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琳扑哧一笑,俱是嘲讽之意:“这就不劳郡主操心!”
三人一并走着,容姝亲热的拽在阮梦欢的手臂上,这让阮梦欢几乎不堪重负,想要娶撞墙。没办法,当初琼琳的那番话,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琼琳则是习以为常,从马车上取了盒子后,捧着盒子就走了。
容姝临别前十分舍不得,眼圈红红的:“姬公子,每次一想到你我即将要分离,我的心就好难过……”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每每听到容姝称呼自己为“姬公子”时,阮梦欢总是不由的眨几下眼睛,说不出的古怪。
“有缘自会相见!”阮梦欢的这话刚刚一说完,只见从宫门口出来了十几个宫女太监,齐齐朝着她这边走来。
领头的老嬷嬷盯着阮梦欢打量了几眼,对着身后的人,道:“这位就是襄卿郡主!太有有请!”
夜已经深了,太后她老人家不休息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见自己一面?阮梦欢几乎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太后的寝阁,地理位置自然是极其的好。刚一入院门,就嗅到了果香,就在这万物萧条的冬季,她嗅到了果香。
*
此时此刻,太后正坐于铜镜前,由着嬷嬷替她梳头发。而她的脚跟前跪着一个人,那人伏在地上,无疑是在表达一种坚定不移。但是这种执着,并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
“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太后闭目养神,启唇缓缓问道。
“孙儿绝无虚言!”跪在地上的便是燕奉书,大夏皇朝的燕王。在今夜之前,他还是庸庸碌碌的,然而今夜一手四两拨千斤玩的巧妙,玩的透彻。也让世人知晓了,他本身的模样。
太后慈祥的双颊之上,氤氲着几分薄怒,她道:“你!让我很失望!”
太后长长的叹气,斥责道:“你辜负了我!辜负了你死去的母亲!更辜负了这十多年,你自己的苦心经营!”
燕奉书跪在地上,并不反驳,深深的受了。太后骂的没错,一切都因为他而走向了不归路。而他却连半点的后悔之意都找不到。她搜索枯肠,每每想到那人的如花笑颜,便觉得这世上,任何一切都不重要了。
太后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幅画,就是方才宴会上阮梦欢所作的那副。她端详着那幅画已经许久,那熟悉的运笔和独特的画技,却让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岁月啊,欺骗了她,带去了她梦想中的一切,然而今天有突然回来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来了!
“她一会儿就来,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许出去!”太后攥着一枚簪子,言辞之锋利堪比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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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梦欢跟在一名老嬷嬷的身后,跟着她的脚跟,眼神没有丝毫的偏移过。她深知这位面目慈爱的太后,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而了不起的女人所看重的,绝对不是懦弱的女人。
“唐清清所说,是否属实?”太后面容端肃,不怒而威。
阮梦欢答道:“是!”
“于秦殷二家,只是大义灭亲?”太后又问。
阮梦欢不答。
太后问:“你的意中人是燕书生,还是大夏皇朝的燕王?”
阮梦欢不假思索,道:“燕奉书!”
“把你们之间的,一字不漏的说与本宫听!”太后依旧不肯露出丝毫的弱势,亦或者丝毫的仁慈。好似下一刻,就会为了孙儿的未来,而斩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在这样的人面前,说谎话,无异于赤身露体在大街上行走。阮梦欢心知肚明,她笑说:“起初,是为了移情;后来,是为了避祸;现在,是为了他的心和我的心!”
“哼!”太后的鼻尖发出轻微的不屑,她的视线瞥见了不远处的那幅画,思虑片刻,问:“画技何人所授?”
阮梦欢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大大方方道:“青阳城萍音阁兰娘!”
“她是何人?”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太后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褥子。
如今太后脸上的细微表情,更是确定了阮梦欢的想法,她的目中不乏惋惜,说:“她是小女的养母!几个月前死了!”
接下来,太后又一一问起了兰娘的生辰、容貌特征、个人喜好等等,阮梦欢一一按着实情说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是真实存在的。
世人只知道当年太后带着天朔帝四处躲藏,后来被国师尹嫦陌领着认祖归宗。然而,却嫌少有人知道,太后还有个女儿。当年为了掩人耳目,她嫁给了当地一个颇有才华的书生,女儿便是由她与书生所生。在图谋大事之前,她把女儿交给了一名将领,也相信那人会保护好女儿。但是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将领战死沙场,而他的家人一夜之间也没了踪迹。她身居大夏皇朝的最高位,却也只能私下里偷偷找女儿。
此间种种,悲欢离合,也只有她自己一人独自感伤。
“她……葬于何处?”
“青阳城后山茶园的大槐树底下!”阮梦欢鼻尖一热,泪眼朦胧说:“前几日墓穴被盗了,里面只剩了一件衣裳。”
太后一时喘不过气来,她抚着胸口,靠在一旁的嬷嬷身上,只觉得心上是被人拿着刀子在戳。世上的痛苦有很多种,她却偏偏承受了期间最痛的那几种。
“她死前,中了毒!是我无能,查来查去,也没能找到凶手!”阮梦欢嘤嘤哭了起来,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兰娘生前的音容笑貌,全无半点杂念。
“你……”太后身旁的嬷嬷似是恨极了阮梦欢,并且能深刻的感受到阮梦欢说这话不含好意。
然而,太后回过神来时,并未埋怨,只是柔声问:“她可有心上人?”
阮梦欢顿了顿,说:“庆王的书房里,挂满了她的画!太后娘娘想见她,那里再好不过!”
☆、第100章 昔年旧时情
阮梦欢跪在地上,额头与地板紧紧的贴着。所有人都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是一国王爷也不该例外!
虽然是寒冬腊月,可是太后寝阁的地底下铺着火龙,地板都是暖的。那温度从额头流入了心扉,既然她做不到,那便找能做到的人!她听到太后重重打击床板的声音,那是愤怒,是痛入心扉的愤怒!
“兰娘在这世上最后的那天,有人来找过她,我偶尔闻之,听到是要兰娘拿出一样东西,还威胁她……”阮梦欢哽咽着,说:“兰娘自认命薄,不敢再牵扯连累旁的人,最后都没答应那些人!”
说着,阮梦欢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红玉狐狸,双手捧着,啜泣道:“这是兰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太后把红玉狐狸握在手心,失声痛哭起来。身旁的嬷嬷劝了好半天,这才止住了哭泣。她苍老的脸颊上依然挂着泪痕,却不容拒绝的道:“把兰娘与安清远的事,一并与哀家说了!”
阮梦欢叩头,缓缓了离开了地板,她依着自己所知,说:“我听庆王妃说,多年前,庆王带了一位故交之女入府,名绍兰……”
“绍……”太后揪着胸口,问:“庆王那位故交可是位将士?”
阮梦欢点头,继续说:“确实如此!庆王带了故交之女入府,庆王妃早年失女,对她十分的好,教她琴棋书画,编织女红;然而,唉,几年之后,绍兰渐渐长成,与庆王……说来他们两个算两情相悦。后来,庆王妃的意思是把绍兰送出去,并陪嫁妆嫁到别处,偏偏庆王提前知晓,死活都不肯答应!再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绍兰最终被送出去了,离开庆王府之后,流落到了青阳城,在萍音阁……抛头露面!”
说到最后,阮梦欢已经再也止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庆王的养女为妻,兰娘的为情所困,还有庆王妃的种种,说来都是错。
“可恶!着实可恶!”太后听罢,老眼里满是泪水。她早年遭逢了各样的险境,始终没有哭泣过,然而今天,却是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哭得这么的伤心。
“庆王妃说,当日她生产世子正难产,偏偏有人告诉她,府里‘双喜临门’。原来说的是兰娘有了身孕……”阮梦欢擦着泪,说:“我不知那人存着何种心思,但肯定是见不得人的!”
阮梦欢声调哀痛,道:“我本无父无母,全赖兰娘把我养大!后来遵循兰娘所托,带着这块玉佩进皇城寻亲,这才入了庆王府,成了庆王府的女儿,可是我知道,我并不是!我手腕上的红痣,是幼年时,兰娘点上去的;我喝不成米酒,也是因为兰娘她……如果这些只是为了让我报复庆王,那她为何还要我把她葬在那片茶园,那棵老槐树底下?她告诉过我,那是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
太后听罢,遥遥想起当年女儿才两三岁时,她总带着女儿在院子里那棵槐树底下玩耍,不想她竟然还记得,甚至是临死,都要回到槐树底下去。她知道那不是情人的约定,而是亲人的约定!
“当初是何人找她的?”太后恨恨瞪着前方,似乎是要剜出几个洞来。
“是钱冠满钱督主!”阮梦欢如实相告,她做不到的事情,自然有人能做的到!
太后嗤笑,心下了然,道:“你还要说的?”
阮梦欢踟蹰良久,这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说:“我是个无能懦弱的女儿家,纵然有心,却没法子帮兰娘报仇,甚至都没能找到她。眼下马上就要动身去边关,怕是有负兰娘所托!只求娘娘发发慈悲,找找兰娘,她说过死后要葬在槐树底下的……” 说罢,她又一次哭了起来,好不期哀。
“哀家自有打算!往后与她有关的事,你不必再插手!安心去边关走一趟!”太后的面容之上,已无半点哭泣过的痕迹。她只是有些累,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眼见阮梦欢出去了,太后一旁的嬷嬷,边捏着她的肩,边道:“是个好姑娘,可惜……”
“可惜什么?”太后合上了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嬷嬷叹道:“奉书那边,可真么办?他……”
“你当他是个傻子?这种事都不清楚?”太后轻笑,“倘若放在燕国,自然不妥;但,眼下我们是在大夏皇朝呢!”
太后手心握着那枚红玉,只觉那股子温润渗入了肺腑,她道:“把这个给奉书,就说是她心上人不小心落下的,让他替我还回去!”
*
阮梦欢回到庆王府时,已经是深更半夜。她一进寝阁,就见庆王妃趴在她上睡着了,想来是在等着她归来的。
无端的心中一热,她幼年顽皮时,每每回家迟了,总能看见兰娘这么等着她。
没有人提醒,在阮梦欢还离着三步远的距离时,庆王妃突然醒了过来,嘴里喃喃道:“梦梦回来了?快打着灯笼去接!”
庆王妃一回首,就见阮梦欢在自己身后,灯火辉映之下,笑容更是亲切。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庆王妃早已听闻阮梦欢即将要去边关一事,她感叹许久,埋怨安湘颖不懂事。然而,思及安湘颖下半生就要在那里度过,又觉得也是个可怜人。
庆王妃问一句,阮梦欢便答一句,一问一答,逃不离太后这般,太后那般。
阮梦欢心知庆王妃时好奇太后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便一一敷衍过去,并没详说。
庆王妃走后,阮梦欢困顿的厉害,什么都顾不得,倒在床上,上下眼皮一相逢,时间任何事都是浮云。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有人在床前走动,阮梦欢拨拉了几下帘子,嘴里嘟囔道:“翠缕,我困死了,别打扰我!连俏,你也出去!”
“好!”那人应了一声,不再走来走去,道:“我不打扰你!”
阮梦欢一惊,睡意抖落了大半。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只见燕奉书此刻正抱着手臂,立在自己的床尾。她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梦,毕竟庆王府的护卫不是吃素的,怎么能任由他个大活人三更半夜闯入郡主的闺房!
“见到我,不开心?”燕奉书笑了笑,在床尾坐定,头枕着床柩,眯了眯眼,望着她。
阮梦欢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低声问:“三更半夜,你来做什么?这里可是庆王府,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燕奉书用扇子挡在面前轻声笑道:“你忘了不成?连俏可是我的人呐!有她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原来你不是让她保护我,是为了自己方便呐!”阮梦欢说了句极其不应心的话,扯着被子,自个儿瑟缩在角落里,歪着脑袋不理会燕奉书。
燕奉书把扇子丢到一边,郑而重之的站起来走到窗前,深施一礼道:“娘子莫气,为夫知错!”
阮梦欢避开他的大礼,一听他这么称呼,脸上热的厉害,娇斥:“你又胡说!”
“说吧,三更半夜找我做什么?”阮梦欢本就没有多气,见他那么郑重的赔礼,只是忍着心中的笑,没有发出来罢了。
“娘子即将远行,为夫自然是来送行的!”燕奉书在床侧,宛如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的坐着。
阮梦欢最见不得他这样,因为实在有趣,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把兰娘跟庆王的事,都告诉太后了!”阮梦欢笑完了,也就认真起来。想来燕奉书深更半夜前来,绝不会只是辞行那么简单。再往深里想,也只有今天她见太后一事了。
燕奉书浅浅应了一声,一抬头,只见灯光下下,角落里拥被而坐的人宛若睡海棠一般,她两腮微晕,睫毛宛若小扇子一般扑闪着,影子落在瓷一般的脸颊上,更是柔美至极。他不由的又往里挪了几分。
“我真的是来送你的!”燕奉书从怀里掏出那枚红玉狐狸,笑说:“太后说这是你落下的,让我送还给你!”
这些日子一来,红玉狐狸与自己形影不离,方才回来的路上总觉得空落落的,如今总算知道症结所在。她一见红玉狐狸,伸手就要去拿,燕奉书却做坏,把红玉举得高高的,愣是不让她得手。
“你干嘛!”阮梦欢几番努力都没能拿到红玉狐狸,干脆装作恼了,退回到了角落里,抱着被子不理他。
燕奉书见情势危急,慌忙凑过去,道:“喏,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进这庆王府,你就这么拿走也太容易了,怎么说,也该给我点好处才是!”
阮梦欢冷笑一声,就是不理他。
眼见说不拢,燕奉书干脆用行动表达自己的要求。他猛地往前靠了过去,又不怎么温柔的把她揽入怀里。为了让她不能乱动,干脆转个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双手双腿都被压着,根本无从反抗,阮梦欢气呼呼的直瞪眼珠子表示抗议。
偏偏燕奉书丝毫不放在眼里,示意她不许乱动,然后径自退了双手,取下了头上的发冠,黑发脱离了簪子,如瀑一般流淌而下。
燕奉书缓缓的靠近,两边的头发,为两人另辟了一个天地。
☆、第101章 再遇姬无双
烛火映衬着,从发丝间照亮了她的脸颊,那里透着薄薄的红晕,而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清亮,燕奉书像是被吸了过去,不知不觉的又靠近了几分。
而阮梦欢此刻,只觉的脸上热的厉害,又隔着乔装用的妆粉,更憋闷的慌。她看着他靠近,只觉得都要喘不过气儿来了。她眨了眨眼,不推也不让,反而找了个话题,低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问题的答案,并非阮梦欢迫切想要的,她只是不太习惯他这么靠近罢了。
而燕奉书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往她跟前凑,翻转了身,平躺在了她的身畔。等躺好了,两手一探,把她搂入了怀里。他低头轻嗅着发自她里衣的香味儿,迷醉道:“等你从边关回来,我就给你一个婚礼!”
“万一我回不来呢?”阮梦欢本也没想过逼他做什么决定,如今他说了,她却当成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