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门之血色睢阳- 第13部分

　　“我唯有一念，与睢阳共存亡。”

　　“但是如此下去，苦撑五天已是尽头，若贼军不攻，我们全体饿死！”

　　“我在想不如弃城东奔，这南八去了谯郡，许叔冀要求合兵共克敌患，再从长计议！”

　　“九个月都坚持下来，夫君你真舍得弃城东奔，这不就是功亏一箦？”

　　“那你要我如何打算？”

　　“死守睢阳，拼尽一兵一卒。哪怕尹子奇要是得了这睢阳城，这睢阳也是空城、废墟！”

　　“我是抱此决心。吃饱才可杀敌，可惜士兵都饿得尸居余气了，真是苦不堪言啊，风颜！”

　　“听说城内百姓已经易子相食！不如吃人吧！”

　　“吃人？这是大不敬的事。南八和许大人都过来，都要求我这么做！”

　　“大不敬？大义当前，饿死，被吃，同样是一死，不如以人食人，牺牲一部分人保存一部分人！”

　　“你这办法……”

　　“如果不采用这个办法。那就投降吧，你不需要做这有悖于人伦的事，而且有官可以做！要么出去死战，草率求死，保全你的英名。但你有没有想过，当睢阳城战得只剩下一个战士了，而睢阳城守住了，那么睢阳城之后的江淮大地有多少百姓，那是何止千万啊，可免遭兵灾！这样的牺牲何尝不可？”

　　“投降万万不能，吃人更是万万不能！”

　　“夫君，我苦说无益，你誓死守城我又无力相效，唯有一死报君。这是你给我的刀，我现在死在你面前，”风颜将刀扣在玉颈之上，“死于夫君所赠之刀下，死于夫君膝下，此生足矣，愿用我之贱躯犒劳将士，派南八奔到临淮，向贺兰大人搬援兵，睢阳命牵一线，只有寄希于临淮的援军了。”话音刚落，一刀便抹下去，血溅而出，顿时香销玉殒。

　　“风颜！”张巡顿时撕肝裂胆的大声叫起来，泪流满面，风颜曾许一生相伴左右，竟如此自决于他身边。他看到了风颜留下的笔迹：

　　“吃妾，鼓舞士气，夫君能多杀一敌，妾死亦足矣；不吃妾，一身两命徒作牺牲，妾死不瞑目。愿以妾之一杯碧血，长将军万丈豪情，定让贼兵百倍千倍还于我！”

　　张巡咬牙切齿，鲜血从口中流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站了起来，“风颜，你说好与我共进退，这样做岂不是逼我，逼我不尽人伦。你知我疼你爱你，却又弃我而去……”

　　是夜无眠，张巡伏在风颜身边默默的哭泣。

　　天一亮，他一身素缟，抱着风颜走到众将士前，“各位将士，你们为国家全力守城，一心无二，死守睢阳已有九个月，如今睢阳粒米未剩，几近饿死，而忠义不衰，我恨不能自割肌肤用来给将士饱食一顿，怎么能够可惜自己爱妾，坐等着大家饿死？今天南将军和诸位要去临淮搬救兵，我要犒劳诸将！”

　　饥馁不堪的将士目瞪口呆，看着张巡，看着这个素以敬重有加的张巡被粮荒逼得走投无路，竟然将自己的红颜知己给杀了，全军恸哭。

　　“无国岂能有家？想我大唐盛世之时国泰民安。安贼范阳起事以来，安庆绪称伪制，史思明附唐后又反唐，国无宁日。大唐江山需要勇士们再塑。我张巡不能让爱妾享福，戮此妇以犒众将士，实为不伦，这天下大不义之事张巡我担着！”说着便将霍氏丢入大锅之中，煮熟后一一分给将士食用。

　　将士不由声泪俱下，皆不能食用。张巡说，“舍一妇成大义，再说我也不希望我的风颜白死，我们誓同睢阳共存亡，哪怕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白丢这睢阳。保全睢阳才是我们军人的第一天职。”

　　说完，他自盛一碗，是为风颜的*，心痛之情难以言表，如吃毒药般一口吞咽了下去。

　　众将士全体跪下，皆恸哭不已，纷纷说，“我等不忍吃二夫人！”

　　“我与众将士同甘共苦，同仇敌忾，你们一向听我指挥的，今天我张巡向你跪下来，为了睢阳，为了不负风颜舍身成仁，你们一定要吃下去。”说完张巡竟然跪在众将士面前。

　　“战士们，有没有勇气，与睢阳共存亡！”南霁云声泪俱下，一是看着自己的师妹竟然如此死了，他相信这是她的选择，她要为张巡分忧。

　　“有，与睢阳共存亡！”众将士应道。

　　“那好，吃下碗中的肉，好好去战斗，即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继续战斗！”南霁云声音都沙哑了。

　　将士们都盛了一碗，含着泪吞咽起来。

　　“南八，你的师妹死之前，有一事相托，务请去临淮搬来救兵！”

　　“张大人，你的处境我知道，风颜是我的师妹，是她要求我和许大人来说服你吃人。殊不知，师妹竟如此自裁……大人的心情南八我最理解，南八我也不能让风颜师妹白白的捐了自己的身体。”

　　南霁云说完，立即点了三十人，准备好快马，便商量好突围路线。

　　贼军斥侯已探知睢阳急需搬援兵，已在城下加强了防备。

　　夜未擦黑，贼军都忙着做晚饭，饮烟袅袅，南霁云等三十骑见其隙可趁，便从睢阳城南正门，奋力冲出，开始突围。

　　“报，睢阳城有兵马杀出！”

　　传令兵的报告让尹子奇大惊。他跑出营帐，骑上战马奔到睢阳城南正门。他边骑边喊话，“不要慌张，各自把守原位，敌人久疲，不会大举进攻，这是张巡的扰兵之计！”

　　他远远的看到睢阳城下一队兵马人数在三十人上下，正向着东南方向奔去，当头的一个是白盔银甲，怒发虬髯，形貌威武，杀气冲天，尹子奇自然认识这正是猛将南霁云。

　　南霁云见独眼龙尹子奇前来阻拦，便大喝一声，“尹贼纳命来，你等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你家八爷在此候着。”

　　尹子奇倒也知趣，挽马止步，大声喊道：“各将全力追击敌军，务必歼杀！”

　　南霁云拉住马头，战马长啸，面向尹子奇哈哈大笑，“尹贼小儿，果然是个怯懦匹夫！”说罢，摘弓搭箭对准尹子奇一箭射去。

　　尹子奇吃过南霁云的苦头，急忙跳下马来，伏在地上，不敢动弹。贼兵马上围上来，保护大将军。

　　敌军竟乱作一团，三十人都大声叫道，“南大将军射死了尹贼！”

　　贼兵不知有何变故，且追且守，南霁云策马扬鞭，看已跑出睢阳九重天，便大声说道：“在下南霁云，谢过你们大将军拜别，再谢你们十里相送！”

　　南霁云冲出敌营，清点人数，发现只是损失二名，不敢多逗留，一路冲向临淮而去。

南霁云搬兵，贺兰拒援（一）
南霁云等精骑一路狂奔，向东南飞驰而去，一到临淮，跳下战马，衣不卸甲直奔贺兰进明府第。

　　“在下睢阳守军南霁云，请官爷速向贺兰大人通报，睢阳告急，特来搬兵！”

　　“我们大人说了今天不见任何人！”

　　南霁云求援心切，摩拳擦掌焦急万分，“对了，对了，李宾，我昔日好友李宾正在贺兰进明处做幕僚，找他帮忙去见贺兰大人！”他边说边跑去找李宾。

　　一见到李宾，南霁云也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睢阳城的情况说与李宾听。

　　李宾听罢，直言道：“睢阳危急这是天下共知，只是很多人视而不见罢了，我家大人也是如此。我深知贺兰大人的为人，他必不会驰援睢阳！”

　　“情急之下，人命关天，事关江淮安危，望李兄多多通融，我必须得见贺兰大人，万请他出兵驰援睢阳！”

　　“好吧，容我通报一下！”

　　李宾带着南霁云再次来到贺兰进明的府中。李宾先让南霁云先在门口等候，待他和贺兰进明去说说。

　　李宾进入府内，见到正在内庭遛鸟赏花的贺兰进明，便笑吟吟的迎上去，说：“小的惊忧大人的雅兴了，这睢阳张中丞派南霁云前来向大人搬救兵！”

　　“南霁云？勇冠三军箭术无双的南霁云将军来临淮了？”

　　“正是。他正在府外门口待大人召见。”

　　“哦，那有请，有请南大将军啊！”贺兰进明大喜。

　　李宾便出去将南霁云请入府中。

　　南霁云见到贺兰进明作揖拜道，“末将南霁云拜见贺兰大人！”

　　“久仰南将军威名，箭术天下无双，射瞎贼首尹子奇，天下闻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轩昂！”

　　“徒得虚名罢了，”南霁云已顾不得客套，说道，“贺兰大人，睢阳告急，可作战的兵卒仅存六百，存亡旦夕之间，霁云特来乞望大人派兵驰援！”

　　贺兰进明沉默了片刻，心想睢阳周边不止我一个贺兰进明有兵可派，彭城有尚衡，还有谯郡的许叔冀。特别是许叔冀虽是我麾下却处处与我为难，是房琯派来来牵制我的，他离睢阳最近，为何不救？他们都拥兵自重不发一兵一卒前去驰援睢阳，为什么偏偏要我前去呢？他想到这些，便说道：“贼势汹汹，睢阳存亡未知，南将军怎么舍近求远，近有谯郡许叔冀，却远到临淮求兵，隔山阻水，这许叔冀会有意见的，派兵实难！”

　　“霁云恳请大人出兵相援，若是睢阳沦陷，我愿以死报效大人，再则睢阳沦陷，尹贼的兵锋不日直指临淮，皮毛相依，唇亡齿寒，大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南将军还是先安顿在这里，出兵的问题先容我考虑考虑！”

　　“望大人速速决断，救兵如救火，十万火急不能从长计议。睢阳六百将士，援绝粮尽，已是以人果腹，翘首以待大人救援！”南霁云本想说还考虑什么，再不作决定只怕是贻误战机，睢阳失守。

　　“南将军，睢阳战况我心中有数了。你还是先回到馆驿中，我会晤一下各部将，听听诸将的意见，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南霁云心想，出兵不出兵不就是你一句话，怎么还要会晤将士，明摆着是敷衍么！但想此来是有求于他，无奈之下只得应道，“谨候！”说罢，便拜别贺兰进明回到馆驿。

　　贺兰进明把李宾留了下来继续问话，“救援睢阳，李先生你意下如何？”

　　“这南霁云言词恳切，前来搬救兵，看来睢阳危急万分。听人说他去过谯郡求援，许叔冀拒不派兵。这许叔冀一直在打大人你的主意，不想出兵想趁机坐大自己。属下认为，他不派，大人你也就没有必要派！”

　　“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干脆拒绝！”

　　“这张巡是河南节度副使，我是河南节度使，不比寻常的关系啊！再说你看南霁云斩钉截铁的样子一定是在张巡面前立下了生死状，非求到援兵不可，看来有些难办！”

　　“大人这又何难，唯一字‘拖’即可！”

　　“此计甚好，拖到睢阳城破！睢阳一破，南霁云无处可奔，这样难得的将才自然收为我用！你这李宾，南霁云是你好友，怎么不给他说好话？”

　　“你是我主子，是你给我衣食，不为主子分忧，我留于此处何用？他是朋友，将他带来见大人了，我也已尽朋友之谊。”

　　“你这李宾，很好，良将难求，你就想想办法帮我收了这个南霁云！”

　　“属下自当竭尽全力！处乱世之间良将难得，大人有此意，说明有长远之计。我想笼络此人不难，只需好生款待，盛意挽留，待睢阳城破，南将军也无处可奔，自然成为你的属将！”

　　“哈哈，那你就帮我办了此事！”

　　对于贺兰进明而言，睢阳城破无所谓，江淮大地沦陷亦无所谓，重要的是保存自己，拥兵自重。处于乱世，风云际会，坐大自己才是根本。　

　　话说睢阳城中，大家都指望着南霁云能够求来援兵，都坚守城头。许远无法筹粮，也作表率，将家奴给杀了犒劳众将士，于是开了吃人的口子，当然后是吃饿死的人肉。守城士兵满怀罪恶吃下人肉，有几个坚决不吃，但是饿得只剩下一口气，而且贼军扰袭不断，还需出战迎敌，只有想开一点，吃就吃吧，不吃怎么上阵杀敌，几天下来的习惯了，他们知道保持战斗力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大家指望一线生机，希望南将军搬来救兵。只要贺兰进明能够出兵，他是河南节度使，有点声名，在朝廷中有些影响力，河南各路兵马也会应声而动，齐援睢阳。

　　睢阳城的百姓偶有逃逸，自徐志华员外和徐正这个无赖组织逃亡过一次，另外也有零星逃逸的，此时城中百姓已不足二万。这睢阳城人吃人的局面已经铺开，沦为人间地狱。

　　许远见吃人口子已开，又知南霁云到临淮去搬救兵，便制定吃人的计划，先吃老弱病残，再吃妇孺……以待援军来救。如此一来，这睢阳城中，人口便成了粮草。城中百姓早已饥肠辘辘，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跑出去也不免一死，再说吃人是暂行之计，援兵一到自然不用吃人，所以都留在睢阳。

　　南霁云离开睢阳的第三天，贾谟的爷爷也被人持到了兵营中，准备开刀问宰。张巡认识老人，急忙拦下老人。

　　“大爷真是对不住，张巡我有愧睢阳城百姓。现在城中无一粒米，如今以人果腹实出无奈，早些时候我叫你跟贾谟逃出这睢阳城，你死活不许，如今我……”

　　“张大人，饿死事小，吃人事大。人都饿死了，城丢了，你也尽了人臣的本分，也算是忠臣死节。而这一吃人，与禽兽何异？与贼军何异？你这让后人要怎么说你？”

　　“我心知罪过，心神不宁几近崩溃。吃人是什么勾当，我要担什么罪？这个我心里很清楚。活活饿死是死，而且不出三天，这城也算是死城一座，但是牺牲一部分人让一部分人活下去，也保存了战斗力，这样还是有希望守下去。只要这睢阳城还有一个活人，这睢阳城还在大唐的睢阳；只要这睢阳城多守一天，这睢阳背后的江淮大地也就多一天太平！”

　　“你真是个疯子，算什么读书之人？张巡张大人，你吃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两脚的牲畜。我要为这睢阳城的百姓说个公道，你这样做，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你万万不能再吃人了，刹车吧！”

　　“大爷，我是疯了，饿死事小，吃人事大，我很清楚。但现在什么最大，是守住睢阳最大。”

　　“看来，你是想尽死忠，但是我们这睢阳城的百姓呢，难道也要跟着你一起尽死忠？你要牺牲整个睢阳啊，罪过！”

　　“不吃人又不能饿死，有两全之策吗？我思来想去，除了牺牲一部分人，就没有其他办法。除非放弃抵抗，向贼军投降？”

　　“我没有说过投敌不要吃人了，为你的名声考虑一下，你令贼军损失十万，即使战死也是英雄，饿死也忠臣，你这一下令以人食人，谁还敢敬重你？谁敢敬重吃人的魔王。我活了七十多岁，看到女皇临朝称制，经历了开元盛世，又亲眼见你屡败贼兵，如今竟经历吃人这等事……罪过，罪过啊！”

　　“大爷，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是我已无法收回成命。”

　　“罢，罢，我也不想再逼大人，我就撞死在你面前，我是老朽之身，死又何惜，死又何惧？就充大人的军粮吧！”

　　老人说完，就撞向一根巨木，顿时血溅四处，一命呜呼。

　　贾谟听到爷爷在跟张巡谈话，闻声而来，见爷爷竟已撞木而死，便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贾谟，我愧对这睢阳城的百姓！”

　　“大人说句实话，我也不理解吃人，甚至想都不敢想。但是我们都想活下去，都想守住这睢阳城，这样不吃人还有什么办法？饿死也很简单，你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