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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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南州-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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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原不耐烦地按住我:“不是没有,可能还没攻上山来,路上或许能碰到。” 
  
  此时下山的路已被交战双方堵住,要冲下去只有穿越战圈,我想了想,捡起庄斐云用过的胡刀握在手里,对江原道:“走!”
  
  江原伸手把胡刀抢过,将自己的长剑塞进我手里,左手放在我腰间,运劲一提,便向山路冲去。
  
  他带着我一路冲进战圈,只要有赵军挡路,挥起胡刀便是左右劈砍。我怀疑江原真在发疯,他如嗜血修罗般一冲一路砍,速度快得来不及看清对手面目,只看见血肉在刀光里四处飞溅。杀到半路时,两人身上都溅满了鲜红,而我手中的剑始终没有机会出手。
  
  离下山的路越来越近,我猛然看见了正在激战的陈显,他战甲上一样血迹淋漓,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几乎是同时,他也看见了我们,立刻瞪起杀得通红的双目,地动山摇地吼了一声:“休走!”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劲力,连穿几名燕骑士阻挡,向这边攻来。
  
  江原迅速把我拖到身后,猛然横刀挡去陈显攻势,冷笑道:“陈将军,舍不得本王便一起走!”
  
  陈显大笑:“客随主便!留下脑袋再说!”向赵军高喝道,“围紧了!擒杀江原,赏金千两!”
  
  江原也不示弱:“燕骑听了,擒杀陈显的,便是我前军大将!”
  
  陈显高声道:“燕王杀我军师,正好以命相抵!”
  
  江原狠狠道:“将军伤我主簿,不回敬于心何安!”
  
  “哈哈!什么狗屁主簿,□承欢是也!”
  
  “陈将军求吾门而不得入,学妒妇娼妓毁谤良家女!”
  
  “燕王送上门来,难道不是求本将军宠幸?”
  
  “哼哼,陈将军如此妒妇,怎么入得本王法眼?”
  
  两人嘴上一句比一句毒辣,手下一刀比一刀凶狠,都企图将对方首先激怒,无奈双方脸皮都是铜墙铁壁,一时间棋逢对手,刀法变幻无端,倒把周围打斗的士兵看得目眩神驰。
  
  我心里骂了一声下流,趁着两个主将打得如狼似虎,抖开长剑面向四周。剑尖颤动,我不加思索地刺出一剑。离我最近的赵军发出惨叫,这才骤然发现我的存在,带着愤怒举刀砍来。
  
  脱离了江原的护持,独自面对迎面冲来的赵军,我忽然一阵莫名兴奋,好像不是在突围保命,而是做我本来便该做的事。内力稍差可以用速度弥补,更何况速度一直是我所长!
  
  我握紧了剑柄,躲开赵军士兵的斫刀,回手再攻,一剑刺穿他咽喉。温热的血喷在我的脸上,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好像一下唤醒了我身体里那头蛰伏的猛兽,它充塞在我的胸间,狂吼着想要冲出来撕碎一切。
  
  我抑制不住激动,同时又觉得有些许痛苦。眼前的东西刺激着我的感觉,一时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战场上的壮怀激烈,原来无时不刻地萦绕在内心深处,不管身在哪里,这都是我不可抗拒的宿命!我不停地挥起剑又砍下,好像在劈开一个世界。
  
  记不清我是在杀掉第几个赵军的时候倒下的,只恍惚记得江原一脸惊恐地冲过来,我对他小声道:“我回来了。”他表情迷惘,我却笑得无比满足。他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场战斗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我清清楚楚地感到,我身上的血重新沸腾了。
  
  醒来的时候,全身火辣辣地疼,眼前已是暮色朦胧,几乎看不清周围景物。微微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半躺在一处山坳里,十几名燕骑士正抱着随身武器或躺或坐地昏睡。守在我身旁的燕骑士见我醒来,忙把地上的水袋干粮递给我,悄声道:“大人,喝水吃点东西罢。”
  
  我仔细打量山坳里这些人,问道:“燕王在哪里?”
  
  那名燕骑士愣了愣,伸出的手停在半路。
  
  我心里一沉,再看了看四周,厉声道:“为什么只有你们这几人?燕王呢?”
  
  这一声询问惊醒了所有休息的燕骑军,他们面面相觑,却又不约而同地沉默。
  
  我豁然撑起身,却摸到龙鳞剑还在身旁,心头更是发凉:“快说!他怎么了?”
  
  那名燕骑士看看同伴,小心道:“大人别急,殿下让我们先护送您离开,他带其余人断后,想来也快到了。而且殿下身上有护甲,一般的刀剑应该也伤不了他。”
  
  我沉声道:“那就是他隔着护甲被谁击中了?被谁?”
  
  被我一问,那名燕骑士也犹疑起来:“大人昏倒时,殿下急着来救,被陈显一刀砍在背上。当时殿下没什么异样,而且陈显早受了伤……”
  
  “混账!”我一把抓起龙鳞剑,臂弯处立刻传来剧痛,站起身后几乎要把剑扔掉,这才发现左臂因为抖得厉害牵动了伤口。
  
  我再把剑换到右手,看见燕骑士都带着点慌乱看我,显然他们也担心起来。
  
  焦虑的感觉在沉默中流动,我把他们挨个扫一遍,咬着字道:“回去找人!谁愿随我?”
  
  “我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大人——”一名年长的燕骑士欲言又止。
  
  我看他一眼:“有什么话,说吧。”
  
  他垂眼道:“我们奉了殿下的命令保护大人安全,若是再让大人陷入危险,那便是失职。更何况以我们这区区十几个人,别说在偌大的战场上找人,就算找到了又能救得回来么?”
  我点点头:“那我问你,明知主帅可能遇险而不救,是不是我们全部失职?你们身为燕王亲卫而未尽职责,是不是要触犯军法?”
  
  “是……”
  
  按照军法,主帅被俘或被杀,身边亲卫便是死罪,要想免死只有前去营救,即使主帅身死也要抢回尸身。这些燕骑士虽然是受了江原的命令而离开,我却不打算为他们作证,如果江原出事,我们这些人安然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再作声,带头向前走,燕骑军全都默默跟在后面。走出山坳后,我突然站住,回头挑出两名燕骑军,命一人留守山坳,另一人骑着仅存的一匹战马回魏军中军,若是有燕王消息,便分别燃起信号知会我们。
  
  天色越来越黑,一路上到处是搏杀留下的痕迹,每隔几步就有丢落的兵器和旗帜。山谷中一片令人悚然的静寂,两边山峰黑幽幽压下来,就像要随时把人吞噬,交战双方都借着夜色隐去了踪迹。激烈的战斗似乎已经停止,却不知道此刻战况到底怎样。
  
  我越发觉得焦躁,脚下不觉加快,在半路绊了一下,触手摸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边已经有人出声:“大人你看!”
  
  我定睛向前一看,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士兵遗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山丘,更远处有几点黑影在缓缓移动,另一些人则东倒西歪地睡在一起,分不清是赵军还是魏军。
  
  我低声叮嘱:“照常行进,如果是赵军,谁都不要出声。”
  
  一行人默不作声继续前进,渐渐看清那是一群赵军在休息,有几个人正拖着步子把牺牲同伴的尸体摆到一边。他们都筋疲力尽,看见我们经过,只是稍稍打眼看一下,连动手的意图都不再有。
  
  就这样走了半个晚上,我们竟然顺利地通过好几处赵军宿营的地点,接近了陈显白天驻扎行辕的那座山头。众人心知这里必然有卫兵把守,都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点一点向前靠近。我走在所有人前面,将龙鳞剑横在胸前,忽然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一名燕骑士急道:“大人小心!前面山石后面似乎有埋伏!”
  
  我没有理睬,几步冲到他所说的山石背后,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燕骑士匆忙跟来,也立刻愣住了。
  
  没有什么埋伏,只有几面破损的旗帜斜插在石缝里随风抖动,从这里向上望去,山腰间空空荡荡,早已没有半点中军行辕驻留的踪迹。我勉强迈动脚步向山上走,每隔几步就被地上的尸体或残肢绊一下,很多人都没有头颅。
  
  一路走一路看着,爬到半山时,我几乎已经摇摇欲坠。一名燕骑士匆匆架住我,颤声道:“大人,殿下、殿下他不在这里!”
  
  我低声道:“我知道,我在找活着的人。你们别管我,都去找找。”
  
  等到燕骑军四处散开,我自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眯着眼睛看向函谷关方向,那里有几点火光隐隐照亮了城头稀疏的矛戈,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魏军攻城战却迟迟没有展开,江原到底出了什么事?城外的赵军虽然停战,却没有彻底崩溃,是不是意味着陈显尚有余力反击? 
  
  想着想着,心里便收缩得厉害,我不由扶住额头。不能眼看着战局僵持下去,即使找不到江原,我也必须做些什么。
  
  “大人,这里有个人还活着!”两名燕骑士从岩石后拖出一个面目模糊的赵军士兵。
  
  我拄着长剑起身,走到那名奄奄一息的赵军跟前,缓缓将长剑搭在他脖子上。那名赵军本来双目紧闭,龙鳞剑身上的清寒剑气令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他艰难地看向我,眼神迟钝茫然。
  
  我冷冷与他对视,声调却怎么也无法提高,有些暗哑地问:“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他反应了好一阵才道:“走的走了,死的死了……”
  
  “陈显呢?与他交战的燕骑士呢?”
  
  他呆呆地看我:“你说将军?他杀光那些燕骑士以后,下山指挥大军作战去了。”
  
  “胡说!这里死的多数都是赵军!燕骑士只有十几人捐躯,如何被陈显杀光?”旁边的燕骑士手中斫刀猛地一挥,砍在那赵军右臂。
  
  那赵军惨叫一声,眼球几乎要鼓出眼眶,神智却似乎比方才清醒了许多。他仍是看着我,眼中渐渐流露出恨意:“我认得,你是魏军特使,千方百计地骗我们出关送死!”他眼睛向我身后转了一圈,突然咧开嘴笑,“你回来找燕王是不是?我告诉你!他被我们将军击中要害,当场吐血,被人救到山下去了。你们此刻去找,或许还能为他收尸!”
  
  他的笑声在空寂的黑夜里回荡,听来阴森诡异,燕骑士们都惊呆了。我咬住唇,狠狠把剑刃往前一送,笑声戛然而止。我拔回长剑,继续在那脖颈上来回切割,血淋淋的皮肉翻在外面,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还觉得不够。我一剑剑切断了连在里面的筋脉,继续砍击他的椎骨,没有冷透的血四处流淌,脚下的山石在夜幕里被染成了黑色。
  
  燕骑士们一阵静默,直到发现我没有停手的意思,才有人谨慎地上前将我拉住。我举着尚在滴血的长剑回看他们,发现燕骑士们脸上充满了惊疑,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惧,就好像见着鬼一样,也许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有如此嗜血的时候。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一名燕骑军终于开口问我。
  
  我看向深缩在两山中间的函谷关城楼:“我们去那里。”如果江原没事,我想他也会去那里,我要在那里等他。
  
  “我们……”
  
  我回头:“不要说人少!”
  
  “可是……”
  
  我缓了一口气,解释道:“那里一定有魏军,只是没有办法组织进攻。因为要想彻底攻破函谷关,必然要有一支军队在那里截断赵军退路。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那里放一把火。”
  
  “火?”
  
  我轻轻一笑:“重新点燃魏军士气的火。”
  
  燕骑士们没有再表示怀疑,相反,他们都露出敬畏的表情,好像我说了一句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我带着他们走下山腰,回头环视满山遍野的狼藉。不管是魏军还是赵军,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在战场上,我从不会手软。
  
  半个时辰后,我们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驻守在函谷关外的魏军。我命燕骑士远远把随身令牌扔过去,不一会,一名青年将领便骑马赶来。他看见我,表情微微惊讶,又盯着我的脸看了看,忽然惊喜道:“凌主簿!你脱险了!”说着跳下马来,又急切地左右张望,“殿下呢?”
  
  我感到燕骑军们的情绪又凝重起来,于是面色平静道:“殿下另有要事,命我先赶来支援乔将军。”
  
  “支援?”乔云怀疑地上下打量我,“莫非殿下有教令让凌主簿传达?”
  
  我肃然道:“正是。”解下腰间的半月形玉佩交给他,“请乔将军务必将两军战况详细告诉我,然后我才能按照殿下指令行事。”
  
  乔云仔细翻看了一阵玉佩,待要不信,却又似乎不敢不信,最后只得递还给我:“殿下把如此重要的令符交给凌主簿,小将只有听命行事,请这边说话。”随口吩咐准备饭食为我们补充体力。
  
  我被乔云带到他的简易行帐里秘密谈话,得知赵军在黄昏时不支收兵,魏军虽然暂居优势,却是折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以命换命的惨烈打法,魏军近几年来从未碰到过,士气由此大受影响,眼见赵军收兵,魏军上下竟然都松了一口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组织进攻。赵军正是利用了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在阵中结营休息,似乎还要等待天明再战。
  
  我默默听着,恰当的时候因势利导地补充几句,没过多久乔云就打消了初时的疑虑,说到激动处边骂边抱怨,倒不像平日在江原身边时那般少年持重了。
  
  “赵军就是一帮亡命穷徒!凌主簿,你猜我底下死了多少人?一半!我刚知道时心疼得想拿刀自杀!陈显那龟孙子要撞在我手里,我先捅了他!”
  
  我安慰几句,再问他起后来的布署。忽听乔云说起他曾在两军停战时接到过江原一道命令,立刻抓住他急迫地问:“什么命令?”
  
  乔云冷不防被我吓了一跳,慎重道:“殿下让我尽力以剩余的各部兵力将赵军拦腰截断,依托南北两侧山麓逐渐形成包围。”
  
  “后来呢!”
  
  乔云奇怪地看我:“我一直就在原地待命,这不是等来了凌主簿么?”
  
  我皱了皱眉,慢慢放开他,定定神道:“乔将军,你这里有多少攻城器械?”
  
  乔云似乎还对我刚才的失态耿耿于怀,想了想才道:“关中地势险要,大型的攻城器械都没法带来,仅有的一百云梯和冲车都在徐卫将军处,我这里只有云梯和冲车各十架。工匠倒是有,但是短期内无法大量造出来。”
  
  我来不及在意他的态度,又问:“火油呢?”
  
  “带了十五桶。”
  
  “乔将军,你给我几十个人,用冲车作掩护,把那些火油运到函谷关城门下!”
  
  乔云大惊:“火攻?你要火攻?凌主簿,现在正刮西北风,我们会烧到自己人的!火油攻势利害,不小心会连周围的山都烧了!”
  
  我淡淡道:“不是我要火攻,这是燕王殿下的命令。”
  
  乔云立刻反对:“殿下的命令也要看时机!你看我们打了多久才把赵军困在谷外?这把火如果放错了,你我脑袋加起来也不够砍!”
  
  我抬眼道:“乔将军,机会稍纵即逝,若不趁现在赵军松懈开始进攻,等到他们天亮恢复了士气冲过来,就算有十个乔云也挡不住。据我观察,现在风向虽然是西北,但是风力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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