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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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南州-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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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赵军弓箭轻骑的战术。如此一来,魏军弓弩的优势被完全抵消,双方死伤竟是不相上下,甚至从场外看去,魏军受飞矛创伤更甚。看来这场战役注定要变成一场生死血战了。
  
  此刻脚下的战场,雷声般的进攻鼓点震耳欲聋,青色与黑色的潮水已经合拢,身穿轻便皮甲的赵军骑兵与身穿金属铠甲的魏军混战在一起。赵军骑兵如灵蛇般敏捷,总是能在对冲时轻易躲过对方刺来的长矟,在看似已无退路时猛然回转,手中的马刀恰巧找到空隙砍到魏军身上。魏军骑兵即使是轻装上阵,甲胄也有三十多斤重,手中长矟也是十分沉重,比起赵军少了几分轻便,却多了几分力度,对冲起来又猛又狠,只要对方躲闪不及,一定能将马上的人置之死地。
  
  互相搏杀中,双方都有士兵丧身刀槊之下,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陈显回身讥笑道:“特使费尽心思给江原传信,可料到我军还有不为人知的利器?”
  
  我神色平淡地看着远处战场:“没有料到,将军用兵确实出乎下官意料。”
  
  陈显狂妄地指着山下厮杀的军队:“那些蠢笨魏军连转个身都不利索,还谈什么进攻函谷!今日函谷之外就是他们断魂之处!”
  
  “将军,”我仍是平静地看向他,“魏军人数是你两倍,后面还有大批援军,就算你骑兵精锐,杀得尽么?何况魏军重骑兵还在后面,轻骑兵冲击过后,他们就会挺着长矟刺进你手下骑兵的胸膛,而你的骑兵会连他们的衣角都摸不到一片。”
  
  陈显冷冷看向我:“不用等他援军赶到,我就能将魏军彻底击溃!特使若为自己着想,还是企盼我大军得胜的好。本将军是爱才之人,只要你事后肯归顺,我可以不计较你屡次使诈。”
  
  我淡淡一笑:“可惜,将军没有招降我的机会了,你这一万大军既已出关,就休想再活着回去。”
  
  陈显仰天大笑:“特使千方百计说动我出关应战,为的就是过过嘴瘾么?没有足够把握,本将军怎会出战!”他猛然用力扳过我的脸,强迫我转移视线,“你看!看到什么?”
  
  战场的一角,赵军与魏军已不知在进行第几次对抗,魏军的坐骑脚步明显凝滞,对冲后来不及转身,一个赵军趁机将刀刃从对面魏军的兜鍪下插进去,削去了他的头颅。
  
  我咬住嘴唇,冷冷一笑:“那算什么?比起将军的短暂得利,刘启龙在弘农的下场只有比眼前魏军更为惨烈!”
  
  陈显狠狠捏住我颌骨,哼然道:“别说刘将军进攻顺利,就算他此刻落败,我一样能通过覆灭江原军队夺下弘农!”
  
  他甩手放开我,沉声向身边执掌军令的军吏发令,便听战鼓声音一变,山腰纛旗向中间合拢,占据两侧山头的赵军立时接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冲向魏军。退到魏军两翼的弓弩手的急忙张弓疾射,奈何羽箭从下向上射击地势不利,自然而然消减了不少劲力,并未有效阻碍赵军的汹涌冲击。瞬间,青色赵军便横冲入战场,开始对魏军进行切割。
  
  面对山上包抄而来的赵军,魏军重骑兵接过了大部分攻势。这些重骑兵全身披精铁铠甲,脸上遮了面帘,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坐骑也用铁甲蒙住头脸和腹部,人人手握足有一丈的长矟,马上重量几乎超过百斤。重骑兵的弱点是不适宜山地作战,无法像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一般冲刺,面对赵军的灵活,凝滞笨拙的重骑兵几乎很难展开攻势。然而他们却也有一样优点,便是防守严密。
  这些重甲骑兵几乎是刀枪不入,虽然动作笨拙,但只要往前面一挡,便如铜墙铁壁般坚实,赵军一时无法形成包围,也无法冲过骑兵与后面的步兵对阵。
  
  这时魏军的轻骑兵大多已冲到了赵军后方,有的正与赵军步兵厮杀,有的却远远躲在山脚下暂歇,等到恢复元气再度冲入战场。而魏军后方的步兵却很少应战,除了偶尔对付冲过防线的少量赵军骑兵外,几乎是在袖手观战。
  
  陈显看出其中态势,脸色有些发冷,叫过身边信兵:“传令军师伏念,叫他率埋伏的三千精兵偷袭魏军后方,扰乱步兵布防!”
  
  那信兵得令而去,不久赶回来复命:“禀将军,伏念军师说时机未到,劝将军稍待片刻,等到魏军精神松懈,一举将魏军击溃。”
  
  “放屁!”陈显怒吼一声,“魏军兵力是我两倍,如此下去,不等魏军疲惫松懈,我军早撑不住了!拿我符节再去传令,命他立刻出击!”
  
  信兵唯唯退去,我轻轻笑道:“将军还要说伏念军师没有异心么?当初在城内之时,他就生怕将军不出战,如今将军临敌,他却拒不听令,这难道不耐人寻味?”
  
  陈显转身冷笑:“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胜了还有你活路,败了你就休想活命!”他叫过曾随他到阵前的二十名护卫,厉声问,“还记得江原衣着长相么?”
  
  护卫齐声道:“记得!”
  
  “你们二十人,再带上五十名精干死士,绕到魏军背后,找出中军行辕所在,把江原的头割下来带给我!”
  
  “是!”
  
  见那些护卫得令正要出发,我突然憋不住笑出声来,陈显沉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空忙一场。”我悠悠然与陈显对视,仿佛他做了一件最可笑的事,“下官早说过那人不是燕王本人,你执意按照这人相貌去找,就算派一千人去,又怎么找得到他?”
  
  我这么一说,有不少护卫脸上露出茫然神色,陈显一声断喝:“休听他胡言!就算找不到江原,到时只看众人拱卫谁,谁衣甲富贵,杀了定然没错!回来一样给你们加勋进爵!”
  
  护卫们立时振奋,高喊一声:“多谢将军!”便在一名卒长带领下倏忽没入山坳之间。
  
  陈显神情严肃地盯着战场,不断听取各路斥候的军情回报,偶尔发出一两道关键指令,却不再干涉临阵将领的决定。两国军队从清早一直交战到午时,因为体力下降,彼此攻势都缓和了许多。
  然而赵军高昂的士气却一直未减,终于有一路骑兵突破了魏军防守,进入魏军步兵阵中。
  
  陈显面色稍稍缓和,不再紧盯战场形势,坐到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身后侍卫亲兵立刻递上水袋干粮,陈显接过水袋咕咚咚灌了几大口,却把干粮推到一边,瞪那亲兵一眼:“下面弟兄都饿着,谁也不许先吃!”转眼看到我,讥讽的表情又回到脸上,“特使被绑着的滋味怎样?” 
  
  我早已被绳索困得全身麻木,听到陈显问话却不想示弱,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声道:“很不错,下官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滋味,定然终身难忘。”
  
  陈显讥笑道:“我本来想将特使放开,不过看这情形却不能了。没有绳索依赖,特使一定会倒下去,你这代表魏军的特使倒了,那可有辱大魏国的军威啊!”
  
  我哼了一声:“将军何不解开试试下官会不会倒?”
  
  陈显掴掌笑道:“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特使真是妙哉!”
  
  他似乎还要讥笑几句,恰巧一名副将匆匆来到行辕:“禀将军,刘启龙将军送来求救急信!”
  
  “求救?”陈显眉角一跳,随即面色阴沉:“拿来!”
  
  一名衣衫狼狈满身血污的斥候兵立刻跪倒在地,从贴身处捧出一支顶端插着羽毛的细小铜管,带着哭腔道:“刘将军被前后夹击,围困在弘农城外,请将军派兵救援!”
  
  陈显取出信件扫了一眼,冷冷道:“我派兵查问过几次,刘启龙不是自信三日内攻下弘农么?什么时候反过来被围了?”
  
  那斥候急忙道:“回将军,我们前几日进攻顺利,城中魏军早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有魏军援军来到,然而并不是我军对手。魏军援军一直未能切断我军粮道,所以刘将军一边攻城,一边打援,进攻十分得力,眼看胜利在望。可谁料、谁料从昨日开始,我们的粮道突然被断,而军中余粮竟不知何时已只剩半天口粮!刘将军命令从今日发起总攻,准备突围,眼看着一半大军突围成功,魏军却不知从何处又冒出几万人,将刚突围的军队围住,生生将我军截为两段!”
  
  陈显“嘿”地一声:“围军断粮,不使发觉,好手段!”又厉声问道,“刘启龙自己就没主意么?”
  
  “回将军,刘将军当即下令与外围部队同时夹击魏军。可是弘农城中魏军突然攻出城来,袭击我军后方,新来的魏军又攻打我外围部队后方,竟是让我两军首位不能相顾!”
  
  陈显默然良久,又沉声道:“刘启龙麾下邓况有勇有谋,军师董寻机变百出,怎会想不出让八万大军脱困的办法?”
  
  那斥候瞬间面容惊悚,颤声道:“回将军,邓,邓将军与军师都在突围时被魏军射死!”
  
  陈显听了这句话,猛然弹起身来,面色第一次变得铁青,他咬牙道:“当初我就劝过皇上,刘启龙不堪取弘农大任,皇上执意用他,我想着他还有点才能,便没有多劝。谁知道他却蠢得像头猪!”他焦躁地在原地大步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回身指着那斥候道,“你回去!告诉刘启龙,就说我自顾不暇,叫他趁早死了向本将军求救的心!他要有耐心,就等着皇上派蓝田大营的人来营救,等不及就自救!”
  
  那斥候闻言呆了片刻,立刻连连叩首:“将军!小人拼死穿过魏军防线赶到这里来,没求得援军将军就叫我回去,小人的命不值钱,但只怕这一去,连把信带到刘将军手里的机会都没了!”
  
  陈显想了想,朝旁边偏将道:“派十个人护送他回去送信!”终于将那斥候打发离去。他自己却是神色凝重,重新坐回岩石上沉思,就连倨傲的神情也仿佛去了一半。
  
  突然,陈显再次跳起身来,走到我跟前狠狠揪我衣领:“你知道怎么回事!你这兔崽子知道!”
  
  我神色讽刺地笑:“陈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刘启龙一路披靡只是假象,实际魏军精锐还埋伏在弘农附近的山谷之中!他们几日几夜不起炊烟,冒着寒风匍匐在山坳里,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的斥候发觉。你看那边山坳里早已燃起的烽火,那是引诱函谷守军成功,通知大军全面进攻解救弘农的信号!”
  
  陈显听到我的话,抬眼望了望远处那道直冲上天的白烟,嘴角抽动一阵,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暴怒。他阴沉地看向我,冷笑道:“好,好!真真假假,示强示弱,特使真是不辱使命,这趟公差完成得漂亮!”
  
  我牙齿一露,继续火上浇油:“承蒙夸奖,下官还要告诉将军一事。其实燕王并没有绕过函谷关的打算,假如将军不肯出战,他就会冒死强攻函谷,所以燕王最怕的就是将军不应战。为防万一,下官早在入城之前,便安排人手潜入函谷关后的唯一谷…道,截住了贵军与朝廷的往来信件,以防贵国朝中探得消息,坏了我们孤立将军的计策。”
  
  “胡说!我们昨晚刚收到朝中密信,斥候多次巡视函谷通道,你凭什么说截断了我们信件?”陈显身旁一名副将按捺不住,愤怒地大声询问。
  
  我目光微闪:“昨日你们赢过九名燕骑军,就以为燕骑军的能力不过如此么?若是能被人轻易寻到踪迹,燕九又怎么能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脱?你们收到的密信,恐怕早已被做过手脚了,所以诸位更不要指望蓝田大营会来增兵救援!”
  
  那位副将连带周围守军面色惊讶地看着我,不过这情形没有维持多久,便听得靠近中军行辕的半山上一阵喧闹混乱,还夹杂着几声凄惨的喊叫。陈显眸子里透出一抹血光,从刚才开始,他遒劲有力的指节一直揪住我胸口没有放开过,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倒让我拿不准他心思如何了。此时察觉下面喧嚣,他恶狠狠吼道:“下面怎么回事?”
  
  有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魏军燕骑士偷袭我中军行辕!”
  
  许多护卫军士一刹那全都瞳孔紧缩,他们的主力已经全在下面战场应战,护卫中军的人马不逾百人,而魏军已经杀到脚下,连救援都不及!
  
  陈显却冷笑着吐一口唾沫:“等的就是他们!传令拱卫中军!”
  
  掌鼓军士立刻擂响了面前的牛皮大鼓,伴随着沉闷而节奏的鼓声,从山上隐蔽处站出了无数手执斫刀的步卒。我面向战场,看不见身后闯入的魏军,只听见事先埋伏的赵军呼啸着冲下,很快与魏军混战在一起。
  
  陈显伸出手在我脸上重重拍了两下:“美人特使,你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到底把魏军精锐给我引来了。本将军此刻琢磨,是要你陪着他们一起死呢,还是留着你继续消遣?”他的语气十分狠,好像恨不得将我拆了似的,看来方才的话还是对他有些影响。
  
  我抬头微笑道:“下官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消遣。将军利用下官做诱饵,正是舍本求末,就算将燕骑士全部歼灭,又能挽救得了战场颓势么?将军若能放过下官,作为交换,倘若你落入魏军手中,下官也会放将军一马。”
  
  陈显看我一阵,忽而仰头大笑:“特使这舌头比尖刀还锋利,可是偏刺得人痛快!江原,如此有趣的人世上少有,难怪你依依不舍地追到这里,本将军都越来越舍不得杀了。”
  
  我吃了一惊,看见陈显目光挑衅地转向我身后,接着一个清朗冷静的声音飘过来:“陈将军差矣,特使虽人才难得,怎比得上将军的分量!本王此来只为将军。” 
  
  陈显哈哈大笑:“本将军是魅力无边,却只招女人,燕王的青眼本将军消受不起啊!倒是你这位特使值得燕王亲自跑一趟。本来么!我说派出的人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不但换了层皮,还跑到本将军地盘上来了!如此冒险,不为这美人特使又为哪个?”
  
  下面半山上还在激烈交战,跟着江原闯过包围的燕骑士仅有四五人,而留在陈显身边的亲卫也不过十几人,他二人说话之间,两边护卫互相试探了几十招未分上下,只得各自停手,重新虎视对方。
  
  再站定时,江原没能越过陈显护卫,却已经移到了我的侧前方。他早已不是阵前的明光铠甲装束,而是与燕骑士一般全身黑衣,腰间挂着长剑和箭囊。外人乍一看去,倒真没法搞清他的身份。
  
  我直盯着他,一军统帅,居然跑到敌军的大后方,不要命了么?
  
  江原幽深的双眸在我身上一扫,不在乎地笑道:“陈将军想找我,我也想找陈将军,如此说来,本王与将军真是心意相通了。凌主簿回不回去倒在其次,本王只盼将军赏面去我军中呆些日子。”
  
  陈显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燕王居然为了本将军连自家特使都不要了,真是罪过!不过燕王留下来不也是一样么?”他笑过之后,忽然伸指挑起我的下巴,耳语道:“凌特使真是可怜可叹,既然燕王并不急着你回去,咱们就先把帐算一算如何?”
  
  我见他眼中血光更甚,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说话,陈显手腕倏然一沉。
  
  忽听江原高叫一声:“慢!”一枚袖箭贴着陈显耳侧飞过,江原纵身欺到一丈之内,却又硬生生定住。
  
  我只觉得臂弯里一阵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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