地将所有报纸都撕了个粉碎,疲惫地望着窗外——报童正在大声叫卖,接上的行人纷纷购买着这些报纸。
石井敲门而入,说道,“小泉大佐,报社那边我查过了。所有报社都是在着火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里边都有一张咱们的伪钞。”
小泉拍着桌子,“有没有查过这些匿名信是从什么地方寄出去的?”
石井道,“查过了,都是法租界里寄出的。”
“法租界?”显然,这些寄匿名信的人,很可能和放火烧仓库的人是一伙的,想到这里,小泉转而问道,“黑市的煤油交易你查得怎么样?”
石井小心翼翼地说,“正在查。近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宗煤油买卖,我都在追根究底。不过,这样逐一排查,会很费时间。”
“慢不怕!”自从仓库大火后,小泉就没有睡过觉,处理着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的突发事件,此时的他,疲惫、烦躁、愤怒等种种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连表情都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捏住石井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慢不怕!石井君,慢不怕!但千万不要漏掉一个!”说完了这些,他想了想,又对石井说道,“去把凤凰叫来。”
石井点点头,闪身出了门。
秦岚独自在露天咖啡馆心事重重地喝着咖啡,突然,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石井带着两个人下了车,来到了秦岚面前。秦岚看了看他们,从容地放下了杯子,放下了钱,起身跟着石井他们上了车。
车子很快向着樱机关的方向开去,路边监视秦岚的耿玉忠见了,立刻离开了。自从上次方滔将秦岚绑到冯如泰面前,而冯如泰又放了她之后,江虹就一直派耿玉忠跟踪调查秦岚,进一步甄别她。秦岚是专业特工,因此耿玉忠一直小心翼翼,只是在外围跟踪观察。这次,秦岚一回到上海,方滔就向江虹汇报了当时的情况。方滔认为,以前滴酒不沾的秦岚现在酗酒如此严重,这样的变化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虽然这可能算不上什么证据,但据方滔对秦岚的了解,他能感觉到她和以前不一样。于是江虹令耿玉忠加大了对秦岚的调查力度。此刻,他见她上了石井的车,就立刻去向江虹汇报了。
剑·谍 第九章(8)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石井的车子又停到了露天咖啡馆的边上。秦岚疲惫地下来,目送石井的车离开,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颤抖着掏出酒壶,正准备喝,却赫然发现方滔坐在咖啡馆里,正冷冷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秦岚慌乱地喝了一口酒,走到方滔的对面,坐下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方滔依旧盯着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在等你,要喝点什么?”
秦岚脸色憔悴,她一口将酒壶里仅有的一口酒灌下去,说道,“给我一杯伏特加。”
方滔叫过侍者,“给这位小姐来一杯伏特加。”说罢,他依然盯着秦岚,仿佛她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秦岚不知道方滔有没有看到自己从日本人的车上下来,她忐忑不安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方滔淡淡地说,“你脸色不好。”
秦岚低低地说,“我有点累了。”
方滔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秦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