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叶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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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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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姚嫂走后,小斜眼带着几个小混混,又来寻衅滋事,李煌、白亮死死上住门不开,小斜眼一伙进不去,一边不干不净满嘴脏话叫骂,一劲儿朝院内扔碎石、砖块,吓得两个孩子躲在个角角里不敢露头,直到小斜眼一伙扔累了,哼着淫词烂调,扬长而去。听听没了动静,才试试探探错开门缝朝街上扫了眼,见已走了,才魂不守舍回到屋里。

  白亮比李煌小一岁,胆颤心惊地:“哥,一听喊狗崽子就憋气,我、我想去找爸妈。”

  李煌岂有不想之理?社会的不公,使他过早成熟。打记事起,从没享受到父慈母爱天伦之乐和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童年。以前,还能与哥哥相依为命,尽管哥哥也保护不了他。但有哥哥在身边,总觉是个靠山,被人打了,哥哥替他擦伤,受人欺辱了,瞧着哥哥满眼含泪,却仍逗着让他开心。如今,哥哥和白云姐姐离他而去,远走天涯,就象两只受惊小鹿,过早地承受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称重负,终日提心吊胆,吓得连屋门都不敢迈出一步。听到有人骂狗崽子,黑五类,开始还不懂这话含义,后来朦胧理解,心比刀剜火烤还难受。虽有伯母护着,偶见别家孩子在大人呵护下上公园,逛大街,撒娇撒痴样子,羡慕得只想大哭。他们没有自己童年,刚懂人事,就与大人分离,睡觉都在凌辱与谩骂噩梦中。白亮一提,岂有不想之理?便动了心,姚伯母没回来,说不定小斜眼一伙再打上门。不想,也不敢在这小屋久停,于是说:“亮亮,听说就在彰州,咱们去。”

  白亮天真地笑了,怕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脸上绽出笑容:“煌煌哥,你知道路?”

  “知道方向,离太行山不远,望着走错不了,先逃出去再说。”

  “好,咱一直望着山走,总会找见。”

  两个孩子一分钟也不敢停留,惊恐地看了下街上没人,匆匆出门。

  出城后,又喜忧掺半。几年了,父母音容,在他们脑海中已成模糊回忆。还是早年姚伯母听说揪斗车过来,拉着他两和哥哥姐姐站在道旁,依偎在伯母身旁,朝车上看见过一次,那是怎样惨状啊?屈辱的、无以名状的悲愤,永远烙在幼小心灵里,抹不掉,挥不去。父母亲站在卡车上,胸挂打了红×大牌子,头发被两个凶神般大汉揪着,鼻青脸肿在狂喊乱叫拳打脚踢中从眼前闪过,哥哥和白云姐姐哭着跑回家去,他两还处于混沌状态,齐往姚伯母身边挤,已忘了是咋走回这个“家”的。

  回到家里,几个孩子围着姚伯母哭成泪人儿。

  从此,不管外面喊破天,吵翻地,炮轰枪鸣,姚伯母再不让他们走出屋门半步……

  这就是留在幼小心灵深处父母影子——这屈辱的、非人的烙印? 。。

二十 举国上下悼念总理  竟成反革命 千寻万觅齐寻失子   牵动众人心 90
打从记事起,连街都很少出去,别说出城了,更不知道彰州有多远。不想,看山容易近山难,望着不远,却难走近,遥望着似隐似现、云遮雾罩、海市蜃楼般大山方向,盲无目标地走去,两个孩子就这么风餐露宿,饥了,乞讨些吃食,天黑了,卷曲在个门洞下,互相挤抗着取暖,足足走了三天,终于望到灰蒙蒙大山,小心翼翼问户人家,得知那就是太行山,山下一片黑压压高低不齐房子,汽车也多了,出出进进,听人们说,那就是彰州城。

  这大的地方,上哪去找父母亲?还能认得么?会不会仍在挨斗?

  惨痛的童年,使他们过早懂事,李煌说:“亮亮,咱先偷着看看,大人是否还在受人欺侮。”

  白亮懂事地点点头:“不能给大人招灾惹祸。”

  两个孩子上到城西个小山坡上,向西远望,河滩里,大山腰,人山人海,有的挖沟抬砂,有的背石砌岸,别说人海茫茫,根本找不到父母影子,孩子啊,一别八年多,就是见了,岂能认出来?

  两人从坡上下来,大着胆子走在街上,见两边墙上,和汇江一样,墙壁被大字报覆盖,边走边看,突然,被张醒目的大字报磁铁般吸住视线,那上面写着:“重炮猛轰反动权威李承斌!”

  李承斌三字,仍象当年在汇江那样,每个字都用红笔浓浓打了个红×。

  他们失望了,没想时隔八年多,父母还没能躲过此劫,难怪不来领他们,疼他们,爱他们,至今还没人身自由啊!

  在这里,反正没人认识,晚上,讨了些吃食,见在一处场上有不少人,灯光下,一人胸挂牌子站在中间,几个人又蹦又跳狂嗥:“李承斌不低头认罪,誓不罢休!”

  “向反攻倒算的资产阶级权威开炮!”

  满广场除这几个象疯狗咬、豺狼嗥外,一片沉默。

  李煌、白亮小心翼翼向前移动着步子,冀望看看父亲的脸,他们失望了,那清癯的、黄瘦的、长满胡碴子脸,要不是那几个人狂吠着名字,他们根本认不出来。

  这正是李承斌论文被烧后批斗的日子。

  他们彻底破灭、绝望,怀着颗滴血的、惶恐的、悲恸的、愤怒的心,离开彰州。现实,对他们刺激太大了,不忍再看、再听那些鬼哭狼嗥叫骂与嘴脸。

  两个孩子已到了光脚丫不怕刺儿扎,扒车上北京,下省城,转汇江,饿了讨些吃食,夜里投宿车站,躲开熟人,这乞丐生涯虽饥寒交迫,但总比整天当狗崽子、胆颤心惊日子要好。

  王坚“受审”回来,正碰上淑菲使人送来钱和信,王坚一看信的内容,对这样一大笔钱虽不知就里,信的内容却让他掉了泪。淑菲、志远身陷囹圄,却惦记着每个同志和家属,这种情操,这种关爱,这种无私胸襟,比天高,比海深,怎不感人?正感叹着,默默筹划所能想到的家属,忽闻李煌、白亮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痛恨自己没尽到责任,忙跑去看时,小院落砖石满地,门窗被砸得东倒西歪,家徒四壁,早清灰冷灶,人去屋空。传闻证实,急差一友人赴小山镇找姚嫂,了解实情,又不知去向。一时急得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孩子找不到,怎对得起战友情,同志爱?别说无脸面对受害的同志,咋过自己爱人这一关?痛定思痛间,猛然想起,两年前孩子父母念子心切,他曾偷偷给孩子每人拍了几张照片,托人暗中捎去。量这么小孩子,走不出汇江城。

  于是,翻见底片,让照相馆洗了百十张,除分派给友人、知己,匆匆上了趟彰州,向张军夫妇汇报实情。不想,他两已先他而知,正愁见不到姚嫂,不摸孩子去向揪心、流泪,恹恹不知所以。

  王坚留下部分照片,让张军夫妇留意,孩子思念父母心切,远来彰州,亦未可知。他们达成暂向孩子父母保密的同时,暗地托人,两地查找,一刻也不放松。

  王坚清扫厕所“重任”在身,回来加班完成后,看着淑菲家孩子凌微在灯下学习,心里得到少许安慰,可两个孩子找不着,寝食难安,一方面将淑菲的钱暗暗分送给几个同志的亲属后,与不少同志,没明没夜串大街走小巷,寻觅着在他心目中孩子的倩影。有时,面对年纪相仿孩子呆呆地、深情地看着,然而,他失望了,孩子以为他别有图谋,警惕地瞟他一眼,飞快地跑掉……

  他也曾想过张贴寻人启示,最终打消。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仍属“狗崽子”,是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孝子贤孙后代(48),不仅属于另册,更属另类,决不能让那些造反“英雄”捉到他们,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好在,这么多同志中,得益于当年老子一条命,总算不用日日挨批斗,夜夜写检查,在院革委的“圣谕”下,给他限定严格纪律,“钦定”清扫厕所,还是有“自由”的,同志们子女当年上山下乡,全靠他母亲和姚嫂张罗,老人在昏暗灯光下,戴着副老花镜,缝、补、浆、洗,直到对每个上路孩子穿着、行李满意为止。从母亲熬红的双眼中,才深切感受到“慈母手中线”含义。而同志们暗中信件,传递东西,全落到他身上。虽然秋菊求援林飞“事件”,使赖青、刁锋恨之入骨,指使王闯对他进行了一段审查无果后,加大了对他监管力度,但家有母亲支撑,照看着几个“孤儿”,无意给了他更大“自由”空间。不想,因受审无力顾及,丢失了两个连爹娘都难相识孩子,咋不让他焦心难受?

  他与不少友人,在暗中百人寻,千人觅,把个汇江城不知穿了几遍,仍石沉大海,似野鹤般无影无踪,常在失望中默默流泪,叹息:‘难道孩子不在人间?’他不敢想,但这阴影犹似当时祖国上空云天,黑沉沉,雾蒙蒙,笼罩着大地,也笼罩着他的心扉。

  他不甘心,连不少同志的孩子,同龄人,都加入寻找行列——这,就是民心,民心不可违,更不可欺,尽管每天批林批孔批周公,反击右倾翻案风甚嚣尘上,王闯之流似斗红了眼,整天狼嗥般吼叫,却和者寡。寻找两个孩子人流,终于从地下转入地上,人们冷嘲热讽那些*狂,变着法儿和王闯一伙斗,最后,连广大职工家属都加入寻找大军,以报李承斌、白明夫妇冤情。这无声抗议,洪流般大军,感动得王坚不能自己,心里更深切体会到当年老书记的话:“公道自在人心。”

  然而,两个孩子仍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 举国上下悼念总理  竟成反革命 千寻万觅齐寻失子   牵动众人心 91
落雪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怒吼的西北风,尖厉地呼啸着,今年的寒冷来得特别早,也象这冷酷政治气候,袭向大地,袭向人心,袭向每个角落。

  吃罢晚饭,王坚象往常一样,踏雪迎风,又悄悄走在大街小巷中,情知无望又抱着一线希望,寻觅着每个角落,他侥幸会突然出现奇迹,两个孩子朝他扑来,伸臂把他们揽进怀里,忘了飘落满身大雪,忘了鼓起衣服阵阵狂风,他走着,脑子早进入弥幻状态,当清醒过来时,不知何时,早走到银白旷野茫茫郊外。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早被呼啸狂风卷着漫天大雪,一阵阵袭来,连眼都睁不开,全身已成雪人,帽沿下,眉毛上,用手一抹,扑沓沓掉下一层冰粒,叹了口气,无望地正要返回,风雪卷着漩窝中,茫茫雪原上,有两个人顶风冒雪狂奔,不时被风,雪卷着跌倒。

  这时候,有谁会在这夜沉沉风雪中?他们要往那儿去?望个头,又不象大人。‘难道是他俩?’心中一阵激动,艰难地在风雪中跋涉,急急追去。

  前面人似发现有人追赶,跑得更快,其中一个狠狠摔了一跤,另一个拉了他一把,爬起来继续跑。

  王坚更加怀疑,紧追不舍,大约追了三、四里路,见两人朝个废弃砖瓦窑道里钻去,这才站下来想喘口气,一张口,狂风卷着大雪扑进嘴里。‘到底是什么人,为啥钻进窑道里?’为探清虚实,紧紧尾追而去。

  他刚到窑道口,就听一个孩子声音:“奶奶,有坏人追来!”

  听口音,不象李煌、白亮,正有些失望,就听一个老人说:“孩子,别怕,有奶奶在,我们一无钱、二没物,更不是坏人,看他能把咱怎么样?”

  听声音有些耳熟,但风吼雪啸,听不清楚,知道没啥危险,松了口气,向窑道走去。

  窑道尽头,一盏昏暗豆油灯下,烘着一堆柴火,大概柴湿缘故,火苗不旺,浓烟中,站着位老妇,两个十三、四岁孩子,一左一右靠在她身旁,紧张地依偎着老人,惊恐地注视着他。

  老人却不然,警惕的眼神中,含着几分敌意,摆出准备格斗架式。

  火苗闪处,王坚看时,老人年近六旬,几缕银发,蓬乱地不知多久没疏洗过了,眼神有点憔悴,眼眶布满阴翳,脸虽干瘦,却有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势,尽管衣服破旧,到显得利落。

  他放下心来,忙摘下帽子,用手帕擦了下满脸雪水,刚想探问,不料老人惊喜地:“这不是王书记?”

  王坚一怔,擦去被雪水遮住的视线,细一打量,不由惊呼道:“姚嫂,咋会是你?!”

  老人见是王坚,眼里不觉滚下两行热泪,边拉他往火边坐,说:“大雪天,深更半夜的,你……?”

  王坚一边伸手烤火:“姚嫂,先别问我,冰天雪地,你咋和孩子住这里,是无家可归,还是……?”

  老人哭了,哭得催人泪下,哽咽道:“王书记,我怕和你一样,也在找两个失踪孩子。”

  王坚鼻子一酸,一股热流从心头涌起,可说扭断柔肠:人民,多么无私无畏?看看窑洞里,一口旧锅,三个破碗,外加一条破棉被。心有不忍:“姚嫂,我理解你的心,也清楚会千方百计找,可,万没想到……”他激动得再说不下去。

  姚嫂的心看上去十分复杂,既有惭愧之色,更有刚烈之气:“这冰天雪地,我不忍让两个少娘没爹孩子流落街头,不把他们找到,咋面对肖局长和李院长夫妇?这里若找不到,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回来,不然,死不瞑目。”

  王坚握着两个孩子冻满疮伤的手,不解地:“他们是……?”

  姚嫂指着高点孩子:“小保爷爷的命,是李院长当年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送到汇江医院,老人喘不过气来,脸憋成青紫,要不是李院长嘴对嘴把老人痰吸出,抢救及时,怕早没命了。老人说,不管那些狗吃月亮东西咋嗥叫,我们社员分得清好人坏人,我去不了,让孩子去,小孩眼尖,硬是来了。”她指指另一个先前跌倒雪地里,火一烤,浑身透湿:“小拴子是小山镇一家独生子,大人说,肖局长虽不认识他,他清楚肖局长是啥人,我的孩子没那么娇贵,让他跟你去,不找见孩子别回来,就把他两带来。”

  王坚听着姚嫂娓娓诉说,两眼湿润:人民,伟大的母亲,革命战争年代,他们用生命保护我们,今天,在这人妖颠倒岁月,作出多大牺牲啊!他擦了下泪眼:“姚嫂,你和孩子回去吧,这里有我们,你的身子受不了。”

  姚嫂看来已哭干眼泪,坚定地:“不,一天不找到孩子,一天不回村,王闯不让我住城里,这儿大概还是共产*,贫下中农土地,为了革命者后代,吃点苦又算得了啥?”

  王坚无话可说,他理解群众感情,默默从身上掏出钱伸向老人:“姚嫂,你和孩子住进旅社总行吧,生活用费,我会送去。”

  姚嫂一口谢绝:“我们苦贯了,千万别破费。”

  两个孩子也开了腔,那个高点的似已懂得眼下社会,天真地:“叔叔,别操心俺们,让那些家伙扣到头上顶啥帽子。”

  连小孩都看清这世道,王坚想,人心不可辱,更不可违,这日子总长不了。随之,不解地:“你们认识煌煌和亮亮?”

  那个矮点孩子从破旧棉袄里掏出个纸包,打开一看,是李煌、白亮照片。王坚终解开姚嫂失踪之谜,看来,她从彰州回来不见了孩子,就取出照片,过起野人生涯。

  姚嫂怕王闯对孩子暗下毒手,不便露面。王坚把自己详细地址抄给小保、小拴子,再三叮嘱:“一有情况,及时去找我。”恋恋洒泪而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在风雪交加中为送他颤栗着的祖孙三人,百感交集,有种悲壮苍凉之感,心急如焚又心重如铅。

  敬爱的总理终被一伙急于抢班夺权野心阴谋家*、折磨中病逝,举国上下,似天塌地陷,愁云笼罩,日月无光,悲声四起,当载总理灵车向八宝山缓缓行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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