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影响,也是因为科学的庇护。以科学为名的技术受到广大迷信科学而非具备科学精神的人的认可,并且技术能够给实际生活带来更直接的利益。成为一名软件工程师远较成为一名天文学家要有更实在的收益,较之抽象笼统的科学,技术显然更能实现普通人的当前理想。而科学之所以要受到批判,是因为科学必然孕育技术,技术社会所伴有的种种问题不只停留在技术层次中,更深深植根于科学本身。今天的科学固然有被技术掩盖的倾向,然而技术化造成的危害与其说是源自技术,毋宁说是肇始于科学。今天被认为是科学的东西,已经丧失了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应具有的批判精神,但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精神,又必然孕育今天丧失批判精神的技术。
五.科学沙文主义的危险
1.
当人们在科学辅助之下获得极大回报、意识到科学是真正可以使自己摆脱物质贫困或拥有更多物质财富,从而崇尚科学成为一种美德而被大加宣扬时,科学便不再扮演这个救世主角色。任何东西如果是恰如其分的,那它必须是无意识的,必须是感受与收获错位的。
科学沙文主义就是在对科学积极一面的强烈感受之下确立的,但科学沙文主义并不是对科学的科学认知,而是对科学的迷信。科学沙文主义者视科学为万能,拒斥其他认知方式,在科学沙文主义指导下,其他认知方式受到歧视和抑制。并且随着科学及其成果日益繁荣,科学沙文主义获得了越来越广泛的认可,甚至普遍民众心目中的科学已经类似于科学沙文主义中的科学,成为一种远远优越于并凌架于其他认知方式之上的绝对科学。科学盛行为科学沙文主义提供了肥沃的土壤,造成了对与之平等的其他认知方式的事实抑制。
任何认知方式都有沙文主义倾向,科学也不例外。苏格拉底所谓“知识即美德,无知即罪恶”被无数人奉为圭皋,可以说是科学沙文主义倾向的早期经典。而在历经宗教黑暗、科学终究复兴之时,启蒙思想家便对宗教展开了激烈的批判,与此同时大批具有科学精神的思想家开始尽情讴歌科学,“知识就是力量”集中体现了人们这个时期在科学精神指导下的乐观主义。
对科学的迷信使人们相信科学是唯一的济世良方,而不是众多本应平等的认知方式中的一种。中医药一度难以走出国门获得认可,仅仅因为它不能得到科学证实,而科学之所以不能证实,却并非因为中医药本身的非科学性,而是科学发展还未达到可以证实中医药的水平。即便中药以新的面孔出现,也已经不再是传统中医意义上的中药,而是科学意义上的中药。目前少数一些获得认可的草药,也是在经历了科学的检验之后才被应用的。人们对只有数十年历史的科学检测趋之若鹜或许没有什么奇怪的,然而即便是在中国延用上千年、经历时间考验的古老中医药,也非得从只有短暂历史、还非常不完善的现代科学那里领取通行证,就让人感到惊讶了。又如中国美食固然享有世界声誉,然而在饮食博览会上,中国菜肴开始却无缘获奖,究其原因,竟然是中国菜肴未能标出详细配料、单位热量、精确的营养物质含量之类,显得“不科学”之故。可正是在科学指导下标出了营养含量、突出了营养价值的同时,其他的科学不能表示的营养和健康因素被忽略了。科学能反映的营养指标只有寥寥少数,而和健康饮食有关的指标可能成百上千并且难以穷根,真正健康的饮食就是自然饮食、没有科学介入的饮食,然而,如果没有经过科学鉴定分析,缺乏营养标识、成份含量之类,一种食品是难以被大众认可的。分析能不能吃,要由科学来证实,不管其是否真的能吃或真的不能吃。可以看到,在科学发达的国家,常常依据科学的证据为某一食品(如巧克力)或某一营养素(如胆固醇)争执不休,然而垃圾食品依然盛行不衰,那里的饮食甚至不比科学欠发达国家营养。不考虑科学的局限而盲从科学只会给生活制造更多的麻烦。
然而盲从科学的影响已经不止于此。科学就像马路上下水道的盖子,既保护健康的行为和秩序,也成了保护一切狭隘的逐利行为不暴露阳光之下的铠甲。看看商业广告上充满诱惑的宣传,很少没有以科技含量和科学研究结果作为佐证的。满眼的垃圾食品大有取代自然食品的趋势,但是过程却是在科学的掩护下进行的。儿童一开始就被标榜营养科学的各种人造食品包围着,但是科学却无力扭转这种显然不科学的标榜。因为在方式上,垃圾食品标榜其科学与科学标榜其脱离自然毫无二致。垃圾食品是对科学的扭曲,而科学本身就是扭曲的。在科学沙文主义泛滥的情况下,这一点很难被公众认同,在多数人心目中,科学是最高标准,是客观、公正的代名词。商人甚至打出“科技以人为本”之类蛊惑人心的口号,却不知道真正的以人为本绝不是在狭隘的个体逐利行为下、对在科学上无知的大众展开的对科学的滥用。
2.
科学被默认为真理的化身,这是科学沙文主义得以滋生的土壤。而科学之所以能被接受为终极标准,是因为人们内在的需要一种东西作为终极权威,以它作为生活中其他部分得以展开的前提,借以使意识和生活纳入到该终极权威所确立的秩序中而不再混乱,这个终极权威或者是上帝,或者是科学,或者是其他……就如上帝是中世纪人普遍看到的最佳选择一样,科学是现代人普遍看到的最佳选择。现代人信仰科学和中世纪人信仰上帝没有不同,换句话说,科学被迷信并非因其本身值得迷信,而是在意识深处,人们根深蒂固的需要迷信。人们需要发现并反复的必然的发现了权威,尔后倾向于并事实上拜其为真理、迷信其为真理。
这种迷信使其他认知方式受到了粗暴的对待,科学的沙文主义倾向使科学事实上垄断了认知方式,从而妨碍了人类文明的其他方面。尽管追本溯源科学并不比其他认知方式优越一点,但是在唯其马首是瞻的科学沙文主义盛行的年代,其他所有非科学的认知方式都不得不退居一隅,局限于教堂、部落和古籍中。尽管只是在面对科学评价时这些认知方式的局限才突现出来,并且它们也曾经像今天的科学一样受到拥戴,一样被认为是促进了历史的发展,但是在科学浪潮下,它们还是立即黯然失色,以过快的速度淡出了主流视野,几乎被抛弃和遗忘了。科学一统天下,难以容忍非科学的声音挑战,任何认知方式非经科学的认可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科学沙文主义使其它认知方式受到了人为抑制而非科学精神下理性、客观的评价和对待。对于本该多样化的人类文明而言,认知方式的单一化意味着多样文明面临威胁。古老文明在科学沙文主义的打压之下已经再难以恢复活力,用只有几十年新兴历史的科学大潮冲散有数千年悠久历史的非科学的文明传统,不能不说是认知方式中的暴力。科学沙文主义大潮中弥漫着科学万能的盲目乐观,弥漫着科学至上、万般皆下的浮躁。在科学沙文主义事实广泛存在的现代社会,文明体系的多样性已经被严重破坏了,传统认知方式伴随着传统文明的精髓一同成了社会末流,被渐渐遗忘。
科学自复兴以来的角色正在经历悄然的转变,由洋溢着理想主义、乐观主义和批判精神的科学精神沦落为追名逐利、打压异己、甘愿充当意识形态工具的科学沙文主义。科学由打破既有体制、破除思想枷锁的解放人到维持既有体制、构建思想枷锁的束缚人。虽然科学发轫于对被奉为圭臬的认知形态的批判,其自身却在批判之后被奉为圭臬。科学带来的思想解放一度创造了物质奇迹,然而接踵而至的对科学的迷信和科学沙文主义强制确立的科学的一统地位,使建立在单一科学认知方式之上的文明尤其是物质文明正面临深刻的危机。而在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认知途径受科学沙文主义影响而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科学发展之路造成的危机更难以得到解决。科学创造文明,由此而生的科学沙文主义在科学文明繁荣之后抑制了其他认知方式对应的文明形态,并继而影响到科学文明自身。
然而遗憾的是,同科学的技术化倾向一样,科学沙文主义(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富有批判色彩的科学精神)成为支配科学发展的最主要力量同样是寓于科学本身之中的。科学沙文主义已经丧失了科学的本来意义,但是科学既没有阻止自身在演化过程中逐渐丧失批判精神的机制,更没有阻止其抑制其他与之平等的认知方式的能力。同技术化一样,科学在发展过程中的异化使科学由繁荣文明的力量转变为文明(至少是多样文明)的潜在威胁。这不能不说是科学应当承受的批判所在。
六.科学过度消耗了人
求知欲望使人类堕落,当亚当和夏娃食了知识之树的果实而眼睛明亮时,便不得不离开伊甸园,从此人类再离不开知识带来的苦难。科学的一面是优长,另一面则是罪恶。人是科学的主体,然而科学在繁荣人类的同时,它的消极一面也在悄悄侵蚀着人本身,犹如慢性毒品,愈食愈想食,愈食愈离不开。人性中的求知欲,对人而言无异于一把双刃剑。
例如中国知识分子拥有缺乏科学素养的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知识涵养,然而知识在使这些知识分子拥有更大力量的同时,也为他们带去更多的不幸。据统计北京知识分子的人均寿命只有五十岁,比北京市的人均寿命低了整整二十年。科学固然有其诱人的一面,然而置身其中,它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啊!现代人普遍拥有的眼花缭乱的物质生活的背后,究竟又是什么样的生存境况呢?在我们拥有科学的同时,失去的不仅仅是所谓的贫困、愚昧和落后,还有更为普遍的安逸、自由和健康,以及人作为生命应当享有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受。
崇尚科学同时科学也高度发达的欧美,其利用科学取得的成就令人瞩目,然而在繁华背后,它所面临的问题也远比黑非洲国家或因纽特部落面临的问题严重。所谓积重难返,看似井井有条、环境宜人的科学社会其实已经病入膏肓,潜在的灾难已经开始化做频繁肆虐的飓风,而隐约可见的更大规模的气候灾难远不是几场瘟疫、宗教战争、或者政治屠杀所能比拟的。科学所制造的灾难是全球性的,它威胁的远不只是大坝所及的一个流域或者核电事故后放射性云层笼罩的地区,而是全世界、全部人。这些隐约可见的危险已经初露端倪,然而科学社会的人们既无动于衷,科学作为解决危机的工具对科学化的危机也徒呼奈何。
科学在从根本上制造危险,过度消耗了人类的未来。人类诞生至今已有数十上百万年,安然度过大自然的屡次洗礼,只是自科学主导人类的最近几百年,人类却第一次面临自己制造的威胁。几百年的繁华背后,却以终结上百万年的生存史作为风险。人类共同的未来,就这样在科学主导之下被悄悄消耗了。
不仅如此,科学也过度消耗了人的生活,使人作为一个物种呈现病态。科学使社会发展加速,生活更新的节奏变快,它不停的代谢不知停歇,它使人拥有更多物质财富的同时失去更多的闲暇、丧失更多难以察觉却更为宝贵的财富。科学使疾病增多而不是减少,它使人群的总体体质下降而不是上升,潜在的疾病如肥胖使得到延长的寿命的质量下降。科学使人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每一个细胞的动物本性与科学之下社会的加速度演化发生普遍冲突,过快的社会代谢水平使人在多样且悠久的自然中成为一个奇迹、一个鲜活的生命如何变成在科学统领下疯狂运转的自动机械的奇迹。
科学使医疗卫生水平提高,人均寿命的延长变得更加有保障,然而在预期寿命延长的同时,新的疾病也在不断涌现,耐药菌在不断蔓延,依靠药物来维持生命的人越来越多,多数病人不得不承受治疗的痛苦和高昂的费用。科学使许多人得以存活,同时使更多活着的人成为病人;科学降低了死亡比例,但是在更大范围内也降低了健康人群的比例;科学使总体寿命延长,然而同时总体的健康水平却在下降。从后者来看,科学并未能使人有所受益。
科学总是伴随着风险,总是难以摆脱利弊两面。大量新兴科技产品被广泛运用,但是它们的危害却得不到足够的重视。科学看似一个忠实干练的仆人,呼之即来,却挥之不去。仰赖科学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在当代的科学社会,男性精子数量已经大幅下降,质量更令人堪忧。要知道,身体素质的下降直接体现在生育能力上,这是最敏感最准确的信号,这是种的质量而非单纯的健康状况下降的标志。
科学取代了昔日上帝的位置,以一层可以物化的铠甲取代了精神上的铠甲,科学因而远比上帝更令现代人信服,也远比上帝有力。对科学的依赖而非对人自身的依赖使得现代人在解决科学问题上变得步履蹒跚,变得离开科学便一事无成。在这层铠甲越来越牢固的同时,人自身的持续发展却面临危机,人类自身,无论是人类全体还是个体的生活,都被科学过度的消耗了。
七.历史的科学
虽然从短期和局部看来,科学具有与其受到的尊崇对应的一切优长,它使人懂得更多一些,拥有的物质更丰富一些,它的发达还使相应的国家在竞争中占有优势,个体在生存中有更多的机会处于上风。但是纵观科学主导社会以来的数百年,人们的福利果真得到了提高吗?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人是否就比十世纪的人幸福?即使是科学精神下有关科学的思考,也会自然引发这些严肃的疑问。对科学的由衷赞誉犹如教会时代对上帝创造的最优世界和皇权治下对天朝上国的倾力歌颂一样,所有神话最终只将面对事实的考验。
科学精神在人的认知能力上的乐观主义与存在整体缺陷的实际能力的差距,使人在科学指导下变得愈发迷失;科学的发展也使技术日益繁盛以至事实上异化了科学本身,也异化了社会;对科学的迷信使沙文主义成为大部分情况下对科学方式表示认可的首选,科学沙文主义势力强大且往往与意识形态有牵连,这使其他认知方式受到了抑制;科学还使人本身的存在受到威胁,生物学意义上的种的质量下降。
而所有这些异化和贻害都是内在寓于科学自身之中的,它们是科学这个认知方式的一部分,只是在相应的时期通过相应的问题才会暴露出来,它们和科学同生共灭。考察人类文明史,以科学作为认知方式的主流形态只是最近的现象,科学可以并且也应当被视为特定时空中的特定现象,它和其他或消失或衰落的认知方式一样,具有明显的历史性。
实证主义所谓知识是中性和客观的以及诸如知识是解放全人类的力量之类的观点只能代表科学朝阳驱散阴霾时的乐观和由此体现的对科学的期盼。然而时至今日,科学的发展愈发证明世界本来其实并不是像人认识的那样存在着,一切规律不过是人化的规律,人只能按照人的方式去界说这个世界,所谓科学和被认为是科学的一切,正如马赫所说,“是人的心理要求的产物”。
科学认知从来都是有局限的、历史的。科学具有的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