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庄上烧的瓷器、制的丝绸,是赵家除过养马、贩马之外的另外一项主要收入。中原来的宋人,多将货物放在他那里,由他运向黑衣大食销售。
四个庄子里,瑞玉庄最大,每年交给黄沙城的钱也最多。除过瑞玉庄外,其余三个庄子都修在前往勃萨罗(今巴士拉)城的路上。
最靠近勃萨罗城的是以运送货物为主的紫云庄,那儿多数都是阿拉伯人。是以东、西方货物交易为主的一个大巿集。并从这儿把来自中原的货物通过底格里斯河或者幼发拉底河,分别运向勃萨罗又或者直接到达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哈里发木思塔辛居住的首都——巴格达。
甚至坐在那儿的庄主,也长着一付阿拉伯商人的脸。
精明的小眼睛中间是一个略为鹰勾的鼻子,那下面的胡子就像两只扬起的鹰翼那样。只可惜胡子尖处却起了卷,倒好像是长了卷毛的鹰。
大家都管他叫哈桑,除过瑞玉庄外,这是第二有钱的家伙。
稍近一些的庄子名字有些怪,被称为羽林庄。那里主要是来自黄沙城的教头,贩卖并训练结合了中原特点的马穆鲁克骑兵。
庄主魏臻虽然他的相貌也很威严,与瑞玉庄的舒庄主比起来,他却是个豹头环眼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勇猛无畏的勇士。
几个庄主里,这是最与赵伏波最合得来的家伙,甚至赵伏波身上穿的那付,模样有些怪的常使他怨恨不已的皮甲都来源于他。
背心式的皮甲共有三层,外面与最里面都是牛皮,而中间最扯蛋的完全是一层厚铁板。魏臻给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二郎,这铁甲背心不但可护得你周全,而且可以使人强身健体!”
“好你个魏臻魏狗熊,有一天老子得了势,不但要让你穿铁背心,还要让你穿铁裤头。还强身健体,这么重的铁甲纯粹是要谋害老子……!”
对此,成天背着这几十斤重的铁甲来去的赵伏波可不领情。但没什么权势连爹娘也没有的他,可不能抱怨不是,就只好在心里悄悄的骂。
因为羽林庄那些骑兵的战马,都来自于距离黄沙城最近的,以贩卖马匹、牲口为主的疾风庄。况他又是最穷的一个,在四大庄主中地位最低。不知他在外面是一付是什么德性,只是在家里的时候,对于其他三个庄主,都恭敬的很。
再近些的便是赵伏波的叔叔赵无极的疾风庄,主要替赵家养护畜群,提供肉、奶制品与战马等牲口。
赵家自居的黄沙城处于黑衣大食的“科特行省”(即古科威特),这个名字在阿拉伯语中有“粮仓”之意。黄沙城建在苏比亚海角处,它带有海港与集市,是附近牧民们进行交换商品的地方。
这里是赵家事业的根本。
即打造船舶,也打制镔铁兵器(大马士革钢)同时还住有许多农人,种植水稻又或者小麦子。在这里居住的人,除过那些二转子之外,更多的则是身具汉人特征的赵家后人。
“叮……”
一声清脆的謦声响起,原本在一旁伺候着的杂役以及婆子们立即肃身退出。当中坐着的三娘,则轻轻的顿了三下她的龙头拐。
在寂静无声的大堂上,三声沉重的隐含着金属声音的拐声赶跑了所有人心里的杂念,一个个都收拾起全付心神,参加赵家这一年一度的大典。
“舒钰儿!”
“奴婢在!”
为了今天的大典,舒钰儿收拾整齐庄重。新做的上房里的丫头才能穿得绫罗绸缎质地的宫装,使她看起来像是一朵花中魁首那么漂亮。
她的出现,引的跪在最前面的兄弟两个,只管眼睛不错珠的盯着她看。
只是作哥哥的赵旭弯着腰低着头,只敢瞧她的脚。如果不看脚的话,赵旭对舒钰儿是怎么看怎么爱。可他们家现在黑衣大食,女人因为掌家和干活的需要,一般来说都不缠足。
就他的看法,既然中原女人多有缠足者,那么以他赵家的富裕,家里的女人们自然也该缠了足才好看。
至于赵伏波,却悄悄仰起头。趁着三娘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向舒钰做鬼脸,这不由的使发现了的赵旭好笑。
“这小混蛋已经15岁了,按说也该谙些男女之事,只没想到却还是个不懂事的!”
倒是舒钰儿这时嫩滑的小脸皮绷得紧紧的,脸上的神情仿佛一丝一毫也没有注意到赵伏波的鬼脸。在三娘的招唤下,来到了她的座前深深一福。接着搀起三娘,趁着这时候,三娘洪亮的声音就在厅里响起来。
“请老祖宗出来,家里的人都跪接行礼吧!”
说罢,几个庄主忙过来把她的椅子挪到一旁,她自己拄着龙头拐跪到大堂右侧与赵氏兄弟平等的地方,接着把额头挨在地下。几个庄主却跪在了赵氏兄弟身后的位置上,正正的面对着前面的墙壁。在他们身后的,才是家里的家将首领等人。
至于一些个掌灯又或者司茶的丫头们,则一个个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把额头贴在地下再不敢乱看。
唯一没有跪着的舒钰儿,来到那副龙行九州的图旁。用力按着一只龙爪,那片画着龙爪的墙就陷了下去,接着传来一阵机括启动的“轧轧”声。
紧接着整副图画向内翻转进去,翻出来的墙壁上却画了一付中原的大图。一些牌位被固定在墙上,可令人生疑的是,那些牌位上却空无一字。
空白牌位的前面有一个黄金打造的托盘,上面一只同样质地的龙爪上,托着一柄八棱紫金锏。这就是赵伏波与他的哥哥赵旭,要带领家里的庄主与家将首领,一起用三拜九叩大礼来行礼。
舒钰儿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弯着腰向后退行几步才转过身来。随后她就要退到三娘身后,一样用额头贴在地下。虽然在黑衣大食的赵家,女人们能掌得了家,但在拜祖宗这件事情上,却依然只能额头点地。
可就在她退向自己位置的同时,倏然伸出她仿佛香葱样的手指头,把食指与无名指叠起,重重的弹在赵伏波的后脑勺上。
纵然在赵家的祠堂里做这样出格的举动,一个不好只怕就要被乱棍打死了。只是这时趁着所有人都跪得端正,眼睛瞅着自己膝盖前面的地面时,她还是在赵伏波的脑袋上出了口恶气。
吃痛的赵伏波当然不敢抬头,要参拜家里的“八棱紫金锏”的时候,即便是顽劣如他也不敢乱动。
“你这个大胆的臭钰儿,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什么,心还没顾得上往男女之事上放的他,哪知道到时该做什么呢?现在所想,不过是在舒钰儿的屁股上狠狠来两巴掌。
只是他们两人的这个小小动作却没有能够逃过一双眼睛,这双略显棕色的眼睛虽然不能说难看,但目光中隐含的冷芒,却使赵伏波的心中无由来的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
虽然书读得不大好,但功夫没得说的他,却有着非常敏感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刚刚他与舒钰儿的小动作,已经引起了某人的极度不满。
“难道是三娘……”
3章 小马穆鲁克
(打败过蒙古骑兵的哈里发骑兵,详细请进行网络搜索)
想到三娘,赵伏波心中不由“咚咚”直跳,真要被三娘发现他与舒钰儿在这大堂上做的事情,只怕身上这身皮却是保不住了。
心中想到三娘严厉的目光,他不由的肝儿也颤了。倘若再想到三娘掌管的家法,身上的皮都不由变得紧张万分。
悄悄抬了抬额头,目光掠过自己的眉毛向三娘瞅去。待见到三娘这时,依然垂着头发苍白的头,把额头紧紧贴在被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心中又大感疑惑。
“不是三娘,却是哪个呢……?”
正在赵伏波扪心自问间,突然已然跪在三娘身后的舒钰儿,用清脆的嗓音喊起了仪式的进程。堂上诸人,都在这声音里,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磕起头来。
“一叩首,岁月峥嵘体天心。
二叩首,年华悠悠恤万民。
三叩首……”
拜罢了金锏,却是到了考较赵家儿郎艺业进展的时候了。
作为掌家坐的那把宽大而又看起来漂亮的大椅子,重新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后面的墙上那幅大宋全图,自然又变成了龙行九州的图画。至于三娘,自然又拄着她的龙头拐回到椅子上。
考较赵家儿郎的艺业,并不似那些庄主一年回来一次。而是一季一考,无论文武,一项不合格者正一季的月例银子减半,一个半月不得出门。
而赵氏兄弟,一个文不成另一个武不就,这也是三娘常常生气的原因。
俏生生站在三娘身边的舒钰儿看着赵伏波,心中暗暗替三娘发愁。
西房里的老大,是个会读书的材料。只是他读的却尽是些吟风弄月的玩意,家里的人都明白那当不得大用。倒是这二郎伏波,是个即武勇又聪慧的家伙,只可惜缺了父母的管教,是个不爱读书的昏家伙。
这不下面这场比试里,就显示出二郎的武勇。这时魏臻正在向三娘及在坐的诸人介绍,他带来的武士。
“三娘在上,这是我们羽林庄里羽林卫中与两位少爷年龄相当的战士中,最强的一个。”
魏臻的羽林庄训练马穆鲁克骑兵,只是不似阿拉伯人把他们全都阉割。在买来的每批高加索人里,挑选体质强壮心里聪慧的,成为羽林卫。从小教以汉语和中原的长幼尊卑的人伦之常,更重要的则是永远忠诚于赵家。
在他们长大的过程中,除过需要学习马穆鲁克骑兵本身的作战技能之外,还需要学习中原人作战的本领。至于那些淘汰掉的,就按照阿拉伯人的训练方法,阉割之后训练成哈里发或者那些行省总督们需要的马穆鲁克骑兵。
当这个马穆鲁克骑兵出现在诸人面前时,都使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大约15~16岁的少年。高加索人种赋予了他白晰的皮肤,亚麻色的头发下又一双近乎绿色的眼睛。他的身上穿着厚厚的背心式皮甲,手上拎着一柄锋利的双手长刀,一看长刀就知道是黄沙城造的东西。
长刀略带弧度,刀尖是利于破甲的斧头刃,刀身略带弯曲则有利于马上劈砍。1。2米的长度(用公制单位的意思是,不想麻烦大家,也不想麻烦自己),在身形高大的高加索少年手中,倒显不出来如何沉重。
冷冷的绿色眸子里,看不出他有些什么想法。手中的长刀提在手上,刀尖微微离开地面。眼睛盯着作为自己对手的两兄弟,完全是一头打算择人而食的噬人怪物。
比武这档子事赵伏波不担心,此刻他依然跪在那儿,只等三娘发下话来,就好上前动手。倒是他的兄长赵旭,这时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暗自担心,只怕自己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倒是野小子上前,要讨得许多好处。
他微微抬起头,悄悄朝他爹望了一眼。赵无极接到儿子求救似的目光,心中不免暗恨儿子不争气。可要是如若被赵二郎羸了眼前的事情,自然会拔了头筹。心中不忿之下,忙离了座位来到三娘一侧,举手弯腰施了一礼。
“三娘在上,请容卑职说一句!”
三娘满意的打量着眼前的小马穆鲁克,知道魏臻带这个少年来的情由,不过是在夸耀自己的兵操的好。眼见赵无极出来说话,只当是他看出了眼前这个兵的不足之处。
“赵庄主,但请无妨!”
赵无极在四个庄主中地位特殊,虽说昔日文武都不及自己的兄长,可到底怎么说,也是赵家的人不是。因此,无论三娘又或者其他几个庄主,都得要暗中给他几分颜面。
“禀三娘得知,想我大宋皇帝盘弓弯马开国,却以仁心文治天下。卑职想,今日之试是否以文事为先才好,请三娘示下!”
三娘并没有说话,她一向不是一个独断的人,展目看向几个庄主。
瑞玉庄的舒庄主,手捋长髯一片的心神祥和,哈桑用手指卷着胡子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魏臻环眼睁大显是不大乐意。看罢,三娘再顿了下龙头拐,郎声传下令来。
“也罢,即考文事,二郎你文事弱些,便由你先考罢!”
这是赵家的规矩,文事弱的考文事先考,武事弱的先比试武艺时自然要先比。熟知此项规矩的舒钰儿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跪在那儿低着头的赵伏波显然已经开始发愁了,低着头完全是一付打算挨板子的模样,这使得舒钰儿不由小嘴一撇,黛眉一皱心里好一阵不舒服。
看着二郎的模样,三娘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二郎的禀性,提到背书不如直接给他几板子轻松,手中的龙头拐在地下顿了两下。
“二郎,你便背背你背的兵法,如若背不出的话,三月便不得出门,月例银子减半!”
听到要他先背,赵伏波的脑袋里“轰”的如同响了一声惊雷那样。千求万求,这规矩怎么还是没有半分改变。
赵伏波目光偷偷从眼角掠出去,飞快的打量着周遭的情势。
他的大哥赵旭,比他大一岁,生着浓密的卷发,大眼睛里常常掠过一线傲慢。他的书读的不差,手底下的功夫可比不上赵伏波,但他就是家里的大郎。
如果赵伏波达不到文武双全的本事,那么在赵家永远也没有抬起头的机会。
眼睛随着院里掠过干燥而又滚热的风,来到那些盯着他看的庄主和家将首领面上,他心中就更加颓然。尤其看到二叔脸上的笑容,他的心中就好一阵发急。
眼睛悄悄在院里找到了舒钰儿的身影,可她站在那儿就仿佛一尊泥塑那样。一张俏脸紧紧绷起,垂下眼敛只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在东院里浅笑吟吟的的那个俏妮子。
“我的菩萨,你倒是动动嘴啊,就算是不出声提一个字,也算是救了我的一命了!”
赵伏波急得心中直抖,跪在青砖地面的膝盖这时也觉得生痛。早几日舒钰儿带着他背的书,似乎也随着这疼痛被忘到爪哇国里去了,居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三娘虽然年纪已经大了,眼不花、耳不聋,说起话的时候依然中气十足。尤其在训他这样的小猴崽子的时候,那声音冷得就像铁。
“哼,小畜牲,这便是你背了这许久的书么?小钰儿,还有你。要你督他读书,便读个如此结果,可是看我三娘可欺么!来人给我取藤条来,你二人给我老老实实跪着背家训!”
三娘生起气来的时候,赵家无人不怕。且不说别人,便是赵伏波先就怕了。
舒钰儿更是一句都不敢说,只是直挺挺的跪在赵伏波身边。一张俊俏的小脸此刻雪白的没有半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只是颤抖个不停。
“三娘在上,请听不肖二郎一言。”
挨打对赵伏波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野惯了的他倒不怕挨打,只是要了拖累了舒钰儿那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却是着实忍心不下。
“你讲!”
三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一点二朗也很清楚。只要说得有理,断不会不问事非曲直。
“回三娘得知,舒钰儿监读认真勤谨,只是二郎愚钝,记不得淳淳教诲只知贪玩。只求三娘饶了舒钰儿,二郎愿一力承担所有惩罚!”
他的话换回的却是三娘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的一拍,紧接着就响起更加严厉的训斥声。
“咄,大胆奴才,自己文事荒废,却只知道回护美婢,要你这只知放。荡嬉戏的小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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