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之下,燕奉书当下就觉得这双眼有几分熟悉,凑近了仔细一看,这双眼与阮梦欢竟有五六分的相似之处。
“下去吧!往后不许在府内喧哗!”王府的总管赶来,恰见此景,心中不胜欢喜。面上犹自带着悔悟,“王爷,是老奴的疏忽,竟然……”
“你没错!若非她不懂事,也不会害的她哭这么久!眼睛都哭红了!”燕奉书发出一声怜香惜玉的慨叹,又对总管说:“让药房的送些药过去!那副样子,怎么见人!”
总管自以为识得了他话中的意思,顿时眉眼大展,连声说:“老奴这就去办!”
*
今日天气忽然转凉,阮梦欢一直在屋里翻书,未曾出房门半步。已经大中午了,偏生早饭还未送来,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奈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阮梦欢出门查看,发觉院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往日里,她这个燕王妃的待遇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好在阮梦欢认识去厨房的路。
厨房占据着王府一角的院落,阮梦欢到的时候,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很多人从她身边走过,然而她发现在那些人眼中,自己是透明的。
平日里的谄媚笑脸与如今的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阮梦欢对这改变尚未来得及适应。她抓住一个厨娘,“大娘,请问哪里有吃的?”
厨娘浑似见鬼了一般,甩开她的手就跑,“我不知道!”
这时,来了个人,阮梦欢认得是王府的总管,她上前道:“总管,敢问这里有吃的吗?”
前几日还毕恭毕敬的总管,此时目无下尘,下巴抬得老高,对着身后的随从道:“你们没长眼睛?什么人都敢让进厨房,也不怕有那歹人对王爷的饮食动手脚?哼!当真是不长进的东西,自己脑袋掉了不要紧,若是连累了我,有你们好受的!”
未等阮梦欢分辩一句,那随从已经指了两个人上来,尽是不耐烦,“夫人,你还是回房里待着吧,这里油烟重,若是呛到你可就不好了!”
说罢,就要让人把阮梦欢押解回去。
“你们……”人走茶凉的道理,阮梦欢深知,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她哼道:“我认得路,不劳你们大驾!”
“余家小姐的润颜粥做好了吗?前边可等着要呢!”
“妍姐姐,整个厨房都忙着余家小姐的粥打转呢,早准备好了!”
“做得好!改日余家小姐入府当了家,定然会重赏!”
阮梦欢认出那“妍姐姐”就是昨日其中一个丫头的声音,也听说那丫头得了燕奉书的喜爱,昨晚趁着夜色进了燕奉书的书房,整夜与燕奉书在一起。
天阴沉沉的,将怒不怒,将喜不喜,阮梦欢拖着沉重的步子,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回到了屋子。
阮梦欢肚子饿的咕咕叫个不停,她趴在榻上,以减少体力的浪费。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既然决定在一起,既然把终身托付与他,就要无条件的信任燕奉书,没有任何怨言的信任!
阮梦欢忽然有个邪恶的想法,如果几天之后燕奉书来找自己,发现自己饿的昏了过去,会是怎样的情景?
窗外探出个脑袋,阮梦欢只当做没看见,趴在榻上,嘤嘤的,似是在哭泣一般,那影子做了个决定,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阮梦欢换了个侧身,继续躺在榻上,抬眼,只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光影太过刺目,她看不清来人是谁。
☆、第173章 背信弃义
“你还好吗?”发觉她蔫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燕奉书的手在她的额头贴着,“有些发热!”
阮梦欢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夹杂着几不可闻的气恼,说:“我很好,不必费心!”
“你别动,我这就命人传御医!”燕奉书的俊容之上写满了担忧,将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阮梦欢眉头不展,不悦的把毯子踢了开,她悻悻的说:“饿不死我也会热死我!”
饿?燕奉书心中存了几分疑惑,难道他这燕奉书的下人伺候不周,使得她食欲全无?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阮梦欢趴在榻上,眼皮半抬,似笑非笑。
若说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做为始作俑者的燕奉书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的多。也听说了她在府中过得不大痛快,想着有连俏在,总该差不到哪里去,如今一看,倒觉得她方才所说的“饿”一事,是真的了。
燕奉书十分的后悔,左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当初实在不该以她为诱饵。如今惹得她生气远离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连忙上前,急说:“梦梦,你想吃什么,我亲手为你做,就当是赔罪,好不好?”
阮梦欢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与正靠过来的燕奉书距离极近。她捂着肚子,颇为严肃的说:“不够!一顿不够,我这个月的晚饭,都由你来做!”
“是!是!是!”燕奉书知她不再生气,心中大喜,“只要梦梦喜欢,就算为你做一辈子饭,我也乐意!”
阮梦欢凝视着他,意味深深的笑说:“也不知道余家小姐的养颜粥做完了没,没办法,厨房所有人都围着养颜粥打转,怕是只有借着你的金面,我这无用之人才能插个队,做些吃的果腹……”
“梦梦……”燕奉书有些霸道的将阮梦欢搂入怀中,不住的喘息着,他的声音很低,却又很重,掷地有声,他说:“我再也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你原谅我!”
阮梦欢嘻嘻一笑,挣脱开来,“你如果再不给我吃的,我怕是就要饿的晕过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再也没了燕奉书的踪迹,阮梦欢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褪却。她信任燕奉书,也十分理解他前几日所作所为的道理,如今他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经过这些事情,她收获了相当重要的东西!
阮梦欢明白了,燕奉书的性命重于她自己的,但是这一切并不能代表她可以容许自己因为没有燕奉书而活不下去!
午间,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雨珠落在地上,汇集成小小的溪流,阮梦不知疲倦的望着漫天的大雨。
“哟!这不是刚刚失……呵呵,燕王妃吗?一个人淋雨有意思?”琼琳从雨幕中走来,停在了院中。她身边跟着两个丫头,高高的举着大伞。
阮梦欢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只当做没有看见。
琼琳最见不得阮梦欢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尤其是自己朝她放了一箭之后。她说:“方才我来的时候,看见奉书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你可知去哪儿了?我正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不知!”阮梦欢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便没了其他动作。
“往日本宫还是燕国公主的时候,常常听人说夏国人最重视礼仪,如今倒觉得,这是个缪传!弟妹你觉得呢?”琼琳舔了舔嘴唇,“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呢!”
阮梦欢怎么会想到她会压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敷衍道:“阑王妃冒着如此大雨前来,辛苦了!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琼琳低头扫了一眼被雨水浸湿的袍子,说:“也好!本宫这暂时在弟妹这里避避雨!”
她指着一种一个侍女,道:“回府取昨日陛下赏赐的石榴裙。”
阮梦欢把一杯热茶递到了琼琳的手里,她嗅着茶香,说:“你们当真有兴致,不过是一碗茶水罢了,竟然也要如此繁复的工序。”
“有些事情,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懂!”既然琼琳不喜欢,阮梦欢便将茶具收拾起来。
听着外头雨水声,阮梦欢犯困。只是那取衣服的人刚走,又怎么可能这么快来,她更不能现在就赶人。
“你还没告诉我,奉书去哪里了!”琼琳直勾勾的盯着阮梦欢,急切的问。
阮梦欢说:“莫非你没听说过?我最近失*了,他去哪里怎么可能告诉我!你若真想知道,倒不如……”
“怎样?”琼琳伸长了脖子,等着她的下文。
阮梦欢失笑道:“听闻余梓蕴近来可是他的新*,而你又与她亲近,倒不如问问她,想来她一定能告诉你燕奉书的去向!”
“你……”琼琳气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许久之后,收敛了几分怒意的琼琳冷笑着说道:“若非答应了容姝,我今日就要了你的性命!哼!你也别这么猖狂,我可是听说,这燕王府的下人里,可没几个省油的灯!你,好自为之!”
“多谢阑王妃!”阮梦欢一字一句的咬着,尤其那“阑王妃”三个字。
“等他回来了,而我又能见着他,一定会把你对他的关系,一字不漏的传递过去!”阮梦欢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由去猜想,她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
琼琳的两手攥着拳头,不住的发着关节摩擦的响声。
“如此,我该谢谢你才是!”
“不必客气!”
两人对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得意思。阮梦欢巴不得琼琳就这么离开,可是琼琳偏偏不走,而且还把脸变得那么快,说什么要她的性命,看来琼琳过府,必然是有其他事情。
“你说是因为容姝才不杀我,看来改日我是要向容姝姑娘赔礼道谢才是!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阮梦欢自然不可能轻易去招惹容姝,她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容姝的特殊癖好。
琼琳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救命恩人?”
她喃喃说道:“倘若你的救命恩人就要死了,你会救她吗?”
阮梦欢不解的问:“什么意思?哈哈,王妃说下了!陛下对你的*爱,大夏皇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但凡言语一声,想来陛下一定会为让你如愿的!”
“倘若能求陛下,我还会来找你?”琼琳急了,眼睛都开始发红。
阮梦欢避开了她满是哀伤的眼,自顾自的说道:“我不过是这燕王府中失了*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能帮的了你们什么呢!”
“你可以的!只有你才能救她!”琼琳急的几步走到了阮梦欢的身前,把袖子一拉,皓白的手腕上,一道黑色的纹路,十分的刺目。
“我是燕国的公主,可……唉,被安排来和亲,说的是天大的荣耀,实情却是实打实的驱逐!而且……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为了活命,我也没办法!我是身不由己!我……你能明白吗?”琼琳的两颊流淌着泪水,她哀戚道:“终有一天,黑色的纹路会占据我的心脉,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我个人死亡那么简单!”
诡异的纹路似花非花,从琼琳露出纹路以后,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阮梦欢心知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里,琼琳的变脸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不仅仅会死,还会死的很难看?”显然并不把琼琳的话语放在心上,阮梦欢望向外头,心中却是在念叨,燕奉书去了哪里,她真的很饿很饿!
琼琳神情晦暗,颓败的气息充斥着她整个人,“不是这样!倘若真到了那天,死的不仅是我,还有每一个曾与我有过肢体接触的人!包括燕奉书!”
“肢体接触?”阮梦欢嚼着这四个字,琼琳的话似乎终于激起了她的一点兴趣。只可惜她的关注点显然与琼琳想要看到的,相差甚远。
“你!”琼琳气结,“在他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你竟然关心他是不是跟别的女人有肢体接触!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他会死?”
阮梦欢云淡风轻的说:“人啊,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倘若他真的英年早逝,我也可以陪着他英年早逝!”
琼琳咬紧了牙关,恨道:“那阿馥呢?你是不是连她的性命也不顾了?”
阮梦欢本以为阿馥是被天朔帝抓走的,如今琼琳这么一说,事情也许并非如她所想,她仔细打量着琼琳的神情,浑不在意的说道:“你不知道?当初阿馥三番五次的害我,将我置于险地,我不找她讨说法已经很对得起她了!如今既然知道她要死在你的手里,我也宽心了!”
“你怎可如此绝情!不,你简直是背信弃义!阿馥她救过你,容姝也救过你,你当真对她们见死不救?”琼琳一边义愤填膺,一边把大帽子往阮梦欢头上扣。
阮梦欢以手撑着下巴,懒懒道:“别人对我无情,我又何必对他们讲义气!人呐,迟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74章 雨的温度
“你简直不可理喻!”琼琳正指着阮梦欢的鼻子骂,把自己气得满面通红,“我当燕奉书喜欢你,你好歹也有一些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
阮梦欢直视着琼琳,好像她是在夸奖自己似的,嘴角勾着一抹微笑,说:“阑王妃若是说完了,还请就此离开!我这里风水不大好,若是一不小心给你沾染了晦气,那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雨势渐大,伴随着风打开了窗户,飞到了屋内两人的脚下。
“阑王妃千里迢迢而来,这点风雨对你来说,应当不算什么吧!”阮梦欢下了逐客令,她始终看不透琼琳,看不透琼琳的所作所为,有几分真几分假。
琼琳冷笑,道:“你最好日日夜夜祈祷,有生之年……不,永远永远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阮梦欢抿嘴微笑,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漫天大雨中,琼琳很柔弱,纵然如此,她浑身上下仍然写满了坚毅与不屈。她的步子不大,然而每一步,仿佛都注入了全部的力量。
阮梦欢拧着眉,不去看门口。
“她什么时候来的?”燕奉书怀里抱着晕过去的琼琳,顾不得自个儿身上的雨水,把人放到了榻上。
“她说,她刚来的时候,你刚出府。”阮梦欢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悲喜之色,语调更像是一汪平静无痕的秋水,“需要我去找大夫吗?”
阮梦欢没有等燕奉书的回答,她转身往外走去,心里有几分失落。
人们常说假戏容易真做,事实也是如此,有些假的事情,一旦念得多了,也就离真的不远了。
“梦梦,这是我……”燕奉书非常郑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被包裹了很多层的糕点,却发现屋子里早已没了阮梦欢的踪迹。他抛下一切去追,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琼琳躺在榻上,浑身烧的滚烫,她的唇惨白惨白的,面无血色,眼睛红肿着,颤栗的声音哀求,“不要走……不要走……”
“琼琳,我们从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燕奉书不假思索的丢下这句话,几部就跑到了门口。
“这么久以来,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琼琳满面泪水,她坐了起来,固执的盯着门口,撕心裂肺的大喊,“我从燕国到这里,究竟为了谁,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这是琼琳一贯的作态,每每与燕奉书有分歧,她总会这么做,而每次的结果都会如她所愿。这一次,她同样抱着侥幸的心里。
“你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燕奉书扭头,“从出生就注定,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你为何如此固执?”
“我不在乎!”琼琳任由泪水倾泻,“世人的眼光,我从来不在乎!就算你跟我是亲……”
“够了!”燕奉书终于转过身来,然脸色却是从所谓有的严厉,“倘若你敢再伤她一丝半毫,我决不饶你!”
燕奉书一离开,琼琳便再也没有力气,身子倒在了榻上。
如果只是看见她的眼,会让人误以为榻上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美人,只是一条穿了锦衣华服却任人宰割的鱼。
*
阮梦欢抬头望着瓢泼大雨,撑伞而立,站在燕王府的大门口,久久不曾离去。她的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