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闻声回头,我趁机欺到他身后。不想江容虽不会武,反应却快,拉开门就逃,被我及时揪住衣领拽回房里。他一边被我拽着,不忘杀猪般叫:“非礼!”
我手腕上还有未除的银针,当下拔出一根送了给他。江容身上一抖:“好狠,好狠,就没见过这样求人的……粮草?啊哟……你插死我也不给!”
我立时觉得脸上黑云密布,切齿收回银针:“你到底有没有正经的时候?”
“有。”江容忽然停止哀号,转过身来,“正经话就是我谁也不帮,也不会轻易表明立场。梁王府本来便处境尴尬,但如果稍微再弱一点,恐怕早被皇上拆了。有梁王府在,就有我江容在,哪一天梁王府没了,我又找谁去?我这人没什么要求,只要时不时会会美人儿,逍遥逍遥也就够了,各位皇兄的事还是不管为上。”
我坐回床上,满意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希望侯爷言而有信,看清时势,别给我们帮了倒忙就好。”
江容瞪我一阵,拉开扇子呼呼煽了十来下:“我又上当了,你是不是这意思?啊?抛来个大秤砣把我压扁,然后拿个更大的吓唬我,最后给我挪走,还要我从心里感激你?”
我被他这比喻逗乐了,忍住笑拱手道:“侯爷,下官现在对你是由衷佩服。”
江容毫不买账:“呸!本侯才对你五体投地!以前还当你纯良直率,没想到是个阴险狡猾之徒。”
我笑道:“多承夸奖,还有一事……”
正待说时,凭潮撞门进来,手上端着药罐,斜了江容一眼:“已经过了半柱香,殿下怎么还不走?”
江容极不高兴:“你以为我不想走?”向我道,“还有什么快说!”
我等凭潮除了余下银针离开,走到他跟前耳语道:“梁王府有个叫齐谨的人,不知现在何处?”
江容脸色不由一变:“本府中从无此人,你要做什么?”
我低笑道:“早听说梁王殿下私下训练水军,不知意欲何为?不肯与天御府结盟,难道自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江容神色少有地凝重:“凌悦,我可要告你诬陷的!”
我嘿嘿一笑:“我只是自己乱猜,又不会说出去,你告我什么?”拖过一只圆墩坐了,开始慢慢喝药。过了一会,又道:“对了,我查遍各州府都没有齐谨的出身记录,这人能力不凡,留在江湖上恐成祸害,既然你不认识,我就告诉燕王,让他解决一下。”
江容撩起袖子在房里转:“好得很,好得很!我明天就给父王修书,供你三个月的粮草行了吧?别以为我是怕你,本侯真恼了就先拿你开刀!你就是陪我下满一万局也不成!”
我立刻站起来向他深行一礼,诚恳道:“多谢侯爷相助,为防侯爷落了嫌疑,我这就草拟一本奏章,梁王只需奉旨行事便可。将来一战,必需千里馈粮,还要多仰仗侯爷。”
江容哼了一声:“你真是把我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剩。”
我敛容对他再行一礼:“若班师回朝之日,凌悦侥幸生还,一定陪侯爷下满千局。”
江容两眼一翻:“稀罕么?只求你们小两口别又合谋陷害我就成了。”
我干笑一声,没敢回嘴,恭恭敬敬把他送到门口道:“下官一定全力游说燕王,请他助侯爷早日回去。”
江容语气不善:“不敢!别又有陷阱等着我呢。”说罢火烧屁股一样出门去了。
我心情愉快地朝他背影笑了几声,走到书房重新研磨铺纸,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果然被人一混,好不容易想起的细节又忘得差不多了,临近中午才勉强画出一副满意的。放下笔墨刚回到卧房不久,就从窗里远远见一个挺拔身影挟着风雪行来。
我忙把画好的图折到袖子里,就这么一会功夫,江原推门进来。他穿着朝服正装,外面罩了披风,显然匆忙未及更换。让我惊讶的是裴潜也随后进来,带着一脸喜色。我笑道:“真是稀奇,居然你们二人会一同回来。”
江原摘了披风随手扔到床上,冲我一笑:“你问他。”
我转头问裴潜:“怎么回事?”
裴潜嘴巴差点合不拢,听我问起,迫不及待道:“江——” 看一下江原又改口,“世子临行前又开口取笑我,我当然不服气地回击,后来就成了比拳脚。比完之后,燕王殿下夸奖了我,答应派人教我弓箭和马术,知道我想出征后,还同意我加入军籍!”
我抬眼怒看江原:“你挖我墙角?”
江原弯腰向床脚的火盆里添几块木炭,表情轻松地在床边坐下,笑道:“分什么你我?让裴潜多习些武艺,这也是为你着想,我看他有几分天资,将来必成大器。”
我哼道:“是谁先说他鲁莽不成气候的?燕王殿下真是健忘。”
江原不在意地一笑,向裴潜道:“我有事与凌主簿商议,你先去吧,回头我命人带你去骑射场。”
裴潜便向我道:“我去北殿看书,你有事就叫我。”说着关门退出去。
我冲着关上的房门道:“没出息的小畜生!给点甜头就忘本。”
江原在一边看着我笑:“我是主帅,你几时又记得?”接着又仔细端详我片刻,“你气色不错,得了什么好处?”
我没好气道:“只要你那位神医大夫少让我疼几下,那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怎么,凭潮不够尽心?”
“太尽心了,恨不得把我从里到外整治一遍!”
江原皱了皱眉:“我看看,身上还看得见伤么?”
我警觉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自己不会看?”
江原笑道:“你看不等于我看。”来不及躲避,手臂便有意无意般被他扣住,一时竟然动弹不得,接着本来松掩的衣襟被拉开。
江原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回,煞有介事道:“身前的伤倒是几乎看不出了。”
我在鼻子里嗤道:“这个我也看得出来。”
江原微微勾唇,弯腰将我抱起。
我两腿徒劳地挣了几下,怒道:“做什么!”
江原抱着我转了半圈,放下时我已经面朝墙壁,只听他用淡淡的语气道:“这么慌,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为表不屑,我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江原居然出声地笑了,一手拉过棉被围在我身前,另一手把我肩头的衣服褪下,口中道:“身前你看得见,身后呢?”
平白被他笑话,我觉得颜面丢了不少,冷着脸道:“已知身前,自然不难推测后背,还要啰啰嗦嗦地逐个看么?又不是扭捏女子。”
江原听了,报复般把衣服拉到我腰际,笑道:“你这张嘴,从没有软的时候。”
我回道:“你这张脸,从没有薄的时候。脱人衣服比脱自己的还要理所当然,燕王殿下,你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下流毛病?”
“怎么,你觉得吃亏了?”
我猛回头看他一眼,只见江原正笑着看我,恨恨道:“难道不是?你每次都摆出一副知礼守制的伪君子样,把自己裹得比粽子还严实,我就活该这么粗鄙暴露?”
江原继续笑着上下看我,最后点点头:“猱背蜂腰,一望而勾人心魄,不得不说你还是适合粗鄙一点。”
“你!”我顾不得房中寒冷,一跃起身,飞起右腿向江原脸上踢去。
江原似乎早料到我会如此,不慌不忙伸手来抓我脚踝。我也早料到他招式,及时变招踢向他胸口。江原脸上仍挂着讨厌的笑容,就在我要踢到他时,微微侧身,伸指在我左腿弯里一点。我立时膝盖一弯,跌回床上。
江原趁势抱住我,将棉被在我身上左右一裹,笑道:“功力略有长进,不过三九寒天,还是别大意。这样光着出来打人比盖着被子文雅?”
我奈何不了他,只有狠瞪他一眼:“滚开,离我远点!”
江原倒真的向旁边挪了几寸,我把棉被扔到他头上,重新穿好衣服,靸着鞋子下地。江原拧着眉看我:“我怎么觉得你一点没变,有这样生气么?”
我提着茶壶惊诧道:“小臣何时生气了?只不过为殿下增添些许情趣而已。”
江原轻轻哼道:“假如你功力恢复,这点情趣会不会变成行刺上司?”
我向他龇牙道:“殿下明白就好。”向他晃了晃茶壶,“要么?”
江原走到桌边坐下,从茶盘中挑了一只细瓷盖碗。我替他斟好,坐到另一边,江原却指指身侧的圆墩,正色道:“坐这里,我有话说。”
我知道他有事相商,便依言坐过去。
江原抬眼看我道:“你背上的外伤也几乎痊愈了,只是那处箭创怕是要永远带着。”
我很想说“废话!”,不知为何,要开口时却酸酸地笑了一下:“再深几寸,我这条手臂都要没了,难道还在乎留个疤么?何况……”我住了口,把那句顺嘴要说的“武将受伤稀松平常”咽回肚里。
江原又道:“你脊背上那一大片黑青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以前并没有。”
我立刻诉苦道:“这个全拜凭潮大夫所赐,本来好好的,硬给他扎出了毛病。你有空多管教管教自己属下,别让他仗着有点医术就乱害人。”
江原淡淡道:“他现在归你管,我是管不着的。”
我愤愤啜了口茶:“我敢管他?他管我还差不多。”不耐烦道:“殿下扯够了么,你的正事何时出口?”
江原嘴角一抹笑:“凌悦,你这样真是难得。”
“不敢不敢,应尽之分。”
“但我今日没有公事。”
我放下茶,抬头看他:“那你——”
江原忽地手臂一勾,将我拉进他怀里。
“喂!”我要站起,却被紧紧抱住,正在胡乱挣扎的时候,双唇被轻轻吻住了。和身上那有些粗暴的重压不同,唇上的触感轻柔如水,只是绵绵交织着不肯离去。那一瞬我呆了呆,心里空空落落晃荡了两下,皱紧眉把头转开。
江原松开手,微微一笑:“对不住,一时忘情。”
我看他一眼,默默站起身,心灰意懒地走了几步,低声道:“打不过又躲不了,原来我还真是个废物。
江原猛地在身后拉住我,也站起来:“凌悦。”
我用力甩了一下没有甩脱,却没有回头看他。僵了片刻,江原仍是拉住我不肯撒手,开口时却换了个语调:“既然知道自己是废物,也该有废物的自觉,偏偏不甘落后,也不累么?。”
我没忍住,霍地回头怒道:“江原,你欺人太甚!”
江原拉起我手臂,从袖子里掏出几根银针,笑道:“幸亏运气好,拉住你这只袖子,要是上了当还了得!不就亲一下么,值得你每次都生气?”
我恼恨地握了握拳,可又无可奈何,冷冷道:“上百万石粮草,你想要的话就别惹我!”
江原有些意外地看我:“什么?”我理也不理径自往床榻走,却又被他拉住,“你能从何处筹得粮草?”想了想又道,“江容被你拿了什么把柄?”
我道:“这个不用你关心,只管找人上奏本,且看梁王作何反应。”
江原冷哼一声:“他如此听你差遣,必有目的。”
我冷笑道:“放心,不是以身相许,不过请你帮他回封地。”
“笑话!”
“不急,你可以留待破赵之后再计较。”
江原拉下脸,严肃道:“凌悦,将来惹下麻烦你自己顶着,我可不会护你。”
我把先前画好的图拿出来:“只要答应这件事,随你。”
江原皱眉不答,半晌从袖里拿出一枚精巧的银牌:“工匠是现成的,并且熟知南越锻造技艺。不过程休死后,虽然我们严密封锁真相,只宣称他是普通侍从,但南越谍报组织未必没有察觉。何况他曾为晋王效力的事,或许早被南越诟病,你要接替他,如何博取南越人信任?”
我将那银牌在手中把玩,眼中露出寒意:“正是如此,我才要利用这点。程休作为背叛组织而被清除的角色再适合不过,而我就是那个负责清理他的人。”
江原沉思道:“此事太过凶险,我为你另挑合适人选如何?”
我断然道:“非我莫属,只要你答应,二十万大军三月粮草齐备;不答应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出马。”
江原目光幽深:“你是为了什么?”
我冷冷道:“报仇,我要将这些人连根拔除。”
江原故作讽刺道:“我倒希望你打入内部后,让赤冲反过来为我们传递消息,那才是上上之策。”
我顺势道:“这个你休想。——改天把那工匠带给我看看。”
江原一把将我拉到他跟前,似笑非笑:“吃了豹子胆,还没谈同不同意,你倒给我下指令了。”
我挑眉道:“殿下也可以不同意,悉听尊便。只是这两样分明都对殿下有利,你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回绝罢?”
江原恨然道:“我不回绝,但有一句说在前面,你行动再嚣张也脱不了我的掌握,若是你将自己置于险地,我便能随时收回成命,让你行动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我是等着被踹的~~T_T~~
最近有些热情缺失,效率低下……
半年检查将至,连周末都不放过我= =+++
有时间一定补偿~
第四十三章 利箭破甲
残夜将殁,斜月如钩。
我小心拉下脸上面罩,从黑暗的街道里走出来,迎着阵阵浸骨寒风,走向早已等在对面的那个人。他长身立在街口,眼神沉静地看我,身后不远处站了五六个黑衣人,成隐隐护持之态。
我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也用同样的眼神回看他。与此同时,一直远远跟在我身后的微弱声息消失不见,只剩下风吹过耳的低吟声。
我向声音消失的方向看了看:“不愧是你亲卫营中的精英,我与人密谈之时,他一直藏身百米之外,竟丝毫没有偷听。”
江原不在意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他清楚违反命令的下场。你进展怎样?”
“没什么进展。”
“我早说过,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微微一笑:“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长期渗透才行。”
“可是已经没有很多时间了,大军动身之前,你能办到么?”
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照实道:“不能。”
江原眸子瞬间一闪:“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不如先将名单上那些人杀了。”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有名单?”
江原唇角一抿,神色便不似方才那样严肃:“难道我猜不到么?你这样胸有成竹前往,就一定掌握了他们的准确信息。你安然回来,说明你虽没有取得实质突破,至少已获得了一点信任。”
我点头笑道:“燕王殿下,下官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你从没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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