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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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玄机-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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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静先看了一眼鱼玄机,这才道:“这件事……我是说李君去鄠县温府的这件事,还告诉过别人么?”李近仁立即会意了裴玄静的意思:“没有,鱼炼师也不知道。”
  鱼玄机几次欲言又止,一旁黄巢忍不住问道:“鱼炼师,你是不是有甚么要说的?”鱼玄机道:“我……”望了李近仁一眼,又道,“没甚么……”
  便在此时,前院有人大力拍门,高声叫喊道:“国香!国香!”国香惊讶地道:“呀,是梅灵的声音。她果真来找我了!”起身便往大门奔去。鱼玄机急追出来,叫道:“国香,她是……”
  却见国香已经拉开了大门。李梅灵披一袭金色貂皮斗篷,天真烂漫,笑语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尚跟着一人,正是李可及。鱼玄机呆住当场,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国香对方的公主身份。
  众人闻声从厅堂出来,尉迟钧认得李梅灵,不由得失声道:“那不是……”裴玄静早已经从鱼玄机口中得知李梅灵即是皇帝爱女同昌公主一事,急忙“嘘”了一声。尉迟钧会意,便不再多说。
  却见李梅灵上前握住国香的手,笑道:“国香,你果然在咸宜观,我是特意来看你的。”国香浑然不知对方身份,喜不自胜,忙道:“快进来!快进来!”拉着她的手,到鱼玄机面前道:“鱼姊姊,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梅灵。”
  鱼玄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正踌躇间,却听见李梅灵道:“鱼炼师,我久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神姿风采,令人觊慕。”
  鱼玄机见李可及向她摇了摇头,知公主不喜身份被当场揭穿,便道:“娘子过誉了。清贫之地,就请进屋喝杯热茶吧。”李梅灵甚是高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是公主身份,早就习惯了凡事以自己为中心,也不招呼他人,便自笑嘻嘻地进了厅堂。裴玄静趁机将国香拉到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国香干脆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众人进来后,国香一一介绍。除了鱼玄机、裴玄静和尉迟钧,旁人均不知道李梅灵公主身份,但见李可及对她极为恭敬,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坐下,以他的将军身份尚且如此,谅来此女也非同小可,是以也相当拘束。
  李梅灵一时记不清这么多人的名字,只觉得这么陌生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相对,甚是无趣,便问国香道:“这咸宜观有甚么好玩的地方么?”裴玄静向国香使了个眼色,国香笑道:“听说这后院有梅花,我带你去看。”李梅灵道:“梅花?只听说咸宜观的菊花黄金印很是特别,梅花嘛……”露出了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裴玄静道:“咸宜观的梅花可不是普通的梅花,比菊花还要特别。”李梅灵依旧是小女孩心性,登时来了兴趣:“是么?那我一定要去看看。”上前挽了国香的手便走。
  李可及叫道:“娘子……”正欲跟出门去,鱼玄机叫道:“李将军请留步。”李可及回身问道:“炼师有事么?”鱼玄机道:“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李将军。”李可及犹豫了下,虽然看上去不大情愿,但还是退了回来。
  李近仁见状便站了起来,道:“既然炼师还有客人,那我先告辞了。”裴玄静道:“你还不能走。”李近仁一愣,问道:“怎么,已经确认我就是疑凶了么?”裴玄静道:“李君请不要误会,是我还想再多了解一些情况。”
  鱼玄机心想:“若是由我来问李可及,多有不便之处,不如将他交给裴玄静。”裴玄静也是一般的心思,暗忖道:“这李可及涉及美人醉,深宫事密,凶险万分,案情明朗之前,决计不能让旁人知晓,也不能让尉迟钧和黄巢无辜卷入这场风波。”便向鱼玄机使了个眼色。二女已然极有默契,鱼玄机当即知意,道:“这样,我先送王子殿下和黄公子出去。绿翘,你陪李近仁君到书房等我。娘子,这里先交给你。”
  尉迟钧已然明白鱼玄机不欲自己参与其事,出来后便趁机告辞,顺便邀请黄巢到胜宅做客。黄巢的心思全在鱼玄机身上,当然舍不得就此离开咸宜观,但鱼玄机已然明确下了逐客令,却也不便多留。转念又想:“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要抓住害死温庭筠的凶手,若是我能帮到她,定能令她对我刮目相看。凶手无非是五个人中的一个,李可及、李近仁、韦保衡、陈韪我都见过——李可及阴阳怪气,不是个爽快的男人,我真怀疑他根本就是个太监;韦保衡容貌英俊,看上去是个翩翩公子,其实是个绣花枕头,只知道趋炎附势;他那个随从陈韪更是胆小猥琐,畏主如虎;李近仁倒是平和大方,为人很好,三乡驿让房一事,我本不知情,他还特意重重酬谢了我。四个人都不像是凶手。倒是那个未曾谋面的李亿十分可疑,听说他与温庭筠、鱼玄机关系极为错综复杂,温庭筠死前他又与其争吵过,凶手多半就是他了。他本在广陵为官,既杀了人,多半已经畏罪潜逃,逃回鄂州老家,不如我先赶去鄂州问个明白。若查明他就是凶手,便将他捉来长安,亲手交给鱼炼师,她必定从此对我青眼有加。”
  他本是性情豪爽之人,想到便要做到,当即与尉迟钧一道回了胜宅,取了飞电,又向尉迟钧借了一些盘缠,便即告辞,也不告知所往之地,自奔鄂州而去。
  鱼玄机等人一走,厅堂内登时只剩下了裴玄静、李可及二人。李可及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先自神色不定地问道:“请问娘子,刚才那李近仁所说的疑凶到底是何意?”他刚刚出宫,便径直来到亲仁坊,尚不知道坊正王文木雪夜被杀一事。
  裴玄静目光炯炯,审视着他,反问道:“难道李将军不知道么?你自己也是疑凶之一。”李可及茫然不解,怔了半天,才迟疑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裴玄静直截了当地道:“温庭筠被人下毒害死,现下有五个疑凶,李将军你就是其中一个。”她急速说完,便刻意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和神色。
  李可及显然吓了一大跳,但表情更是惊绝骇绝,瞪大了眼睛,嚷道:“娘子是说温先生被人害死了?这怎么可能?半个月前我还见过他!怎么我还成了疑凶了?”
  裴玄静便详细说了凶手如何屋梁上下毒的经过,最后道:“因此,凡是半个月前到过温府的人都有嫌疑。”李可及依旧不能相信,痛心疾首地道:“这怎么可能?半个月前,我还在鄠县见过温先生呢,他还答应为我写一首新词。”
  裴玄静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问道:“李将军半个月前为甚么要去拜访温先生?”李可及道:“我想请温先生写几首新词。”
  裴玄静道:“只有这个目的?”李可及听她语气不善,极度不悦起来,怒气冲冲地道:“敢问娘子是在替你夫君查案么?为甚么这样质问我?”裴玄静道:“正是。我已经得到京兆尹温璋的许可,负责调查此案。”
  李可及怒气稍解,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反复权衡着利害得失,终于还是道:“我酷爱音律,与温先生志趣相投。他在京师为官时,我们就经常来往,极为投缘。上次去鄠县拜访,一则是想索求几首新词谱唱,二则是告诉他,我已经将他的《达摩支曲》和《更漏子》重新谱了曲。”
  裴玄静想到起初鱼玄机在温庭筠书房翻阅书稿时,放在最上面一页的确实就是《达摩支曲》,能提及这一细节,可见李可及所言不虚。但这会不会只是李可及表面的目的呢?
  李可及见她沉吟不语,更加急于为自己洗脱,道:“温先生死了我很震惊。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裴玄静道:“不为别的,只因为温先生中的是美人醉的奇毒。”
  李可及大为意外:“美人醉?”随即喃喃道:“原来是美人醉。”转为紧张的神情,加速了语气,焦急地问道:“娘子能肯定温先生确实是死于美人醉么?”
  他这句话无异于引火烧身,更引人怀疑。裴玄静决意吓他一下,道:“要不然你怎么会成为首要疑凶?李将军,是不是你迫于压力,不得不这么做?”她言外之意,自然是想问是不是皇帝指使他这么做。
  李可及本不是聪明伶俐之人,但对宫廷政治却十分敏感,一听到这句婉转的问话,竟然立即会意了过来,粗暴地喝道:“不可胡说!”但见裴玄静并无畏惧退缩之意,依旧目光烁烁,盯着自己,不由得开始不自然起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道:“我该去寻回我家娘子了。”顿了顿,又叮嘱道:“娘子万万不可胡说!美人醉一事,也切莫对他人提起。”裴玄静一怔,他却已经打起帘子出去了。
  此刻,李梅灵正与国香到后院观赏梅花,见并无奇特之处,不过是普通的庭梅,远不及宫苑梅园中的洒金梅和金钱绿萼珍贵,便道:“国香,改日我带你去宫苑看会变颜色的洒金梅,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奇花。”
  国香也是头一次来后院,只觉一切都甚为新奇有趣。在她看来,赏花并不重要,与甚么人在一起才重要,她也不知道洒金梅的珍奇之处,随口应道:“好啊。”突然留意后院墙上有甚么东西,正欲走过去查看,却被李梅灵拉住:“我们还是去看大殿的壁画,那可是吴道子真迹,古朴而有神韵,可比这里的梅花要强上太多。”
  于是便往大殿而去。二女一般地天真单纯,很是合得来。一路上,国香犹自惦记着裴玄静的交待,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口,便直接问道:“梅灵,我听人说,长安有种奇药,叫做美人醉,你知道么?”李梅灵随口答道:“美人醉?当然知道了,上次我还特意向韩宗劭要过一些。”
  国香也不知道韩宗劭就是当朝大名鼎鼎的御医,她只一心想帮裴玄静打听出李可及是不是与美人醉有关,以帮助鱼姊姊早日找到毒杀温先生的凶手,又问道:“听说那是一种奇药,你要那么做甚么?”李梅灵瘪了瘪嘴,漫不经心地道:“奇药?有甚么稀罕的,我才不要呢,是替李可及要的。”
  国香大喜过望,正待再问,大门处又传来了叩门声。李梅灵少女心性,顽皮顿生,立即自告奋勇地道:“我去开门。”奔过来用力扯开大门。却见韦保衡正站在门口,他一身白衣,双手拎着一个红漆礼盒,凭雪而立,更显英俊不凡。
  李梅灵顿时又惊又喜,道:“是你呀。”韦保衡认出她即是昨日饭馆见过的与李可及一道的女子,却不知对方身份,见她相貌平常,以为只是梨园普通女伶,只是略微点头道:“原来你也在这里。鱼炼师在里面么?”
  李梅灵见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目光直接探向观内,显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鱼玄机,心中微微失望,便道:“鱼炼师在里面。”
  国香奔过来,一眼便认出韦保衡即是昨日遇到在大街上被人用石头掷中之人。他刻意戴了一顶帽子,压得低低的,以掩盖住额头上的伤。国香奇道:“你不是那各……”韦保衡却睬也不睬她,径直往观内走去。
  李可及到后院找李梅灵不到,生怕有失,正急急出来,雪地路滑,收势不住,迎头与韦保衡撞了个满怀,礼盒也滚落在一旁,糕点食物撒了一地。
  韦保衡见费尽心思以讨好佳人的礼物全然泡汤,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来人,喝道:“你走路怎么不长眼……”一语未毕,已然认出对方是李可及,急忙松了手,赔笑道:“原来是李将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适才有没有撞到将军?”李可及冷然道:“没有。”走过去叫道:“娘子,我们还是赶紧走……”
  却见裴玄静已然走了出来,叫道:“韦公子,你来得正好。”韦保衡自然难忘这位在牌桌上击败过自己的同窗夫人,忙上前招呼道:“裴家娘子原来也在这里。”裴玄静开门见山地道:“韦公子,你半个月前是否曾经到鄠县拜访过温先生?”韦保衡的神色立即警觉了起来,问道:“娘子问这个做甚么?”他如此答话,又是如此神情,自是令人疑窦丛生,就连一旁的李可及也冷冷地瞧着他。韦保衡不悦地道:“你们这是……”
  鱼玄机等人已经闻声从书房出来。韦保衡一见,忙上前道:“鱼炼师,我今日是专程前来拜访你的。”一边望向地方的食物,有些尴尬地道:“可惜礼盒被打翻了。”
  鱼玄机哪有心思与他家常里短,紧盯着他,径直问道:“韦公子,你是否半个月前到过温府?”韦保衡见她发问,态度自与回答裴玄静完全不同,想了想,才道:“是半个月前么?不记得了。反正是有过那么一次吧。”他对鱼玄机的敌意态度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的美貌所吸引。
  裴玄静问道:“韦公子,你为甚么要去温府?”韦保衡一脸不快,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我去不去温府跟你有甚么关系。”裴玄静道:“温先生被人下毒害死,你也是疑凶之一。”
  最先震惊的是李梅灵,惊叫道:“甚么?温庭筠死了?”韦保衡愣了一愣,这才惊讶地问道:“是真的么?”裴玄静道:“当然是真的了!”韦保衡似乎还不大相信:“娘子不是开玩笑?”一旁国香最见不得男人婆婆妈妈,忍不住喝道:“人命关天,谁有空跟你开玩笑!”
  韦保衡吓了一跳,片刻的惊诧后,又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狐疑地问道:“这跟娘子有甚么关系?你又不是官府中人。噢,是了,你是在帮李言查案。”裴玄静道:“正是。韦公子,你到底为甚么而去?有甚么目的?”韦保衡面色一沉,敷衍地道:“没甚么目的,就是去看看温先生。温先生如此才华,却英年早逝,我也很是痛心。可娘子这般问话,与审问犯人无异,令人不快。即便你夫君李言在此,也断然不会如此。”
  鱼玄机正欲开言,一名差役出现在大门口,重重咳嗽了声。众人一齐回过头去,只听见他大声叫道:“京兆尹传咸宜观观主鱼玄机、李近仁、李可及、韦保衡,就温庭筠被毒杀一案到京兆府中问话。另外,还邀请裴家娘子前去观堂。”李梅灵刚要说话,李可及拉了她一下,摇了摇头。
  众人听了无不面面相觑。裴玄静上前问道:“那陈韪呢?”差役道:“陈韪?噢,那名乐师,李少府已经将他带到京兆府了。各位,这就请吧,别让尹君久等。”众人一时无语,纷纷跟差役走出大门。
  国香道:“裴姊姊,我也要去。”裴玄静正有话问她,便点了点头。国香上前挽了裴玄静的手,悄声将询问到李可及与美人醉的事告诉了她。她却没有丝毫诧异,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只是再三叮嘱千万不可透露给他人知晓。国香奇道:“也包括鱼姊姊么?”裴玄静道:“当然不包括鱼姊姊了,她不是你最信任的人么?她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国香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转头却并不见鱼玄机的人影,不觉失声问道:“鱼姊姊人呢?”
  原来鱼玄机刚要出大门时,被绿翘悄悄拉在了一旁,低声问道:“炼师,温先生……真的……真的是死于美人醉么?”
  鱼玄机真真正正地大吃了一惊:“美人醉?飞卿是死于美人醉?”急切地抓住了绿翘的胳膊,“绿翘……你是怎么知道的?”绿翘道:“裴家娘子问李可及将军话的时侯,我偶然在门外听到的。”
  鱼玄机如遭雷击,叫道:“天哪!”一时之间面色惨白,呆若木鸡,更觉得手脚冰凉,胸口憋气得厉害,几近窒息。
  绿翘急忙扶住她,劝慰道:“炼师,你千万要保重身子。”鱼玄机急吸了几口气,才道:“绿翘,你也猜得到是他,对不对?”绿翘迟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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