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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瑟转过身来面对小猪·布朗，他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对于这个怪异的小个子将会是多么的重要。小猪坐在那里，先是端详自己的双手，又作势捡捡外套上的软毛，拉拉已经够平直的领带，然后再回头仔细检查手指甲。
“布朗博士，跟‘死后生殖’相关的法律有点像是雷区，”丹瑟叹道，“不过，我还是愿意试试，但你要明白，我不能保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基因贼 03（1）
丹瑟顺畅地驶过U形路面，离开屋前的车道，来到附近狭窄的海岸公路上。此刻他发现，自己对女儿黛西所生的气已经渐渐消退了。他突然停住车，往后视镜一看，叹了口气，手掌用力拍在裹着皮革的方向盘上——现在他气的是自己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丹瑟开着经典跑车，倒车蛇行回到斜坡车道，驶入四面无墙的停车棚里，那停车篷就好像悬浮在大海上一般。这辆玛莎拉蒂豪华旅行跑车丹瑟已经开了很久了，但关上车门时那悦耳厚实的声响，仍会令他感到一阵愉悦。开车、养车的费用贵得吓人，汽车排污费也是不小的开销。丹瑟明白，这辆不合时宜的高耗油跑车，随时都会被驱逐到汽车博物馆或是设计词典里去。不过等那天到来时再说吧，现在还是先尽情享受意大利柔软皮革的诱人质感，还有轻踏油门就能瞬间加速的快感吧。玛丽娜的混合动力豆荚车就停在旁边，这对他今天早上的心情没有一点改善。不过就是一个装着轮胎的盒子，又小又丑，唯一的优点就是超级环保而已。丹瑟两阶并做一阶，来到阳台上，小狗们热情相迎，虽然奇怪主人怎么又出现了，但还是很高兴见到他。
“爸爸！”
黛西跳了起来，显然松了一口气。丹瑟凝视着这张充满青春朝气的可爱脸庞，发现女儿刚刚哭过。他原本想拥她入怀，在背上轻拍她几下，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不过他现在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女儿已经16岁了，不再是他的小公主了，除非她想要那样，否则再这么做会惹她生气的。以前黛西偶尔会蜷缩在沙发上，依偎着他，一起看最喜欢的老电影，抢着吃丹瑟藏在手里的巧克力。如今，这样的亲昵时刻实在太难得了。“对不起，宝贝。刚刚对你太凶了，一定是因为早上有点累。”
桌上的两个杯子里还剩着父女俩早餐喝的咖啡，黛西把特浓咖啡倒进其中一个杯子里，然后拿给父亲，丹瑟大口地喝了下去。
“这我知道，昨晚你和玛丽娜亲热，闹得整栋房子里都听得到。”
丹瑟有些意外，不过律师的本能让他立刻还击：“黛西！你又来了，我回来是想跟你讲和的，我可不想我们两个整天生闷气，还有……”
丹瑟把话打住，努力提醒自己是回来寻求和解的，而不是要再起争执，他和这个宝贝独生女的关系本来就很容易弄僵。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冲着黛西笑了笑，脸上添了几分孩子气。
“我们是应该小声点。我没想到会这样。”
黛西耸耸肩。“何必呢？我又不是小孩，而且我知道你们俩都非常迷恋对方。也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会理解克莱尔的感受。克莱尔的妈妈是个没有爱情滋润的老女人，早把恋爱的感觉忘得一干二净了。”
丹瑟趁机伸出胳膊，深情地环绕在女儿纤瘦的肩膀上，一边揽着她朝栏杆走去，一边还一脸假正经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毕竟她至少也有40岁了。”黛西没好气地推开了父亲的手臂。
春日的阳光让丹瑟满怀暖意，海浪拍岸的巨响扑面而来，这声音伴随他度过了青少年时期。他不禁回想起往日的时光，那时能来一次完美的冲浪就是人生最大的挑战了。当时这个金色沙湾“海豚滩”，只是当地十几户人家的游乐场所，后方的沙滩和灌木丛中散布着这些人家简陋的木屋。如今，这些木屋早已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仿地中海风格的别墅，或是其他能够体现出昂贵价格的建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基因贼 03（2）
丹瑟年少时，这片小海湾北端的海岬还是未开垦的“天堂”，在那边露营过夜，肯定会遇上沙袋鼠或是一两只巨蜥。但如今那里已经布满了连栋房屋，用来迎合那些希望欣赏蔚蓝太平洋无边无际美景的人们。丹瑟的母亲黛芙妮向来都很有先见之明，当初买那些沙滩上的小木屋时，还半哄半骗、讨价还价，取得了旁边的一块空地。即使在现在，豪华住宅取代了原先盖得杂乱无章的小木屋，甚至于房子四面几乎都是玻璃，这里仍相当隐秘。后方是耸立的裸露岩层；一边是隔开邻居的宽广花园和整排的橡胶树；另一边是海湾的北端，要走水路或是攀爬陡峭的悬崖，才到得了这边。
这里是高级滨海区的最佳位置，以往每个月都有房产经纪人打电话来说：“有人打算出一个绝好的价钱，不卖就可惜了。”可是丹瑟每次都回绝了，而且以后也会这样。这里是他的心灵寄托之处，已经跟他紧密地连在一起了。在这里，他也能感受到母亲的存在。丹瑟斜靠在栏杆上，尽情地享受着眼前的美景，完全不理会女儿在一旁数落好朋友的母亲。
“爸爸……你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
丹瑟原本是在看几个冲浪好手施展敏捷的身手，而现在他又不得不把视线转回到黛西身上。
“再三个月，克莱尔就要满16岁了，她妈妈就再也不能阻止她签署契约了。到那时，克莱尔就会随便买一份可笑的做成心型模样的契约，这可是你一直警告我们不能去做的。”
“那她的下场可能会很悲惨。”
黛西朝父亲甜甜地一笑，散发出无法抵挡的魅力。自从第一次睁开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开始，她就不停地对父亲施展这种魅力了。“所以啊，要是你能帮她拟定一份完善的契约，她妈妈也许就不会反对了。这样的话，就算以后克莱尔和布莱恩分开了，克莱尔也会有保障。”
丹瑟笑了出来。“小丫头，你这是在耍手段利用我吗？”
“没办法啊，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一个女人从门口出来走到阳台上，丹瑟转过头看着她。玛丽娜身穿白色的毛巾布浴袍，头发湿润，容光焕发，散发着刚刚出浴的清新气息。丹瑟感受到了那股自然流露出来的撩人性感，不由得心跳加快起来，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有些人就是可以睡到这个时候。”丹瑟挖苦道。
“这就是我放弃产科而选择精神病学的原因，工作时间更人性化一些。”
丹瑟走回餐桌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咖啡，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被玛丽娜一把抢过去，倒在了栏杆外面。“这玩意快要害死你了！黛芙妮说得没错，你已经对咖啡因上瘾了。”
“啊，不过她那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爱喝可乐。”丹瑟惟妙惟肖模仿起已故的母亲来，他摇着一根手指说道：“彼得，你就像个跳踢踏舞的人一样动个不停，这都是咖啡因害的。”
“但你从此也就摆脱不了丹瑟①这个名号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后来我升级到喝特浓咖啡了。”丹瑟冲着爱人顽皮地一笑，从背后环抱住她，在她蓬乱的黑发里深深地吻了一下。“但是我不抽烟、不吸毒，也没在星期六的晚上跟一群男生喝得烂醉。”
玛丽娜的怒气就这么轻易地被丹瑟给转移了，她挣脱了丹瑟的手臂，走进厨房，准备打一杯混合了水果、果仁、谷物和酸奶的饮料。这种早餐，丹瑟可是连碰都不想碰的。
基因贼 03（3）
丹瑟一边跟着黛西走进室内，一边问道：“你也知道，克莱尔还很年轻，订立这种五年一签的婚约根本不适合，不是吗？”
黛西带着一脸“又来了”的表情回答道：“我已经尽力劝过她了，但是再过几个月，她就完全不受法律限制了。”黛西不愿让步，又补上了一句：“就像现在我想要的话也可以。”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谈法律。”
玛丽娜从丹瑟手上抽走他从冰箱拿出来的一小包新鲜咖啡粉，带着讥讽的笑容说：“要改改习惯哦。”
“爸爸，况且你已经帮很多像她这个年龄的女生拟过契约了。比如那个模特儿，叫什么来着……乱来不拉？”
“是露娜贝拉！别装不知道。”
这时，玛丽娜也来插上一句：“那个恶心的女童星？”
“她只不过是看起来像个小孩，其实她已经29岁了。”丹瑟扮出一副表情沮丧的鬼脸，黛西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要是你敢说出去，以后就别想再找我要零用钱啦。”
“还有那个唱起歌来像发情小猫的年轻辣妹呢？”玛丽娜向黛
西眨眨眼，怂恿她再多加点油。
“对啊……就是那个‘甜心苏丽文’，她就很不错！而且她才17岁而已，你不是正在帮她跟那个意大利王子拟订契约吗？”
“那是因为她养得起那个帅哥和他的头衔。”
“我就喜欢你的这种浪漫。”玛丽娜回应道。
“男性在这个家里永远都弱势，不是吗？”
丹瑟夸张地叹了口气转向黛西，显然他拗不过女儿。“好吧，你去告诉克莱尔，我会拟一份契约给她妈妈看的，叫她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吧。”
“打电话到办公室去？难道她就不能到这里来吗？你该不会是想收那恶心的费用吧？”
丹瑟脸色一变，显然黛西差点又越界了。“说得倒是挺轻巧的啊，小丫头，要是没有我那恶心的费用，你怎么能过上这么舒服的生活呢？”丹瑟边说边指了指身边高级的厨房、阳台、外面的风景，“我办公都是在办公室，就算是无偿服务也一样。”
丹瑟突然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比起厨房的电子钟，他还是比较喜欢挂钟），又对了对手表。“天哪，都几点了，我和桃乐茜约好了在‘巢’碰面的，要跟她讲讲布朗的事，看来要晚到半小时了。”
玛丽娜放下正翻看的杂志说：“她见到你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丹瑟走在这个漂亮的建筑里面，觉得一切都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一群大腹便便的孕妇在游泳池里做轻缓的运动，听到了她们的笑声，感受到了她们彼此关爱的友情。他年少时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处在许多不同孕程的孕妇的环绕之中的。小时候，他的家就是刚起步的“孵育公司”的聚会场所。这是他母亲创立的公司，专门协助代理孕妇争取权利和补偿，并且提供最高级的医疗服务。在这里，丹瑟特别容易想起母亲，因为这里是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黛芙妮花园”是正式的名称，但从来没有人那样叫过，大家总是把这里称作“巢”。这是澳洲国内同类机构中首先成立的一个，专门收容代理孕妇，为她们提供安静宜人的环境，以及最温暖的慰藉。
黛芙妮成立的机构从根本上说就是个代理孕妇的工会，它收取最基本的费用，并且设置了保健标准。在此之前，代理孕妇的相关法律既模糊又松散，而且法律界和政界长年忽视这个问题，因此代理孕妇就处于极其弱势的地位，金钱交易的代孕向来都是一场赌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基因贼 03（4）
以前，代理孕妇常常用自己的卵子受精，有时孩子出世后，代理孕妇却不愿意放手。还有些时候，“准父母”在孩子出生前就分手了，孩子还在肚里时就没有人要了。即使代理孕妇并不是“基因母亲”，但只要孩子一有先天缺陷，孕妇就会因为“失职”而被告上法庭，这类案子通常要拖上好一阵子。做代理孕妇的人，大部分是出于生活穷困而受金钱驱使，结果又因为不受制度保障而成了牺牲品。黛芙妮这位富于开创性的年轻女律师，在面对了一件又一件令人心碎案件之后，最终成立了“孵育公司”。
黛芙妮整顿制度，使代孕获得了合法的地位，消除了她所称的“被迫的生殖卖身行为”。新的制度相当有效，几年之内，澳洲的法院几乎就再没有遇到过这类既令人痛心又花费颇多的诉讼了。当然，黛芙妮也就越来越着迷，最终她把代理孕妇一职变成了年轻健康的女子攒钱的正当途径。由于代孕常常会给孕妇带来一些不良影响，因此一开始黛芙妮对代孕是相当反感的。不过后来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仅热情地拥护被她称为“计划”的代孕行为，而且还公开称赞请别人代孕的种种好处。
丹瑟环顾这座富丽典雅的花园，远眺山丘之外的大海，清晰地回忆起母亲第一次勘察这块地时显露出来的兴奋之情。当年，土地的所有者认为这块十英亩大的空地离市中心太远，因此就打算低价出售。当时这里杂草丛生，还有不少裸露的岩石，并不是建房子的理想之地，但是黛芙妮却知道自己找到了金矿。现在从这里到市中心的商业区，只需要20分钟的车程，而且是一路直达。
多年来，“孵育公司”四处购买土地，设立了一个又一个“巢”，所用的经费来自每位会员为每次怀孕而投入的资金。十年前，政府买下了公司全部的股份，由当初那些小额的个人投资结算下来的红利，惠及了数百位股东。
丹瑟很想知道，母亲的那股子干劲和敏锐度都是从哪来的？她20岁跟父亲结婚时，还只是个学生。结婚！丹瑟一直都想不明白。他的父亲可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凡事都尽量遵循传统。（黛芙妮没什么宗教信仰可言，不过在填写表格时，她会一律填写“天主教”。）后来父亲离开了，黛芙妮只能独立抚养孩子，而且没有“社会信托基金”可以依靠。当年，养育孩子还不用出具什么财力证明。后来像她这种境遇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导致了所谓的婚姻法走向了终结，就连犹太教徒和天主教徒都不得不屈服。
“我觉得，至死不渝那一套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丹瑟询问起那个不曾谋面的父亲，黛芙妮总是这么回答。“要是签新式婚姻契约，情况可能还会好一些。”可是她从没有提出过要签署契约，似乎总是忙得没时间签。他估计母亲应该一直都有男朋友，只是因为当时他还是个小孩子，不便于透露。他的母亲容貌出众，身材纤瘦，一头金发，还有一副男人都喜欢的沙哑嗓音。当然，她投身的事业争议性太大，也吓跑了不少男人。那些宗教人士一有机会就向国会提出异议，要求关闭“巢”。刚开始那几年她过得肯定很艰难，就算是住在这个舒适宜人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黛芙妮花了几年的时光才把网络扩展到全澳洲，到了四十几岁的时候，她已经把契约代孕变成了“卖方市场”。很多人可能会以为，只有那些没什么学识的粗俗女子才会去当代理孕妇，但如今你也可以找到不少缺钱的年轻女大学生，愿意提供健康的身体来帮忙生孩子。
基因贼 03（5）
丹瑟想起昨天遇见的一位名人客户，不禁笑了起来。虽然那个漂亮的模特儿在婚姻契约里清楚地写明，她可以选择请代理孕妇帮忙生孩子，但是她的配偶并不同意，他声称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孩“在笨女人的肚子里长大”。然而丹瑟私下里觉得，这个形容比较适用于那个模特儿，他认识的大部分代理孕妇都比她要优秀得多。丹瑟答应模特儿的另一半，他可以通过“巢”来帮他物色博士研究生来当代理孕妇。于是这个中年商人欣然同意，对于附加的费用也丝毫没有异议。
丹瑟觉得挺奇怪，其实由别人的子宫孕育的胚胎未必就会比较聪明，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