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听着这个声音分外熟悉,在凝神一看,不是那人是谁?暗自道:“怪了,难道今天是见老熟人的日子么?”
021得遇故人
只见大路当中,被众人团团围住的,乃是一个须皆白,老的不成样子的邋遢老儿,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口中大喊大叫,胡言1uan语,不是当初在散修集市上遇到的老骗子土十孙,又是哪一个?
那老骗子正被人挤在中央,团团围住,却也不吃力,毕竟旁边的家丁虽然是卢家人,却都不过是武师,真正的修士至少也是个供,怎么肯自跌身份,在前面开路?土十孙好歹也是个修士,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左躲右闪,时不时高声喊叫,倒也游刃有余,甚至陶陶然乐在其中,有点戏台上撒欢儿表演的范儿。
江川虽然叫他“老骗子,可没真当他是老骗子,见他那股死也要贴上来的疯劲儿,心中一跳,转了几个年头,开门下了车来,想着是不是过去解围。
正在这时,只听一人喝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给爷丢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前面马车里跳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xiao公子,眉清目秀,衣着华贵,只是脸色冷的能刮下来一层霜。
江川认识这位,是卢定俊的嫡次子,今年才十六岁,是卢定俊第四个正妻所出——前三个都被他熬死了,因为是老来子,备受宠爱,xìng子就是很典型的世家公子,傲慢但还知道世事,骄纵却也懂几分礼貌,没什么特别的。
卢二公子一出来,那土十孙rou了rou眼睛,叫道:“啊,贤侄!贤侄你长这么大啦,上回叔叔见你时,你才这么大点儿——“用手比了比个儿,也就一掐大xiao,哪里是婴儿,分明是个水耗子。
江川神色微微一沉,暗骂道:这老头儿,今天是要疯啊。
江川都变了脸色,卢二公子可想而知,气得连先是铁青,后是血红,青青红红,简直都不是人色儿了,把那点世家公子的涵养抛到了九霄云外,跳着脚骂道:“打,给爷打死这个老疯子,叫供来,给爷活剐了他。”
几个家丁吵嚷的更加凶了,但是他们奈何不得土十孙,那卢二公子倒是和土十孙修为半斤八两,但是那边围得水泄不通,他愣是cha不上手,只是跺着脚,道:“今天不打死这个叔叔,我算白当这个贤侄。”
眼见场面越来越1uan,那边马车中,卢定俊终于出场了。
卢定俊也是一肚子恼怒,刚刚因为叶奇的事情,他就憋了一口气,本来离着金光湾越近,高阶修士越多,他这个卢家家主的威风就越少,连个门派一般弟子都不如,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连拦路的叫hua子也踩到他头上,这落差也太大了,由不得他不恼。
手mo了mo乾坤袋,卢定俊心道是不是放个大招,一来出出几日来的闲气,二来也显示一下卢老爷的威风,刚刚起意,抬头一看土十孙的容貌,登时僵住,手搭着乾坤袋再也放不下来,指着他道:“你……你……”
土十孙扒拉开身边家丁,冲过去拉住卢定俊的手,道:“老卢啊,想死我了。”
卢定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吓,随即扯了扯嘴角,。1ù出jī动神色,顺势抱住土十孙,道:“老兄,我也想死你了。”
两个老儿抱头大哭,只吓得卢家人包括卢二公子个个神色惨白,都暗道:难道他真是老爷的故jiao,如今落了魄了,才赶来相认?哎哟,刚才可得罪他老人家了,这便如何是好?
江川却是挑了挑眉,什么故jiao,他是不信的,刚才卢定俊的神情,那种chou搐的样子,与其来了老朋友,还不如来了债主。再加上带着对土十孙的了解,要他们俩是故jiao,而且好到抱头痛哭的份儿上,江川只有两个字评价——不配。
不是土十孙不配,而是卢定俊不配。
这时两人一起上了卢定俊的马车,将车帘放下,不知道在里面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卢定俊出来,脸色变幻莫测,虽然凭他上百岁的年纪,喜怒早就不行于色,但终究还是1ù出几分焦躁,他的目光在几辆马车上逡巡了一下,落在了江川身上。
卢定俊张了张嘴,似乎要对江川什么,土十孙突然叫道:“啊哈,你也在这里。”连跑带颠来到他身边,道:“老兄,这也是我贤侄,哈哈,好久不见。”
江川一愣,随即神色微变,倒不是土十孙占什么便宜,而是他现在不是江川的长相,用的是幻术易容。要知白狐的幻术是天赋,即使是高一个境界,到了道基期,也未必看得破,这老儿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张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可见他的实力……
土十孙抓着江川,道:“我和贤侄有大半年没见了,这一回要好好聊聊,卢老弟,我坐他的车便是,不要特意给我准备车辆了,我屈尊也罢了。大冷天的,不好太过麻烦,一会儿把酒菜端过来便是。”
他那“卢老弟”脸色chou搐了一下,道:“甚好,甚好。”目光从江川身上移开,在卢家人身上徘徊一下,突然道:“二郎。”
卢二公子一愣,道:“父亲?”
卢定俊道:“今天来了客人,马车坐不开,你先让一让,一会儿就回家去吧。”
卢二公子脸色一白,这哪里是马车坐不开,分明是剥夺了他参加三九之会的权力,把珍贵的名额提供给这个老骗子,他心里委屈万分,就想要争辩,见父亲脸色不比自己好看多少,终于不敢,忍着羞恼,恭声道:“是,父亲。”
他登上马车,准备离去,临走之前,回过头再看时,只见土十孙正在向他挥手,道:“贤侄慢走啊。”只气得差点没从马车上掉下去,暗暗誓道:你这天杀的老不死,千万别落到xiao爷手里,不然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土十孙却是全被记恨的自觉——当然也许是虱子多了不痒,来到江川的车旁,道:“贤侄,咱们上车吧。”
江川对他叫着这个贤侄,送了那个贤侄的口气啼笑皆非,侧过身去,让他先上车,然后跟着上去。
卢定俊望着土十孙的背影,目光闪过一丝恨色,却是一挥手,道:“走吧。”
以江川在卢家尴尬的身份,自然坐不上什么舒服的马车,马车车厢只能算是一个棚子,地下是草席,车帘不过一层青布,被风吹的飘起,冷风呼呼灌入,一车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江川坐在土十孙对面,坐得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倒是很礼貌,只是眼神涣散,不知道神思飞到哪里去了。
土十孙本是笑yínyín的看着他,眼见他不与自己话,反而渐渐进入了浑浑噩噩的困倦当中,不由得气恼,推了他一下,道:“嘿——”
江川一下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问道:“您有何吩咐?”
土十孙气道:“我老人家上你这里做客,你就这么招待我?”
江川眨了眨眼,道:“酒菜卢老爷会去准备,一会儿就来,您等等吧,莫非是真饿极了,一会儿都等不到?”
土十孙噎了口气,捶了锤xiong口,道:“每次见到你,都要气得我老人家少活十年。我老人家有多少阳寿,够你这么糟蹋?”顿了顿,才道:“我是问你,突然见到我,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江川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您肯回答么?”
土十孙道:“我收了好处,自然知不言,言不尽。至于不给好处让我白回答,这种事你这懂礼貌的娃娃,自然做不出来。”
江川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真有问题想问,不知道你老人家开什么价钱?”
土十孙哼哼两声,道:“跟你做生意,要打一百二十个xiao心,你先问,问了我看看货,再开价钱,童叟欺。”
江川目光与土十孙对视了一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珍馐岛有什么好处,值得您付出这么大代价?”
022通玄取暖
风呼呼的吹着,刺人耳鼓,夹杂着雪片灌进马车。车里没有一丝温度。
土十孙突然往后一仰,道:“有意思,你,我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抛头1ù面,引人注意,这个代价不大么?”江川依旧入定一样的神情,缓缓的道,“您的身份我不知道,但是您的大名乐安郡皆知。既然您得享大名数十载,却从来没有和‘高深莫测’拉上过关系,证明您一定做得滴水不漏,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以老骗子土十孙的身份示人。”
“所以,”江川微微前倾了一点,“以您的身份,既然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装下去,倘若不是特殊癖好,那我猜测,大概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土十孙胡子翘了翘,神色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但是您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出乎我的意外了。”江川接着道,“当街拦马车,也就罢了,毕竟也像您干出来的事。可是还受到了卢老爷的礼遇,轻轻的一句话,就把卢二公子逐走,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明您不简单之外,并没有其他解释。而卢家人多眼杂,嘴更杂,也就是,过了今天,您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名声,将不复存在。”
土十孙的xiao眼睛中,出了一缕幽光。
江川虽然知道他并没有杀意,但是全身还是进入了戒备状态,但是他必须下去,因为只有在这个老头身上,才有可能知道答案,“我认为,您之所以孤注一掷,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您所顾忌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不倾向于这个答案。毕竟刚才您的表现,还是像个疯疯癫癫的老骗子。所以您似乎意现在就洗脱自己的名声,宁愿以这样的形象,去珍馐岛上一游,只是顾不得以后了。那么,还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您所求的已经大到,您法顾及以前的身份了,只要登上珍馐岛,就是让土十孙从此消失匿迹,也在所不惜。”
着,江川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道:“不知我的可对?”
“嘿嘿——”土十孙捂着脸,出一连串笑声,嘶哑难听,笑过之后,抬起头来,道:“对不对——我为什么要诉您。”
江川欠身道:“抱歉,我忘了您童叟欺的规矩了。您想要什么?”他并不相信,土十孙拉他坐车,只是闲的或者撑得。
“我么……”土十孙扫了一眼被风吹的掀起的车帘,“这里真他娘的冷啊,这卢贤弟待你太差了,也不知道送个火盆来。回头我批评他。”
江川哑然,这马车就是个单人马车,自然舒适不到哪里去,只是修道之人,寒暑不畏,又有什么冷的?
挑了挑眉头,江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手指轻轻一点,一点火苗出现在眼前:“这样如何?”
土十孙靠近了,把手放在火苗上方,哈着气道:“还是冷,火再来大点。”
江川调动真气,将火苗一点点调大,直到有两个拳头大xiao,土十孙才道:“个头够大了,只是不够热。”
江川心知他不称量到底,绝不会松口,也不必调动金焰,直接喷出一口火气,火色鲜红,正是他最核心的火种。
火种一出,整个马车气温陡然升高,车中温度立刻从严冬,变为暖,进而转为盛夏,直到热热的过了常人能忍受的程度。
江川一面放火,一面随手在身边布下阵法,隔绝温度,自从他炼阵道之后,对阵法的理解加深,阵道修为大有进步,也有些阵道方家的水准,这一个阵法虽然简单,但是效果极佳,恰到好处的将整个马车护在其中。
土十孙坐在蒸笼一样的马车里,却是丝毫不感觉热,道:“很好,这样就有些意思了。”突然身子一歪,已经倒在地板上,打了个哈气,道:“真是暖和,我先睡他娘的一觉。”着眼睛一闭,竟然真的睡着了。
那土十孙车中高卧,甚是惬意,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没一刻安宁,呼噜声连天,打嗝放屁不绝于耳。江川正坐在他对面,却是静悄悄的,手中的火球一片通红,除了丝丝的烧灼声,再任何声音。
火光映在江川脸上,照的他脸色变幻莫测,然而神情,却是一平如水,没有一丝bo纹,仿佛身边本来就没有人似的。
大雪一直落,马车一路向前赶,遥遥的,已经能看见海面。
江川手中的火焰,已经烧了两个多时辰,几天前,他只全力烧了半个时辰,便已力竭,今天这次,却是耐久得多了,也是他晋级之后,体内灵气大大丰盈的缘故。饶是如此,他的额上也终于流下汗来。
要知道,这回可不仅仅是全力燃烧,还要维持火焰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保持大xiao不变,形状不散,光这一点,就要耗费许多心神,更何况还有调动火种之累。
江川的额上,汗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在他渐渐变得苍白的脸上流下了道道水痕。
不过,江川看着呼呼大睡的土十孙,倒是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仿佛累的不是他自己一般。正如当初,他答应七日之约,为沈白守门一样。
本来就是他有所求,付出代价,理固宜然。
“啊哈——累死我了,又热又累啊。”伸了个懒腰,土十孙终于爬起身来,rou了rou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tuǐ儿,好像刚才不是睡觉,而是做了什么重体力活儿一般。
抬起头,正好看见江川,与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端端正正,手上的那个火球仍然在燃烧,嘿了一声,道:“老夫服了你了,你可称毅力惊人。”
往后一靠,土十孙道:“好了,火苗别再烧了,不然伤了根本。”
江川一笑,收回火苗,将手拢在袖子里,袖中的手指不住的颤抖,但是整个人仍然平稳如常。
即使是土十孙,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道:“你想知道什么?珍馐岛?老夫?还是其他的?”
江川缓了一口气,道:“您肯诉我什么?”
土十孙揪了揪自己的胡子,道:“我的事——当然现在还不能,焦yù庄那孙子,我倒是没义务替他保密,嘿嘿,你想知道他早上起来吃什么,脚上长了几个jī眼,还是最宠爱第几房xiao妾?”
江川一愣,才想起原来焦yù庄就是岛主,不由得暗自惊讶,这位岛主可是活了大几千年的人物了,居然能被土十孙称为“孙子”,虽然这一称呼很有可能并非是两人之间的年龄比,但至少明,土十孙的身份不一般。
“这些暂且不,不知道您能不能——您找我有什么事?”江川直接道,却是丝毫没接他的话,直接另起一个话题,在这种谈话中,他不喜欢按照别人的思路走。
土十孙脸色一苦,道:“你这娃娃好生不可爱,什么事都好强占个上风,不知道尊老敬贤么?”
顿了一顿,他才道:“你想的不错,我拦下马车,除了想借着卢定俊这个不起眼的人物hún进珍馐岛,还有一件事,就是来找你的。”
江川正色道:“所为何事?”
土十孙嘿嘿一笑,道:“借你一物一用。”
023风云际会
江川闻言,微微一怔,笑道:“不是我的脑袋吧?”
土十孙斜眼,道:“要来干嘛?”
江川mo着自己的脑袋,道:“也是一颗大好头颅,不定还值几个钱呢。”
土十孙撇嘴道:“值钱你自己留着玩儿吧。老头子另有所求,你那白狐呢?”
江川一愣,指着马车角落乌漆抹黑的一团,道:“那就是。”
因为白狐扎眼,所以江川以张克身份出现时,就让白狐以“黑狐”的身份出现,这家伙也是懒散,勾搭了卢家大xiao姐,给江川骂了一顿之后,再不生事,直接天天睡到自然醒。这时候在马车里,也是随意找了个角落一蜷,他那一身保护色,猛的看起来就像一堆灰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