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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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南州-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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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江原事前的叮嘱兼威胁,我没有靠近战场,只是带兵潜伏于对岸密林中勉强看得到城池的地方,待石岱领军渡江上岸。
  
  黑夜遮挡了视线,却将声音传得很远,我听着双方进攻的鼓号声,勉强从星星点点的火光里分辨战斗形势。樊城外驻军似乎并不很多,不到一个时辰便见到城墙上有火光上下移动,似乎是魏军士兵正在攻城。而城下汉水与淯水上,也开始有战船对峙。
  
  箕豹军们见状都蠢蠢欲动,显然也很想冲去厮杀一阵,只是在严令下不得不耐心等待。攻城一直进行到四更天,我还是没见到城中燃起烟火信号,不由微微不安。难道石岱未能出城?
  
  我命一名箕豹军悄悄靠近查探。他回来禀报道:“殿下,交战十分激烈,襄阳援军都被拦截在外,未能与城中呼应。我军还在集中兵力攻城,只是未见有倒戈魏军出现。”
  
  等到五更天,天色朦胧欲亮,我按捺不住,还是带着箕豹军向樊城靠近。刚到淯水河滩附近,便有箕豹军惊呼道:“殿下!”
  
  我随之看去,不觉全身一颤。便见樊城城楼上正有人支起木架,石岱与几十人五花大绑,正被架下越军用绳索绞起。一个青年将领正站在城头指挥,虽然看不清面目,却觉他镇定自若。樊城内守军只有一万余人,面对数倍于己的魏军,丝毫没有慌乱畏惧。
  
  我紧咬住嘴唇:“再去打探,弄清出了什么事!”接着回身对余下众人道,“回营!”
  
  回去的路上,那名箕豹军匆匆赶上我:“属下多方打探,得知今夜四更天后,石岱率军冲破我军防线,到樊城城外叫门,城内有人将他迎进城去,之后他便被押上城楼。那名守城将领大声宣告他叛国投敌的罪行,并且当场斩杀!”
  
  我眼中酸涩,微微闭了闭,问道:“那名将领是谁?他是不是悄悄接管了樊城,却一直未曾露面?”
  
  “殿下明断!之前的樊城守将李奢已经战死,那名将领十分年轻,名叫冯栩!”
  





第百〇五章 鏖战襄城(上)

  
  我闯进中军帅帐的时候,江原正在等候军报,看见我,立刻站起来问:“怎么样?”
  
  我扑到几边坐下,目光凝滞了许久,才慢慢将视线转到他身上:“石岱,被杀了!”
  
  江原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严肃了面孔,随即低声问:“是因为行动前暴露了,还是在混战中没能接应?”
  
  我摇了下头:“他顺利叫开城门,自己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进入城中,不久便连同随行亲兵被绑到城楼,以叛国罪就地正法,并且悬挂示众。”说到“示众”二字,心中忽然一阵揪痛,话音低下去,“我事后才知道,是冯栩在负责守城。”
  
  江原眼神倏然一变:“冯栩?又是他!”接着面色阴沉地走到营帐门口,“叫陆颖过来!”
  
  陆颖疾步来到帐内,江原劈头问:“之前斥候营与城内细作探得的消息中,为何没有提到冯栩?”
  
  陆颖微微一怔,回思了片刻才道:“回殿下,此前探明冯栩已随霍信大军班师回朝,并没有消息表明他去了樊城。”
  
  “可他已经在樊城了!”江原怒气一现,立刻自觉收敛,平静叮嘱道,“此人非但避开斥候营耳目,甚至还将越王打伤,必是个厉害角色,从现在起须对他密切关注。你和其他人也要针对冯栩商议出应对之策,尽快报我。”
  
  陆颖急忙躬身行礼:“臣即刻去办。”
  
  陆颖走后不久,便有秘密斥候前来禀报石岱遇害的消息。原来石岱在叫门之时,得知樊城守将竟是冯栩,立刻劝他一同归降。冯栩假意答应,诱骗石岱进入城中,并将之斩杀。据说冯栩动手之前,曾斥石岱乃是受人蒙骗,责问他有无悔改之意,不想石岱断然否认,声言自己一心追随凌王,只恨没机会再与之快意疆场,临刑前还劝冯栩及早醒悟回头。
  
  江原听罢表情颇为奇怪,似乎惊异于石岱的鲁莽,转头对我道:“石岱就算再不精明,怎么能如此不分轻重?他难道不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非但不按计划迅速撤离,居然还明目张胆在阵前拉拢越军主将,岂能不招致杀身之祸!”
  
  我看他一眼,凉声道:“人都死了,说这些何用?我知道你不觉可惜,但不管石岱才能怎样,他是死心塌地投奔我,害他不幸身死,责任也在我。”
  
  江原把手放在我肩上,肃然道:“我也觉得可惜,但这分明是情报失误,加上石岱行事不周密所致,你不要什么都往身上招揽。”
  
  我叹道:“不是石岱不周密,只是他跟冯栩在军中关系最好。冯栩家道中落,一度生计艰难,是石岱将他举荐到我军中,对他处处维护,做什么都拉着他。冯栩自己也争气,一步步擢升很快,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注意到他。如今冯栩职位已几乎能与石岱比肩,石岱却显然待他与从前并无分别。自己眼看要投奔我,蓦然见到冯栩后,便不想丢下他,大概心思仅此而已。他内心对冯栩毫无保留,以为最多被断然拒绝,决想不到冯栩会骗他。”
  
  江原不语半晌,突然狠狠道:“好个冯栩!城破之时,绝不能让他轻易就死!”
  
  不久,陆颖等人给出对策,开始向越军中散布流言,说冯栩邀功心切,才借故斩杀石岱,并有取代罗厉荆襄统帅之职的野心。魏国埋伏城中的细作,也有意无意地传播夸赞冯栩才能的言语,称他勇猛才智不逊越凌王当年,此次必能大获全胜,活捉魏国太子。此外又有人向罗厉耳边吹风,陈述冯栩种种不服主帅号令的细节。
  
  同时魏军加紧围攻襄阳樊城。先用战船与襄阳水军对抗,做出猛攻襄阳的态势,使罗厉不得不先保襄阳,再出兵与城外越军抢夺汉水北岸码头,截断了襄阳迅速援救樊城的道路。箕豹军的训练成果终于在此时发挥出来,他们在水中与越军船只周旋,丝毫不显逊色,成功阻住了企图渡水营救的越军。
  
  我在其中一艘战船上指挥箕豹军的行动,城墙上的弓箭竟也不时落入水中。攻城已经持续七日,城外越军几乎被骑兵冲杀殆尽,只剩樊城城内的越军还在顽强坚守,并无退缩之意。
  
  樊城和襄阳的城墙经过多年加高加厚,都当得铜墙铁壁之称,坚固程度几乎能与成都建康等城媲美。裴潜见麾下骑兵渐渐开始无事可做,居然提议挖地三尺,要通过打通地道攻入城内。我拍他脑袋:“你以为这是弋阳?襄樊两城之内,城墙脚下都有丈余深的壕沟,专为防备你这类挖墙脚的家伙。别说墙基太宽轻易挖不透,就算挖透了,一露头小命先丢在洞口,哪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裴潜听了垂头丧气,帮着徐卫倒弄攻城器械去了。
  
  江原偶尔在阵前出现,观察一下战场形势,时常冷静地对我说:“你不能太急,眼前形势算最好的。樊城城小,并无多少储备,而且距离其余各城都远,只要拖住襄阳,可望一月内攻下。”
  
  我搪塞地笑:“你哪里瞧出我急?”
  
  江原冷冷道:“我瞧哪里都瞧得出来。”
  
  我当然不肯承认,可是城楼上挂着的尸首却日日令人煎熬,难道我要眼看着石岱在那里变为白骨?
  
  冯栩经常出没城头,指挥兵将们将攻城的魏军打落,起初只有一只手臂能动,后来似乎已经慢慢恢复。不论城外与襄阳城中流言怎样肆虐,他及麾下带领的守军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今日他在城墙北面出现,第一次距离我这么近,我在船上甚至能清晰看见他冷静削瘦的面孔。此处因面水而守军略少,一部分魏军开始选择此处架设云梯,甚至有人躲过袭击爬上了城头。冯栩大概见事态紧急,亲自带人增援,抡起手中沉重的武器便杀向魏军。
  
  不知道斩杀石岱之时,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命舵手划近一些,在靠近城墙处停住,拿过一只上好穿甲箭的劲弩,在船板掩护下悄悄对准了城楼之上。他换了另一柄板斧,仍旧将魏军的血肉之躯当作瓜菜一般,很快抢攻上城墙的魏军都招架不住。我在随波摇晃的船中瞄准他敏捷的身影,扣动机关。
  
  冯栩似乎有所感应,迅速回身。可惜弩箭速度太快,力道太强,他已来不及躲避挡格。羽箭直飞向他胸腹,锋利的箭簇扎入铁甲,冯栩猛然抓住箭身,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波动,接着仰面倒地。
  。



第百〇五章 鏖战襄城(中)

  城墙上顿时一片骚动,若不是冯栩身边还有副将继续指挥,兼之魏军从此处攻上城楼的人数太少,恐怕樊城形势逆转便在顷刻。我立刻命身边几名箕豹军上岸传递消息,同时知会江原乘此良机全力猛攻。而我仍旧率箕豹军在江水中游弋,以阻止襄阳水军企图登岸的行动。罗厉似乎顾及襄阳本身城防,并未下决心死保樊城,因此越军登岸势头并不猛烈,双方在对峙中不过时有摩擦,死伤情况比岸上轻微得多。
  
  是夜,魏军攻势稍缓,越军也精疲力竭,都渐渐住了喊杀,各自起火造饭,准备恢复精力后明日再战。我仍命箕豹军在汉水中轮流值守,自己上了岸,直奔中军营地。中军帅帐已迁至阵前,与樊城咫尺之遥,虽然危险,却更能及时掌握战况。
  
  江原已经脱了战甲准备休息,见我回来,笑道:“越王殿下果然神勇无匹,坐在船上也能射中城头主将。冯栩砍你一斧,你还射他两箭,不知他还禁不禁得三箭、四箭?”
  
  我边脱战甲边端起桌上茶碗,仰头灌了几口水,抹嘴道:“兵不够替换了么?怎么已经停了攻城?”
  
  江原帮我将茶倒满,才道:“不是不够用,你在江中不知,是樊城守军士气突然高涨百倍,人人一副拼死护城的姿态。我见不能硬抗,于是下令暂缓攻势。”
  
  我沉思:“看来冯栩不但未死,伤势也并不重,至少还有能力稳定军心。”
  
  江原笑道:“也未必如此,先等一阵,听听斥候怎么说罢。”说着便将我拉进怀里,扯过一条湿巾要给我擦脸。
  
  我道:“来时在河中洗过了。”
  
  他便扔了湿巾,搂住我道:“那睡一觉。”
  
  我皱眉:“我此时不困。”说着便抬手拿桌上的地形图。
  
  江原面色一沉,语气立刻强硬:“这句话我听到不下十遍了!”说着将我强行拖到榻上,按进被中,“今夜无事,你先睡一睡,我在此守候消息。”说完将手伸进我衣底狠狠摸了一把。
  
  我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弓起身子,怒道:“江原!”
  
  他看见我表情,嘴角泛出一丝坏笑,本性毕露:“越王殿下,你难道不知我忍得很辛苦?你坐在我面前不睡,是想惹我冒火么?”
  
  我怒气冲冲地翻个身朝里,裹紧棉被合眼。连日作战时还不觉如何,谁知躺下没多久倒真觉得困顿不支,很快便陷入熟睡。
  
  这一觉却颇不安稳,做了无数梦,一时似乎自己仍在襄阳城中做主帅,对着石岱等熟悉的将领发号施令,与他们一同挥剑冲杀。一时又似乎江原也在,正与我凑在桌边商议如何攻破樊城。商议半晌,他忽然将我抱住,扯掉了衣服,我恼怒地一口咬住他肩膀,怎么也记不起方才讨论的内容。江原却在一边笑,手放在我腰背上抚摸,我不觉躁动,靠上他胸口,忽听有人大叫了一声“殿下!”,却是石岱没头没脑地闯进来。
  
  我一惊一喜,顿时醒转,天色已经大亮,才意识到方才只是梦境。突觉果然有人在抚我后背,我立刻起身按住,低头发现上身早被脱光,竖眉道:“你做什么?”
  
  江原拿着一块干燥布巾,审视我脸色道:“我早上摸到你出了许多汗,脉搏也有些混乱。”
  
  我想起自己梦中反应,脸上微热,换上他拿来的里衣:“没事,我梦见石岱了。城中怎样?”
  
  江原起身看着我穿衣:“正要告诉你,昨夜樊城城头上灯火俱灭,连日常的角号声都不见,仿似出了重大变故。难道冯栩已经殒命?”
  
  “不可能。”我断然否定,“虽然箭簇射入他胸腹之间,但是毕竟相隔太远,力道有所衰减,又有铠甲护身,最多只能伤他,不能如此快便致命。”
  
  江原了然:“那就是另有所图了,多加注意就是。还有一件事,石岱等人的尸首已经被放下,可能会被暂时安葬在城内。”
  
  我恸然一笑:“安葬?就是挖个坑埋了罢!”
  
  江原没有否认,低声道:“等到城破之后,由我主持,为他们建个英雄冢罢,与这次攻城牺牲的魏军将士一起。他们生前不能尽其所能,至少留给后世一个英烈声名。”
  
  我披上铠甲,并无多大热情,走到门口才说了一句:“你决定罢。”
  
  此后接连多日,攻守双方的相持仍在继续,期间有无数次进攻,又有无数次防守。不断有士兵在阵前死去,被清理出战场,掩埋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采纳江原的意见,同意停止猛烈攻城,与越军开始了消耗战。只要无法取得城外支援,单凭城内存粮,樊城撑不过旬日。而魏军陈兵水畔,枪矟林立,铁甲覆满河岸,更让襄阳援军力不从心。魏军严密包围之下,樊城彻底与外部隔绝,守城士兵不断减少,冯栩也没有再在城头出现,越来越多人相信他已重伤不治,只待城中粮尽,便可一举攻破。
  
  江原与我站在樊城附近的半山处,望着城头上烈焰般的旗帜道:“罗厉虽然战略保守,倒还不算糊涂,他最聪明之处是既知求不来建康援军,便没向朝廷报送军报。你想,假若赵誊知道石岱投敌,焉能还肯用你旧部镇守此地?连冯栩如此发狠斩断恩义,也免不了被处处掣肘。”
  
  我面无表情,只是盯着襄阳城处:“你在南越朝中不是买通了不少可用之人?既然罗厉不够愚钝,你何不帮他一下?”
  
  江原捏一下我的脸,笑道:“好主意,有魄力!还是让楚尚庸去吹吹风合适,罗厉本人是赵誊心腹,换了别人怕反而招惹起事端。”
  
  我低头把脚下几粒石子踢到山下:“近来军心有所松懈,须要重新鼓动一番。城内越军日渐艰难,眼看援军受阻,必然不甘困死城中,定会想办法自寻生路。你看我们是放他们出城,还是依旧严密封堵?”
  
  江原思索道:“既然没有别处的援军,襄阳樊城便是一体,放出来任其撕咬一阵,城中防守便弱一分。樊城不宜再拖,毕竟襄阳才是重点,即使放他们成功渡江退守襄阳,也强于在此处对耗。”
  
  我淡淡一笑:“太子高见,若换作我是冯栩,比之城中待死,不如抱着必死之心放手一搏。樊城尚有襄阳可以倚仗,城中守军确实没有等死的必要。只是困兽之斗,还能撑得几时?十日之内,樊城可见分晓了。”
  
  江原回头叫过燕九燕飞:“传令薛延年、韦之行、徐卫、裴潜、燕七,即日起整肃军队,随时准备与越军交战。各护卫将军、千夫长、百夫长等不得使一人擅离职守,有松散倦怠贻误战机者,立斩无赦!”
  
  我等他传令完毕,低声续道:“针对江陵、江夏等地的军队已经全部到位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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