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青松隐隐见峰顶有一间草庐,两人便走进了草庐之中。
独孤青松心中一动,好奇之心大起,暗想:“我便去探看一番,看这两个倒是怎样的人物。”
他一纵下了龙马,拍了拍马颈,道:“雪儿,就在这附近等我回来!”
他放开龙马,立时便向右侧那山峰奔去,三里之遥,只在转瞬之间便已到达,他立时缓下身形,走向那草庐。
他离那草庐有十丈远近,忽听草庐之中道:“大哥!你这里还有其它的人么?”
蓦地人影一晃,那黄衫客已站在草庐之外,惊奇地望着独孤青松,随即人影又是一闪,另一个皂白长衫、颔下一绺山羊胡的老者也出现在草庐之外。
独孤青松望望那黄衫客,四十开外年纪,脸目方正,只是目光有些不正,独孤青松心中暗道:“这人目光不正,恐怕不是什么好来路。”
这时那山羊胡子老者开口问道:“小哥何人,因何到此?”
独孤青松顿时心想:“我要不要说出姓名?”随即他已决定忖道:“那山羊胡的老者,看来倒是正道之人,但那黄衫客实在不敢相信他,还是不说出真名实姓吧!”随着他深深一揖,笑道:“小生古松,因采药路过此地,有扰前辈清修之处,尚请谅之!”
谁知那黄衫客陡地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哼!说得倒是委婉动听,我看你定没怀着好心!分明你是……”
他话未说完,独孤青松对他那不善的口气不禁一愕,打断了他的话,道:“小生光明正大,前辈不可随意诬陷于人!”
黄衫客冷笑,道:“你小子迟不来早不来,偏在大哥三年炼那紫龙剑,尚有一夜火候之际到来,你休搪塞,你能瞒过谁?”
那山羊胡子老者闻言也脸色一沉,峻声峻色,道:“你可是真有此意?”
独孤青松不料这一好奇,竟惹起了人家夺剑之嫌疑,立时双手一拱道:“两位前辈错了,小生实是偶经路过,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前辈在此炼剑那回事,如今既然两位前辈动疑,小生只好走了!”说吧,他又朝两人一揖,转身就要下山。
“慢着!”
独孤青松方转过身来,就听那黄衫客喝住了他,他又转身来,疑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黄衫客双目逼视着他,冷冷问道:“你说你偶经路过,是真的么?”
“小生素无诳话。”
“哼,姑且信你。你是何派弟子?”
独孤青松不禁一愕,心想:“我要他不知我的身分,是说那个师门好呢?无疑的,任何一派师门说出来,势必都会被他知道自己的身分。”他连着几个念头后,终于决定,微微一笑,道:“师尊隐居深山,数十年未出江湖,他老人家已不愿为人所知。”
黄衫客闻言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小子狡猾,说得倒是好听。不过,今日你既闯到这里,说不得只有留你在此暂屈一夜,待明天大哥紫龙剑炼成后,再放你走了。”说着,独孤青松忽见他似乎运聚真力。
独孤青松不愿惹事,连忙阻止道:“前辈不可逼人太甚,小生一走就是,既不会碍着这位前辈炼剑,因何定要留在这里?”
黄衫客更冷笑道:“大哥在此炼剑三年,炼的紫龙剑,剑芒三丈,为前所未有之神兵利器,且除我峨嵋三友知道此事,别无人知,谁知你小子是何来路?当这紧要关头,我怎放心让你一去?小子,我看你还是乖乖让我点了穴道,暂留一宵吧!只要今夜子午一过,剑成立放走路就是!”
他这番话本也合情合理,独孤青松虽对这黄衫客心存怀疑,但他自知他并不能真正点住他,他点点头道:“好吧,就算我倒霉,碰上了这样一桩事,为证明我的清白,我甘愿在此屈留一宵,但我警告你,你若出何歪念,我可要对你不客气。”说罢,独孤青松目射寒芒,盯了那黄衫客一眼,傲然而立。
黄衫客为独孤青松的目光所慑,微微一凛,退了半步,暗道:“看来这小子功力非同凡响。”
他略一犹豫,抢上一步便要点独孤青松的穴道。独孤青松傲立如故,面不改色。
正在黄衫客要点未点之际,人影一闪,那山羊胡子老者又立在黄衫客与独孤青松的中间,慈声道:“二弟,我看这位小侠一表方正之相,绝非江湖宵小之流,就让他去吧!”
黄衫客一怔大声道:“大哥这话差矣!大哥凭着貌相,能相信他不是对大哥的紫龙剑心怀叵测而来?小弟认为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只有留他一晚了。”
他不待那山羊胡子老者再开口,骈指如戟,猛然便朝独孤青松点去,谁知他这一点,竟点了独孤青松的三玄重穴。
独孤青松应指瘫痿在地,可是心中却暗暗冒着寒气,心想:“那家伙好心狠手辣,三玄重穴,人身死穴,十二个时辰不解,不死也得重伤,错非是我独孤青松,要是换了别人,岂不真被他害死在此地了。”
他不暇多想,顿时闭目运气攻穴。
这时,那山羊胡子老者一见黄衫客所点独孤青松的部位,惊道:“二弟!这小侠的性命岂不断送在你的指下?”
黄衫客若无其事地道:“大哥,他自己不识趣,自作孽而已,别管他了吧,走!咱们还是进屋吧!如三弟今日也能到来那就好了!”
山羊胡子老者看了独孤青松一眼,叹息一声,道:“这人也真是如其所说的倒霉,那里不去采药,却偏在今日探到本峰来,可惜!可惜!”
独孤青松双目微睁,向他投过感激的一瞥,望着两人走进了那草庐之中。
这时是申牌时分,一抹斜阳正缓缓地坠向西山,鲜艳的晚霞映照着峨嵋群峰,鲜丽夺目。
独孤青松望着那一片金色的晚霞,想起了母亲金钗教主和神斧开山、血笔秀才、剑豪后裔等叔伯们。
突然,父亲惨死的景象也在他的忆念中出现,仇恨像在他头上浇了冰冷的一盆凉水,他全身一震,愤愤自语道:“我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我去做,怎能将大好的时光白白浪掷在这里?”
独孤青松猛运一口真气,向三玄重穴冲去,被点的穴道豁然攻开。
他慢慢地爬起身,甩开大袖,一口气便奔下山峰,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山峰,嘬口一声轻呼,龙马应声奔来,连连低嘶。
独孤青松摸着它的前额,低声道:“雪儿,累你久等了!现在我们上路吧!”
可是龙马低嘶之声并未稍停,它反而用嘴衔住了独孤青松的衣角,然后望着山下不住地用前蹄敲响着山石。
独孤青松奇道:“雪儿,有什么事?你难道见着了可疑之事?”
龙马两只大眼望着独孤青松,又连连点头。
独孤青松心中觉得非常奇怪,心想龙马再是通灵,也不可能知道善恶是非,它所看见的必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如果我猜想不错,它是看见了从前见过的人。
他这样一想,飘身上马,道:“雪儿,那便带我去看看。”
龙马两声低嘶,展开四蹄,便冲向峰下。
本来,龙马奔行起来,铁蹄如雷,可是这次龙马行走,虽然也快速如风,但四蹄落地却仅仅发出轻微的响声,好似怕惊动了什么人。
独孤青松心中暗自纳罕,心想:“难道这是一件严重的事吗?”
残霞渐收,夜幕渐渐笼罩群峰。
独孤青松怀着疑惑的心情,任龙马载着他,一连奔过了两重山峰,它突然就在一座峰顶之上停了下来。
独孤青松目光一扫,发现那盖有草庐的山峰,就在隔着一个稍矮的山峰那边。他运起目力,向那草庐逼视一番,薄暮之中,只见草庐已隐隐射出一点紫色毫光。他心里有数,知道山羊胡子老者正在加紧炼他那口紫龙剑。
但这时龙马却低头对着峰下连连地点着,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独孤青松连忙朝峰下搜视,忽见峰上一处山坳之内,停着十几匹骏马,正在静静地吃草。在山坳的一旁靠崖边依山坐着十几个黑衣人,独孤青松神目何等锐利,仔细一看,立时认出这是血魔帮九龙坛坛主九龙神魔领着手下十几个分堂香主,不禁大奇,暗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只见九龙神魔等人只是默默坐在那里,似在等什么,偶尔见他们也交谈一两句话,但因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独孤青松一跃下了龙马,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龙马暂留峰上。他立时展开鬼影轻功,朝峰下掠去。好在这座峰奇岩峻壁,附身岩上,不愁被人发现。
他轻掠巧纵,点地无声,片刻间便到了九龙神魔坐着的崖石上不足三丈之处,藏身一块崖石之后。
这时他们十几人寂静无声。
过了约莫盏茶时分后,忽听到其中一人带着惊诧的口吻道:“坛主,那紫色的光华大盛,坛主看是否那剑已经炼成!”
独孤青松心中一动,忖道:“原来他们是为那柄紫龙剑而来!既然紫龙剑只有峨嵋三友知道,他们从何知道这消息?”
他一面想着,一面举目遥望,果然从此处仍能望见那结庐之峰顶,这时紫色的毫光上冲起一丈多高,光华闪烁。
独孤青松心中暗暗吃惊,心想:“如果这真是剑芒之光,那真是一口亘古未有之神兵利器。”
这时,九龙神魔已经开口答道:“时辰未到,怎会就已炼成?你不见那光华闪烁不定么?要是一经炼成,光华立敛,却要有人运以本身真力才会放出剑芒,三丈之内取人性命。”
九龙神魔答着,忽又喃喃道:“帝君一旦有了这口剑,独孤青松虽练成了血影子,恐怕也非他的敌手了,那时才是他真正登上武林至尊之位的时候了!”
独孤青松闻言猛吃一惊,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那口紫龙剑却是与他有切身之关系,这时他再仔细一想,不禁恍然大悟,因为制服血影子唯一的方法,便是以宝刀利刃刺穿血影子,使其全身的血液流干,否则,任何雄浑刚劲的掌力,对之也莫可奈何。
独孤青松这一弄清,暗道:“你们别想得到这口剑了。”
他这样一想,正想抽身纵回峰顶,再先他们一步,赶去对面山峰取了那口剑,谁知一不小心,脚下碰响了一块石片。
九龙神魔是何等样人,蓦地一纵而起,一式冲霄,一条快如闪电的人影,眨眼已掠上崖壁,暴喝道:“大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已知暗中之人藏身之处,双掌一错,挟以排山倒海的掌风,“哗啦啦!”罩向那崖石之后。“蓬!”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过处,那块隆起的崖面,被他这一掌劈裂,崖石纷飞,最远的射出去数十丈远。可是他猛然发呆了,落掌之处,那里有半条人影。
他“咦”了一声后,随即大喝道:“难道我见着鬼了?”
“你没有见鬼,是我,外公!”
这真是奇得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声音发自崖底他原先落脚之处,而且竟然称他为外公,这是谁呢?他迫不及待转过身来,独孤青松气定神闲,面带微笑立在崖下,双目正柔和地望着他。
他带来的十几个九龙坛下众香主,一个个目瞪口呆定在那里,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半坐半站,如泥塑木雕。显然是为独孤青松就在他掌劈崖面的刹那间,一齐点了穴道。
这对九龙神魔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他一声狂吼,周身突出蒙蒙青瘴,连人带掌一齐扑向独孤青松。“蓬!”又是震天价地一声巨响,地上多了个径丈的土坑。
“外公,你这是何苦呢?”独孤青松又叫了一声外公。
九龙神魔全身一凛,定住身形,再望时,独孤青松仍悠闲地站在一旁。蓦地,九龙神魔抖然想起了青城山望月坪的一幕,自己还是漏网之鱼。
他脸上这才现出了骇然之情,连退了三步,大叫道:“你,独孤青松?你就是血影子!”他重重地抽了口凉气。
独孤青松是何等聪明之人,早从九龙神魔双目中看出了惊骇之色,他知道九龙神魔这时的想法,是的,独孤青松要杀他那是太容易了。
独孤青松微微一笑,答道:“是的,我就是血影子!但是外公不用害怕,我不会对外公下手的。”
九龙神魔放下心中一口大石。但突然大声道:“你说我害怕,我九龙神魔怕过谁来?”
独孤青松并不正面答话,他只微笑问道:“我已数次叫你外公了,难道外公不认我这外孙么?”
他问这话时,双目中映着柔和的笑意,望着九龙神魔。
从九龙神魔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痛苦之色,但却是那么轻淡,一现即敛。随即他立时怒喝道:“小子,你这杀人的魔星,已成为武林公敌,谁是你的外公?”
独孤青松早已看清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可是突然之间又怒颜相向。本来独孤青松自认出金钗教主是他的亲母后,深心之中便原谅了九龙神魔昔日对他的一切攻击,今日在这荒僻的峨嵋深山之中,正是他认亲的机会,他那能放过?
独孤青松心念一动,立时大笑,道:“外公,怎么你也这么说?青城山望月坪中,外公是亲身在场,我如不运起化血功,身化血影,在那一百余个高手围攻之下,如何能脱身?”
“可是你不该杀那么多人!”
“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杀我啊,外公!”
九龙神魔似乎哑口无言,可是仍然震怒,大吼道:“可是小子,你的末日已快到了,你别狂!”
独孤青松仍笑道:“真的吗?”
“哼!帝君已传令天下,搜集宝刀宝剑,专为对付你小子,不论你血影子练到如何神奇,你自问能抵住吗?”
这消息在独孤青松的心中一震,因血影子确是最忌宝剑之类的兵刃,但九龙神魔这话无异是在点醒他。独孤青松顿时明白九龙神魔的用意,他实也出于无奈,如果他真的认了独孤青松做外孙,那无异就成了血魔帮的叛徒。他,他逃不出万极帝君的追截的。今日他所以不能明言,实在碍着独孤青松只点了穴道的魔徒,他们穴道被点住,但神智仍清。
独孤青松心中一动,立时计上心来,冷冷答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九龙神魔忽见独孤青松脸色又沉,心里着实有点暗惊,嘴里却软不下来,大声道:“小子!你想辱老夫么?”
“何况辱你,我要你的性命也易如反掌。”
九龙神魔心知他并未说假话,心中暗凛。
独孤青松蓦然大吼道:“你们这些人到峨嵋来干什么?”
“小子,你管不着。”
“是的,我若不给点厉害你瞧瞧,谅你也不说出来。”说罢他猛地欺近一步,抡掌便劈。
九龙神魔面对这生命大敌,岂敢大意,运聚了毕生功力一掌封去。
“澎!”两人各退了一步。
独孤青松又冷笑,道:“好,再接我一掌!”
“呼!”“天怒地怨”,天威掌带起风雷之声朝九龙神魔狂罩而下,九龙神魔也运起了九龙神掌,全身在毒瘴围绕之下,硬接而上。谁知他一掌刚刚拍出,蓦见对方人影微晃。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已飘掠到了九龙神魔的身后。九龙神魔喊声:“糟!”一缕指风已向他腰间点来。
九龙神魔何等样人,岂能够让独孤青松就此点中他的穴道。他迫不及待,向前踏上一步,身不回转,反手便拍,带着一股强烈的劲气挥向独孤青松。
就在此刻,九龙神魔的耳中听到一个低细的声音,道:“外公,我不会害你的。”九龙神魔微觉一怔,反手拍出的掌风忽被消卸于无形,同时胁下一麻,他微哼得半声便瘫倒在地。这一代霸魔就此第一次被人弄翻。
独孤青松点倒九龙神魔之后,拍拍身上的灰尘,极其轻松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