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岛(又名:隔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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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岛(又名:隔离岛)-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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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是说什么?”
  “椰林俱乐部。你在那里的时候,它被烧成了灰烬。”
  “是啊,亲爱的,我听说了。”
  “在那里,”她轻声哼着,试着让心情欢快起来,“在那里……”
  她永远有着最动人的嗓音。他从战场归来的那一晚,他们奢侈地在“帕克屋”开了一个房间。做爱后,他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当时他正躺在床上,她在浴室里,《水牛城女孩》的歌声随着蒸汽从门下钻出来。
  “嘿。”她说。
  “嗯?”他在镜子里瞥见她左半侧的身体。大部分肥皂泡都干了,这令他产生一种不悦的感觉。它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违背,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什么?”
  “有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要上班,多洛蕾丝。”
  “我摸你的小弟弟,就是在——”
  “别说那个词。真他妈要命啊!”
  “淋浴的时候,你却连硬都没硬起来。”
  “多洛蕾丝。”他从镜子前转过身来,“你刚刚还在说炸弹,世界末日什么的。”
  她耸耸肩,好像那与当下的谈话毫不搭边。她一脚向后抵在墙上,用一根手指擦掉大腿内侧的水。“你不再干我了。”
  第29节:隔离岛(29)
  “多洛蕾丝,我是认真的——你别在家里这样说话。”
  “那我只能假设你干她。”
  “我不干任何人,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个字了?”
  “哪个字?”她用一只手遮在黑色的阴毛前,“干?”
  “对。”他抬起一只手,另一只则继续去刮胡子。
  “这么说,那是一个不好的字眼?”
  “你知道它不好。”他沿着喉部把剃须刀向上推,听着泡沫里刀片刮过胡子的哧哧声。
  “那么,哪个字是好的呢?”
  “嗯?”他把剃须刀浸一下水,甩了甩。
  “有关我身体的哪一个字眼,不会让你握起拳头?”
  “我没有握拳头。”
  “你握了。”
  他刮完喉部,用毛巾擦了擦剃须刀,接着把刀片扁平的那端贴在左侧的鬓角下。“不,亲爱的,我没有。”他在镜子里瞧见她的左眼。
  “我该说什么好呢?”她一手插进头发里,一手抓着下体的毛。“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舔它,你可以亲它,你可以干它。你可以看着婴儿从那里面出来。但你却不能提那个字?”
  “多洛蕾丝——”
  刮胡刀深深划进泰迪的皮肤,他怀疑已经触到了颌骨。他瞪大眼睛,整个左半边脸露出惊愕的表情,脑门上青筋毕露。几滴剃须液落入伤口,鲜血涌出来,滴进水槽里的白色泡沫和水中。
  她拿了一块毛巾凑上来,但他把她推开,龇牙咧嘴,感觉到疼痛似乎钻进眼睛里,灼烧他的大脑。血滴入水槽,这时他真想哭。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宿醉,而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的妻子,这个和他在椰林俱乐部跳第一支舞的女子,究竟怎么了。他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那些小型的、龌龊的战争造成的伤害,充满愤怒的仇恨,华盛顿、好莱坞的间谍,学校宿舍里的防毒面具,地下室里的水泥防空洞,它们会让这世界变成什么样。这一切,出于某种原因,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他妻子,这个世界,他的酗酒,还有他投身的战争,他之所以投身其中是因为坚信战争将终止这一切……
  血还在流入水槽,多洛蕾丝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接过她第二次递上的毛巾,但却无法触摸她,无法看着她。他能听出她在哭,知道她眼中噙着泪,脸上挂着泪,他痛恨这个世界和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混乱,猥琐不堪。
  报纸上有报道称,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爱她。
  谎言。
  他真正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天哪,多洛蕾丝,你得振作起来。你有你的责任。你偶尔也得想想这些,行不行?还有你的脑袋瓜能不能他妈的正常点?”
  这些才是他妻子最后从他那里听到的话。他关上门,走下楼梯,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住脚步。他想过要掉头回去,想过要走上楼回到公寓把事情处理好。或者,即使没有处理好,至少态度温和一些。
  温和一些。假如当时那样就好了。
  那个喉部有道甘草条般疤痕的女人沿着过道摇摇摆摆朝他们走来。她的脚踝和手腕上都带着镣铐,左右两边各有一名杂工押送。她看上去很快乐,发出鸭子叫般的嘎嘎声,还试图拍打胳膊肘。
  “她做了什么?”恰克问。
  “这个嘛,”杂工说,“这位是老麦琪。我们叫她麦琪·月亮派。她刚去过水疗室,不过对她你可不得不提防点儿。”
  恰克说:“有趣的女人。”
  “是你带回家去见老妈的那种。”
  “然后她会杀了你妈妈,把她埋在屋子外头的厕所里,但是……”恰克燃起一根烟,“利蒂斯。”
  “害死了我老婆。”
  “这个你说过。怎么害的?”
  “他是个纵火狂。”
  “这个你也说过。”
  “他过去还当过我们大楼的维修工。他和大楼的老板闹了一通,被炒了鱿鱼。当时,我们只知道有人纵火,肯定是有那么一个人。利蒂斯被列入怀疑名单,但他们着实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他,等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编出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哎,我真不敢断定就是他干的。”
  第30节:隔离岛(30)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
  “一年前。我翻开报纸,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把自己上班地方的一间校舍烧成平地。和上回完全相同——他们开除了他,然后他跑回来,在地下室放火,往锅炉里灌油并引起爆炸。手法如出一辙。校舍里没有学生,但校长在那儿加班。她死了。利蒂斯接受审判,他声称自己幻听,然后他们把他送去夏塔克。在那里发生了些事——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六个月前他被转到这里。”
  “但没人见过他。”
  “A区和B区没人见过他。”
  “这说明他在C区。”
  “对。”
  “或者死了。”
  “有这可能。又多了一个理由去墓地找找。”
  “我们暂且假设他还没死。”
  “好吧……”
  “如果你找到他,泰迪,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
  “别跟我来这一套,头儿。”
  “知道吗?”他对恰克说,“我跟我老婆在一起的最后那个早上,她提起了椰林俱乐部的火灾。”
  “哦?”
  “那是我们相识的地方。椰林。她是因为那个有钱的室友才去的,我去是因为他们给军人打折。就在我坐船离开的前几天。我跟她跳了一晚上的舞,连狐步也跳了。”
  恰克背倚着墙伸出脖子,望着泰迪的脸。“你跳狐步?我试着想象,不过……”
  “嘿,”泰迪说,“如果你看到我老婆那天晚上的模样,只要她开口要求,你就会像兔八哥似的在舞池里蹦来蹦去。”
  “这么说你是在椰林俱乐部认识她的?”
  泰迪点点头,“后来它被烧成平地,那时我在——意大利?没错,当时我在意大利。她认为这件事,我不知道,我猜她认为有什么意义吧。她很怕火。”
  “但她却死于火灾。”恰克轻声说。
  “太不可思议了,是吧?”泰迪尽量不去想最后那天早上她的模样:弯起一条腿搭在浴室墙上,赤裸着身子,身上溅着惨白色的泡沫。
  “泰迪?”
  泰迪朝恰克看。
  他摊开双手,“在这件事上我支持你,无论如何都支持你。你要找到利蒂斯然后杀了他?我觉得中。”
  “中。”泰迪露出微笑,“我上回听到这个字眼还是在——”
  “可是头儿,我需要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我是认真的。我们必须把这事遮掩过去,否则我们可能会落得个被送去凯弗维尔听证会的下场。近些日子人人都盯着我们,知道吗?盯着我们每一个人。虎视眈眈。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了。”泰迪把额前一丛茂密的头发撩到后面。“我认为你了解这个地方。我认为你知道一些事却没有告诉我。我认为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复仇。”
  泰迪一只手拍拍胸口。
  “我是说真的,头儿。”
  泰迪说:“我们已经湿了。”
  “那么……”
  “我想说,你介不介意再湿一点?”
  他们从大门出去,走到海边。雨水裹住了一切。房屋一般高的海浪拍打着岩石。它们蹿得很高,水花四溅,接着让位给新的一波海浪。
  泰迪朝这一圈树木的南边望过去,他看到阿舍克里夫医院的顶部,那一扇扇对一切保持戒备的屋顶窗。
  “难道你以为考利不知道你来这儿的真正动机?”
  “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雷切尔·索兰多。”
  “我靠,泰迪,如果那个杀你老婆的家伙被关在这里,那——”
  “他不是因为这个被定罪的。没有什么会让人把他和我联系在一起。没有。”
  恰克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低头躲雨。“那好,去找坟地吧。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去试试看能否找到坟地?假如能看到一块刻着‘利蒂斯’名字的墓碑,我们就知道这一仗打完了一半。”
  泰迪点点头,把笔记本侧过来,让恰克看清楚,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它们被用力写在纸上,墨水在雨中已开始晕开:
  快跑
  9
  一片光秃秃的原野赫然出现在他们下方,平整得就像云层的底部,上面只有一两丛零星的灌木,暴风雨刮落的厚叶片,以及许多小石块。起初泰迪以为这些石块是随叶子一起被风刮来的,可在悬崖远端向下走到半途时他停住脚步,又重新打量了一番。
  第31节:隔离岛(31)
  这些石块散布在整片原野上,紧密地堆成很多小堆,间隔大约六英尺。泰迪把手放在恰克的肩膀上,指给他看。
  “你数数一共有几堆?”
  “什么?”
  泰迪说:“那些石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它们被分成一堆堆的。你数数有几堆?”
  恰克看了他一眼,暗想该不是暴雨浇昏了这家伙的脑袋。“那些不过是石头罢了。”
  “我没开玩笑。”
  恰克又用之前的眼神看了泰迪一会儿,才把注意力转向原野。过了一分钟,他说道:“我数下来是十个。”
  “我也是。”
  恰克踩着泥浆打了个趔趄,一只向后甩的胳膊被泰迪抓到,好不容易稳住步子。
  “我们要不要下去?”恰克问道,朝泰迪做了个有点儿气恼的鬼脸。
  他们小心地走到下面。泰迪靠近石堆,发现它们形成了上下两排。一些要比其他的小很多,甚至只有三四块石头,其他的则有十多块,可能二十块也不止。
  泰迪在两排石堆之间踱着步,然后停下,对恰克说:“我们数错了。”
  “怎么会?”
  “你来看这两堆中间。”泰迪等他走近,两人一起朝下看。“这里有一块石头,自成一堆。”
  “这种刮大风的天气?不可能,应该是从其他石堆掉下来的。”
  “这块石头和两边石堆的距离是相等的,和左边一堆距离半英尺,和右边一堆也是半英尺。再看接下来的一排,也有两块这样的石头。单块石头自成一堆。”
  “所以……”
  “所以说,一共是十三堆石头,恰克。”
  “你觉得是她留下来的?你真的这样想?”
  “我觉得肯定是什么人留下的。”
  “又是一串密码。”
  泰迪在石堆边蹲下,把军用风雨衣拉过头顶,并用两片防水门襟挡在身前,以免雨水淋到笔记本。他像只螃蟹一样侧移着,在每一堆石头前停下来,数清石头的数目,再记到笔记本上。大功告成后,本子上记着十三个数字:18…1…4…9…5…4…23…1…12… 4…19…14…5。
  “没准这是个组合密码,”恰克说道,“用在世界上个头最大的挂锁上。”
  泰迪合上笔记本,放进口袋里。“这个猜想不错。”
  “考利问过你是不是在陆军情报局干过。你是不是撒了谎?”
  “是,又不是,”泰迪说,“我是从正规军退下来的。”
  “可你是怎么进去的?”
  “初训结束,我被送到了无线电学校。”
  “然后呢?”
  “在军事学院上了个速成班,然后就到了情报局。”
  “那你怎么会跑到一般部队里去?”
  “我搞砸了!”泰迪必须迎着风大声吼,“有一回破译失败,把敌军的方位坐标弄错了!”
  “后果有多严重?”
  泰迪还能听到从无线电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尖叫声、静电干扰、哭喊声、静电干扰、机关枪扫射声和随之而来更多的尖叫声和静电干扰。接着是一个男孩的说话声,以所有杂音为背景,他说:“你看见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在哪儿吗?”
  “大概半个营的人,”泰迪在风中大喊,“被做成肉糜糕装了盘。”接下来的一分钟,他耳边只有狂风的阵阵呼号。
  恰克大吼:“我很抱歉,那真是太糟糕了。”
  他们攀上一处小山头,山顶的风差点把他们吹下去,幸好泰迪抓紧了恰克的胳膊。两人低头向前跋涉,保持那姿势走了好一会儿,头和身体深深弯着,一开始甚至都没发现那些墓碑。他们艰难地行进,雨水模糊了眼睛,接着泰迪绊到一块墓碑。它向后翻倒,被大风生生掀出墓穴,躺在地上仰面看着他们。
  雅各布·普勒夫
  掌帆手
  1832…1858
  他们左边的一棵树被吹倒,断裂的声音像是斧头劈开了铁皮屋顶,恰克大喊:“我的天哪!”接着,树上的一些枝干被风卷起,子弹般从他们眼前掠过。
  他们用胳膊护住脸,进入墓地。
  他们默默坐了一会儿,各自抽了根烟。泰迪想起乘坐父亲的船出航那天。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大自然如此漠视他的存在,力量远远在他之上,他把风想象成长着鹰脸尖喙的东西,朝着陵墓向下俯冲,发出乌鸦叫的呱呱声。它充满了愤怒,将海浪变成高塔,将房屋嚼成火柴棍,一下子就能把泰迪抓到空中,甩到中国去。
  第32节:隔离岛(32)
  “一九四二年的时候,我在北非待过,”恰克说道,“经历过几场沙尘暴。但和眼前的这个还是不能比。不过这种事一过就忘了,说不定当时和这次一样糟糕。”
  “这种暴风雨我还吃得消,”泰迪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不至于走到外面去感受风吹雨淋,悠然自得地漫步,可这比起寒冷要好多了。在阿登地区,我的老天哪,你刚呼出的气就结成了冰。直到今天,我还记忆犹新。冷得让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像着火似的。你说这种感觉怎么样?”
  “在北非,我们是酷热难耐。有人活活被晒死。只消在太阳底下站一分钟,马上就躺在甲板上了。很多人因此得了冠心病。我击中一个家伙,他的皮肤被晒得非常单薄,他还转身看着子弹从自己身体另一边穿过。”恰克的手指敲打着石凳。“就这样看着子弹飞过,”他轻轻地说,“我对天发誓。”
  “他是你杀的唯一一个人?”
  “近距离的。你呢?”
  “我正好相反。杀过不少人,看过他们大多数的尸体。”泰迪头向后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如果我有一个儿子,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让他去打仗,就算是像我们那样别无选择必须得打的仗。我不确定那件事是否可以向任何人问起。”
  “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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