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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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传奇(上卷)-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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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板桥先生的字画……”五妹不太好意思地张口道,“姐姐有吗?”

  梅子听了此言,竟然呆了:“你懂板桥先生的画,还是你爹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啊!”五妹自尊心受到伤害,声音大了起来。“他的人了不起,他的画当然了不起。”

  梅子笑了:“爱屋及乌,对不起,得罪姑娘了。板桥先生的字画我有,我有,你随我来。”

  梅子将五妹带到孟潍扬的“静心斋”,喊道:“孟老板,孟老板——”

  “啊哟,是梅子姑娘,这么一大早,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孟潍扬迎到门口,把两个姑娘让进去。

  就在这时,大街上一阵熙攘,上千的百姓向街两旁闪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一群家奴蔟拥着一顶豪华敞篷大轿往这边疾奔而来,大轿上,端坐着目空一切的岳文成。

  梅子问:“孟老板,这是什么人,这么霸道。”

  孟潍扬不耻一顾地笑了下:“他的爷爷就是雍正先帝时,大兴‘文字狱’出了名的岳钟祺大将军。扬州有他岳家的地产和房产,气势大着呢。”

  梅子:“哦……”

  岳文成的家人说过,一天之内不把梅子送上门,他家公子就要上门来,结果怎么样,那就要看他家公子的脸色。这边是这么说的,那边他真的会那么做吗?现在这个白面书生还真的来了,看他这份文儒的模样,他会出格到哪去呢?胡四姨虽说作了最大的心理防范,但还是不着边际地紧张,双手打颤,不知道往哪搁才好。你说这人吧就是那么怪气,她胡四姨身经沙场过关斩将一路杀过来,还没说怕过谁,这个岳文成皮肤白皙、面慈语和,没哪处能让人害怕的,也就是怪了,胡四姨见着他第一眼就开始打颤颤,暗下里自己给自己的掌心里掐出了血,那惶惶的心就是稳不住。

  岳文成径自走进了梅子的卧室,背着手巡看着屋里富有特色的字画。

  胡四姨小心地追在他的身后,陪笑道:“哎呀,公子来得真是不巧,我家梅子一夜未归,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呢。我让湘莲、荷花作陪还不行吗?湘莲,荷花——”

  “妈妈,我在这里。”湘莲、荷花在楼上应声来到了梅子卧室门口:“妈妈有何吩咐?”

  “你们俩侍候好这位公子……”胡四姨吩咐道。

  没等湘莲两个姑娘应声,岳文成转过了身子:“你们俩回去,本公子找的不是你们。”

  天杀的,说话的声音跟一般的男人都不一样,那么好听,要是自己年轻个十来岁,贴着也就上去了还用别人吗?胡四姨心猿意马收不住。

  岳文成盯视着胡四姨亲和地说道:“妈妈,本公子初到红月楼,你不会与我打马虎眼吧?”

  “哪能呢?”胡四姨捂住冒骚的肚脐眼,心里有些发醋地陪着笑脸道:“接外人是接,接公子也是接,收谁的银两不是一回事?”

  “有这话就行。”岳文成气爽地说道,“要多少银两你张个口。梅子姑娘回来了,谁也不许再沾她,她是我的了……”

  胡四姨与岳文成接上了火,胆怯的心绪好了些,也敢放松说话了:“哟,我说公子,你总不是天外人吧,当今的皇上明令禁止嫖娼卖淫,你有几个脑袋,这般大气?”

  家奴浅笑问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公子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家出来的,总不会不知道对我们歌舞坊朝廷有律令在案。”胡四姨说。

  “你开口皇帝,闭口朝廷,存心取笑我岳某不成?”岳文成仍然是那种亲和的笑。

  “不敢。”

  “哼!朝廷是什么?皇帝又是什么?”接下来他岳文成就有些离谱了,“他皇上禁娼堵淫,皇宫里还是三宫六院,一个不少,半个不拉。”

  不说皇上没事,这一提倒让胡四姨醒过了神,梅子不能放出去,皇上来扬州,红月楼拿什么奉献?“好好好,大爷,我不和你贫嘴,扬州地盘大,有哪家妈妈愿意和公子成交,你去找好了。我这红月楼是堂堂正正的官办歌舞坊,你别坏了我胡四姨的名声。”

  “哟,老妈子今天怎么啦?不给颜色不开窍是不是?”见岳文成一个眼色,岳家的家院明白了头十分,“来呀,把大门给我关上,砸!”

  红月楼这可就遭殃罗,她胡四姨怎会知晓岳文成的身份呢,要不,总要想点法子周旋一番,也不至于闹得这么惨啊。

  “现在你知道我岳公子是说一不二的了吧?”岳文成抓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胡四姨,那张漂亮的脸还说挂着笑。

  胡四姨这时再也不敢抗嘴了。

  “不叫你作难,官府要是怪罪下来了,你就说梅子是我岳某纳的妾,放在这儿养着的,我看他们谁的头大,敢朝爷爷说三道四?!说好了,梅子一回来就要送到我的府上去。”说完带着家丁打手扬长而去。

  梅子回到红月楼,见遍地狼藉,不知出了何事,脚步轻轻地走近有人痛吟的四姨卧室。

  卧室里,胡四姨躺倒在床上,郎中一边上药敷治,四姨一边哇哇地惨叫着。

  梅子被人突然拽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原来是湘莲。

  “湘莲,出了什么事?”梅子问。

  “这些都是因为你。”湘莲悄悄说。

  梅子乱了神,她明白昨天在大明寺遭遇的那个公子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四姨求求你,梅子什么都能听你的,可你不能把我交给那个畜牲……我死也不从。”梅子跑到胡四姨的榻前求情道。

  胡四姨怎么不知道梅子的心性?此时只好回旋地说:“你让我想想再说好不好,你先回到你的房里去。”接着又冲着围在榻前的女伎们说,“好了好了,这儿不用你们了,都各回各的房间吧。”

  梅子和众姐妹走了,胡四姨给身边的家院猴三使了一个眼色,猴三会意地点了下头,跟随梅子而去。

  梅子刚回到房中就被跟随其后的猴三反锁上了。

  听见异常的反锁声,梅子冲到房门处,大声地喊着:“开门,开门!”拉不开房门,徒劳无益,情知掉到陷阱里了,梅子颓然软倚在房门上,屈辱的泪水盈上眼眶。

  3

  板桥、金农、黄慎、高翔、汪士慎都被麻三贵请到了扬州府议事厅,在座的还有扬州府同知赵怀沙、扬州府通判吴子坤。师爷章元杰给了麻三贵一张纸条,在麻三贵的耳畔咬耳说:“都到齐了,一个不拉。”

  麻三贵展看纸条的名单,抬头笑道:“请诸位画师来,那是我们扬州的体面。为什么这么说呢,抚天大将军岳钟琪在京城听说了我们扬州画师的大名,慕名而来,特意着他的小儿子岳文成到扬州索要几位的字画大作……”

  吴子坤不怀善意地笑道:“嘿嘿,我们扬州这下子真是要大出风头了。”

  “是啊,大将军名重满朝,有他点着名作画,真是千古留名的事了。”赵怀沙也说。

  “大人。”板桥说道,“这个名我们要是不想留呢?”

  赵怀沙给呛了一下,“这……”

  吴子坤打了个圆场道:“事情还没说完,就动意气,总不好吧?”

  “那就接着往下说吧。”金农扬着头说。

  “呃,对。接着说。”麻三贵瞄着岳钟的书函道:“岳大将军今年八十高龄,欲纳扬州名画师之作,给八十寿诞添喜增色。请下列几位画师,呃,就是在座的……画什么呢,万寿字一幅,要写上‘万寿无疆’的字样……还有,八仙图一张,里边的曹国舅的头像要是岳文成的模样……”

  底下所有的人都呆了,相互惊异地探询着。

  麻三贵接着说道:“清竹图一幅,清竹要单根的,一捅到天……”

  “一捅到天是什么意思?”板桥谑笑道。

  “我哪懂呢。”麻三贵道,“你不看我在念岳太公的信嘛,怎么画那是你的事。”

  “既然大人说,怎么画那是我们的事,那我们几个有话要商量下。”板桥道。

  麻三贵不知板桥要搞什么鬼,不放心地:“诸位有话在此当面说,若是谈论字画的润笔费,放心,我作主先付两百两押金,岳公子认同收下了,每幅再付五百两,这是当今画市上最高的价了。”

  “谁跟你说润笔费了?”板桥直视道,“点题作画,应该有个章法,我们得商议商议。要不,就拉倒,我们不在乎什么润笔费不润笔费!”

  麻三贵与同知、通判交换了下眼色,说道:“那好吧,你们到院子里商议去,我们在这里等着。”

  哥几个不知板桥听了岳钟琪的信有什么念头,随他来到府院里。板桥圈起大伙,神色严峻地说:

  “你们注意了吗?岳太公居心叵测,大有和皇上争夺天下之意!”

  汪士慎懵懂地道:“几张画子说明不了什么。”

  金农嚼出板桥话中的含意了,道:“仁兄差矣,板桥说得对,这个岳太公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黄慎愣愣地问道:“只听你们说岳太公岳太公,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着望了下高翔,“你知道吗?”

  高翔摇了摇头:“不知道。”

  “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人吧。”板桥叙说道:“雍正年间,浙江的吕留良先生推辞了朝廷要他去博学鸿词的委任,跑到寺院里当了和尚,在寺院里,他写了不少犯上的文章,吕留良死了,什事也没有,事情出在一个湖南人身上,他叫曾静,曾静听说吕留良的学问,派了他的弟子张熙到浙江寻找吕留良的文稿,还找到了吕留良的两个弟子,他们回到湖南与曾静一会合,打起推翻朝政的主意来。文人造反成不了大事,于是他们找到了陕甘总督,汉族大臣岳钟琪。这时的岳钟琪掌握很大的兵权,因为*新疆叛乱岳钟琪立了大功,此时正受到雍正帝的重用。如果岳钟琪能被说动,四个秀才造反也就成了一多半。曾静写信让张熙去找到岳钟琪,岳钟琪见信大惊,抓起了张熙,一顿毒打之后,第二天又秘密召见了张熙,说那一番毒打是试探他张熙的,自己想反清正愁找不到帮手。张熙一开始不相信,禁不住岳钟琪装得郑重其事,还真的乞神赌咒,于是信了他,把什么话都说了。岳钟琪一面派人到湖南抓人,一面八百里紧急奏章递到了雍正那里。雍正间的文字狱就从这里开始了。他岳钟琪从此调到京城,被雍正帝授为抚天大将军。”

  “这种混帐奸人,给他作画,岂不是辱没了我等的画笔?”汪士慎激忿地说。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金农道,“依我之见,画还是要画,就是看怎么个画法了。”

  板桥点头称是:“冬心兄所说极是。我听说,这个岳钟琪杀了人,就是告到皇上哪儿去了,皇上都要让他三分。如果不画,我们几个逃不了事小,关键这个老家伙心狠手毒,他会连带我等的家人老小一同扫得一个不剩。”   

  以柔克刚,棉里藏针,这是几位可怜的画师唯一的选择。任何违心的东西都有它不能外宣的秘幕,如果没有他们惊伦的机巧,没有他们绝世的聪慧,恐怕扬州八怪的故事今天就不是这么写了。

  几位画师笑呵呵地回到议事厅,麻三贵的长脸缓和了下来,早在他们商议的时辰,麻三贵就安排衙役摆好了画案,放上了闭墨纸张。他们不用多说,各就各位,挽袖执笔,舔墨着色。

  一杆直冲天穹的清竹在板桥的笔端气势浑然而出;金农的小桥流水淌出了各种书体的“寿”字;涂抹勾点汪士慎画出了满纸染色的红梅;高翔在高山之巅一笔掏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石猴形成俯瞰万里山河的俏皮野风;黄慎的八仙图仙骨凌然,剩下一个曹国舅的脑袋没画,停了笔。

  听衙役报画师们的字画已经作好,在花厅里品茗静侯的麻三贵和吴子坤、赵怀沙交换了下眼色,兴冲冲地赶到议事厅来观画。

  麻三贵进门就问:“都作好了?”

  金农收笔戏言道:“好了,你催的这么急,少了一个字你担着了。”

  “你这么说,我还真要数数,一万个寿字少没少。”麻三贵认真地说。

  “那好,拿回家慢慢数去吧。”金农笑道,“少了,我再补还不行吗?”

  “你别开玩笑了。”麻三贵喜滋滋地笑了下,吩咐道:“章师爷,你把作好的都收了,现在就送到裱坊里去!”

  章元杰收着大伙的画子,一见黄慎的画子,吓了一大跳,口吃地说道:“黄,黄师傅,你这张画子是怎,怎么回事?!”

  黄慎不紧不慢地说:“怎么啦?”

  “曹国舅的头呢?”章元杰大惑不解。

  “这头你问麻大人要。”黄慎戏谐道。

  麻三贵跑过来看,顿时就急了眼,梗着脖子说:“新鲜,你问我要什么头,头你不画,我怎么交差?”

  “你不是说了吗,曹国舅的头要岳公子的模样吗?”黄慎瞄了下画幅道,“见不到他的人,我是神仙也变不出来呀!”

  麻三贵这下才悟出个所以然来,拍了下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一码子事忘了呢!”

  4

  梅子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她绝望了,绝望的人面临绝境往往显得格外的平静,异常平静的她画下了一幅《折梅图》,上书:落花成泥,洁身归西。

  有人开门,梅子藏起了书画。

  进来的是姐妹湘莲、荷花。湘莲的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荷花双手托着一个托盘,里边装着吃的汤羹。

  湘莲不敢大声地说:“梅子姐姐,妈妈让你吃了这份燕窝汤,换好衣裙,待会送你到岳府去。”

  梅子静静地说:“荷花,你先走,我跟湘莲有话要说。”

  荷花施了个礼:“姐姐保重。”退出门外去了。

  梅子祈望地盯着湘莲的眼睛,说:“湘莲,你我姐妹一场,梅子大难在即,能求你一事吗?”

  “姐姐有话尽管说。”湘莲凄婉地说,“只要湘莲能办,一定照办。”

  梅子走去闩上了房门,随后靠在房门上哀怨地说:“湘莲,我被卖到这种卖笑的地方来,那是身不由己的事。本想守个洁身,找个好人家从良,将来有个脸面见我的亲爹爹……哎,看来是没个指望了……”

  湘莲安慰道:“姐姐你不要想得那么多,岳公子不准就是那么坏。借他的手你出了这个地方,尔后再寻它路,也不是不行啊?”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梅子悲伤不已,“何清清被人玩了一通,想开了,殉了情,值得。我说不上为谁殉情,也不能就莫名其妙地被他这种禽兽糟蹋了。”

  “姐姐……”湘莲感到莫名的恐惧。

  “听着,姐姐只求你这一次。”梅子拿出一些银两道,“你到多子街的药铺里替我买些砒孀回来……”

  “姐姐你要干什么?”湘莲不敢接银两。

  “去,你放心,出任何事,姐姐都不会连累你。”梅子安慰道,将银两硬塞到了湘莲的手中。

  湘莲萎萎地道:“我,我好怕……”

  梅子哄着湘莲出了门。

  砒孀这种东西湘莲只是听说过,吃了它的人死了以后骨头都是黑的,到了阎王爷那儿小鬼都不收。所以梅子让湘莲去买这种东西,她能不害怕吗?更何况她年纪小,瞒不得什么事,当她从多子街回来时,浑身颤抖,神色慌张,那模样让人一见就要起疑心。她刚刚走过前院,就被查院的胡四姨瞄上了:“这丫头搞什么鬼?”

  她身边的猴三不经意地说:“她刚才说有事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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