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传奇(上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扬州八怪传奇(上卷)-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爹娘两字触动了梅子心底的最深处,爹爹临行前含泪告诫的话在她的耳畔回响“梅子,不管遇着什么事,都要活着等爹爹”。想到这儿她的嗓子被什么堵着了,不为自己为了爹娘,她屈辱的鼻翼颤抖了下,嘴里不由己地轻轻出了声:“娘……”

  胡四姨得意地笑了,遂对阿根吩咐了声:“阿根,把小梅姑娘带到后房去梳洗打扮。”

  3

  费尽心机还是没有将梅子保护下来,板桥哥几个沮丧至极。他们回到金农的寓所,一个个哎声叹气。哑女见主人和他的好友鼻青脸肿,知道出了事,不作声不作气地端来了洗脸水,拿来了敷用的跌打损伤膏。

  板桥洗过脸在眼角受伤的地方贴上了一块膏药,想想好不懊恼地说:“失手失手,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们失手在什么地方……”

  黄慎叹了一口气道:“也许这是梅子姑娘命中注定的。”

  板桥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了。金农熟识板桥的个性,他跟顺从天命的黄慎不一样,好多事情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时给人感觉格外的可爱。他笑了下在俩人中间作了平衡,说:“对梅子板桥尽了心了,到这一步也是没法子的事。想想,看还有什么路子能救得梅子。梅子在我们扬州地盘上出了事,我等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问。”

  板桥感激地看了金农一眼,脑袋里激凌了一下,几乎嚷了起来:“啊呀,我们怎么就没有想起他们哥俩呢?”

  “谁?”金农问。

  “马氏啊!”

  板桥说的马氏是指扬州小玲珑山馆的主人。

  小玲珑山馆座落在扬州城的东北角,依山傍水,风景怡人。馆内四季花草果木绿色葱茏,鸟语花香,真真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处自有春意在。风水好更有人情好,山馆的主人是兄弟俩,长兄马曰涫,其弟马曰璐,哥俩皆博雅好古,酷嗜金石书画。他们的祖辈是徽州歙县人,发迹在扬州,兄弟俩现在拥有的万贯资产由祖上传下,但他们不吝财,一副热心肠,时时慷慨接济那些穷困潦倒的文人和书画家。馆里专辟有数间带有书画文具的卧房,一些过路歇脚或是大灾小难的文人,随时可以到他们的玲珑山馆小歇或长住,马氏兄弟一概热情接待。设宴款待名家师朋到这里唱曲吟诗,作画写赋,更是他们乐此不疲的。因此这儿成了扬州文人雅客的聚散之地。每年一度的广陵民间字画鉴赏会在此揭幕,届时书画同行或收藏同仁都可以携带作品来此展出,或展幅鉴赏评论,或备案当场作画,买卖交易与文人评点交相辉映,不少画师的作品由此传扬天下。马氏兄弟了善好施,名声在外,就连宫廷御画院对它也是早有所闻,只是因为蒋南沙这些号称画坛宗师的人物生怕失了天下,有意充耳不闻罢了。

  听了板桥的叙说,少不更事的马曰璐义愤地骂道:“这帮强盗!”

  马曰涫捻着他下唇不多的胡须,沉吟了下说:“红月楼的胡四姨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结交官府的人还多……要不我们从官府入手,去找知府大人卢雅玉。卢大人对诸位很赏识,我们一同前往,他不会撒手不管的。”

  “不,不行。”金农琢磨着说:“梅子姑娘的父亲是个罪臣,刚被皇上流放到云南去,她的身份若是暴露了,必定带累卢大人。到那时,红月楼拿梅子更不当人了。”

  “冬心说的有道理。”黄慎企望着马氏兄弟,“看来,还是用银两到红月楼把梅子买回来合适。”

  板桥看了下马曰涫,马家出不出面全看他的:“红月楼在钟姑娘身上花了一千银子。马兄,眼下的情况只能求救于你们两位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马家兄弟当所不辞。”马曰涫和善地说道:“其实你们不用说,我也想到这一层了。”

  板桥斟酌地说道:“我们三个商议了下,由你们出面用钱把梅子姑娘买过来,多少不问,只要买回就行。这是我们带来的一部分画子。”随着板桥的示意,黄慎打开了一个包袱,里边全是打点好的画轴。板桥接着说:“倘若不够抵押,所欠下的,我们再联合一些画友用所作的画子来偿还。”

  “你们绕了老半天,就是跟我们说这些?你们把我们马氏兄弟当成什么人了?”马曰涫不高兴地说,“莫非我们之间只是买卖关系?”

  金农连忙解释:“别别别,你们千万别误会。这个姑娘你们连个面也没见,凭什么操这份心呢?这是一;其二呢,藏匿罪臣之女,万一有个什么差池,那就是见官的事,我们不愿两位莫名其妙地卷进不必要的是非。所以……”

  马曰涫哈哈大笑了起来:“所以,所以你们就给我们来这一手?”

  “就是,我哥说的对,怜弱恤孤,这是天下有良心的人都会做的事。我们当然义不容辞。”马曰璐说。

  “曰璐,你去账房拿一万两银票。”马曰涫说。

  马曰璐应道:“嗳!”说完往账房去了。

  “这事我们兄弟去一个,就是将来出个三长两短,还有我小弟传马家的宗。”马曰涫玩笑道。

  板桥哥几个松缓了一口气,有马氏兄弟慷慨解囊,拯救梅子有了希望。

  马曰涫安排说随他去红月楼的人以他的表弟的身份出现,便于一唱一和有个接应。众口一致推举板桥,都说板桥临场鬼点子多。板桥指着眼角的膏药说刚刚与红月楼的人遭遇过,去了就是露馅。商议来商议去,高翔最合适。

  按照马曰涫的吩咐,板桥与黄慎出门去雇了两顶豪华的绸帘轿,马曰涫与高翔各坐了一乘直奔红月楼。

  红月楼的管家猴三老远就看见大门口停下了两顶豪华的轿子,从门厅里屁颠颠地跑了出来,恭出双手扶着马曰涫下了轿,一面甜着口殷勤地说:“马老爷,您老稀客。里面请。”

  马曰涫手摇着一把扇子与高翔一道走进院子。这边他们刚进院子,那边红月楼的院主胡四姨就摆着手帕迎了进来,“啊哟,什么风把马老爷吹来了,您真是稀客,稀客啊!”

  胡四姨三十来岁,细皮嫩肉,蛇腰瓜子脸,薄嘴皮子特辣,说起话来娇滴滴,滴滴娇,眉眼全用上了,没一番内功,架不住她三招就得败下阵来。

  “这位是……”胡四姨指着高翔问马曰涫。

  马曰涫道:“哦,这是我的表兄。”

  “哦,马家真是出人哪,个个有貌有相。”胡四姨恭维地说道。

  高翔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我听说四姨买了个标致的卖唱姑娘?”马曰涫开门见山道,“有这么回事么?”

  “啊呀,真有你马老板的。”胡四姨假笑着,神色里含惊意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马曰涫浅笑了下:“你认了就行,对马某,四姨看来还是不抹面子。”

  “嗨,看马老板说到哪去了?我们是谁跟谁啊?没你马老板的捧场,我这红月楼能有多大的奔头?”胡四姨用手帕*地掸了下马曰涫的手背,色眼送上了一个迷人的秋波,“怎么,我这花儿刚刚到手,你这蜂儿就要来采了?”

  “没那个意思。”马曰涫说,“只是马某有件事要请四姨帮个忙,不知……”

  “哦?”胡四姨小愣了下,转而开怀地笑了起来,说:“我这小门面人家,能帮得你这大老板什么忙?”

  “我这表兄做的是书画生意,想在城里开个书画门面,这女婢呢,也想挑个体面点的人……”马曰涫有秩有序地说。

  胡四姨仿佛听出了他的话意,看了下高翔,说:“哎,马老板,你想在我新买的姑娘身上打主意?”

  “四姨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马曰涫恭维地说道,“既然你明白了,我们就直话直说,多少?你开个价。”

  一听马曰涫这么大的口气,胡四姨掂量了下,突然把头一摇,“不行。不卖。”

  “妈妈你再想想。高翔婉转地提醒道:“这是两厢都讨好的买卖……”

  “任你出什么价,我就是不能卖。”胡四姨打断板桥的话,转而用引人同情的语调说,“马老板,你替我想想,娼业不给办,我靠什么撑这份家当?没两个体面点的歌女,三天我就得关门歇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这真是走到死胡同了。

  3

  板桥提出哥几个凑份子去红月楼看望钟小梅,救人救不出,去看看人家,也算尽一份关怀的情意。这是无奈中的无奈了。哥几个都爽快地应和了,但到了临行的时候高翔没到场,他派了一个女婢送来了三两份子纹银,带话说家妻突发腹泻病,要去诊所找郎中,哥几个只当是真,也就撇下高翔了。

  其实高翔编了一套谎话骗了朋友们,大伙出面想点子拯救落难的钟小梅,他倾心出力义不容辞,但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再作无用功与无谓的耗费生命没有两样了。金农、黄慎的家人不在身边,一人吃饱万事不犯愁,汪士慎、板桥家有个能干的妻子,撑着半边天,他呢,家妻常年有病在身,只有靠他卖力挣钱,总这么泡在没有任何结果的事件里,不画画不卖画,家中一日三餐要找米下锅,老婆不怪罪,自己一个大男子脸上也无光啊。更有另一层他不便多说的是,他自幼便是画僧石涛的关门弟子,也算得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陪同马曰涫去了一趟红月楼已经破了格,再让他去实在勉为其难。

  苦思冥想不得其法,还是家妻出了那么个馊主意,这才讨了个清闲,听女婢回了话,高翔轻念了声“阿弥陀佛”一身轻松地跑到画市上卖画去了。

  扬州画市是扬州画师们聚集作画卖画的地方,他们经营字画的房屋大多是从官府专门机构租借来的。这个画市的繁华程度与扬州的闹市区毫不逊色,且它的个性特色更为浓烈,前来观瞻、交易的除了富家人而外,普通的百姓也是光顾者主流,但比闹市区里显得斯文多了,很少有叫卖声,喧嚣的讨价声更是鲜见。

  板桥的表妹王一姐随着她的父亲王富贵穿过人流,在寻找着板桥。

  王富贵不情愿地跟在王一姐的身后,嘴里叨叨咕咕地:“你怎么知道板桥他就在画市卖画?这么找,找到什么时候?”

  “爹,你少说点行不行?”王一姐厌烦地说,“今天找不到板桥哥我就不回去。你知道找不到板桥哥嫂子在家有多着急?”其实一姐说的就是自己的心里话。

  他们站着说话的地方正是高翔卖画的画铺前。被顾客围住的高翔听见了王一姐的声音,放下了笔,跑了出去。

  高翔是个不善言词的人,他懵懂地撵上王一姐,伸开双手拦住了她,吓得王一姐往王富贵的身后躲。

  王富贵老鸡护小鸡一般:“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吓着你们了。”高翔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我是板桥的画友。听两位说话的意思,是在找板桥?……”

  “他在哪里?”王一姐急切地问道。“你快告诉我们。”

  “你们到红月楼去,他在那里。”

  板桥是个有心人,梅子一而再,再而三连连罹难,莫非真有红颜薄命一说?他跟黄慎私下叙说的时候,信佛的黄慎主张到大明寺烧个香抽个签,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梅子逃过恶运,板桥笑了,说是与其在香火里讨主意,不如哥几个一同去红月楼看看梅子,也让梅子觉得人世间还有真心的朋友还有一份真情温暖。

  梅子的卧室里,几个画师就地作画,汪士慎的梅,黄慎的仕女图,金农的墨荷……他们是那么的倾心是那么的忘我,梅子一边呆呆地看着,她的心在颤,脑袋里空荡荡的,直想哭。

  “这些都是给你画的,我的画子你都见过,给你写了这么几个字……”板桥说着拿出了他写的字:

  认命不服命

  梅子无声地点了点头,潸然泪下,轻唤了一声“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膝盖一软,朝众人跪了下去。

  哥几个忙乱地扶起了她。

  “该找的人我们都找了,我们都是一些平头百姓,实在没本事把小妹救出去。”板桥强起笑容道,“你阿慎哥邀我们同来,作下这些字画,意思你一定明白……”

  梅子笑泪交织:“梅子记住了,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花钱都赎不出来你,依我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跑!”黄慎说。

  钟小梅苦笑了一下:“不行。前些日子,一个姐妹跑了,半途给抓了回来,腿打断了。伤刚刚养好,今天就卖给一个人贩子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

  黄慎担忧地:“她们不会逼迫你接客吧?”

  “他敢!”汪士慎道,“大清律令,严禁娼妓。”

  “她们真要是那么做,梅子你要守住啊!”金农说。

  板桥说:“哼!到那一天,我们几个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和她们分个高低的!”

  梅子抹了把流淌不止的泪水,抑制住自己无法排遣的激情,起身到古琴边,轻轻抚起了琴弦……

  王富贵极不情愿地领着王一姐来到了红月楼大门口。他瞄了眼红月楼的门楼,轻蔑地说:“哼,板桥这个臭小子,一点出息没有,我最最看不起他的就是这个,挣点钱就进歌舞坊,连家也不要了。”

  王一姐不愿父亲说的太多,厌烦地:“你进去把他喊出来不就是了,叨叨叨,叨叨个什么呀!”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王富贵说着进了红月楼。

  一个女婢走到钟小梅的卧室,推开房门:“郑先生,你的家人来找你……”

  王富贵领着板桥出了大门,恼恼地对女儿说:“喏,人给你找到了,有什么话你跟他说吧。”

  板桥看见了一姐,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表妹,你怎么来了?”

  王一姐假嗔地瞥了板桥一眼:“你一出门,就不回家了,害得嫂子天天盯着我问,‘板桥上哪去了?’‘他那天跟你是怎么说的?’……今天我陪爹上街买东西,她又撵着我一定要把你找回去……”一姐心恋板桥,一多半话借了嫂子的口说了。

  板桥亲切地拍着一姐的肩膀:“好好好,别生气,都是我不好,还不行吗?”

  “就你会哄人。”王一姐开了甜甜的笑脸:“表哥,钟小梅找到了没有?”

  板桥情绪低落地:“找是找到了,但被人家卖到红月楼作歌女了。今天我们就是来看她的。”

  “啊?!”王一姐惊诧地睁大了秀美的双眼,叹气道:“她怎么这么命苦?真可怜……”她拽着板桥的膀子说,“梅子进了红月楼,就没救了?”

  “一姐,姑娘家庄重点。”王富贵不愿女儿和板桥有亲热的表示。

  “这是我表哥,怎么啦?!”王一姐朝父亲不满地撇了下嘴,转对板桥道,“表哥,多找些朋友去救救人家啊!”

  板桥刮了下她的鼻子,说:“没法子,我的朋友花多少钱都赎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板桥你跟一姐说这个干什么?找到你我们也算把事做到了,你快点回去就是了,你媳妇在家成天到晚替你担忧,你倒好,在这鬼地方混日子,还象话吗?”王富贵说完拉起王一姐就要走,王一姐不走。

  “表哥,我有话要跟你说。”王一姐将板桥拖到一边,塞了一个小包给板桥说:“表哥你收好。别让我爹发现了。”

  “这是什么?”

  “我的私房钱。”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