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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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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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第三者又是谁?直到第二天,才在汇江河畔的枯草丛中,发现了老人的尸体,是被匕首刺死的。

  那么,敌人是怎样迅速接近了王太母?用啥法把她骗去的?

  案情就象这汇江的局势,叠岩起伏,切不断,理还乱。

  胡森接受了杨万利指示,陈寿延提供给了他医院房间、负责的人员后,直奔临河镇。

  当听到王太母还活着,按陈寿延授意,假称王太拜把兄弟,把王太被捕捅给了老人。

  两年未得儿子音信,听了这意外消息,又喜又惊,又急又气,热泪随着一种悲怆的神色流下来,忙问胡森:“他兄弟,太儿是因啥吃官司?”

  胡森假惺惺长叹一声:“听说是给彰州敌人办事,唉,看我那兄弟,不会是那号人。”

  “是阿。”老人不相信地:“他恨死了那些恶霸还乡团。”

  老人的话在胡森听来十分刺耳,心里骂了句:“好个老东西,死到临头,还不知趣。”压着火儿说:“大娘,可千万别露口风是我说的,为了兄弟情谊,我是破上身家性命来的。”

  “他兄弟,这你就放心,不会连累你。”老人十分惦念儿子,“不知在里边受了治没有。”

  胡森两只獾眼眨巴着,虚胖囊囊的脸一拉:“你想想,听说头都被打破了,伤势要轻,还能把他转到医院里?唉,又疼又饿,不知折磨成啥样哩。”

  “那,我得去瞧瞧。”老人慌了神,在屋里打了个转:“唉,家里啥也不现成。”

  这里刚解放,土改还没顾揭盖儿,天灾加战乱,老百姓生活还很苦,三间破草屋,盆盆罐罐尽是些粗糠烂菜。胡森看在眼里,暗自一笑:“陈公真乃料事如神。”“大娘,咱也不是外人,当年我没少沾了太弟的光,家里还有几升面,回去叫他嫂蒸几个馍,先带去看看再说,天不早了,我回去准备下。”约定了时间、地点,移动起油篓身子就走。

  “看,连口水也没喝。”老人无限感激地道着谢,把他送出村口。

  老人一夜未眠,心被复杂的感情交织着,是甜是苦、是酸是辣?也许都有。他想的很多,也想得很远,因没能保护住淑菲,好端端个姑娘,挑上灯笼也难寻呀!却被恶霸活活逼死。她痛不欲生,把王太拾来的那双鞋,贴到胸口,放在心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呼着淑菲的名子:“孩子,大妈对不住你呀,年轻轻的,就走到黄泉路上,老天为啥不长眼,让我老婆子代替……”她哭啊哭,哭干了泪,哭花了眼,多少个夜晚,孤独地坐在汇江河畔,怔怔地,一双昏花的老眼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一动也不动,一坐就是半夜。是盼着淑菲能突然从水中冒出来?是冀希淑菲出现在汇江河畔?不,她清楚,人死不能复生。但好象只有在这儿坐半夜,单影守孤魂,才能减轻自己罪过,多少得到些慰藉。有时,见淑菲盈盈走来,高兴得她满眼含泪地抖索着干柴似的手去拉,倏忽不见了,醒来原是南柯一梦。她的心死了,麻木了,村邻们来家,痴呆呆的,连声招呼都不知道打。

  不久,更大的灾难又落到身上,王太烧了贾家宅院,去向不明,三亩薄田被收,家又劫如洗,并派人四处捉拿儿子。她想儿子,又怕儿子回来,就这么苦撑苦熬,度着辛酸的时日……

  两年来,她日日盼,夜夜想,社会几经变故,日本走了国民党来,整个世道鸡飞狗跳,乱乱嘈嘈的不安宁,恶人还是那么凶,穷人还是那么苦,没有出头之日。儿子是否还在人间?夜里一声风吹树晃,都要把耳朵贴到破窗纸上听半夜。然而,一次次失望了,盼望儿子的心化为灰烬。

  解放了,贾仁跑了,人们敲锣打鼓满街满巷庆贺时,心里又燃起儿子生还的欲念:‘现在回来,再没人敢欺侮了’她拄着棍子,四处打听,逢人就寻,遇人便问,然石沉大海,连一星影儿都没有。她终于死了这个念头,拿了叠黄纸到汇江河边烧化后,痛痛地、放声地哭了一场,抒发着心中的郁闷。

  然而,在她绝望之际,却送来这样一个消息,心里说不出是股啥滋味,脸上纹理更深了,象是嘴嚼隐疼,又象是在凄楚地微笑,鸡叫头遍就上了路。

  夜,漆黑,星星全被灰白的云天隐没,天阴地暗,疾风呼啸,北国寒风阵阵,一身破衣鼓鼓的,灌满了风。为了儿子,她恨不得一步跨到,拐着双小脚,坷坷绊绊地走着,天刚亮,就在约定的地点见了胡森,十分感激地叫了声:“他兄弟。”就语不成声。

  胡森把馍塞到她那破布包里,安置说:“大娘,千万要交给太弟,只怕转来转去到不了他手里。有救的话,甭久停,赶回去叫村干部帮个腔,咱家是穷人,有村干部垫句话,兴许能早日出来。”说着,走着,胡森见离城不远,把汇江医院地址及田光的名子说给他,买了张公共车票安置她上了车:“我等你,天晚了,也好送一程”……

  老人从医院出来,做梦也没想到淑菲还在人间,并且还是这儿的医生,出脱得更俊俏了,对她母子一往深情。两年的熬煎与痛苦,她那一声儿大妈,被驱得烟消云散,立时身轻气爽,活脱脱变了个人,象一下年轻了许多。她计算着,到家不过三更天,干部兴许睡不了。早告诉他们,好早一块进城保他回家,又有淑菲在里边,准没事儿。走着,想着,‘有人民政府在,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人常说,福不双至,我这可是双喜临门哟!’脸不觉笑了,笑得那么舒心,‘太儿一出来,就送他参军,去打反动派,捉拿贾仁那伙吃人的狼。然后,然后……让两个孩子完婚……再往后,再往后,我在家抱娃娃……’她想着,不觉笑出声儿:‘真是因祸得福呀,要不,去哪寻他呢?’用手拎了拎散乱到前额的一缕银丝,两腿生风地走着,蹬上了出城的汽车。

  她下车不久,就见胡森从斜刺里走出,东张西望了阵,象没看见她似的。她上去拉住胡森的手:“他兄弟,太儿看来没事,如今政府不比从前,和和气气的……”

  胡森没容她絮絮叨叨说完,两只小獾眼瞪得溜园,迫不急待地问:“那馍……?”

  “硬叫我逼着吃了个。”老人说着,又感激地:“多亏了你,唉,也是他嫂贤慧。”

  胡森一听吃了馍,不敢久留:“大娘,他嫂想叫你到家歇歇脚。”

  “不啦。”老人救儿心切,归心似箭。

  胡森急了:“大娘,他嫂这点心意……况又是顺路,反正我还去送你呢。”眨巴着双小眼,几乎在祈求。

  老人犹豫了:“咋好负人家一片心?”很难为情地:“那就打扰他嫂子了,这叫我咋报答呢。”

  “别见外。”胡森满脸高兴:“说那里话,不和我的事一样。”领着老人朝豫先筹划的地点走去。

  寒风阵阵,横扫着地上枯叶,戏弄着两人的衣襟,空中无飞鸟,地上没行人,田野一片死寂。

  走了一程,灰白的云天暗了下来,还看不到村庄,望不见炊烟,她拖着双乏困的腿,气喘嘘嘘,再移不动步儿。

  “快到了。”胡森不断用这句话引诱着,她昏昏沉沉,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开始还有曲溜拐弯小路,走到后来,尽是枯草野蒿,心里正纳闷,忽听“呼呼”风响,抬头看时,眼前是水翻浪滚的汇江河,心里一阵发悚。却听胡森说:“下坝就到了。”

  坝下面,大河边,秃柳败枝,杂草干枯,腐叶沾衣,荒草没膝,无路可走。水不时涌起白色大浪,拍打和浸蚀着两边的土坝。疲乏、晕眩、饥饿、干渴搅在一起,头昏耳鸣,眼黑心跳,直想呕吐。这大概是那口馍的反应——那里舍得吃,仅仅一口,便全给了儿子。两脚埋在枯草里,拔不动,拖不开。

  胡森站下来,很轻地说了声:“你看,到了。”

  “在那儿……”掂起双小脚仰头看时,胡森虚胖囊囊的脸一缩,两只獾眼一眨巴,“嗖”地从腰里抽出柄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照后心窝猛刺进去。

  她一声没喊出,就倒在草堆里。

  胡森又照胸连刺三刀,见确已死了,狠狠踢了一脚:“记住,明年此时是你的周年,找你儿子去吧。”看看没人,抹了把满脸臭汗,一猫腰窜上河坝,向杨万利报功去了。

  天黑风高,荒草呜呜,汇江河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

  刚到手的线,就被滑脱了。

七 罪证与阴谋  26
“杨老头儿。”这是淑菲提供出王太说的唯一口供,“杨老头儿是谁?”

  市局听了刘栋、田光、岳萍的汇报后,派人配合他们,多方分析,寻找线索。但无根无梢,滚滚人海,何处寻觅?

  正当刘栋根据他的观察和怀疑提出一些推理,引起众人侧目时,不幸又突然病倒,且十分严重。根据战局需要,肖冰、小胖、白明、乐益又要随院转移。岳萍、田光忙得团团转,一时象没了主心骨,只觉有股无形的压力,朝他们袭来。已是人困马乏,到了顾此失彼的程度。

  周末,华兰甩掉毕哲峰纠缠,顺路向刘栋住室跑去,见病势有所好转,几天来沉甸甸的心才放下来。心里一高兴,边哼边朝屋里跑去,两根短辫随着细碎的步儿,在背后游打游打的。进屋后,脱掉棉袄,露出桃红色缩口毛衣,丰满的胸脯,细细的腰肢,修长的身姿,婀娜多姿,处处显出青春女子的美。拎拎被风吹乱的刘海,双手揉搓着冻得冰凉的脸,站在镜前,看到镜子里两腮冻得红扑扑的,一双乌溜溜大眼一眨巴,莞尔笑了。忙羞怯地用手捂住脸,轻盈的离开镜子,一扭身,见几件伤员衣服放在床头,想:‘岳萍、田光和淑菲已去和肖冰、小胖、白明、乐益筹划军医院转移的事,一半天就要走了,何不趁隙缝补下,再去肖冰她们那里,也好帮一把。’忙找见针,抽条线,两排玉牙咬了下线头,穿针引线,动作竟是那样灵巧,把针去秀发里润了润,坐在灯下,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缝补起来。

  自大军入城后,她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乐观、愉快,无忧无虑。尽管炮声象闷雷般传来,人心未定,听风是雨,又常出现一些揪人心肺的事,她从没放在心上。整日里乐呵呵的,遇事争着做,抢着干。在她心房里,由对陈寿延的感激转向对刘栋的敬慕。她感到,刘栋无论在那方面,和陈寿延的关怀不一样。对自己某些成绩,不虚伪夸奖,是正确肯定;对缺点,不转弯抹角绕圈子,是严肃认真的指正;对一点点进步,不是无节制的奉承,而是诚心勉励。总之,陈寿延对自己,似团雾,象个谜,看不透,解不开,心头时时有种恐惧感,为此,近段对他既敬之又远之。

  刘栋呢?恰似一汪泉水,明晰透亮,清沏见底,一览无余,给人振奋和勇气。他是领导,又象慈父,严肃得使你敬,慈善得令你爱,忘我的工作,又让人担心。她这种意识上的变化,大概陈寿延觉察出来,对她流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醋意。要说苦恼嘛,也有自己难念的经。自解放以来,毕哲峰性格十分反常。在人前公开场合,显得八面玲珑,一脸诌笑。私下里,却似有满腹惆怅,冷若冰霜,语多带刺,话不投机。这种反复无常,引起一连串不快。由于心里高兴,她怀着炽热的感情去对待他,得到的却是冷嘲的目光,刺人的挖苦。她为此苦恼,为此伤心。而少女心中的秘密,那怕是颗苦果,也羞于向人说,只好闷在心中。但她意识到,她与毕哲峰之间已横亘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弥合,而是愈来愈宽……只顾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猛醒过来时,衣服早补好,有几处绽得密密匝匝的,打了双针。在心里责怪自己:‘尽想些啥呀?’白皙的脸,“刷”地红了。慌乱地闭上眼睛,冷静了下,把衣服叠好,正要去找岳萍、淑菲、肖冰、小胖她们,门被推开,毕哲峰满嘴喷酒闯进来。华兰看时,嘴歪眼邪,脸都扭曲得变了形,与平时判若两人,熏熏大醉,显得丑俗不堪。

  华兰一见他的样儿,心头似跑鹿,带气地:“喝酒了?”

  “你不陪我去看电影,寂寞难耐的周末,我、我只好、好借酒消愁……”

  “醉了,快休息去。”

  毕哲峰涎水直流,嬉嬉傻笑:“还不是你这乔小姐,勾、勾着我、我周郎,那、那能睡着了。”晕晕倒倒就往华兰身边移,酒腥气扑得她直恶心。

  华兰眉峰紧蹙,两只水秀大眼,逼视着他:“哲峰,嘴放干净些,要自重。”

  毕哲峰胆怯地停下了步,涎着脸:“华,我、实在想……”张开两臂,便扑过来。

  华兰一闪身,被拉住一只手。忙挣脱,嗔怒道:“真醉了,就回去休息,不可玩世不恭。”

  毕哲峰那肯甘心,涎着脸,歪着头,死死盯着华兰,象欣赏一件艺术杰作。这时,华兰在他眼里,恰似一块精雕细刻的美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婷婷玉立的站在面前:桃红的毛衣缩着隆起的胸脯,乳峰凸起,腰肢愈显纤细窈窕,绯红的脸上,一双怒视的眼,似两汪秋水,神秘而又媚人。*中烧,色胆包天,不顾一切冲上去,猛抱住华兰,嘴雨点般去华兰唇上腮上狂吻乱舔。

  华兰没提防他如此放肆,拼力挣脱,羞愧、气愤,少女自尊心,汇成了一股火山爆发般力量,伸手煽了他一记耳光,用力一推,立足未稳,象被猎人抛到地上只死狐狸,头重重碰在桌腿棱上。

  毕哲峰经这一跌一碰,也真来了气,酒后吐真言,现出原形,小白脸被酒冲得象抹了层鸡血,两眼射出鬼火似的光,从地上爬起,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斜睨着眼,发出桀桀的奸笑:“好啊,我不过拿你玩玩,寻开心,尝尝味儿,以为我真爱你这粗野的穷花子?几天国军一到,哈,有你们的好下场……”

  “住口!”华兰的脸气白了,浑身哆嗦着,一双水秀大眼喷出火来,真想狠狠照那张臭嘴打去。这一声怒喝,毕哲峰的酒被惊醒大半,恍恍惚惚,想起刚才说的话,身子凉了半截。霎时,酒全醒了,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黄,象被敲掉牙齿的困兽,在华兰犀利的目光下,迟钝、慌乱、恐惧而又不安。迟疑了片刻,他不得不软下来,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款款坐下,装出一付可怜相:“华,怎么就哭了,醉汉说胡话,就算我开了几句玩笑,隔咱俩关系,还能翻脸?”

  华兰只是悲悲切切,一耸一耸地哭,他刺伤了她的心。晶莹的泪珠迷住了剪剪秋水,愁肠百转,思绪难收。

  毕哲峰见收不了场,心里闪出一个念头:“处死她?”他毕竟不是莽撞之人,马上就否定了。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好忍着性子捺住火,搬出最能打动她的话:“华,不看僧面看佛面,离城这么近,传风过耳,让两位老人知道了……”

  华兰越听越厌恶,她不允许这张臭嘴亵渎自己双亲,霍地抬起头来,怒冲冲逼视着毕哲峰。

  她这凛然之举,把毕哲峰吓得浑身一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儿。“华,我错了,你打我吧。”把脸往华兰跟前一伸:“你打几下,我才痛快。”

  华兰见他那低级庸俗样,心里直想呕吐,气得狠狠给了他一脚:“滚!”

  毕哲峰黔驴技穷,才真感到面前的姑娘不是他可任意玩弄的小鸟儿。苦思了阵,又耍出最后一招:“华,别说酒后胡言,就是互相玩几句又有啥?还能对别人讲?你这样哭闹,外人听了,众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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