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拉住他:“等等。”
杜绍言回过头看着他,常生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悲观。”
“你意思是我还留在这里让那对母子欺负?爸爸不认我,那对母子以前就想害死我啊,我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他们害……”杜绍言停下了话语,他想了想:“或许真的不是那样悲观。”
“嗯,先生一贯疼爱小少爷,那不是假装的,我也有过孩子我明白。”
杜绍言摇摇头:“他疼不疼爱我我感觉不到,但是我相信我妈妈,中间一定有什么曲折。”
“先生现在生病不能回家,他或许就是为了让小少爷避开危险才故意这样说,现在小少爷想离开,说不定这就是先生的真实用意。”常生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就是事实,但他现在不想这孩子这样难过。他经历过很多生死,他感到杜先生身上的朽败气息,如果杜先生真的活不长了,那么为了保护年幼的儿子,强制地赶他离开对他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家有时候不一定是温暖的港湾,也可能是要命的虎穴。
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能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也不确定这种解释会不会让他好过一些。
“你说的对!”杜绍言一拍常生的肩:“我没那么背,我爸不相信我妈妈我怎么能不相信!”
这孩子还真是好哄,本性太乐观真让人羡慕,常生心里想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少爷暂时离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安全了。”
“嗯!对!我走了。”杜绍言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就这么走了……常生愣了一会,赶紧追出去,杜绍言已经下了楼梯,常生从楼上往下追,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常生。”
他回过头,这个家的女主人笑脸盈盈地站在他楼上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人要离家出走了?”
常生急忙说:“小少爷还小,夫人不要和他计较。”
“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还是野种的小孩子计较?”阮明莎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下来:“我知道你和绍言关系不错,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平时在家里做事很认真,我很欣赏你。”
“谢谢夫人欣赏。”
女人走到他面前:“当初也是我留你下来的,我看中的就是你为人老实也很忠心,绍言不在了你可以继续留下照顾绍博,只要你忠心地对绍博,我不会亏待你……”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常生打断了她的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去。
他跑出了主屋,跑出了院子,他跑得很快,很多年没这样奔跑了以至于腿脚不适应地颤抖,他只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院子外是一条长长的道路,路上没有车,常生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的杜绍言,少年面对着他,像在等他。
“你好慢。”杜绍言的口气简直像在抱怨。
“……”难道算准了他会跟上来吗?
杜绍言抓抓头:“告别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常生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谁说……谁说要告别……”
“不告别就一起走。”杜绍言很自然地说。
常生觉得他的口气太顺理成章了,等等,他凭什么要跟他走啊,他又没有卖给他。
杜绍言拉住常生的手往前走:“我说过你是自己人,你不能不跟我走,你是我的人。”
常生本来是打算和他一起走,现在却有点生气:“什么叫我是你的人,现代社会都是自由人。”
“你太敏感了吧,我意思是我们关系好,你是不是想到那件事了?”
“我没有!”
“我们是做过一次啊,可是那是我一时糊涂,我说你是我的人也不是你是我的女人的意思。”
“……放手!”
“怎么了呀,我都说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不要多想,就算你跟我走了,我也没有想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太过分了!放手!我不走了!”
“你别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
“谁是小孩子!”
杜绍言松开手:“那你是可怜我,才跟我走的?”
“……”常生说不出话。当然有同情的成分,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
“我不要你可怜,你走。”杜绍言说着径直往前大步走去。
常生几步赶上他:“少爷现在去哪?”
杜绍言目不斜视:“天大地大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盲目乐观,殊不知这个世界无钱寸步难行!
常生不放心地问:“少爷打算今晚住哪?”
“随便哪里,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被人打劫么,劫财我没有,”杜绍言耸肩:“劫色本少爷是跆拳道冠军。”
盲目自信,坏人多付你这样的小孩方法多得是!
常生更加不放心:“少爷中饭还没吃,晚饭打算怎么解决?”
“这么一说,”杜绍言停下脚步:“是有点饿了……不过我一个大男人饿几顿没关系。”
盲目自大,饿你三天你连爬都爬不了了!
常生实在忍不住:“少爷,你就打算这样离家出走啊?什么计划都没有的吗?”
杜绍言抽抽鼻子:“反正也没有人要我。”
“……”虽然这孩子说的话真让人讨厌,可是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扔出去几天会把小命丢了吧……常生叹了口气:“少爷别这么说,我刚才和夫人也告辞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才不要你可怜。”杜绍言转过头望着他:“其实我明白的,你是为了安慰我。”
常生也望着他:“啊?”
“你说我离开家是为了安全,爸爸那样说是为了保护我,你是为了安慰我,对吧?”杜绍言紧紧书包带:“我知道你对我好,怕我心里难过,我这个人有良心,我也会对你好的,现在我虎落平阳了你不用跟着我受苦,找个好人家去吧。”
为什么觉得这话像休妻的丈夫说的……常生觉得气闷,真想甩头走开,想想又忍住了。
“嗯,我走了,”杜绍言接着说:“你送我的梳子我会一辈子留着的,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有一个人对我好到命都不要,不管以后我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都会祝你幸福。”
常生说不出话,他垂下眼睛想着措辞,他不放心杜绍言一个人,但也绝对不想说出让我跟你走这类奇奇怪怪的话。
杜绍言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一个人没问题,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说完转过身背对着常生。
“少爷……”常生艰难地开口:“我……”实在说不下去啊!
“算了算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杜绍言伸出一只手:“跟我走。”
常生望着那只修长的没有做过家事保养得很好的手,他迟疑着,慢慢地握住了。
杜绍言立刻抓紧了他的手,仍然背对着他说:“好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过好日子。”
这话还是听起来很别扭,常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不过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金色的夕阳照出两个一前一后的人影,冬天太阳一收天就黑得快,两个人影也模糊地像两道剪影。
“常生,今后我们怎么办啊?”
“嗯,先找个住的地方,再做长久打算。”
“常生,今晚我们住哪啊?”
“今天不早了估计找房子很难,先住宾馆,我从前在杂技团常找小宾馆,这事难不倒我。”
“常生,我饿了。”
“……少爷出门时一定一分钱都没拿吧。”
“我怎么能拿那个家里的钱!我连手表都摘下来了!我是有气节的!”
“我也没拿,走的太急连工资也没拿。”
“常生,我饿了。”
“我还有一点零钱,我带你买吃的。”
“我要吃哈根达斯,冬天吃冰激凌最美味了。”
“……那个很贵,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去吃点辣的吧,我冷,听说有家新开的泰国料理不错。”
“……少爷,我们不是出来旅行的。”
第34章 不要小看大叔1
杜绍言边走边打哈欠,明显昨晚没睡好,他个子高相貌俊美,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停下脚步,看身后:“古玩城就是这里,我以前来玩过几次。”
他的对面是一座仿古造型的大楼,气派非凡,常生仰头看着高楼:“现在古玩城都已经做得这么漂亮了呀。”
“你要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杜绍言又打哈欠:“我好困,昨晚宾馆的床太硬了。”
常生安慰道:“凑合一晚上,今天赚到钱我们就去找房子,不睡那里了。”
“嗯,”杜绍言乖乖地点头:“而且好冷,被子薄,我今晚要和你睡。”
他说话声音很大,旁边几个人纷纷侧目。
常生赶紧说:“别说了。”
杜绍言不自觉地说:“真的冷啊,两个人抱着睡就不会冷了,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睡……”
“够了!”
旁边有人低声说:“世风日下啊,两个男人还抱着一起睡,恶心死了!”
另一个人也低声接话:“你又不懂了吧,现在有的变态老男人喜欢漂亮的美少年,有几个钱就玩包养,你看那个男孩子长得那么帅,我要有钱我也包他……”
常生脸皮薄,不敢再听下去,拔腿往古玩城里跑,杜绍言跟在他身后:“你跑什么?”
两人进到古玩大厅,里面装修富丽堂皇人流如织,各家店铺独立经营,各色古董琳琅满目,玉器瓷器铜器珠宝古籍分门别类,让人眼花缭乱。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杜绍言拉住常生:“难道还要买古董?”
“嗯,先转一下,我也没来过这么大的古玩城,头晕。”常生强迫自己暂时忘记刚才的事,他还有正经事要做,不然都不知道晚饭在哪里。
两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到楼上,杜绍言忍不住问:“到底要干什么?”
“找店家,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常生解释道:“少爷以前来过,知不知道哪些店收古董价格公道?”
杜绍言茫然地摇头:“我来玩的时候都是别人买,我不懂这些。”
“那我先去看看,你困了就在这坐一会,”常生把杜绍言拉到过道上的椅子上:“你休息一下,不要乱跑,不然我一会找不到你。”
杜绍言皱眉:“你把我当几岁小孩吗!”
“行行,你别跑。”
常生哄完这位少爷,开始逐层在古玩城看起来,他以前也去过一些古玩城,不同时代不同城市,倒也有些经验,虽然时代不同了有些做生意的道理总是一样的,更何况明代以后的东西,应该没人比他更了解。
一圈走马观花地转下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常生回到杜绍言坐的楼道,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杜绍言身边和他说着什么。
杜绍言摇摇头,男人就离开了,常生走过去:“少爷碰到熟人了?”
“不认识。”杜绍言一见常生就站起来。
“不认识他和你说什么?”
“他说请我吃饭,他老几啊本少爷凭什么和他吃饭?!”
常生想起刚进门时那些人的对话,逛古玩城的的确多是有钱人,碰到个把变态老男人或许也有可能,小少爷这么单纯……他哪里单纯了!
杜绍言又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饿了。”说着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
这孩子很少挨饿,现在恐怕真饿扁了,常生往下走:“我有头绪了,先去给你买吃的。”
古玩城外是大街,两人走过大街往后拐,杜绍言边走边问:“找什么?”
“一般这种大古玩城外都有小摊子,我们去碰碰运气吧。”常生笑着说:“少爷一向洪福齐天,最好能今天分我一点。”
杜绍言点头:“全给你都行。”
走一百米之后真的出现了一些古玩小店铺,比古玩城里的规模小得多,东西也摆得凌乱,旁边有家热狗店,常生买了一个给杜绍言:“先吃点吧。”
杜绍言接在手里,大冷天吃热乎乎的热狗味道格外好,杜绍言咬了一大口:“给你。”
“我不饿。”常生说着,只看两边的店铺。
“你一早上都在走怎么会不饿。”杜绍言边吃边说:“你再不吃真的没有了哦。”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常生一会又说:“少爷这么饿,后不后悔刚才没跟那个人吃饭?”
“我宁愿跟你吃热狗,”杜绍言三两口吃完,边用纸擦嘴,随口说:“一辈子都行。”
常生心跳加快两秒,很快平息,这孩子一定是无心的。
两人走过一家很小的店面,常生停下脚步,店前悬挂着减价的广告牌,下面堆放着一堆玉器。
常生捡着看玉器,杜绍言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他只在百货店的珠宝专卖店见过摆放在玻璃罩里的各色玉器,从没见过这种像堆杂货一样摆成小山堆的情景,他看了半天,觉得都脏兮兮的,样子也不剔透,雕刻也不精致,如果说专卖店里的玉是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深闺小姐,那么这些玉器简直就是灰头土脸的乡下大婶,不对,连女人都不是,应该是乡下大叔。
“你要干什么?”杜绍言扔掉手里的玉镯。
常生手里捏着一小块玉,看向店铺里的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懒洋洋地撑着头,一口西安腔:“外面统一一百二十一个,货一售出概不退换。”
“这个不好看。”杜绍言瞧着那块玉,很小,也就小孩掌心那么大一块,颜色有些发黄,沾了很多灰,又旧又脏的样子。
“老板便宜一点吧。”
常生一开口杜绍言吓了一跳,他居然在说和老板一样的西安话,居然学的惟妙惟肖。
“乡党啊,”老板哈哈一笑:“我这是亏本甩卖啦,你还讲价?”
“只有这么多了,乡党。”常生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老板站出来把钱点了点:“八十就八十吧。”
常生谢过老板,拿着玉往回走,杜绍言看着他:“原来你是西安人?”
“我是扬州人。”常生边走边说:“以前在西安住过不少年。”
杜绍言咂舌:“你西安话说的真好,连那个老板都没听出来。”
“再多说几句就不行了,太多年忘了,”常生摇摇头:“实在是钱不够,不然我也不会这样。”
两人走回古玩城,杜绍言又问:“还回来干什么?难道你要把这个破烂玉卖掉?”
“少爷聪明。”
“八十块才买的能卖多少?”
“赌运气啦,玩这个就是淘宝。”
“还支付宝呢!”杜绍言不信。
常生笑笑:“看我的。”
两人上到四楼玉器区,常生指着电梯口处的一家店铺:“我刚打听过了,这家老板不错,你乖一点,等会不要插嘴。”
杜绍言忿忿地说:“喂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常生走进店铺的玻璃门,女老板抬起头:“要看什么?”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一脸精明样,普通话很生硬。
“我有个东西想出,不知道您这收不收?”常生用闽南话说道。
女老板立刻笑了,也用闽南语说:“同乡啊。”
杜绍言惊得眼睛睁大,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常生也笑了,将玉递过去:“这个,您看值多少?”
女老板收敛了笑容,仔细地看起来:“这个是玉带,玉质不错,但有黄沁,不值多少。”
常生也不着急:“这个应该是明代官饰,一般明玉刚劲有余细致不足,不过这块玉带板雕工很细,花朵雕文都很清晰,老板不妨再看看。”
女老板又看了会:“两千。”
杜绍言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