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快放学的时候林玄辰打电话来,说是她的姑姑带着奶奶来了,被保安拦在门外,现在正在他家里。凌霄的眉梢几经变化,不知是好是坏,只得应声匆匆赶回去。
“凌霄。”刚出校门便听见有人叫她,凌霄稍稍一怔,竟是苏岭。
今儿天不大好,太阳被遮在云层之下,偶尔露出个脸来,地上是阴阴翳翳的暗影。苏岭脑袋上的头上刚刚长出半寸,但额角新伤添旧伤,那天医院回来,他就被苏和平禁足了十来天,估计也是刚放出来不久。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苍白,脸色并不大好。
凌霄站定,不敢向他那边走,上次挨了自己一砖,难保他没有报仇的念头。
“什么事?”
苏岭对她这种戒备视而不见,反倒自己上前一步把手伸了出来,三张旧票子就卷在他手心里,被汗打得有些微潮。“诺,还给你。”
凌霄眉尖跳了跳。
“我……你那钱被杰子花了……这个给你。”苏岭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也不管她什么心思,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走到半截又停了下来,“我那事,谢谢你,钱我会还……”
“你还?再次打家劫舍?”凌霄把手里的三张票子展开捻住个角,来回抖了抖,“这钱又是怎么来的,拆了东墙补西墙?”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看到苏岭她老是会想起自己,这个人替代了她,别扭而且违和。
“不是,”苏岭本能的辩解,脸有些微红,眼睛盯着地面声音很小,“我自己,挣来的。”
“也就是说你自己拼了近半个月才赚了三百。”凌霄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走上岔路的,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并且是养父母的孩子……她没有义务帮他,但她仍不能做到袖手旁观。“苏岭,你信不信要是想的话我一天就可以赚这么多?”
“那又怎么样?”听她这话他有些微恼,眉间几近被皱出个‘川’字。“你能赚钱那是你的,犯不着跟我显摆,这钱是我干干净净弄来的,你爱要不要。”
“呵……那苏岭,你打人进警察局以后是怎么想的?还有,你爸妈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齐的那五万块钱?”
“……不是你借的么?放心我会还。”
“借的?”凌霄走近他又重新把钱塞回他的口袋,指着他胸膛上心脏的位置慢慢点着,“那你自己问问自己,我凭什么借给你们,在此之前你认识我吗?说什么你信什么,打人,你是很能打,但是你也只不过是个会闯祸的孩子罢了,你无权无势,一个副局长的侄子,区区五万块钱就能逼着你爸妈把房子低价卖了……”
“你说什么?”苏岭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指尖一哆嗦就见他向后退了两步,脸色也有些隐隐泛青的趋势。“你说那钱是……”
“你爸妈把房子卖给了我换的。”凌霄一句话毫不留情,“没有摆平祸事的实力还要去惹祸,我刚才为什么要跟你说三百块钱我一天就能拿到,苏岭,知道差距在哪儿吗?是用脑子和用身体。你是个很聪明也很重义气的人,但是你要明白,就是混也要永远做那个领头的,能打和义气是一方面,但是你要做大要想立于不败,就必须要让所有的人服你,头脑,知识,这是任何人都超越不了的资本。否则,你就是混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小喽啰,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
“好好学习?”苏岭显然对她还是有些抵触,听到这里嘴角又有了些讽刺的弧度,“又是说教,有完没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管当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我不是在教你学好或者学坏混黑,这是你自己的路,我只是在教你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至少你再惹事,不用自己的老爸老妈再到处去求人……你才十四岁,现在相比很多人你都幸福太多,可是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呢?苏岭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干什么?”凌霄一遍遍重复着他这两个字,苏岭,苏琳,她告诉自己,为了这个名字,这是最后一次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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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晚上火车今儿早上才到,睡到中午起来开始打的,两章,家里宽带不能用了,只能打完来网吧,对一直等着的说声抱歉。
065 天上掉下个奶奶
065天上掉下个奶奶
凌霄离开的时候苏琳还是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没有太多时间去对人说教,眼下还有一出要去解决。
她的,奶奶。
这两个字很陌生,唇齿间发出声音来带着一股子拙劣,三声与轻声的组合,参杂着一点点儿新鲜和,防备。
凌霄赶到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林玄辰的客厅里,两瓶子矿泉水放到中间,林玄辰依然窝在自己的电脑前十指纷飞。凌霄一直都知道这人不大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却不知已经厉害到了这个程度,宅到不可救药。
老太太个儿不高,站起来的时候还差了凌霄半个头,六十有余七十不到。一身对襟黑袄黑裤,头发倒不像很多老人那样花白,肚子不小,身上确实有些瘦,导致脸上皱纹看起来颇深,一见凌霄进来立刻就抱住她,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凌霄有些不知所措。
“妈,先别哭了,孩子这不是在这儿呢么?”
“你还说!都是你们,老二和他媳妇死了也没人告诉我,俩孩子你们一个个都不管,这要是不来我这儿拿那些证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老太太气得直跺脚,抱着凌霄嗓子里渐渐有了哭腔,“煊煊你就不能跟奶奶打个电话?爹妈死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奶奶了?”说着拳头便锤上了凌霄的背,一下一下,身子慢慢颤着,一遍遍重复这话,“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咋就不跟我说一声……”
“妈,有外人看着呢,咱回去说行不?”凌敏芳瞄了林玄辰一眼,见他没有一点儿要回避的意思,有些微微不快。但林玄辰自小就没学会过要去看别人的眼色,老太太的话他听懂了,也就是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凌霄好好一个丫头为什么要男生打扮,心里微堵。
“奶奶……”凌霄反手抱住老人,一下下慢慢给她顺着气儿,“咱回家吧,回去说,我爸妈的骨灰还在家里我没放别处,你再见他一面……”说着这才冲林玄辰点了点头,架着老人出门。
凌敏芳跟在后面上楼,一边儿在心里对这房子暗暗咂舌,监凌霄忽然停了下来,她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哎呦怎么了这是……”
“姑姑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儿吗?”凌霄站在台阶上比她又高出了半个头,一边拉着老人一边斜着眼睛睥她,明显是在驱人。
“啊……是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妈,下午淼淼他们老师请家长过去,我得去一趟,要不咱们先走晚上再过来?”
“我住我孙女家,你有事就走吧,证的事老二不在了我得跟她商量。”
凌敏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凌霄听出了些倪端,暗自琢磨着该是和超市有些关系,抓着老人袖子的手又微微用了些力。
“奶奶我们走吧,回家看看。”说着拉起老人又继续往上走,凌敏芳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后一跺脚又要跟上去,却终因慢了一步被她关在了门外。而后像是泄愤似的冲着那门狠劲儿踢了一脚,这才咬牙切齿的自个儿坐电梯回去。
凌霄把装骨灰的盒子抱给老人,这才替她关了卧室的门自己去厨房做饭。门内渐渐有了些抽泣的动静,凌霄想想掏出手机又拨通了赵睿的电话。
“呦丫头,最近怎么样,可是老一阵子没跟我联络了。”赵睿还是那股子腔调,连话里都透着乐呵呵的味儿。
“还行,哥哥我都是班长了,还是学生会副主席。”
“那比我能耐,说吧,什么事,甭跟我客气。”赵睿像是猜到了似的,只要接着凌霄的电话那肯定是她自己搞不定什么事了。
凌霄看了看里屋尽量压低声音,“那个,你看能不能帮我查查,我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们那儿登基身份的时候有没有照片什么的,我们家的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了?”
“到没有,就是今儿有人说是我奶奶可是我不认识她。”凌霄心里对凌敏芳的戒备太重,有些事却是不得不防。
赵睿低低笑出声来,“你还真当我是国安局的了……行,那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找找,发你邮箱里可以吧?”
“好,谢谢你了。”凌霄又把邮箱报了一遍这才挂掉电话,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坐在床头,抱着小木盒空空泛泛的坐着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奶奶,我蒸了米饭咱先吃饭吧,我爸妈已经不在了,您也别难过了,一直瞒着你还不是怕你难过。”
“吃饭……煊煊你会做饭了?”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都造的什么孽啊……那彬彬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送幼儿园了,晚上才能接,咱先吃饭去。”说着把盒子从她怀里拿出来又放回柜子最底下,“你看,我们俩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奶奶你别难过了。”
老人显然没有一点儿胃口,精神看上去很是萎靡不振,凌霄叹了口气给她收拾出来张床休息,这才跟老班打电话请假。
赵睿的邮件还没有发过来,凌霄把今天写出来的大纲放在一边,开始慢慢搜索目前关于玄幻小说的一切。
很多她前世耳熟能详的站现在也只是个雏形,有些甚至还没有出来,2002年,正是小说发展最好的黄金时期,到目前,韩寒《三重门》发表不久,郭敬明也还没有写出《幻城》,网络的限制导致现在的网络文学并不大鼎盛,但凌霄知道,只要一年不到,网络小说就会迅速席卷全国。
关键就是这个时机。
早一分太过盲目,晚一分便又会被抛下。
02年,《迷失大陆》《九州》《我是大法师》的风靡便是一个开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既体现这个时代的魂魄气概,也是此时社会生活的折射和投影。就像古时的唐诗宋词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道貌岸然的压抑。在这个充满了喧哗和骚动、浮躁和欲望的网络时代,网络小说无疑会以一种极高调的姿态异军突起……这是她的机会。
凌霄指尖慢慢点着鼠标,清脆的咔哒声在房间里一下又一下,昭示着它的主人怎样激动的心情。
她慢慢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太阳穴有些微疼,司南珏说的没错,钱是最重要的因素。前世她曾关注过很多成功与陨落的商业案例,而有几家当时的站便是其中的典型。
资金注入。
也许初期还不大明显,但随着做大,若是因为钱的局限,那只有等死的命运。但凌霄已经顾不得这么多,风险与获益总是相伴而行,若是总要瞻前顾后,到最后,她也不过是死守着身边的几十万等着发霉罢了。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她能做的还有很多,甚至风险也要小上很多,但凌霄已经不打算再瞻前顾后去看别的东西,机会成本,她必须要懂得舍弃。
而第一步,便是林玄辰。
电脑突然叮叮响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是赵睿的邮件,凌霄点开,家里的人能搜到的已经被他全复制过来,老人的头像也在里面。凌霄终于舒了口气,这才关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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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超市的所有权
066超市的所有权
舵主在外面溜达了差不多一天到下午才回来等着,它现在倒是跟林玄辰挺近,每天等他起来放它出去,饿了也是去找他。凌霄今儿没去学校,一听门外有动静便把它放进来,然后是每天例行的扑倒与推开,一时间屋子里喧闹了很多。
老人也只躺了一会儿,听见有动静也跟着起来,见到舵主不禁有些愣了。
“奶奶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凌霄把狗拎过来给她看,“这是舵主,彬彬养的。”
“哦,”老太太躺了一下子也没怎么睡,此时精神看起来终于好了一点儿,于是拍拍自个儿的床边,示意凌霄坐下来。“煊煊,你跟奶奶说实话,他们没欺负你吧?”
凌霄知道她口中的他们说的便是她的姑姑伯伯们了,见老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才摇摇头,坐在她边上,舵主就伏在她脚边。“没有,奶奶,我挺好的。”
老人摇头叹了口气,抓起她一只手慢慢拍打,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但听那语气却是疲惫至极,“我自己的孩子什么脾气我知道……你爷爷在我三十六的时候就去了,你四叔才俩月大,那时候一个人带着他们四个一点儿点儿看着长大,都是不省事的主,一点儿亏也不愿意吃。我就想着他们一直没跟我说你爹妈的事肯定是来你这儿了……煊煊,你自己咋就不跟我说?”
凌霄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握向老人的,也不知该怎么去劝她。一直以来,凌霄的身边从来没有老年人的出现,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去安抚她,于是凌霄只能把脸贴上老人的,一遍遍重复着我没事,我挺好的。
老人的脸有些干,蹭着她的,皱纹像是被削出来的一般,面部松皮不时磨砺着凌霄的脸。舵主支起脑袋轻轻呜了一声,两眼就这么一直瞅着两人,这才又用脑袋去蹭她的裤腿。
“煊煊啊,我这回过来是为了给你样东西。”半晌过后老人坐起来把身上穿的衣服反过来,十月的天气已经穿上了一层薄薄的棉袄,至少穿了好几件衣服,最后才在贴身的一层里见到了被她缝上的内兜,兜口处又密密麻麻缝了好几遍,凌霄把剪子递给她,这才拆开。东西由一层蓝布包着,老人裹了几层,打开的时候即便是早已知道,凌霄也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超市所有证件与合同的原件。
虽然被蜷的不成样子,有的甚至还有些破损,但每一张公章文字却是极清晰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甚至……房产证。
凌霄眼睛瞪得老大。
“奶奶,这……也就是说超市那片地儿是我爸爸买的而不是租来的?”
老人脸上终于柔和了许多,“要不小三他们老是说我偏心你爸爸,那是因为我这几个孩子里就你爸爸跟我最像,前年儿他就想办个市场,说是跟别的地儿学来的。都也不懂这个,就一屋子的不赞成……”回忆使得老人脸上微微透了两分笑意,凌霄刚要接着说话就被她止住,“那时候工作还不错,你爹妈可能没跟你说他俩辞了工作就是为这事。房子也卖了还去银行里带了款,就是为了买下这一片地儿……后来我又给凑了点儿,家里人那时候也都是稀松平常的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存款,也就小三最后借了他点儿,所以这市场还是有她一份。”
说着把那合同指给凌霄看,“因为是俩人的,你爸爸这才把东西存到我这儿,她今儿来找我要这些我就觉得不对头,问了半天这才问出来……煊煊啊,奶奶老了,什么都帮不了你们了,这证你拿着,要是真有什么困难就卖了它,也算是奶奶给你爹妈个交代……奶奶帮不了你一点儿,可也不能看着你们俩受气,要不你爸爸肯定闭不上眼,等到了底下,你爷爷也得怪我……”
凌霄靠在这位三十六岁开始守寡的老人身上,那些离开她不知多久的眼泪一点儿点儿沁出来,慢慢打湿老人干枯的脸。本也是没想那么多,但哭出来之后,这些日子连带着的委屈与酸楚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凌霄的整颗心瞬间就被浓浓的酸意浸泡起来,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捂住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