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平面狗-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美莎绘表情很复杂,她只答了一句“噢……”。
  去学校的路上,我在电车里发现狗的样子有点奇怪。
  我最近总是这样坐在电车的座位上,盯着左臂上的波奇。我得到一样喜欢的东西后,最开始的一两周经常会这样。这段时间过去后就会觉得喜爱的东西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之后取而代之依恋会逐渐增大,但我还是很喜欢这段时间,连看着都觉得幸福,所以总是想尽可能多地看着它们。
  但是那天早上的波奇好像有些奇怪。
  蓝色、孤零零地正对着我的坐姿、要询问什么似的歪着的脑袋、嘴里衔着的白花。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好像跟那位中国姐姐扎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我在拥挤的电车里,把脸凑近自己的左臂,然后大叫了一声,估计当时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这个奇怪的女高中生吧。
  对了,小狗的头以前是歪在右边还是左边的?现在它的头正歪在左边,但我总觉得方向跟以前相反,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我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不久便下了电车。
  我在车站去学校的路上,与一个溜狗的中年妇女擦肩而过。她牵的狗很小,身体是茶色的,眼珠是黑的,原来是只约克夏猪小猎狗。我激动起来,这时小猎狗嗅着我的气味向我走了过来。
  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吸引这只狗的气味吗?总之我已经做好了摸摸它的心理准备,可是此时从别处传来另一只狗的叫声。简直像专门对着小猎狗叫似的,我向四周看了看,一条狗都没看到。
  小猎狗好像被吓坏了,急忙从我身边跑开。狗的主人也好像对刚才听到的狗叫声感到奇怪,在那四下张望着。
  这下我没法摸摸小猎狗了,真是可惜。
  我看了看手表,然后加快步伐向学校赶去。这时候阳光已经很强了,估计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我感到很不爽。我看了一下刺青上的狗,马上停下脚步。
  难道刺青上的狗也会叫吗?如果刚才是波奇叫的话,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蓝色的小狗依然歪着脑袋,坐在那里。唯一不同的是,它嘴里衔着的白花现在掉到了它的脚下。
  5)
  哪有这种事?肯定不是我看错了!我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之前就一直从刺青上感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真实感,好像就算有人说刺青狗正生活在我的皮肤上,我也会觉得有这种可能。这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比起半年后将有一个亲人离开我,我更能接受这个。
  但是山田却不这么认为。我告诉她刺青狗动了的事,她却不相信。
  “铃木,要不要我帮你预约、你去医院看看?”
  她看着我,一副担心我是不是得了脑溢血什么的样子,这样向我提议。
  在课间那很短的休息时间内,我和山田爬到学校的房顶上。有一丝微风,吹起钢筋混凝土反射出来的太阳热能。
  “山田,我今天没带保险卡呢。”
  我卷起袖子,让她看了看我的胳膊。如果她看到狗的图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应该会大吃一惊吧,这样她就不会怀疑我生病了。
  果然,山田看了我的胳膊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你看它嘴里衔的白花真的掉在脚下了吧?”
  “不,不只这个……”她一副呆然若失的样子看着我,歪着头。
  “不见了,哪都没有。”
  一下子我明白不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看了一下胳膊,刺青还在,不过只剩下那朵白花了。
  最关键的狗却不知跑到哪去了,只留下了这朵花。刺着波奇的那部分皮肤,又恢复到没扎刺青前的漂亮模样了。
  狗失踪了,这让我感到恐慌。
  不过我们马上就找到了波奇。它正躺在我肚脐以上三厘米的地方睡大觉呢,它闭着眼,一脸幸福的模样。
  我把衬衣掀起来,露出肚脐,于是山田把耳朵贴近那里。
  “刺青小狗正在打呼噜呢。”
  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样咕哝了一句。
  在那之后波奇又有好几次改变地方,在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的时候它又回到了我的左臂上,乖乖地坐在那里。它好像知道那里才是它的固定位置。
  我那天拼命地盯着波奇,最终我发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它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它动的场景。就在我眼睛离开的一眨眼工夫里,波奇就换了地方,还变了个pose。我一直都在想象它像动画片里那样动来动去的情景,所以这样的发现让我感到很意外。从这个意义上讲波奇不像动画片,更像是漫画书。
  刚才还是睡觉的图案,下一刻就变成了伸懒腰的样子。中间的图案肯定不存在,而且有人看着它的时候它会一直表现得像一副图案。上帝好像给了波奇自由,让它可以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自由活动。所以在我眨眼的一瞬间里,图案上的狗就翻了个身。
  不可思议的是波奇好像也认识我,不仅如此,它对皮肤以外的广阔世界的认识也好像跟普通的狗一样。
  我想到今天早上小猎狗那件事,那时候听到的狗叫声应该就是波奇发出来的吧。它面对着走过来的小猎狗,不小心叫出了声。结果嘴里衔着的白花掉了下来。
  那我早上睡醒前听到的狗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肯定也是我胳膊上的波奇干的。
  我站在车站的月台上等着电车,一面盯着扎在皮肤上的波奇。月台上还站着正在回家路上的高中生和几个上班族。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这时响起不易听清的广播声,接着一辆减速了的电车驶进站内。
  波奇刚刚一直躺在那睡觉,可是我眼睛刚离开几秒钟,它就开始在那舔自己身上的毛了。
  我走进一个车厢,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我轻轻地用食指的指肚摸了摸正在整理身上毛发的波奇的头,当我被自己的手指挡住视线看不到狗的图案的瞬间,波奇已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会不会跟刺青上的狗结婚呀?
  6)
  我回到家里,发现母亲的儿子薰正不高兴地吃着碗装方便面,我一下子感觉回到了现实。
  “美莎绘呢?不在家吗?”
  “她留了张纸条,好像去医院了。”
  薰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便条,便条是用钢笔写的。
  “看来还是为癌症的事啊。”
  薰听到我的嘟哝,转过头来。看来他还不知道母亲的丈夫患了癌症的事。
  我跟他是姐弟的关系,但这段历史却有一些骇人的成分。我第一次看到他好像是我一岁半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不知道刚来我们家的这个家伙是个什么玩艺儿。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我一定会把美莎绘抱在胳膊里的他塞进纸箱然后扔掉,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
  薰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和母爱。我曾经为了报复他对他施加过暴力,不过事与愿违,我倒挨了父亲繁男的打。现在想来,父亲开始讨厌我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
  薰现在长大了,头脑清晰,生活态度也很严谨,跟我这个姐姐很不一样。父母的期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而且事实上他也不负众望,今年考上了一所只有聪明的学生才能进的高中。
  我上的是比他那个低几个级别的高中,当时是在父母的叹息声中走进那所学校的。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和他的斗争似乎已经结束了。
  累了半天从学校回到家里,还要对着弟弟那张脸,我才不干呢,所以我想赶快回自己的房间。
  “我借了钱给一个人,还没还给我。你也应该知道吧,你能不能帮我催一下那个叫优的女孩?你不是认识她吗?”
  “知道啦,我会帮你说的。”
  “你不是认识她吗?”他说话这种语气让我非常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薰咳了起来,看他咳嗽得那么厉害,肯定是很多方便面的汤跑进了气管里,我这样猜测着,心情也高兴起来。
  “难道是美莎绘的感冒传染给我了?”
  咳嗽停止以后,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说道。
  “哎呀哎呀,去一趟医院真是累啊。”
  美莎绘坐到椅子上,这样说道,好像累坏了。我发现她的声音跟平时有点不一样,难道是感冒加重了?
  美莎绘他们两人好像在外面吃过饭了,顺便买了个蛋糕回来。
  趁着美莎绘洗澡的当儿,父亲繁男把我和薰叫进起居室里。薰好像感到了事情的非比寻常,我也隐隐地知道接下来父亲会说什么事。恐怕父亲已经从妻子那听说了自己患了胃癌的事了吧。
  父亲表情严肃地让我们坐下,我又一次明白自己让他感到头疼,我记忆里自己经常这样惹他生气。即使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但父亲似乎还是要挑我的毛病。
  “今天我去医院了。”父亲开始说话了。“本来是让你们的妈妈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感冒的。但是傍晚的时候医生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公司,说有重要的事要谈,让我去一趟。”
  我感到困惑了,竟然跟我想的情况不一样。隐隐地传来母亲在浴室里洗澡的声音。
  “医生说你们妈妈喉咙里长了肿瘤,也就是咽头癌,只能再活半年了。”
  我说不出话来。
  “妈妈知道这事吗?”
  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我去医院迎她的事,医生也帮我撒了个谎,跟她解释说感冒比较严重,所以让我过去。”
  父亲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烟,准备抽一根,不过拿到一半就把烟捏碎了,他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从今天起戒烟呢?”
  我在心里小声反驳道:现在才想到要为健康戒烟啊?
  母亲好像还没告诉丈夫胃癌的事。
  家里一下子竟然有两个人患重病,实在是太偶然了,而且据说癌症的死亡率很高。我觉得父母同时患癌症的几率简直太小了,简直是天文学范围内才能想象的事。
  难道是蓝色的刺青狗带来这些不幸吗?但怎么考虑都觉得太不可能了。
  当美莎绘洗完澡,湿着头发出现在起居室的时候,薰故意把电视频道调到非常轻松的综合节目。他像刚才那样剧烈地咳嗽着,但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第二天,薰也去了医院,因为他持续咳嗽。诊断结果出来了,竟然是肺癌。残余的生命跟父母一样短。
  7)
  星期六学校不上学,于是我去了山田家。事前我已经打电话让她帮我准备三万日元,所以她很容易就筹集到了钱。
  店的里侧是山田的家,还带着一个小院子。
  山田经常来铃木家,所以跟我家人都认识,到最后跟我弟弟说话简直比我还亲。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山田的房间。
  她的房间在一层,打开窗户的话就可以直接下到里院。山田的房间里统一装潢成黄色,立体声响上面放着一个小丑八音盒,墙上挂着一副七巧板。
  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脑,听山田说还可以上网。
  里院里有一个狗圈,原来山田她也在养狗。我以前就听说这是一种叫马宾的杂种狗,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可不是刺青,而是真正的狗。
  我趿上放在窗户边的凉鞋,瞧了瞧躺在狗圈的阴影里的马宾,没想到它一副“你要干吗?”的神情,不耐烦地回看我一眼。
  我的左臂上响起恐吓般的狗吠声,这是波奇的习惯,只要有别的狗靠近它就会叫。这可能不是挑衅,只是告诉对方这是我的地盘吧。它把我的身体表面当作自己的地盘,只要有其他狗想靠近,它就想把它们赶走。遗憾的是波奇的声音好像不够大,当然它只有三厘米长,这是原因之一,不过它那种吠声就像是小孩子在逞强。
  马宾完全不理会波奇的叫声,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那么说他们三个人都一直没发现自己患了癌症?”
  我对山田点了点头。父亲繁男一直以为自己真得了胃溃疡,而美莎绘和薰都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了。但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自己以为的两个人患了癌症,只剩下半年的生命。
  薰知道父亲繁男患了胃癌以后,他痛苦地抱着头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难道半年以后我要跟姐姐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吗?”我当时都想告诉他“其实不会变成那样的,你放心吧。”
  而父亲繁男好像也认为半年后要跟我一起生活了,美莎绘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三人都患了癌症。
  “我听说我奶奶是因为患子宫癌去世的,爷爷患的是脑溢血,伯父是直肠癌,叔母患的是乳腺癌。好像我们家的血统里患癌症而死亡的概率很高。”
  “那铃木你没事吗?”
  “现在还没事,要说身体哪儿不好的话,那可能就是几年前皮肤上长了红色的斑点吧。”
  “那个好像叫痤疮,跟生活在皮肤上一只狗比起来,那算不了什么。看来没心没肺地生活是不得病的秘诀呀。”
  “那山田你也不用看病了哦。”
  山田站起来走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罐头和碟子,好像是给马宾的午餐。她开始用罐头起子开罐头,她那条耳朵很尖的狗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摇着尾巴走到了窗户边,嘴里还流着口水。
  说不定它就是巴浦洛夫做实验的那条狗呢,我胡乱地想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走进一家书店。犹豫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一本书,然后走出了店。
  在家里,大家都用复杂的眼光打量着别人,不过周六的下午总算是过去了。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说他们三个人的癌细胞都扩散到了内脏器官,很难治好。不过我还是猜想他们最近会住进医院做手术吧。
  我又看了看左臂的上方,没有看到波奇的身影,它难道跑到我的后背、或者指甲里面散步了吗?他们三个人死了以后,只有波奇陪我了。
  我冲了一杯甜得腻人的咖啡,然后坐到起居室的桌子旁,翻起我刚买的书。美莎绘和薰都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跟我打招呼的却是父亲繁男。
  父亲盯着我,似乎在看着一个可怕的东西。我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表情,但没想到还是觉得难受。我以前就经常想父亲他是不是很讨厌我,我学习又不好。其实我内心一直偷偷地为辜负父母的期望而感到悲伤,每次被父母责备,我就会感觉我怎么老是因为这件事被训斥啊。
  就连我弟弟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我竟然都做不到。例如,寒暄话,柔和的微笑,令人愉悦的交谈,写一手漂亮字,每次美莎绘和繁男因为这些小事而用失望的眼光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很受伤。
  “你看的那本书是什么书呀?”
  “这跟你又没关系,你不要管我的事。”
  可能这句话让父亲大为生气,他伸手夺了我手里的书。他看了看封面,原来书的名字叫“让我们一个人生活吧”。美莎绘和薰站在一步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喂,你们看到了吗?”
  父亲瞥了一眼妻子和儿子,没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已经知道他想说的意思了。他想说的是“半年后就她跟我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就等于告诉他们都剩下半年的寿命了,所以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我说道:
  “半年以后就只有我一个生活了,没办法,只好先学一学,因为你们三个人半年后都会死的。”
  他们一下子沉默下来,互相望着。
  我趁机从父亲繁男手里夺回我的书。
  8)
  繁男、美莎绘和薰都知道了自己的病况和病症,那一晚他们一直聊到很晚,而我则先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以为他们一定都阴沉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