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昆仑天光!那是昆仑天光!!!”
“琼华飞升在即!”众人狂喜的声音盖过了玄霄的回答。
玄震轻笑一声,扭过头去。
不知为何,在他这块向来充满了暴虐和污浊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从那些东西之中分离出来,被冻住了一般正在缓缓下沉。握紧了手中的剑,玄震垂下眼帘。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玄女有命,普告万灵!”
众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位身着黄色道袍的女子,仙气缭绕,观其面容,竟与琼华派供奉的九天玄女有九分相像。
“这……这是……”宗炼激动地伏跪在地,“九天玄女娘娘,您终于出现了!您是来接引我琼华派飞升的吗?”众人一听,顿时惊喜万分。
一片欢腾之中,玄震却若有所感,看着这位忽然出现的玄女,皱起了眉。
九天玄女满色冰冷,又哪里有一点欢喜之色了?只听她怒斥道,“无知!凡心入魔,妄想升仙!”
宗炼的笑容一僵。而琼华弟子的表情更如同在梦里一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天玄女神色鄙夷,冷声道,“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东海漩涡之中,囚禁千年!”
“什……什么!”宗炼只觉得五雷轰顶,不由大声道,“为什么!琼华派一心向道,这些年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邪,为什么不能升仙!”
九天玄女淡然望着他,朗声道:“善恶行止,本无人界、妖界之分,妖不为恶,为何杀之?琼华派因一己贪念,屠戮幻瞑界,又与邪魔何异?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为仙!尔等逆天而行,又岂能无谴?”
“欲求仙道,先修人道……”宗炼的冷汗涔涔而下。玄女威压之下,甚至有人支撑不住,绝望地跪倒在地。
“好一个逆天而行!”卷云台上忽然爆出一阵大笑。
玄女皱眉,“玄震,你笑什么!”
“我笑神界虚伪至极,忌才妒贤!更笑琼华,竟到此时仍被谎言蒙蔽!”
“一派胡言!”玄女挥动衣袖,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直直地向玄震打去。
“轰!”巨响声传来,烟尘散去之后,众人看见玄震竟将望舒拔了出来,挡住了这一击。
“你……”不只是琼华众人,便连九天玄女也微微色变。望舒虽是神器,却也无法和真正的神明相抗,而玄震却用着这样一把剑,消去了玄女的攻击。而他甚至不是望舒的主人。
“琼华派立派数百年,剑下的无辜妖物不知凡几,怎么不见玄女代天授命,降下天谴?当初,又是谁为琼华立下派规,命他们以剑立身,扫除邪魔?明知所为是错,却到最后关头才派下人来所谓天罚,分明是故意要琼华堕入邪道!”
“什么天道!什么人道!一派胡言!天光就在眼前,有能者居之!”
“狂妄!”玄女冷笑,“天命岂是尔等凡人可以揣测!”她的视线扫过琼华众人,忽然道,“玄震凡心入魔,早就堕入邪道。若琼华弟子诚心悔过,将其击杀,便可减少一半刑期,五百年后自入轮回。”
此话一出,便有不少琼华弟子露出异色。
见此情景,玄震哈哈大笑,“好一个九天玄女,只为了几句话,便能恶毒至此!但你错了,我玄震又岂是软弱之人,既然他们不顾念同门之情,我难道还会在乎吗?”
“待我杀死这些人,”他将望舒高高举起,“定要将你击落云端!”
慑人的杀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散落的黑发无风自扬。
“不……不要怕,他用过羲和又用望舒,此时内息肯定混乱不堪,一定是强装无事!”
“对,定是如此!”
看着围上来的琼华弟子,还有面现犹豫之色的人,玄震满不在乎地露出轻蔑的笑容。但是在他动作之前,已经有一把剑,横在了他的身前。
羲和猛地爆发出冲天的火焰,犹如呼吸一般将灵气一收一缩,光是震荡在空气中的压力就已经让众人无法抑制地后退了。
握剑之人正是玄霄。
刚刚一直看着玄震沉默不语的玄霄,忽然同玄震一般,发出了低沉的笑声,这笑声中满是愤怒、满是怨恨!
“这便是所谓的仙人吗?这便是琼华吗?”持剑挡在玄震身前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隐隐露出红光的眸子,“哈哈哈哈哈,可恨我与师兄,一生为之所误,却原来全都是谎话连篇,鸡鸣狗盗之辈!可笑!可恨!”
“玄霄,你也入魔了吗?竟要维护此人!”
一道红光闪过,刚刚说话之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玄霄收回羲和,敛去笑容的脸上一片冰冷讥嘲,“蝼蚁之辈,也配喧哗!”
“还有谁要领那五百年刑期?玄霄……奉陪!”
16仙剑四10
羲和灵力冲天,漫天的火焰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但玄震却不同,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目光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复杂来。
这个人,不应该死在此处,至少,不应该这样死去。
但这次不等他开口,玄霄便转过了头。玄震敏锐地感觉到,那个总是不自觉地被自己引导谈话的玄霄,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
“师兄可是想要阻止玄霄?”持剑的青年一向面容冷峻,此时却向他露出笑容。
一时之间,饶是玄震,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事已至此,再多的话语也是多余。
“你……本不必如此……”
玄霄却不理会这句话,“师兄之前曾问我,是否对你大失所望、避之不及,那个时候我来不及回答,现在却可以说了。”
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直视着玄震墨色的眸子,“我从未对师兄失望……从前没有,现在更加没有。”
玄震一愣。
“自我幼时上山,对我照顾最多的,便是师兄。旁人误解诋毁,也只有师兄对我一如既往。更遑论自我成为羲和宿主以来,经络逆变痛苦万分,旁人眼中只有羲和宿主,师兄看见的却只是玄霄一人。此番种种历历在目,玄霄并非草木,怎能毫无所觉?”
“再者……师兄以为,对师兄的另外一面,玄霄就真的不知吗?”
玄震苦笑起来,隐约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试炼,但能从这一点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他竭力隐藏的东西,可见玄霄的心智。
“但你我二人朝夕相处,你却从未提及……”
“师兄对我而言,并无不同。”玄霄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你是邪魔妖孽,那个为我亲身导出阳炎的也再不会有第二人。既如此,又何必徒惹师兄不快。”
“我之所以久久不答,不过是惊讶于师兄……竟将这一面显露出来而已。”
“是吗?对你而言……并无分别。”玄震一直平静得过分的眼神,终于因为这一句而泛起波澜。但他也注意到,平日里十分寡言的玄霄,此番反常地吐露出一大段话,定是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
但是现在的他,已然说不出劝阻的话了。因为仅仅是说完这些话,玄霄便好像放下了最后的一点牵挂,浑身的灵力暴涨——这是玉石俱焚的征兆。
于是玄震也微微一笑,道,“玄霄师弟,看来不论是琼华还是神界,都再无我二人立身之地。”
玄霄闻言露出鄙夷之色,“人不像人,神不像神,与此等人为伍,不如赴死!”
“是啊,不如赴死!”玄震哈哈大笑,剑指天际,“只是在死之前,师弟可愿与我一道,将这冠冕堂皇的神界,捅出几个窟窿来呢?”
“师兄所言,自无不允。”玄霄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可被称为狂妄的笑容,手中的动作却不停,羲和剑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每每挥动之间,便收割无数生命。
玄震手中的望舒也并不逊色,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把阴阳互补的长剑之间,竟隐隐地生出一股默契来,威力更加巨大。
夙玉身为望舒宿主,更是纯阴之体,但她与玄霄同修双剑近三年,也无法触摸到这种默契。是以琼华虽然人数众多,但面对双剑,也不过是砍瓜切菜一般。
鲜血很快地将卷云台染红。玄震玄霄二人不再提供灵力维持琼华不坠,很快这座刚刚升起的土地便坠了下去。
巨大的轰鸣声中,整个琼华毁于一旦。
两人站在碎成几快的卷云台上,看着这个建派几百载的门派覆灭,竟不约而同地从内心生出一种畅快之感。恐怕玄震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会在血洗琼华之后,生出这种与平日杀戮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这一切,都与站在他身边的人密不可分。
玄震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移开视线。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眼神之中流露出温柔和决然。
“对不起,玄霄师弟。”
玄霄僵住了身体,与此伴随着的还有一颗猛然沉下的心。
“玄震师兄……玄震!你要做什么!”他奋力挣动着,但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那张对生死神明毫不畏惧的脸上,已然流露出一种深刻的绝望!
“玄震!你放开我!”
“玄震!你骗我!”
“玄震!!!”他大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却只能见到一个背影。这个背影的主人,正一步步地决然向九天玄女的方向走去。
什么共同赴死,什么攻击神界,此时的玄霄再明白不过,玄震从一开始就想要保下他的性命!但为此,他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玄霄的挣动更加剧烈,他只恨自己的实力如此之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法动弹!
玄震站定,仰头望着不动声色的九天玄女,平静道,“玄霄师弟所为并未冒犯天界,若是就此住手,应有什么惩罚?”
九天玄女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朗声道,“玄霄凡心入魔,本该取其性命,但念在琼华首徒玄震自行领罚,打入东海漩涡最深处。”
“如此……多谢。”玄震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为神界来使,为何待我如此特殊?”九天玄女若真想取他性命,又何必挑拨琼华众人?便是从那时起,他心中有了怀疑。并且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理由与他的“特殊经历”大有关联。
九天玄女面色微微一变,“这些……你日后自会知道。”
“哼,日后吗?”玄震仰首站立着,望舒剑光芒流转,纵然九天玄女实力比他强盛何止百倍,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九天玄女是真正的神明,就算琼华全派合力攻击,恐怕也无法伤她分毫。但是面对她的一击,玄震却用一柄剑挡了开去。
就算玄震历经几个世界,也不会自大到看不清自己实力的地步。甚至,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才能比琼华众人更加感受到神明的强大。仙凡之别,用天与地来形容也并不为过。就算如玄霄这等天资卓绝之人,看起来似乎与神明只有一线之隔,面对真正的神明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毫无缘由地往返于各个世界本就是异常,现在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使神明也颇有忌惮,这些缠绕在一起的谜团,好像渐渐地开始显露真容……
玄震一笑,抛开这些思绪。他看着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话中却没有半分退让,“玄霄师弟一事,还望玄女信守诺言,否则便是身死魂灭,我也定要杀上天去,血染神界!”
九天玄女的神色复杂,却没有动怒,“一个凡人的生死罢了,我既说了,便不会反悔。”
“如此……甚好。”玄震微微一笑,闭目道,“你可以动手了。”
九天玄女抬起了手。
玄震闭着眼睛,耳边玄霄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无需回头去看,他便可以清楚地勾勒出身后之人的面容。那个冷峻寡言的人,也会有这样声嘶力竭,满怀绝望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他近乎本能地不愿看见某个人的死亡,为此不惜满心算计,违背诺言。
“玄震!你放开我!”
“玄震!你以为如此谋划,玄霄便会苟活于世吗!”
玄震微微一笑,并未回头,“今日之后,是生是死都凭师弟定夺,只是,只要我尚存于世,就绝不会任由师弟受我所累,去受那轮回之苦!”
“你道这般,我便会感激你吗?”玄霄双目赤红,此刻他内息混乱无比,经脉几乎逆行,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催动内息。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那个身影,忽然狂笑道,“琼华如此,神界如此,便连师兄,也要弃我而去吗!!!”
“玄震,不要让我恨你!!!”
玄震没有回答,因为九天玄女的掌风已至。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下,只有一瞬,白袍黑发的青年便化为了虚无。
神魂……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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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请留步。”
明真停下脚步,见叫住自己的是新入派的小师弟,便道,“天河?你有何事?”
云天河笑了一下,将自己父母与琼华派的渊源讲了一遍,“虽然琼华已毁,但我还是有些好奇,师兄可知琼华派遗址所在?”
“……琼华?”不知想起了什么,明真顿了顿,“几块残垣断壁,有什么好看的?”
“不瞒师兄,实是我爹娘经常提起一个名叫玄震的人,言语中大有追悔怀念之意,我生为人子,自当代为祭拜。”
“你说……玄震?”明真一震,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是了,琼华已毁,任他如何强大,自然也要受罚。”
“师兄也认识玄震?”云天河好奇地道。
“哼,你去便是,理会这些作甚!”匆匆扔下一个地址,明真转身离去。
当云天河来到传闻中的卷云台之时,惊讶地发现那里早已伫立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披散,光是一个背影就有无穷气势,让人心生畏惧。但是,云天河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却觉得这个人孤单沉默地站立在这里,便连空气也凝滞了一般,无端地生出几分凄凉。
莫名地,他不想打扰这个人,便等在一旁没有说话。
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望舒!”
“你是何人,竟识得望舒?”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如同他的背影一样,这个人的声音也是冷硬无比,毫无感情。
“我叫云天河,请问前辈是?”
“云天河……云天河……你的父母是不是云天青和夙玉?”
“咦,前辈竟与我爹娘是旧识吗?那前辈也一定认识一个叫做玄震的人了?”云天河欢喜地道,但他话音刚落,空气却一瞬间冻结起来,身旁传来的强大压力几乎让他跪倒在地!
“玄震……”那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难明地念出这个名字,“十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原来……竟过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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