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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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南州-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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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狗可以养熟,人也可以养乖嘛。以后你就是我贴身第一大将,责任重大,可不能一赌气就任性跑掉了。”
  
  “什么大将,我看跟班还差不多!”
  
  我笑:“做越王跟班,前途无量。”
  
  此后几日,皇帝安排的王府官员相继到任,从禁军中正式拨出的百名越王府护卫、太仆寺安排的五十名仆役也到了府中,兼之朝中不时有官员来访,一时越王府门庭若市。因为正殿还在建造中,我只得将日常办公的地点挪到东边的院子,将接待访客的地点安排在西边的侧殿。
  
  魏国的王府与南越不同,不仅是供亲王居住的地方,更是办公的重要场所。不管江原还是江成、江进,府中都自有一套办事机构,帮助他们料理军务政务,遇有战事,甚至可以不必由朝廷提供人才和军饷。
  
  新来的长史姓任,原是兵部司郎中;司马姓薛,本为御史台御史。两人均五十来岁,行事稳重,不喜多言。禁军将领薄万青和东海郡水军将领范平都来述职,我听他们详细汇报了两军常备情况,便将两军日常事务交给长史和司马接手。
  
  登门造访的人中,都在多年前与我父母有过往来,如今已是朝中老臣。他们向我谈起往事,都是唏嘘不已,纷纷勉励我继承父亲遗志,为国效忠。
  
  我对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却不时走神。不知道父亲当年怀了怎样的心情与南越军队对抗,他放弃皇位时没有犹豫,当面对故国变为敌国,是否也同样那般潇洒?父母当年的旧事,没有在儿子身上留下半点记忆,却这样深切地影响了儿子一生。
  
  王府步上正轨后,我先去拜访了丞相温继,他是当朝第一德高望重之人,江德最得力的肱骨之臣。
  
  温继似乎对我的事了如指掌,亲切的态度也与江德如出一辙,就连提到江原时,都给了我同样的暗示。据说崔家、孔家和杨家早得到风声,都在暗自积极争取,燕王娶妃已是板上钉钉,只看他选择哪一家的女儿罢了。总而言之,意思只有一个:务必以大局为重,不要成为燕王继承皇位的绊脚石。
  
  我对此一笑置之,只管听着,末了道:“晚辈不通事故之处甚多,日后还要赖温相多加提点。”温继看着我,似乎想要再说什么,然而直到我告辞,他终究是没说
  
  我来到上柱国大将军周玄府上,周玄的目光如当日朝堂上一样锐利,我向他施礼,他端坐不动,不留情面地道:“越王仰仗父母之荫得此高位,欲以何服众?”
  
  我淡淡道:“大将军,魏国历来非皇姓不封王,非皇子不封一字王。晚辈既非江姓也非魏国皇子,若比照封荫袭爵之制,何能得越王封号。”
  
  周玄目中一丝迫人的光芒:“函谷一战,非你一人之力,难道越王是凭在南越之功绩,邀北魏之封赏?”
  
  我并不退让,直视他道:“大将军若有非议,可以去皇上面前申明,晚辈并没有本事左右圣意。”
  
  周玄冷冷看我一阵,却忽然收敛了锋芒,缓缓道:“你这副神态,与当年的小周很像。”
  
  我一怔,知道他态度有所缓和,便道:“闻说大将军与先父曾属同一军营,因为武艺不相上下,被呼为大小二周。其实晚辈此来是为寻求大将军支持,期望您能看在父亲面上容忍晚辈。”
  
  周玄冷硬道:“谁说我与他有交情,都乃旁人妄言。你要得我支持,只须朝堂之上讲明事理,若确然于国有利,本将军自然不会反对。若越王不务正道,只管行此狗苟蝇营之事,休怪周某不容。”
  
  我心头不禁有些恼火,第一次有人明知道我的底细,还这样公然表示轻视。似乎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孩子。我静默一会,强按住怒意道:“周大将军,晚辈本有军务相询,既然您如此说法,晚辈只好告辞。”
  
  周玄看着我并不答话,把玩着手边的茶具。我再忍了忍,转身出门,忽听见身后周玄冷冷的声音:“果然年轻。”
  
  我回身,意外地发现他嘴角带了一点微微的笑意,只是看起来很像讥笑。周玄用不容推辞的语气道:“请越王把想法写在纸上,改日交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现在上榜一周
为了上推荐不进黑名单,所以在存文~= =++




第七十二章 生如飘蓬(下)

  离开大将军府,已是日斜影长,南风吹来,街道两旁的杨树沙沙作响,抖落漫天杨花。 
  
  裴潜帮我牵来白羽,我道:“不上马了,就这么走走吧。”
  
  他皱眉,回头看看门口的守卫:“周大将军好像不欢迎我们。”
  
  我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惆怅道:“有一点。不管在天御府时,还是现在,好像我一直都是不速之客。”
  
  裴潜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黯然跟在我身后。
  
  我迎风在如雪的杨花里穿行,微微仰脸,看见头顶淡青色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这天地间一片飞絮,看似超脱自在,其实飘荡无依。
  
  裴潜在后面默然走了一阵,忽又追上我,眼中重新闪烁起兴奋的光芒:“凌悦,我们去集市上转转吧!”我没有答话,他又急切道,“听说洛阳的西市是中原最繁华的地方,能看到番邦女子跳舞呢!那些女子还会酿酒,又红又香的那种,用琉璃杯子呈上来——燕飞也喝过。”
  
  我瞧他一眼:“燕飞那张嘴能吃下一头牛,听他胡说。你这小畜生东西都没长全,想什么喝酒,看什么女人跳舞?”
  
  “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裴潜反驳,见我没有松口的意思,又恳切地提议,“那,我们去街上见识一下热闹也好,我来洛阳这么久了,从没去过。”
  
  我心里触动,裴潜逃来洛阳后就被人囚禁□,我收留他后,因为身体原因也从没带他出门游玩,只是一心培养他成才,教他习武、让他从军,竟然忘了他还是个贪玩的少年。于是道:“我带你去可以,不能饮酒,也不去看番邦舞姬。”
  
  裴潜微笑着点头,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我带着他出了西阳门,经过白马寺时,把马匹寄存在里面。从白马寺向西一里,便是洛阳西市,内里商贩集聚,多得是资财丰厚的大商家。街上楼观如云,热闹非凡,果然偶尔能看到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比我初进洛阳时所经过的东市大了两倍不止。
  
  裴潜一路上不停指着各色摊位问东问西,好像一辈子没见过这类玩意。我耐心跟他讲解几句,他便兴高采烈,又道:“凌悦,你跟我去买个短笛吧,我小时候最羡慕那些一边放牛一边吹曲的人了。”
  
  我心道没出息,从袖里摸出几个铜钱给他:“自己去买,我在这边等着。”
  
  裴潜把铜钱还给我,拿出自己的钱袋,骄傲道:“不去算了!谁要你的钱,我自己有饷银。”
  
  我哼一声,看着他挤进人群,等了一会没忍住。正想跑上去提醒他别给人骗了,忽然看见市南的乐坊二楼凭窗坐着一人,玄衣金冠,正是江原。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身前某处,眼神迷醉。女子婉转的歌声飘落窗外:“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我不由愣了片刻,默默听了一会,这才转身去找裴潜。人群中早没了小畜生的影子,却意外看见宇文灵殊从不远处向我走来。我站住,他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明亮,很快走到我面前,殷切道:“我路过此地,看见你在这里。”他说着四周望望,“你的随从呢?”
  
  我答:“我有件事派他去做,正在这里等他。”
  
  宇文灵殊“哦”了一声,又上前一步,神情专注地向我伸出手指。我诧异道:“什么事?”
  
  他从我发梢上拿下一片杨花,又替我弹了弹胸前:“你身上落了很多柳絮。”
  
  我笑:“这是杨树上开出的花,二月的时候才有柳絮。”
  
  他想了想道:“这个我以前没有注意过。不过我们在关中相遇的时候,长安的柳絮也像这样飞。”他捉了一片捏在手里,“那个时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像柳絮一样飘落异乡。”
  
  我有些出神:“原来你也这么想。”
  
  “你也是这么想的?”宇文灵殊的目中有些惊异和欢喜,他又道:“那天在朝堂上,我怕表示太多反而令人猜忌你,故而没有进言,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以你的身份,的确应该避嫌。”
  
  楼上弦声忽变,另一曲歌声响起,我抬起头,却见江原身边已坐了几个美女。美女们似有些不敢妄动,只是用热烈的眼光看他,江原怡然端坐,专心听曲的样子很是享受。
  
  宇文灵殊也抬头,见是江原,便道:“听说燕王要纳妃了,怎么竟在这里?”
  
  我点点头,又摇头:“谁知道,我这些天很忙,也没见过他。”我迈步走到街道另一边,抬眼欣赏对面的风光旖旎。
  
  宇文灵殊陪我站了一会,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们走吧,不要总在这里。”
  
  我道:“裴潜还没过来。”
  
  他拉起我,认真道:“让我的仆从送他回府,你今天没有别的事罢?”
  
  我转念一想,没有反对。
  
  宇文灵殊便命自己的随从牵过马:“你的马在哪?”我这才想起寄存在白马寺了。他惊讶道:“我们真的有缘,我正想带你去白马寺。只有委屈你跟我共乘一骑了。”
  
  我立刻道:“不可,这里人多眼杂,容易招惹是非。”
  
  宇文灵殊深以为然,便牵马跟我并肩而行。去寺院的路上,他忽道:“子悦,我很高兴,从那日朝堂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高兴。”
  
  “为何?”
  
  “如果你还是燕王的属官,我很难找机会见你;现在你做了越王,我就可以常常拜访你。”他十分坦率看我,倒让我觉得尴尬起来,只好顾左右言他。宇文灵殊便不再多言,只是跟我说起自己来到洛阳后,经常去白马寺听主持讲经,所以与里面的僧众十分熟悉。
  
  果然还未到门口,已经有小沙弥跑来迎接。宇文灵殊道:“我今日只要一处幽静的院落,与这位朋友静坐谈经。”
  
  “二位请随我来。”
  
  小沙弥引我们进了后院,宇文灵殊再要了一副香案。等到小沙弥离开,对我道:“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事么?今日,我们就在这里结拜罢。”
  
  我道:“好。”
  
  我与他各自擎了一炷香,郑重地在案前跪下,互报了生辰。宇文灵殊便对着天空祷祝,说的是鲜卑语。即使我听不懂,也感觉得到他的虔诚,好像那里真的有某个神灵存在,聆听了他的话语。
  
  祷祝完毕,我们朝天拜了八拜,宇文灵殊道:“我比你大两岁,真的是你阿干了。”他解下饰在腰间的金带,“这鲜卑郭落带,其上雕有神兽,戴在身上可以得到天神庇佑。”
  
  我忙把江德所赐的玉佩解下作为交换:“这是皇上去年赐我的玉佩,还请阿干收下。”
  
  宇文灵殊小心将玉佩系在腰间,然后从地上拉起我,紧紧与我拥抱:“子悦,日后我们就互为亲人了。”我不由感动,也牢牢抱紧他,这一刻起,我决定真心将他当做亲人。
  
  拥抱过后,我们四臂相交,分别搭在对方肩膀上,对视一眼,相对大笑。
  
  宇文灵殊从内室拿来一套茶具,与我在院中石凳上坐了,极不熟练地取炭烧水。
  
  我问道:“阿干刚才对神灵说了什么,小弟一个字也不懂。”
  
  他严肃地放下水壶,将手放在心口:“我刚才说:毗沙门天王在上,宇文灵殊今日与凌悦结为兄弟,从此与他互亲互爱,为他承受一切苦难,肝胆相照,视若亲弟,若违此誓,永堕地狱,不得往生。”
  
  我动容道:“毗沙……就是你们供奉的神么?”
  
  宇文灵殊点头:“毗沙门天王是我们鲜卑军人的保护神。战斗的时候,只要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即使身体被消灭了,灵魂也能被渡往极乐。”
  
  我赧然道:“我也应该照此念一遍的。”
  
  宇文灵殊含笑道:“你不信这个,不可以念。”他拿起小火钳往炉中加几块木炭,异常白皙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带了几分绯红,“我只会冲茶,不会烹,总被你们中原人嘲作牛饮。听说南人自承衣冠风流俱存江南,连北人都不放在眼里,更让你见笑了。”
  
  我笑道:“军人只要一个爽快,何须学那些繁复奇巧之事。”
  
  宇文灵殊眸子晶亮:“正是如此!我也经常看不惯你们中原人打仗的方式,战场上真刀真枪比拼就是,可是你们总喜欢玩弄花样,真假虚实,不厌其烦。我们把这看作阴谲诡诈,你们却偏要奉为至宝,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兵法。”
  
  我摇头道:“阿干知道狼群是最狡猾的动物,他们捕食猎物的时候,从不会立刻扑上去撕咬,而是呼朋引伴,分成几路埋伏暗处。在最有利的时机和地点追赶上去,直到把猎物赶入狼群包围中,最后以绝对优势群起攻之。畜生尚且如此,何况是人?这是生存之道使然。”
  
  宇文灵殊沉思良久:“你的话也有道理。禅院之中不宜多谈杀戮之事,我们还是饮茶吧。”他将热水直冲入盖碗,“上次你请我饮茶,这次换我请你。”
  
  我被他热情所感也微笑道:“下次阿干到我府中,小弟会准备好美酒相迎。”
  
  宇文灵殊目光喜悦:“一言为定。”
  
  不觉月上中天,宇文灵殊为我谈论自己家乡的趣闻,我却喝着早已寡淡的茶水走了神,好像自己此时身轻如絮,正飞在半空里往下看,看到的却是江原和几个歌姬在肆意调笑。
  
  我猛地惊醒,面前是宇文灵殊闪烁着沉迷的眼眸,他道:“子悦,你在想什么?”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听阿干讲得入迷,结果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宇文灵殊眼底恍若闪过一丝血光,但他很快地弯起眼睛,语气畅快:“我见你白日听到乐坊的歌曲不忍离开,现在看到月亮,我也想起一首歌,不如唱给你听,当作解闷吧。”他顿了一顿,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唱,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
  
  歌宛转,婉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我失笑:“阿干何作女儿悲戚之态?”
  
  宇文灵殊问道:“不好听么?”
  
  我赞道:“阿干此歌看似浅白,然而韵律奇特,长短错落,吟唱起来,竟有绵绵不绝之意,十分耐人寻味。”
  
  宇文灵殊笑道:“这是我们家乡流传的民歌,我们鲜卑儿女只会传唱,却不会评论其中妙处。”他说着又唱起另一首,“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我怅然道:“好歌,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宇文灵殊明亮的眼睛落在我的脸上:“不,这首也不好。”他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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