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去的地方”依兰拄在柜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麦苗。
“想好了就把手续办了吧。麦苗，你也做了不少年的绣娘，知道离开绣庄后是不能接私活的。一旦接了私活，再想回绣庄可就是难事了。”兰姐叹了口气，说话间已经从抽屉里掏出了蓝面的小册子。
“我大姐当然不接私活了，因为她不再当绣娘了呀”麦穗微笑着看着兰姐，“兰姐，你们绣庄除了绣娘和外雇绣娘绣东西来卖，不是还高价回收绣品？”
“有是有，不过我们回收的只是一些名媛千金的绣品，纯粹作为收藏品……”
“姐，和她们这些粗野丫头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她们又不是名媛千金，又不懂什么是收藏品。她这么问不就是想自己绣东西然后卖我们，只可惜啊她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依兰不耐烦地打断兰姐的话，“不是不当绣娘了，那就快点按手印然后走人，我们可没时间招呼你们乡下来的野丫头”
麦苗被依兰的话臊的无地自容，低着头往前走就要去按手印，不料她的手却被麦穗握得紧紧的。
讶异间麦苗回头，就看到了麦穗喷火的眼睛。
“我还以为齐兰绣庄和柳庄的绣庄有很大差距，现在看来没啥区别嘛一样的那啥眼看人低，就好像咱村里那口井里的青蛙，眼前只有巴掌大的天。她们哪里知道只要跳出那口井外的天地有多大啊，真是可惜可惜啊，一辈子的井中蛙”麦穗啧啧叹了口气，满意地看着兰姐和依兰被她的话臊的满脸通红，然后赤、橙、黄、绿、青、蓝、紫几色走马观花一样在她们脸上走了个遍。
“绣庄倒也不是非收名媛千金的绣品，只是你们是城外的丫头，要想我们回收绣品就要拿出不一样的绣品出来，这是绣庄的规矩。”兰姐到底是年纪大些，阅历多些，被麦穗臊了一下后就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也隐约瞧出麦苗的这个妹妹是个有心思的人。
“咋说？”麦穗反问。
“绣品不能是我绣庄绣过的任意款式，简单来说就是绣样要独一无二，成品款式也要独具匠心……”
麦穗不耐烦地打断兰姐的啰嗦，“兰姐的意思就是绣出来的东西，如果是绣屏那绣屏的式样不能是绣庄适用过的，绣样也不能是绣庄用过的，最好两者合起来都是你们没见过的，对吧？”
“也可以这样说。”兰姐点点头，看着麦穗的眼睛里诧异更深了。
“行了，过几天我大姐绣好了就会拿来。哦，我也会跟着来的，顺便再带着一把小算盘。”麦穗说完却是冲着兰姐一笑，“兰姐，我大姐的钱是不是该给结了，然后再在你那个小册子上按个啥手印的？”
兰姐一怔，随即敲打起算盘，“十个绣帕，一共是二百文，按照六四分成，就是一百二十文。”
这边麦苗把手印按下后，兰姐也把数好的铜板放进口袋里，交到了麦苗的手上。
“兰姐，过几天见”麦穗看钱到手了，笑着和兰姐道别，然后拉着麦苗的手出了绣庄。
“姐，你怎么能同意……”依兰在麦穗她们走后大发脾气。
第二十八章 胭脂水粉
“依兰，去办你自己的事吧，这件事姐自有主张。”兰姐低下去继续去忙，所以依兰没有看到她低头下去时候眼里闪动的精光。
多少年了，从她接管绣庄这十多年来，绣庄的生意就是按部就班，可以说是四平八稳，也可以说是毫无起色。
因为没有推陈出新，因为这些年来绣的东西总是千篇一律，所以今天麦穗的话就要上一块石头投入了湖中，惊起无数波澜。
有些惊讶，可给她带来更多的却是雀跃。她很期待那个孩子能继续带给她惊喜……糟了，兰姐忽然抬头，懊恼地撅着嘴。刚刚似乎只是知道那孩子是麦苗的妹子，却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依兰看兰姐在忙没有理她，轻哼了一下，转身蹦蹦跳跳出门了。
“大姐，你等等我啦”麦穗在后面紧追着，可是她和麦苗身高差了不少，这腿也就没有麦苗的长，跑起来当然是吃亏的那个。
她喊声明明那么大，可是麦苗却好似充耳不闻一样，跑得还是很快。
跑不动了，麦穗放弃了，站在原地一边喘一边用力朝着麦苗的背影大声喊：“大姐，你再跑我就把画好的绣样送人了哦”
哈还是这一声厉害，麦苗不但不跑了，还转身朝着麦穗跑了回来。
“小妹，你刚刚说啥？”麦苗跑过来一把抓住麦穗的肩膀，用力摇晃。
“大姐，你再晃下去，我担保今儿你就得背我回家了。”麦穗被摇的眼睛直冒金星，头也跟着有点晕晕的。
发觉自个儿有些急了，麦苗急忙松开握着麦穗肩膀的手，“小妹，你刚刚那话不是在骗大姐吧？”
“大姐，我啥时候骗过人啊，你啥时候看到我说谎话过啊？”麦穗调皮地撅嘴，似乎对麦苗的话感到不满。
“是呀是呀，所以小妹刚说的都是真的啦”麦苗眼睛瞪得老大，眼里闪动着满满的期待。
看着大姐那么期待的目光，麦穗也不好再欺负自个儿心疼的大姐了，只好悉数招供：“嗯啦不过呢，绣样大姐满意不满意，咱还得回家看了才知道。这会儿呢，大姐就专心陪我到处转转好不好？”说着她可怜兮兮地拉着麦苗的胳膊，也学麦苗的样子莹润的大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泽。
被麦穗吃的死死的麦苗看她这个模样，当即就心软了，“好啦好啦，其他的事就回家再说，先到处转转？”
其实她也是很想到处看看，毕竟这是比柳庄还要大的兰庄啊。
在采然山附近最大的村庄就是兰庄，兰庄里最繁华的是西街，然后是北街。只是西边是兰庄里财富的象征，住在那边的都是达官贵人，西街的商铺店家也只做这些人的生意。因为西边的出口步行不到一里地，就是祁顺镇的城门口。
而祁顺镇是这方圆几十里地最大、最富裕的城镇。
兰庄的南边都是地，东边住着的都是穷人，而北边住着的就都是商户。所以北街上卖的都是供除了住在西边的达官贵人之外所有人的生活用品。当然，兰庄附近村落的人要买东西也是要到北街来的。
所以对于他们这些农户、商户来说，北街是最繁华的街，也是货品种类最全的超大集市。
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两个孩子就跟第一次赶集的时候一样，跳着、跑着，挨个摊位逛，看什么都好奇，摸着什么都爱不释手。
玩了大半天，麦穗看到麦苗站在一个摊位前足足有一刻钟都没动地方。
再看她，跑去看了捏糖人，又见识到什么叫做糖葫芦，还有耍杂耍卖艺的等等，不过她都是瞧热闹的那个，只看不买。
“大姐，看到啥好东西了？”麦穗好奇走过来一瞧，忍不住笑了。
“大姐是女孩子嘛，是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些吧”说着，麦穗随手拿起一个红色的小木盒，拔弄了两下才问摊主，“漂亮姐姐，这个是啥，咋卖的？”
“小妹妹嘴真甜”卖货的女人听麦穗喊她漂亮姐姐就笑得合不拢嘴了，“那是面脂，不过这颜色不适合你们俩个。我瞧瞧，这个不错，淡淡的颜色适合小姑娘用。而且这是好货，‘品香阁’制的哦”
品香阁？没听过，不过麦穗瞧着这位少说也有三十出头的女人话里的口气，她介绍的那个面脂应该很不错。
“那是不是很贵呀？”麦穗说话间瞅了摊主一眼，到底是卖面脂水粉的，这打扮过的人看着就是年轻。
“小妹妹嘴这么甜，姐姐我哪还好意思多要你们银子啊‘品香阁’制的面脂水粉都是最好的，这种面脂一盒要卖到一两银子呢不过姐姐和你们说实话，我这摊上的都是“品香阁”淘汰不要的，因为多多少少的都有点瑕疵，所以低价被我买来了。低价买就低价卖，一盒我只卖三钱银子。这样，姐姐我就收二钱银子，另外再把这个送你大姐。”说着摊主把麦苗一直盯着的一盒粉拿起来，“这可是上好的粉，识货的来我这里不讲价直接拿，一盒少说也要卖个二钱银子。”
好贵！麦穗听到摊主说了价，心里就嚷着喊贵。
怪不得村里的女娃都不打扮，是因为打扮不起啊。
这一盒面脂，一盒粉就要五钱银子。五百个铜板，换做是头年，几乎是他们家一年的饭钱。
“小妹，大姐不要这个”麦苗终于回神，听到摊主说的价钱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
本来麦穗正在想法子回绝摊主说不买，毕竟这二钱银子对她们现在的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可是等她听到麦苗的话，又看到麦苗明明很期待的眼睛看着面脂却拼命摇头的模样，她的心又软了。
凭啥别的姑娘有的她大姐就不能有。
大姐十八了呀，这个年纪早就该嫁人的了，可是却因为他们家穷，大姐的婚事迟迟就没有着落。好不容易有说媒的，可是大姐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更别说是这些打扮的面脂水粉了。
“漂亮姐姐，我家里还有个姐妹呢，要不，你再把这个送我好不好？”麦穗眼尖地瞄到面脂盒边上的小盒子。
那个小盒子要比面脂盒还要小，顶多就指甲盖那么大。
麦穗知道这是口脂，因为她在文燕身上看到过。说起来，口脂就是口红，只不过不同在于口脂容易脱落，很容易就沾染到衣服上，发丝上，需要常常补上。
“这个呀”摊主面露难色，好半天才好似做了多大牺牲一样从摊上拿过一盒比较大点的盒子来。“这是胭脂，可以同时当面脂和口脂来用。胭脂可是要比单一用途的面脂和口脂贵多了，这下小妹妹该满意了吧”
胭脂？
那可是好东西，有了一个等于拥有两样了呀。
麦穗接过来瞧了瞧胭脂，又看了看那盒面脂和口脂，最后发现这盒胭脂加起来的份量刚好和那两盒差不太多。算算，也就等于是她花了二钱银子却买了一盒面脂加上一盒口脂外加一盒粉。
还算……没那么太贵。
“好吧，那就谢谢漂亮姐姐了”麦穗甜甜笑着，不顾麦苗一直拉着她袖子的小手，掏出钱把东西就给买下来了。
等离开胭脂水粉的摊，麦苗有些生气地问麦穗：“小妹，咱家里现在手头钱不多，又马上要过冬了，你买这个用不上还死贵的做啥？”
“谁说用不上，咱家三个丫头呢，咋会用不上这个没准啊，哪天咱几个的姻缘就都要靠这两盒胭脂水粉给连线呢”麦穗知道麦苗心思重，如果说是为了她喜欢才买的，麦苗肯定会因为那些个过意不去什么的想法把她自己给折磨死。
所以麦穗没说是为了麦苗才买的胭脂水粉，再说买了就买了，等回家她就给大姐扮上试试。
“可是这银子，娘知道了会骂你的”麦苗还是希望麦穗能去退了。
“不会，我和娘说好了。从那家伙给咱家的银子里拿多少算我的，我还当然就是说我买啥我做主就是了嘛”麦穗说的容易，可是还是肉痛啊。
二钱银子啊。
心好痛，她眨了眨眼，没让麦苗看出她在心疼这一下子就飞出去的二钱银子。
“真拿你没办法好啦，既然说是咱姐妹三个用，那钱就该咱们三一块出，哪能让你一个人还。”麦苗说着眼睛不住往麦穗手里偷瞄着。
看出麦苗的心思，麦穗干脆把胭脂和水粉都放到麦苗手里，“好呀，还是大姐最疼我了。那这个就让大姐保管吧，省的放在我这儿我再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好。”麦苗没看出麦穗的心思，真当麦穗是怕不小心弄丢了急忙把两个小盒子接过来，放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地摆弄了两下，这才小心翼翼收进了怀里。
买好了不该买的胭脂水粉，麦穗好似一下子看得开了一样，把该买的不该买的都给买了。
像是什么挑染的上好染布、花布，还有她们女孩都喜欢的头绳，还有最重要也是麦穗来兰庄的目的——漆料。
都买好了，两人都拎着背着满满的货品，喜滋滋回家了。
第二十九章 其乐融融
刚进院，麦穗就看到在院里和麦文轩站到一块的赵二。
“赵叔，你回来啦”麦穗笑着迎上去，把手里和身上背着的各种东西通通放到麦文轩怀里头，然后拉着赵二的胳膊说：“我刚好有事要和叔商量呢”
“是呀说说看，看叔能帮上忙不？”赵二拍了拍麦穗的头，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
“叔跟我来，我拿给你看看。”说着，麦穗就把赵二拉到她自个儿的屋里，把前几天画好的一摞积木的图纸拿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赵二。
赵二拿过来看了会儿，愣是没看出上面画的是啥。“小穗丫头，你可把叔给弄糊涂了。这是啥啊？一块块那么小，能做啥用？”
“叔，这是积木，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哩叔看看，能做出来不？”说实话麦穗心里多少也有点感到棘手，她倒不是担心没有人来买，只是担心没有人会做。
“这个，不好说啊，叔先去试试，等会儿给你准信成不？”赵二拿着图纸在心里掂量了会儿，觉得还是试试再给麦穗答案靠谱。
“成哩”麦穗甜甜一笑。
等赵二出了屋，麦苗这才进来。
“小妹，大姐可记得你说到家就把图纸给我的，我……”麦苗还是惦记着绣庄的事，在北街逛的时候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到了家里更是觉得坐立难安。
所以她才把东西急忙都放到屋里头，就急急忙忙跑到麦穗屋里来索要图纸了。
“哦，我差点给忘了。”麦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又拖鞋上炕把放在香几上的图纸翻出来，递给了麦苗。
“有十幅图呢，大姐看看喜欢不？”麦穗低头穿鞋，没看到麦苗拿过图纸后震惊的模样。
等麦穗抬起头的时候，麦苗已经兴奋地把图纸捂在胸口在地上转圈蹦着，雀跃地欢呼着：“小妹，太棒了，你真是太厉害了”
麦穗看得有点傻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麦苗又蹦又跳的模样。记忆里麦苗不管遇到什么开心事，好似最多也只是笑笑，让她蹦蹦跳跳麦穗一直以为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可是……刚刚是她看花眼了，还是眼前这人不是大姐，不然一个连跑都觉得头疼的大姐怎么会又蹦又跳。
“那个，你是我……”
麦穗还没有问出来，麦苗忽然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问：“小妹，这是什么？好可爱哦，这个小东西肥肥胖胖的太可爱了，还有这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都好可爱……他们有翅膀，是仙兽还是……”
眨了眨眼，麦穗才算是接受了麦苗这会儿兴奋过度的事实。
“大姐，这个肥肥胖胖的小东西叫熊猫，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叫天使。熊猫毛茸茸的，抱起来很好玩哦天使嘛，有点像是小精灵，小仙女的那种，是给人带来幸福和快乐的哦”麦穗看麦苗很喜欢，咧嘴笑了。
“真的”麦苗把十张绣样图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然后皱着眉头问麦穗：“小妹，你说姐这次绣哪个呢？都好可爱，我就不知道绣啥了。”
“这样啊”麦穗把绣样拿过来瞧了会儿，从绣样里挑出最好绣，也比较简单的一幅单只熊猫吃竹子的图来。“从最简单的开始吧，这样就算是被人模仿了去，咱还有比这个还好的。”
说起这个，麦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大姐，你绣的时候要记得用大家都会的绣法去绣哦，你的那些个跟娘学的特殊绣法尽量能不用就不用。”
“为啥？”麦苗有点愣。
按理说不是应该把她最好的手艺都使出来，这样才能让兰姐看中，然后回收她们的绣品吗？
“因为你不这样做，你的独门手艺就会慢慢被人研究明白，到最后被人偷走了那还叫啥独门手艺。不过如果只用普通的绣，就算有新绣样也凸显不出咱的厉害。”麦穗歪头想了想，乌黑的眼睛忽然一亮，“大姐，你绣这图的时候，只有熊猫的眼睛用你的绣法绣。这样一来，别人想学会也会因为针数少无法全部弄懂，而咱绣的绣品又因为姐的绣法而与众不同，别人想模仿也只能模仿个八分像。”
“你呀，真鬼。”麦苗听明白了，轻轻点了点麦穗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