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时光,便在这萦绕心头的诗句中,匆匆而过。三日之后,妖族以虎面为首,与率着几名部属而来的白童子,在天照岛的古木岗处,指天为誓,便以此岗为界,将天照岛一分而二,妖族居南,兽族居北,彼此各守信诺,不得跨雷池一步,此后,若有妖敢私自入界,则两族共诛之,决不宽恕分毫。
至于那些逃亡散落的刹人,亦在被擒获后,交还给了兽族。而出乎虎面等人意料的是,当几头妖兽试图当场捕杀两三名刹人时,却遭到了白童子的大声斥责,随即怏怏的退了下去。心知内情的石不语在旁看得微微一笑,眉宇之中却又隐藏一丝忧虑。
不为别的,只为他冷眼旁观,却暗中望见那几头妖兽在后退之时,眼中隐隐透露着凶光,显然对白童子的阻止有些不满。或许,正如马狼预料的那样,在几座靠山先后丧生后,白童子与幽姬的地位,已不再如以往那么不可动摇,只怕长此以往,还真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想到此处,石不语也有些忧虑,便想寻个机会与年长的幽姬提醒几句,哪怕对方如何厌恶自己的罗嗦也是无妨。只是,可惜的是,直到他们一干人等登上鼋鳌即将离岛时,那位神秘的女子都未曾现身。无奈之下,白白筹划许久的男子,只得放弃了游说的念头,乖乖的为阿青讲故事去了……
只是,在他眼光无法企及之处,却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立在高耸入云的悬崖上,静静的眺望着海面,唇边的竹笛,顺着海风,轻轻的奏出婉转迷离的乐音……
许久之后,随着乐曲的终结,一声叹息,轻轻的飘散于风中——
“男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可恶……”
一路无话,鼋鳌行得虽稳,速度却是不快,石不语闲来无事,干脆便在船上做了几副麻将,与诸女日日切磋取乐,赌注便设些随身的小玩意。到得后来,连年纪尚小的世济与秀宁在观摩许久后,也融会贯通,参与其中,倒把那位作茧自缚的爹爹输得干干净净。
虽然如此,口袋空空的男子却深深以此为荣,每日吹嘘自己的教导之功,偶尔更是会迸出奇思妙想道:“喵喵的!我这两对儿女便做不成皇帝,他日凭着这手工夫行走天下,便做位赌圣,也是好的……”
只是,畅快之余,却也始终有两件烦恼之事紧紧缠绕着他。第一,便是体内的那团星力,自上次强行兽化之后,竟已莫名壮大起来,隐隐渗入五脏六腑。换而言之,若是石不语再不顾凝寒的劝告,任意兽化的话,只怕真的会彻底迷失自己,毫无恢复人身的希望了。而要解决这个麻烦,除了加快修炼,尽早消化星力外,便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这对于一向懒散的男子来说,实在是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不过,比起这个烦恼来,更令石不语头痛的,却是那位突然长大成人的女儿。按理来说,身为妖族新主的清荷,应当留于天照岛上坐镇本族,但不知其对虎面等人说了些什么,到了离岛那日,她却依旧在群妖的簇拥之下,默然登上了鼋鳌。
在石不语心中,自然不愿意就此与女儿分开,见她归来,自然颇为快活。只是这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却成为了大问题——最简单的例子,便是以往朝夕相处中形成的习惯、语气都突然变得不再适宜了……
数次莫名其妙的尴尬过后,两人干脆便分开远远的,省得见面之后大眼瞪小眼,除了咳嗽便是谈天气。到得最后,这对有趣的父女便在吃饭时,也刻意坐得拉开一些,清荷每每低头进食,偶尔抬头向石不语望上一眼,也是面色绯红,神情古怪之极。
“无奈啊!所谓的女大不中留,便是此意么?”这日夜间,盘膝坐在阿青顶上的石不语,摊开双手,对着身旁的珈涟与南兰苦笑道。
“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珈涟抿嘴一笑,替他斟满杯中的清酒,拢着鬓边的散发道,“待过些日子,我去探探清荷的口风,再想法替你们这对有趣的父女拉拉线。”
“拉线就……恩?你说,过些日子?”石不语举杯欲饮,忽的愕然道,“可是,我们不是明日便要抵达盈霞了么?”
珈涟微微低头,温柔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淡淡道,“我有说过要回去么?”
石不语闻言一怔,干脆放下酒杯,挠着头道:“可是,水族中的事,不用你来处理么?”
“已经差不多了,去了刹族的祸患后,由左右二丞来负责日常的示意即可。所以,我才能腾出空暇来。”珈涟的神色颇为欢喜,忽的瞟了石不语一眼,故作气恼道,“怎么,石不语公子,这么快便喜新厌旧了么?”
“恩?这个嘛……”轻抿一口美酒,微微皱眉的男子,叹着气道,“老实说,你的身材也一般,的确是令人摸过一次后便……啊!好痛!好痛!大人,我错了!”
“那么,不知道谁的身材令公子你留连往返呢?”撅着小嘴的珈涟,难得露出小儿女情态来,挽着袖子,狠狠掐上了对方腰间的小肉。
一旁目睹全景的南兰,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痴痴望着星空,过了片刻,她忽的化回原形,静悄悄的离去了。在她的盘膝之处,只一块被啃食几口的银两,正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光泽……
“好吧,我投降了!”嬉闹之间,石不语忽的望见那块银两,微微愕然道,“奇怪,南兰今日消化不良么,居然没吃完便走?”
话音未落,腰间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他愕然转头望去,却见珈涟的略带怒气的面容正在眼前晃动,似笑非笑道,“小贼!你真的不知道其中原由么?”
“小贼?”石不语听得这从未听过的称呼,一时为之迷惑,连腰间的疼痛都忘却了。
“我有说错么?你这家伙,面孔也不俊俏,性子更是懒散不堪……”珈涟神色肃然,猛批一通,忽的噗嗤一笑,扳着他的头,喃喃道,“奇怪!左看右看,都瞧不出我们的石不语公子,怎么便成了专偷女孩子心的贼子?”
“喵喵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石不语奋力挣扎着,摆脱了束缚,只是目光触及那块银两时,心中却不自觉的一颤,情不自禁的浮想联翩起来……
“明白了?”见他如此神情,珈涟自然心知肚明,伸出一根手指,在其面前晃动道,“自己说说,第几个了?”
“不知所云!”有些心虚的男子急忙转移视线,伸手一揽,主动挽住了身旁玉人的纤腰。珈涟登时满面霞飞,虽然明知这疲赖的恋人又在转移话题,却还是忍不住心头鹿撞,微微依偎了过去,一时之间,这夜风之中,自是旖旎无限……
“涟儿……”过得许久,软香在怀的石不语,忽的摩挲着那秀美的长发,轻轻呼道。
“恩?”珈涟懒懒的应了一声,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这难得的昵称中融化了开去。
“其实,我终究要离开这世……”大刹风景的话儿未落,一双小手已轻轻捂住了他的嘴,随后,代替小手的,是温热的樱唇。良久,伴着细细的喘息声,合在一处的影子,徐徐分了开来……
“我愿意……”柔腻的女声轻轻响起。
“……恩!”沉默中,男子微微的应道。
于是,方才分开的人影儿,又仿佛被彼此吸引一般,在这朦胧的月色下,粘在一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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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声轻咳,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人。不知何时,有些落寞的清荷已立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略带尴尬的侧着身子对着他们。
珈涟面色绯红,微微掐了石不语一把,顺势站起身来,几步之间,已移至清荷身旁,轻轻挽住了她的玉臂,柔声道;“荷儿,你找你的……爹爹么?”
沉默良久,面色肃然的玉人,在偷偷望了远处的男子一眼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走了。”珈涟淡淡一笑,刻意绕过石不语的身旁,轻轻丢下一句,“温柔一点,别吓到小姑娘……”
“谁吓到谁还不一定吧!”石不语一阵尴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已开始凝结。怔了半日,他才轻咳一声,扯着僵硬的笑容道,“那个,你……”
“你……”然而,另一面的清荷在鼓足勇气之后,所冒出的,却也是这么一个字。
“……你先说!”然而,微微一滞后,双方却又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么一句来,其默契程度,倒的确不愧是亲密的父女。
随后,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默起来。直到许久之后,直到石不语觉得笑容都快变形时,藏在阴影中的清荷,才徐徐的开口道;“……我们,一起走一会好吗?”
说罢,她也未再等待对方的回答,径直转过身去,轻轻跃下了鼋首,石不语微微一怔,叹了口气,终于跟了上去。
朦胧的月色下,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鳌背的边缘行走,在沙滩上留下两行长长的脚印。低低呼啸的海风中,泛着银光的潮水不时涌上岸来,将深浅不一的印记抹去。只是,那心中已渐渐生起的隔阂,是否真的能如这沙滩上的脚印一般,在顷刻间,便被奔腾而来的海潮抹去,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行了许久,走在前方的清荷忽的停下身来,徐徐侧过身子,痴痴望着无垠的海面,任由铺面而来的海风,将她瀑布般的秀发不断扬起……
石不语心不在焉的跟在其后,却未注意到身前的变化,一时收脚不住,险些撞了上去,好在反应够快,遁千里微微发动,移开了两步。
聆听着夜色中万物的合奏,静静的望着海潮的波澜起伏,过了许久,清荷忽的叹了口气,吐出了自那日起便再未说出过的两个字:“爹爹……”
“恩!恩?”石不语随口应道,身子忽的一颤,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来。
“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吗?”轻轻的话儿,从少女的口中徐徐吐出,却仿佛如同震天的霹雳一般,惊得石不语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你、你说什么?”缓过神来的男子,呼吸急促的问道。
只是,清荷却是就此无语,轻咬着樱唇,痴痴望着海面,重又陷入沉默之中。此时,却恰逢明月从密云中透露出光线来,淡淡映着那道身影。石不语定睛望去,却见她的面颊上银光闪烁,仔细辨认之下,不是两行清泪,更是什么……
“荷、荷儿,你怎的……”心中一痛,石不语忘记了一切,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如往日那般,轻轻搭住了她的香肩。
只是,不触还好,一触之下,身形微微颤抖的少女,忽的哇的一声,整个人儿都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其中,还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哽咽的话语。
“爹爹……不要荷儿了吗?荷儿……荷儿……很乖的……呜!我要爹爹……”伴着如此的倾诉,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在顷刻间,便湿透了男子的儒衫。
“怎、怎么会呢!”感受着怀中身子的瘦弱与颤抖,石不语只觉得鼻中一阵酸楚,忍不住也要落下泪来,急忙深吸一口气,轻轻抚着她的背心,柔声安慰道,“荷儿是爹爹的好女儿,无论你变得如何,爹爹也不会不要你的!”
闻得这发自肺腑的言语,清荷先是一怔,旋即却更是肆意的放声啼哭起来,似要将连日来的委屈与迷茫尽数发泄出来。直到过了许久,才在那位爹爹没头没脑、胡言乱语般的安慰中,扑哧一笑,渐渐止息了哭声。
石不语满头大汗,也顾不得去擦一下。他却生怕这情景再度发作,急忙拉着身旁的玉人,寻了块礁石坐下谈话,双膝一并,将她抱在腿上,左手一转,已轻轻搂住了她的纤腰。须知,他们二人自相遇之时起便已习惯了如此,数年下来,即便今日情境大为不同,一时间却也改不过来。
清荷却也不以为异,丝毫不觉着已长大成人的自己如此依偎着爹爹有什么不同。她心中喜悦,浑然忘了一切,双臂一展,搂住了石不语的脖颈,更将整个身子都缩入了对方的怀中。两人便就此依偎在一处,相视而笑,全然忘却了言语……
过得许久,惬意的玉人儿,轻轻挪动了身子,靠在男子的胸膛上,幽幽道:“爹爹,我真的要去做那个妖皇吗?”
“怎么了?”石不语微微一怔,抚着她的长发道,“荷儿不愿意么?统领天下万妖,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事!”
“只是……”清荷微微露出了黯然的神情,原本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我怕……我怕……我做了妖皇,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便会和爹爹越离越远,终有一日,再也见不到你……”
“怎么会呢!”石不语心中一股热流涌动,轻轻伸手,弹了弹她的玉颊,柔声道,“爹爹我乃是天下最无所事事的闲人,若是你忙的话,我便带着凝寒她们去陪着你好了!”
“真的么!”清荷闻言微喜,轻轻挺起身子,只是忽的神色又是一黯道,“可是,娘亲给的担子太重,我怕我做不好。万一,适得其反……还是不要了!”
“不可以哦!”石不语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渐渐敛容道,“以前,我也一直觉得,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何必去担负什么责任?只是……”
“只是?”
“只是,转世之后,我才渐渐发觉,当神将人放入棋盘的一瞬间起,做为棋子而存在的每一个人,都注定要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职责来,只有如此,这个世界才能运行下去。”
“是这样么?”
“恩!秦老大他们的责任是推翻暴君,珈涟的责任是重兴水族,白童子的责任是带领妖兽脱困,无论这些责任是大是小,每个人,都要担负起自己应尽的义务。”
如此说着,石不语微微而笑,捧起了清荷的面颊,柔声道,“而荷儿,从出生起便注定是妖族之主的你,也不能逃避你与生俱来来的责任。”
沉默良久,若有所思的少女,终于轻轻的点头,迷茫的目光开始变得坚毅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不过……”
“恩?”
“不过,爹爹,你的呢?你的责任是什么?”清荷抚着他的面颊,好奇道。
“我的么?”轻轻抓起那只柔荑,石不语望着极远的星群,淡淡笑道,“那便是保护凝寒、莫愁、珈涟……还有……我最心疼的女儿。要让你们快乐、幸福,这,便是穹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责任……”
两人静静偎依,不知不觉中,已是东方天色渐明,隐隐有霞光映照着天宇……温馨与满足之中,石不语忽的想起一事,微微退开缀着笑容、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清荷,轻声道:
“对了,荷儿,虽说要重兴妖族,却也要视自身能力而徐图缓进。恩,不知你如今的实力如何?”
清荷微微皱眉,似是很不满意这舒适的情境被打断,又强自往他怀中缩了缩,过了半晌,方才轻轻应道:“原本,娘亲为我设定于四十五年之后苏醒……只是,如今忽被打断,我的妖力,怕是不及娘亲盛时的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么?那也足够了!”石不语先是一怔,随即想到那妖皇可是以一人之力独挑数宗门大宗师的主儿,不由得又是一喜。如此推断,自己的乖女儿有其五分之一的能力,想来自保决无问题。
清荷见他面露思索之色,知其在为自己担忧,当下微微一笑,长袖一展,轻喝声“封”,只见海面上登时结成百余长丈的坚冰,直看得石不语瞠目结舌,暗叹妖力鼎盛也便罢了,能够将妖术挥洒得如此轻松自如,却最是难得。
只是,存着炫耀心思的少女,却诚心要得爹爹夸奖,又轻轻召出背后三对黄金羽翼,飞至那冰面上方,双手结个法印,轻喝一声“结”,只见数十面大小相同的冰镜徐徐从冰面中浮起,朝着同一方向齐齐排成半圆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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