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吸引,竟无一人注意到她。
她走进房内悄俏地解下肚兜,抹净身上的血迹,将沾满着血的肚兜塞在床后,忽然她发觉正在睡觉的两个孩子却只剩下一个,三岁大的尔格沁尚在熟睡,那比她大四岁的熊倜却不知去向了。蓦地外面又是一声惨叫,她奔至窗口一望,只见院中大乱,戴梦尧已不知去向,萨天骇怔怔地站在那里,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上前去搀扶他的人,都被他挥手赶去,夏莲贞不知在这转瞬间发生了何事,又不敢问。
萨天骥脑中正在思索:“为何戴梦尧不分皂白就来找我拼命,而陆飞白却始终不见呢,戴梦尧在这里作殊死之斗,陆飞白是不可能不露面的呀,莫非……”想到这里,萨天骥将脚一顿,匆匆跑到陆飞白的门口,推门一看,灯光正照在僵卧在床上的陆飞白的尸身上,白色的衣服,沾满了血渍。
萨天骇又是一顿脚,自语道:“我真该死,陆飞白怎会死在这里,戴梦尧定是以为我杀了他,我又怎会那么急躁,没问个清楚就动上手呢,如今这么一来,大家都会疑惑我是凶手了,反让那真的凶手逍遥法外。”他望了陆飞白的尸身一眼,暗忖道:“但又会是谁杀了他呢?他内外功俱都臻上乘,又有谁能有这力量,难怪戴梦尧会疑心我。现在戴梦尧身受重伤,又带着一个小孩,恐怕难逃清命了,这难道是我的过失吗?”他听得吵声很大,口头看到门外已挤满了人,大喝道:“你们看什么鸟,都给我滚开。”
人都渐渐走了,院中又恢复了平静,萨天骥仍站在房中思索,夜已非常深,隔壁的房中,忽然有孩子的哭声,他想:“这一定是他们带来的另外一个孩子,我该去看看他。”
于是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推开房门,他看见夏莲贞正坐在床上,抱着那女孩子,夏莲贞看见他走了进来,只望了望他,没有说请,那孩子哭声仍然未住,萨天骥忽然觉得非常歉疚,心里想道:“我不该乘着戴梦尧心乱而疏忽的时候,重伤了他,如今他带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逃亡,若他一死,那孩子怎么办?现在还剩下的这个,我该好好的照顾她。”
他走到床边,拍着正在啼哭的孩子的头,亲切的说:“不要哭了,从今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他低着头,从夏莲贞敞开的衣襟里,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肤,他不禁心跳了,四十余年来的童子之身,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厉害,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们。”
原来刚才萨天骥和戴梦尧打得正是激烈的时候,院里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熊倜,他爬了起来,看见睡在身边的奶妈已不见了,就跑了出来,院中正围住一堆人,人堆里剑气纵横,他从小就受着太子府里武师的熏陶,知道有人在那里比斗,就悄悄地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一看却是他最喜欢的戴叔叔正和人打架,他就蹲在旁边看。
他看了一会,觉得他戴叔叔还没有打败那人,心里很急,原来熊倜自小就胆大包天,专喜欢做些冒险的勾当,力大无穷,又从星月双剑那儿学上些拳脚上的基本工夫,现在他想到,戴叔叔还打不赢,我去帮他忙,他想到就做,站了起来,这时萨大骥正背着他,他就跑过去想一把抱住萨天骥的腿,让戴叔叔好打得方便,此时戴梦尧势如猛狮,将“苍穹十三式”里微妙招数都使了出来,萨天骥正感不支,忽地他听得背后有人暗算,双肘一沉,身形一弓,窜了出去,熊调一个扑空,往前冲到戴梦尧的剑圈里,戴梦尧正是一招“北斗移辰”,剑势由左方到有方划了半个圈子,忽从圈子里将剑刺了出来,蓦地看见熊倜冲了进来,不由大惊,剑式已出,无法收回,左手一用劲,猛打右手的手腕,长剑一松,铛然掉在地上。
萨天骇正在戴梦尧的上面,看见戴梦尧这样,心生恶念,想到:“反正今天你不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两脚一沉,往外一蹴,戴梦尧心神正乱,防避不及,这两脚正踢在他的后心上,只觉胸口一甜,哗地吐出一口血水。
须知萨天骥素以内功见长,这两脚更是平生功力所聚,就算是一块巨石,也会被踢得粉碎,况血肉之躯,戴梦尧知道已是不保,想着非但陆飞白的仇已不能报,自己也眼见不支,惨啸了一声,抱起正在惊愕中的熊倜,一言不发,鼓起最后一丝力量,双脚一顿,飓地窜到墙外。
他一阵急窜,也不知跑了多久,脚步愈来愈慢,出了水西门,即是莫愁湖,此刻但见水波静伏,已无人迹。戴梦尧放下熊倜在湖边坐了下来,试着运气行功,但是真气已不能聚,他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唯一不能瞑目的是熊倜,想到他一个稚龄孺子,连遭惨变,茫茫人海,何处是他的归宿,自己和陆飞白飘泊半生,落得如此收场,不禁流下泪来。熊倜看见他如此,孩子气的脸上也流出成人的悲哀,扳着戴梦尧的手鸣咽着问道:“叔叔,你怎么啦,是不是倜儿不好,害得叔叔难过。”
戴梦尧英雄末路,看了熊倜一眼,只见他俊目垂鼻,大耳垂轮,知道他决非夭折之像,心中不禁一宽,拿着他的手,慈祥他说:“叔叔马上就要死了,从今以后你只有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你怕不怕?”
熊倜摇了摇头说:“我不怕。”想了想,忽然扑到戴梦尧的怀里,哭了起来,说:“叔叔,你不要死嘛!你不要死嘛!”
戴梦尧长叹了口气,把熊倜扶着坐好,看了很久,正色说道:“你爱不爱爸爸?”熊倜哭着点了点头,戴梦尧接着说:“你要记住,你的爸爸和戴叔叔、陆叔叔是被满州人和一个叫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人害死的,你长大了,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熊倜哭得更厉害,戴梦尧忽地厉声喝道:“不许哭,给我跪下来。”熊倜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抽泣着止着了哭,跪在他面前。戴梦尧挣扎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了二本册子,慎重地交给熊倜肃然说道:“你要发誓记得,这两本书是我和你陆叔叔一生武功的精华,你无论在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要把它学会。”讲到这里,他想到熊倜只不过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让他到何处去求生呢,他不禁将口气转变得非常和缓,拍着熊倜说:“你懂不懂?”
熊倜哭着说:“叔叔不要气,倜儿知道,倜儿一定会把武功学会,替叔叔和爸爸报仇。”
戴梦尧此时呼吸已异常困难,听了熊倜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安慰的笑,说道:“这才是好孩子,你记着,是满州人和萨天骥害得我们这样的,你记得吗?”熊倜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紧抱着那两本册子,已不再哭了,他觉得他好像已长大了许多,已经大得足够去负起这份艰巨的担子。
戴梦尧踉跄着站了起来,走到湖边,俯下身搬起了一个大石块,转身对熊倜挥了挥手,说:“你走吧,不要忘记了叔叔的话。”
熊倜又哭了起来,但却不敢哭出声,低下了头哭青说:“我不走,我要陪叔叔。”
戴梦尧仰望天,但见苍穹浩洁,群星灿然,心中凄惨己极,缓缓地将那块大石系进衣襟里,狠了狠心,大声喝道:“快走,快走,走得愈远愈好,你再不走,叔叔要生气了。”
熊倜爬了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戴梦尧一眼,戴梦尧朝他挥了挥手,看着那弱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水涛拍岸,如怨妇低位,戴梦尧转身向湖,觉是已有寒意,胸中的石块,更见沉重,沉重得已将他窒息,他双臂一振,只窜了丈许,就扑地落入湖里,湖中水花四溅,又渐渐归于沉寂。
天上的银月苍星,亘古争皓,地下的银月苍星,却永远殒落了。
熊倜无助地往前走着,只觉前途一片黑暗,他想回头跑去,抱着戴叔叔痛哭一场,但是又不敢,他觉得无依无靠,稚弱的心里,惧怕已极。
又走了一会,他仿佛看见远处竟有灯火,连忙加快往前走去,他拭干了眼泪,把戴梦尧给他的两本册子,仔细地收在怀里,他本是百世难遇的绝顶聪明之人,经过灾难,又使他成熟了许多,他知道要想为自己的父亲和戴叔叔报仇,就要活下去,为了“生存”,他愿意做出任何事,虽然他不知道怎样生存,但是他发誓,他要生存下去。
第二章 勤修苦练
秦淮河花舫笙歌,聚六朝金粉,此时已是子夜,但寻欢逐乐的公子阔少仍未散尽,熊倜走到河边,看到每只船上都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名字,有些船灯火仍亮,里面有暄笑声,有些船却已熄了灯火。他看见有一只船停在较远之处,不像别的船那样一只连着一只,而且灯火仍然亮着,他就走了过去。
那只船的窗户向外支着,他站在岸边看了一会,里面并无哗笑之声,停了一会,窗口忽然爬出一个小女孩的头,大约也有八、九岁。这晚月色甚明,熊倜站在月光下,被船里的小女孩看见了,秦淮河酒肉征逐,很少有孩子们来,那小女孩看见熊倜,就关着朝他招了招手。熊倜远远看到她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像是有两个很深的酒窝,也不觉向前走去,忽然脚底一滑,他惊叫了一声,跌下河去,那小女孩看了,也吓得叫了起来。
船里的人都跑了出来,那小女孩尖声叫着姐姐,不一会从后舱走出一个年纪亦不太大的少女,云鬓高挽,貌美如花,身材甚是清瘦,脸上似有愁容,颦眉问道:“什么事呀?”
那小女孩指着水面说:“有一个小孩掉下去了,姐姐赶快叫人去救他。”
那少女探首窗外,看见一个小孩的头离岸渐远,慌忙叫道:“你们怎么搞的,快点下去救人呀。”
船上有儿个卷着裤腿的粗汉,跳下了水,所幸岸近水尚不深,不一会,就将熊倜救了上来。那位粗汉把熊倜倒着放在膝上,吐出了许多水,云鬓少女和那小女孩也走了出来,熊倜正自慢慢转醒,此时舱内走出一个四十几许的妇人,一走出来就朝那少女说:“那么晚了还站在这儿,也不多穿件衣服,小心着了凉。”又转头看了看熊倜,朝那些二汉说:“这小孩是哪里来的,弄得船上都脏死了,快把他送走。”
那少女听着微一颦眉,朝妇人说:“阿妈怎么这样,这孩子冻得浑身发抖,怎么能够送他走呢。”语言脆丽,如黄驾出谷。
那妇人尚未答话,熊倜突然跳了起来,朝那少女及小女孩一跪,哀求着说:“这位阿姨和这位姐姐救救我,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家了,情愿替你们做事,做什么事都行。”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小女孩看了,不禁拉了拉她姐姐的衣角,低声说着:“姐姐,你不要赶他走嘛,瞧他样子怪可怜的。”
少女看了熊倜一眼,只见他虽是从水里捞出的,衣服淋漓,非常狼狈,但却生得俊美已极,一点都没有狼琐的样子,心里也很喜欢,侧脸对那妇人说:“这小孩既是无家可归,我们就把他收下来吧,也好替我打打杂。”
那妇人说:“姑娘,你有丫头们服侍你还不够吗?这小孩来历不明,怎么能收下他呢?”
那少女一甩手,生气道:“不行就不行,我求你做一点事都不行,看下次你要是求我,我也不答应你。”
那妇人连忙赔着笑道:“行行行,姑娘的话我怎敢不听。”
又大声对着正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说:“快把这小孩带到后面去,找件衣服替他换上,听到了没有。”
那小女孩高兴得直笑,牵着少女的衣角,笑着说:“姐姐真好。”
那少女听了,叹了口气,似有无限心事,轻轻说道:“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那小女孩听了,眼圈一红,扑进少女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着,竟都流下泪来。
原来此二人遭遇也是异常凄惨,他们的父亲原来是一个通儒,虽然才高八斗,但却气质清高,不愿应试,为异族作奴才,在城郊一个名叫金家庄的小村落,开设一家蒙馆,靠一些微薄的束修来讨生活,妻子早死,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善解人意的女儿,生活自是清苦,但却也很安静。
这位老先生姓朱,字鸿儒,本是大明后裔,大女儿若兰,小女儿若馨,他因为没有儿子,从小就把两个女儿当做男子,教以诗书,等到若兰十六岁那年,朱老先生忽然得了重疾,竟告不治,临死时望着两个悲凄欲绝的女儿,自是难以瞑目。
朱家本就贫寒如洗,朱鸿儒一死,根本就无法谋生,朱若馨才七岁,每天饭都不能吃饱,饿得皮包骨头,朱若兰姐妹情深,看着难受已极,这才落入烟花,做了秦淮河畔的一个歌妓。“朱若兰丽质天生,再加上本是书香世家,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不到一年,即艳名大噪,成了秦淮群花里的魁首。朱若兰人若其名,幽如空谷兰花,得能稍亲芳泽的,可说少之又少,可是人性本贱,她越是这样,那些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越是趋之若骛。秦淮笙歌余粉,本是筵开不夜,但朱若兰却立下规矩,过子夜即不再留客,船上的老鸨把她当摇钱树,哪能不听她的、所以熊倜晚上来的时候,已是曲终人散了。朱若兰命薄如纸,知道熊倜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同病相伶,对熊倜爱护备至,朱若馨年纪尚幼,一向都是做别人的妹妹,现在有了个比她还小的熊倜,也是一天到晚忙东忙西地,照料着熊倜,熊倜劫后余生,得此容身,实不啻如登天堂。熊倜这半年来经过的忧患大多,人在苦难中总是易于成长,他也变得有一些九岁大的孩子所不应有的世故,而且他知道自己身世极秘,所以对于他视如手足的朱家姐妹,也是绝口不提,只说自己父母双亡,又是无家可归罢了。朱若兰白天没事,就教着若馨、熊倜两个孩子念书,熊倜生长王府,启蒙极早,文字已有根基,再加上聪明绝顶过目成诵,往往若馨念了好几遍,还不能记得的书,熊倜一念就会,若兰更是喜欢。有时夜深梦口,熊倜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就偷偷地取出戴梦尧给他的册子流泪,于是白天他更加刻苦念书,只因那册子上所载字句均甚深奥,他要有更多的知识,方能了解。晚上,前舱有客,度曲行令,热闹已极,熊倜星也年幼爱闹,但他却绝不到前舱张望,他知道他所处的地位是不允许他享有欢乐的,只是一个人躲在后面念书,有时若馨也来陪着他。若兰在前舱陪完酒口来,自己感怀身世,总是凄然落泪,渐渐熊倜也知道了这是何等所在,不禁也在心里为若兰难受,发誓等自己长大成人,一定要把她们从火坑中救出来。这样过了一年,熊倜非但将《幼学琼林》等书背得滚瓜烂熟,就算是四书五经,也能朗朗上口,这才捡了一个月明之夜,偷偷溜到岸上荒凉之处,将那两本册子放在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默祷父叔在天之灵,助他成功。此时月色如银,秦淮烟火,浩渺一片,熊倜极仔细地翻开那两本册子,那是用黄竣订成的封面,里面的白绢上,整齐地写着字和一些图式,熊倜翻开第一本,正是星月双剑仗以成名的”苍穹十三式“,但”苍穹十三式“内尽是些腾飞刺击的精微剑式,熊倜既无师傅指导,又无深厚的武功根基,如何能够学得,他翻阅了一会,不禁失望得哭了,于是他再翻开第二本册子,那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内家初步功夫,也正是星月双剑未能登峰造极的天雷行功。熊倜就照着指示练了起来。此后,每日天尚未亮,熊倜就偷偷爬了起来,独自跑到静僻的河边,迎着朝气学习吐纳之术,初学时,他自有不少困难,但他却都以绝大毅力去克服了,有时遇着难解之处,竟终日厌厌,偶得一解,却又雀跃不已。两年的苦练,他觉得自己的周身肌骨,已能随着呼吸自由收缩,而且气力倍增,身体像是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