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太太甄氏赶在这时候病愈,正巧能进宫,周老夫人特意将甄氏叫来交代,让她进宫之后礼仪妥帖。
甄氏半开玩笑地道:“礼仪上不会差,万一有别的事我听郡王妃的就是。”
琳怡就有些为难“好些事我还要找大嫂商量……”
宗室营早早就有马车驶出,然后是一辆接着一辆连成串十分有气势,百姓纷纷到街头看热闹,京中商铺全都挂红,城头也挂上了红绸,京里如同过年般喜气洋洋。
马车停下来,众位夫人下车,宫里女官、内侍上前侍候、引路,大家换了小轿,在内宫门处下轿走到景仁宫。
周大太太甄氏已经先到,琳怡进门时看到甄氏正和宗亲女眷笑谈,一扫几日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脂粉依旧厚重,胭脂也用了不少,显得脸色异常的红润。
周元景要纳妾的事闹到现在,甄氏被气得不轻,不过甄氏是就算后院失火也要戏台高筑的人,转眼之间就打起了全部精神。
琳怡走进侧殿,只觉得满屋子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康郡王妃,仿佛比前段日子瘦了些。”
“就是,衣服眼见都宽大了不少。”
“听说是……”
零零碎碎的声音入耳。
若不是在宫里,只怕早有人明着上前打探消息。
不过现在就算不围着她明说,大家也找到了合适的人打听。
周大太太甄氏身边的人格外多,坐在旁边不参与说话的女眷也是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
宫人们忙的脚不沾地,坐下来的女眷缓缓说着闲话。
琳怡拿起茶来喝,只等到吉时到了,礼部官员到场,皇后娘娘石青色织金缎寿山纹,平水江牙吉服让三王妃、五王妃陪着出来。
等到皇后娘娘落座,三王妃、五王妃和众位女眷下跪朝谒,繁复的礼制下来,琳怡不知晓跪拜了多少次,礼部官员喊“礼成。”皇后娘娘才笑着开口“为了哀家的生辰,辛苦你们了。”
内命妇们忙做惶恐,还是五王妃会说话“娘娘千秋,普天同庆,托娘娘的福,臣妾们才能沾上喜气。”
皇后娘娘笑着道:“你们有心了。”
众人立即又行礼。
恭贺结束,皇后娘娘去换行服,内命妇们在偏殿等候皇后娘娘传见。
女官们陆续端来糕点,离正式开宴还有些时候,众人正好聚在一起说话。
这两日康郡王府家宅不宁的事早已经传遍了宗室营。
现在大家互相议论考证无非是想要得个更准确的结果。
周大太太甄氏怜悯地看了一眼琳怡就与身边的夫人道:“也真是难为了她。”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这样使性子。
周老夫人这个婶娘好些事不好开口。
“大嫂在说什么?”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甄氏看到笑着走过来的琳怡。
甄氏看看身边的悯郡王妃笑道“闲话些家常。”
“大嫂该不是在说我吧?”琳怡目光闪烁似是在开玩笑。看向旁边的悯郡王妃。“大嫂时常帮我说话,倒让我在各位嫂嫂们面前不好意思了。”
宗室都是一家人,琳怡这两句话,让悯郡王妃笑着将琳怡拉过来坐下。“看这话说的,怪不得让人疼。”
琳怡亲切地看向周大太太甄氏。
献郡王妃笑容满面去看周大太太甄氏。“那是自然,毕竟关系近着,差上一层是一层。康郡王还不就像亲兄弟。她不帮衬谁帮衬?”
之前甄氏的话献郡王妃也听到些。现在说起这个让甄氏笑容有些僵硬。
甄氏看着陈琳怡笑容满面的模样,晶亮亮的眼睛,笑容由内而外没有一分勉强“献郡王妃说的是。”
琳怡没嫁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婶娘一家对周十九如何亲厚,现在身在其中,总被她们这样糊弄早就已经不顺心了。这时候不让甄氏自食其果也太便宜了她“只要家里有个风吹草动。外面就闲话四起”从来都是看婶娘一家委屈,今儿她也委屈一回“朝堂上的事我们在内宅里也不懂,怎么这把火就烧在我身上。”
众人一瞬间缄口。
琳怡抬起头看甄氏“大嫂经常来郡王府,几时见家中不和睦过?”真正不和睦的是周元景和甄氏。
甄氏抬起头对上琳怡的眼睛,琳怡目光闪烁。
仿佛是和她亲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和质问她没有区别,只是这样的质问让人无法反驳。
陈氏是听到了她们刚才的交谈,现在故弄玄虚。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真的将整件事摆上来细究,周大太太甄氏回过神来,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身上。
还好有宫女进来请宗亲女眷们面见。甄氏才算舒了口气。
琳怡仿佛知晓甄氏说不出话来一般,很体贴地走开去和献郡王妃说话。
悯郡王妃素来喜欢看戏,却不愿意就这样被卷进去,看到五王妃从内殿里出来,就迎了上去。
甄氏握着帕子一时觉得帕子上精美的刺绣十分扎手。想到这里,甄氏仰起头心中冷笑,如今陈家和康郡王的关系还用得着她说,就算再狡辩有又什么用,早晚还是要让人知晓实情。
甄氏想到这里,只听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进来道:“皇后娘娘传见康郡王妃。”
殿里的声音顿时有小了些。
绕过许多宗室先要见年纪最小的康郡王妃。
众人的表情从惊讶到了然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朝局动荡本就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关,会在这时候见康郡王妃也不足为奇。
琳怡起身跟着女官进去正殿。
东阁里传来女眷说话的声音。
不是单独召见她。
琳怡反而放下心来。
女官掀起璎珞宝石帘子,琳怡微颌首走了进去,抬起头只见皇后娘娘坐在紫檀海棠形高背坐榻上正神采奕奕地握着盖碗听三王妃说笑,旁边还有惠亲王妃、端郡王妃和钟郡王妃。
琳怡上前行了礼。
皇后娘娘柔声道:“快起身吧。”
旁边的女官忙搬来座位,琳怡恭敬地坐下去。
皇后娘娘端详了琳怡一会儿,嘴角露出笑意。
外面有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官打帘,琳怡就瞧见了周大太太甄氏。
刚才皇后娘娘没有让女官将她和周大太太一起叫进来。
端郡王妃和周元觉的夫人是妯娌,皇后娘娘就一起召见了她们两个。
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却十分不同。
屋子里的几位宗室女眷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甄氏笑着给皇后娘娘祝寿,又向在场的众人也行了礼这才坐下。
皇后娘娘笑道“刚才还说到康郡王妃,康郡王妃师承姻语秋先生?”
甄氏听得这话心里一阵狂跳,几乎屏住呼吸。宗室妇会难做那是有了差错就会直接传到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耳朵里,为了政事家宅不合逼着康郡王改政见。这样可是有失妇德。只要皇后娘娘训斥,接下来娘就能明着教康郡王妃中馈。
琳怡道:“在福宁的时候妾身跟着姻语秋先生学了几年。”
皇后娘娘将手里的茶碗放下,看了惠亲王妃一样“那就怪不得了。要说金科圣手谁也及不上姻语秋先生,康郡王妃学到了不少。”
没有顺着姻家的事提政局。甄氏有些觉得奇怪,只能耐心地听下去。
惠亲王妃笑道:“可不是,姻语秋先生的名声大周朝哪个不知晓。只是姻家搬去福宁。我们是想求方子也求不来。”
惠亲王妃虽然不知晓这里面有什么因由,却会察言观色。
“妾身也不识得什么医理,在福宁也是帮着先生分分药。”
皇后娘娘颌首“吃了太医院那么多剂药,及不上康郡王妃送上来的外敷膏药,不过才用了一日就觉得身上舒坦了不少。你做的玉鞋也刚好合穿,将药粉放在里面亏你能想到。”
被这样夸奖。琳怡脸皮还是不够厚“妾身也就会这些,上次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就想到姻先生有这张方子,却也不能确定,写信回去福宁有恐误了时日,还好当时姻先生用的时候,妾身在旁边闻着药香,就将相似的药拿来试,药要磨成粉和在一起才能知道对是不对。”
甄氏听得这里一怔,陈氏这段时日真的是在屋子里做药,而且是要呈给皇后娘娘用的。
琳怡说着想笑“郡王爷尤其闻不得这个药味儿,进了屋就不停打喷嚏,连眼泪都下来,皇后娘娘是没见那个模样……郡王爷还不准妾身说,说什么刀枪堆里出来的武人,还能怕这些草药。”
电石火光般在甄氏脑子里一闪。
康郡王搬去书房是这个原因?
琳怡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皇后娘娘也露出笑容“别小看这些草药,能救人也能害人,谁说及不上刀枪。”
琳怡道:“妾身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姻语秋先生就说,一样的药,用法不同也不得治病。妾身这药也是等姻语秋先生来京之后重新调好,让太医院的毕大人瞧过才敢给娘娘呈上来用的。”
在太医院院使眼皮底下行事着实不容易,好歹最近大家注意的都是政局。
“本宫用得甚好”说着缓缓一笑“只是委屈了康郡王爷。”
提起这个,琳怡拿起帕子擦眼角,辣辣的药粉顿时揉进眼睛里,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未免失仪琳怡低下头不停地吞咽。
惠亲王妃目光一闪笑着和皇后娘娘说话“妾身瞧着娘娘的玉鞋很是漂亮,只是不敢开口问,都说康郡王妃手巧,原来是康郡王妃做的。”
琳怡趁机用帕子另一头将眼泪擦掉,只是再抬起头眼睛仍旧是红红的。
皇后娘娘看向旁边的沙漏“时辰不早了,宴席也快开了”说着看向琳怡“康郡王妃扶着本宫去更衣,你们跪安吧!”
惠亲王妃带着众位宗室女眷起身行礼。
琳怡走上前跟着皇后娘娘进了内室。
惠亲王妃几个还没有出大殿只听到皇后娘娘亲切地询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哀家替你做主。”
然后是康郡王妃小声道:“没有什么,妾身只是眼睛酸了……”
皇后娘娘道:“有什么话是本宫不能听的?”
东侧室的门关上,里面的声音不复见。
甄氏看向惠亲王妃想要开口询问,惠亲王妃表面上神情自若,慧深莫测的目光一闪而逝,抬脚先走一步。
……
按理说皇后娘娘千秋,早朝该很快就散了,只是提到福建之事,文官的奏本就如同潮水般一下子涌了进来。
往常朝堂上死气沉沉,最近却一改往日生机。
文官上奏压制武将兵权,以此能保天下太平,字字珠玑的背后直指福建主战派。
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下去。
huā白胡子的老臣神情激昂,太祖时期定下的祖制闭着眼睛也能说个清楚。皇帝敛目,武将还没有开口,文官先以言语封堵。
文官齐心,武将就各有盘算。
皇帝的目光落在广平侯身上“广平侯,你祖上武将出身,如今身为科道,朕想听听你有什么见解。”
众朝官的眼睛立即看了过来。
陈允远上前一步,内袍已经被汗湿透了。在周围鄙夷的目光下,陈允远倒慢慢挺直了脊背,开口道:“臣以为众位大人所奏之事有失公允。”
听得这话,老臣们将袖子一下子甩了出来“陈大人身在科道两衙门,一言不发、一折不上,便是公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心
陈允远还没说话,常在朝堂上如同打瞌睡老神在在的张学士突然睁开眼睛,向旁边跨了两步道:“臣要参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广平侯,徇私枉法之罪。”
陈允远惊讶地看向张学士。
满朝文武俱都吓了一跳,皇帝也放下笔抬起头来。
张学士道:“广平侯是因为官耿直才任科道,可自上任以来可曾有过什么利国利民之见解?倒是让科道两衙门官员无所适从,以至于参奏的折子迟迟不能递到御前,臣……老了,”说着嘴边纯白的胡子一翘,“臣已没有远见,为怕误了君上,臣大多时候不轻易说话。可是这次臣不得不开口,不能看着奸佞误国。”
陈允远在袖子里的手抖起来。
“广平侯非两榜出身,在福宁三年考满也无过人之处,不过是因成国公立下功劳皇上体恤他在大里受尽屈辱才准他入科道,广平侯却不肯体会皇上良苦用心。。。。。。真是让人心寒……科道两衙门是朝廷之耳目,广平侯想要蒙蔽皇上为己谋私,臣就算豁出一条老命,也不能眼见着他肆意妄为。”
皇帝听得这话皱起眉头,嗓子一痒咳嗽两声,旁边的内侍忙上前侍候,皇帝摇摇手,接着听张学士参奏。
张学士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拿出奏本,躬身呈了上去。
要知道张学士已经很多年不曾写奏本。就连传递奏本的内侍都觉得这本奏折十分地沉重。
在场的文臣都露出欣然的表情。多少人去请张学士出面,张学士都再三推诿,也不知道是谁最后说服了张学士。
张学士在皇上亲政之初经常出入养心殿,为皇上所信任,皇上也愿意听他的见解,这些年虽然天子近臣如走马观花般不停地换,可是张学士还立在朝堂之上,张学士请辞几次要归家养老,皇上都不肯应允。可见在皇上心里张学士的分量。
张学士开口说了话,文臣都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停地站出来支持张学士。
陈允远立在朝堂上几乎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
“臣以为张学士年老,不能辨别是非。”
清亮的声音响起来。陈允远转过身看到石青色的蟒袍,康郡王从容淡然地站在大殿中央。
本来攻击陈允远的文臣立即被康郡王刺到。
“年少轻狂。。。。。。”云云的话在大殿里响起来。
朝堂上几乎乱作一团。
“住口。”一声厉喝,朝臣们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皇帝。
皇帝表情仍旧深沉。
朝臣们这才发现,刚才那声音来自广平侯。
“臣有本。”陈允远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竭力稳住身形,长出一口气,躬身下去。
皇帝面无表情。漠然道:“准奏。”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成国公祸国之时就不见众位大人这般言辞激昂。如今是因倭寇之祸,康郡王和几位武官主战,姻家远从福宁为百姓请命,皇上让我们议是主战还是重防御,并不是让我们参奏谁对谁错,众位大人若是不赞成主战大可上奏折言利弊,而不是将矛头指向康郡王和众位主战的武官。科道两衙门是朝廷耳目之司却不是墙头草′要辨认朝廷那边风大应和那边。臣议福建水师之奏本已经呈给皇上,接下来就是等皇上权衡利弊,早日做出决断。”说着微微一顿,“再者不论是战是防都是为了大周朝江山稳固,众位大臣何谈奸佞。真正的奸佞是阻塞视听,歪曲事实,想方设法排除异己。”
同是主战的武将郭威看向康郡王,康郡王那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表情那般悠远,目光清澈如水。
在朝堂上敢面对成国公的人,难道只是性子耿直而已?
若是这样。名臣也太容易做了。
这般话过后,仍旧有文官小声唾弃,“强词夺理。
皇帝从右手边拿起一本奏折递给旁边的内侍,“这是广平侯陈允远的折子。”说完伸手指向张学士,“给张学士瞧瞧,看看广平侯是否是奸佞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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