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谅是不假。”
耿照心想:“天下能有这种毒酒,莫非我的怪病,也是中毒?”
萨老大、老二听到这里,猛地击案叫道:“痛快,痛快!可惜!可惜!”辛弃疾愕然道:“两位壮土可是与那奸贼有仇么?怎么又是痛快,又是可惜?”耿照这才得有机会把萨氏兄弟的来历告诉了辛弃疾。
萨老大道:“可惜我未能亲手杀这老贼。”耿照道:“如今若要杀他,那是易如反掌。但咱们还有更大的仇人,这老贼反正是不能活过一个月的了,咱们犯不着为他补上一刀而误了大事。”萨老二怔了一怔,道:“还有什么更大的仇人?”耿照道:“即将渡江的金寇,岂不是咱们更大的仇人?”萨老大拍掌道:“着啊,耿老弟说得对,咱们如今是私仇已了,应报公仇了。辛将军,请准许我们给你执鞭随蹬。”两兄弟一同跪下。
辛弃疾不待他们膝头着地,便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说道:“报国杀敌,凡是大宋男儿,都该引为己任。何分彼此,论甚主从?来,来,来!辛某今日幸得结识两位豪杰,咱们且同来痛饮几杯!”这时已是近午时分,大家的肚子也都有点饿了,那小护兵早已备好酒莱,当下便端上来。
辛弃疾举杯说道,“干了此杯,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耿照道:”是啊,你还未曾说到皇上召见你的事情呢?“干杯之后,辛弃疾道:”皇上已看了你爹爹的遗书和我的奏折,已准了我的奏了。“耿照道:”可是关于义军的安排么?“辛弃疾道:”正是。本来大臣廷议,对义军有两种安排。第一种安排是大臣陈康伯的主张,请皇上重用虞允文将军,赋予他以收编一切散兵游勇之责,兼领这支义军。第二种是魏良臣的主张,要将禁军都指挥玉俊外调,统领这支义军的。如今皇上听了我的进言已决意采用陈康伯的主张,由虞允文统领这支义军,王俊是再也不能和他争夺统帅之位了。“耿照笑道:”王俊如今也不知是死还是活呢?即使魏良臣不倒台,他也是做不成统帅的了。“当下将昨日蓬莱魔女重伤玉俊之事,告诉了辛弃疾,辛齐疾连呼”痛快!“,众人又干了几大杯。
耿照道:“皇上一定是对你大为嘉勉了,你的职务可有调动么。”辛弃疾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皇上已决意分出一部义军,驻守江阴,改任我为江阴签判,仍然参赞军事。”耿照是官家子弟,懂得官制,笑道:“恭喜,恭喜,升了一级,是五品官了。
但皇上也忒小气,我还以为你最少应该是个二品的总兵呢。“辛弃疾道:”我倒不在意官的大小,江阴是封锁长江口的要隘,金寇一旦渡江,咱们驻守那儿,正有用武之地。嗯,皇上还问起你呢。“耿照诧道:”皇帝老儿问起我了?他怎知道有我这个人?“
辛弃疾道:“进呈你爹爹的遗书之时,刘琮有一道附折,说明这份遗书是你带来的。我也向皇上奏明说这支义军是你叔叔手创。
皇上当时叫我将你找来,准备也封你一个官职。可惜我当时不知道你会去而复回,只好图待后议。如今你可愿意请求皇上召见么?“
耿照笑道:“你别给我招惹麻烦,要是皇上以后向你查问,你也只是推说找不着便了。”辛弃疾道:“这支义军是你叔叔一手创立的,你却不肯分挑担子?”耿照道:“同样是在军中效力,受了官职,那就反而受了拘束了。你要指挥军事,不得不有个官衔。我的文才武略,都是远不及你,倒不如作个客卿身份,行事方便一些,说不定对你更有帮助。”两人是至交好友,彼此不用客套,辛弃疾也深知耿照的性情,当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让你乐得追逐吧。但我给你遮的,这三杯酒你可要与我喝了。”众人都喜报国之愿可酬,开怀痛饮。
辛弃疾这个“签判”,虽是个下大不小的官儿,但却是皇帝下旨要吏部兵部会同委派的,两部的办事人员,不敢稽延,立即遵办,当日就把辛弃疾上任所需的夫防印信,以及兵部授他参赞江阴军事的文书都送了来。第二日辛弃疾、耿照、萨氏兄弟,还带了那个小护兵,一行五骑,便郎动身。萨氏兄弟经过两日的调治,外伤也都好了。
一路平安无事,耿照担心的意外都没发生,心想:“大约金国派来的竺迪罗、金超岳等人,被江南豪杰发觉他们的身份之后,已是立足不住,滚回江北去了。”但一路东行,所见的弃家内迁的难民也就越多,辛、耿二人,不胜慨叹。
这回到了一个瞩于丹阳县治的小镇,天色已近黄昏,辛弃疾道:“赶不到县城了,就在这里歇宿一宵吧。从这里抄捷径走,到江用不过一百多里,明日绝早动身,不必经过县城,晚上便可到江阴了。”
萨老大道:“我有个金盆洗手的绿林朋友,是丹阳县人,只不知他住在哪条乡下,要是打听得出,倒不妨到他那里住宿。”
辛弃疾说道:“多结识一位朋友,固然是好,但军情紧急,咱们明早便要急着赶路,我看还是在这里歇宿一宵算了。”辛、耿都是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也多少知道一点绿林禁忌,既是决定在小镇找寻客店,也就不再打听萨氏兄弟这位朋友是谁了。
这小镇已是靠近前方所在,十室九空,一片荒凉,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小小的客店,只剩下两间房子,勉强可以将就。辛、耿二人同住一房,萨氏兄弟另外一间房,小护兵在大堂打地铺。
众人为了要起早赶路,吃过晚饭之后,一早便睡。
可是睡得大早,一觉醒来,还只是午夜时分。耿照便不再睡,静坐练那大衍八式,只觉真气运转之际,似乎稍有阻滞,但除此之外,亦并无异状。耿照心道,“不知是什么怪病?但只要它不在这一个月内发作,我也就可以安心杀敌了。”练了一会功,忽听得有一缕箫声,隐隐传来。
箫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耿照妙解音律,听得出奏的是一首词,而且还正是辛弃疾今年春间的作品“念奴娇”。词道:“野塘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划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斛,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闻道锜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侗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间,近来多少华发?”此同以曲笔抒情,词意双关,既是伤离恨别,怀念故人;又是对南未舍弃国土,南渡偏安的感慨。
耿照只听了几个音节,不觉神思恍惚,一片迷茫。忽听得辛弃疾“咦”了一声,说道:“想不到这里倒有个知音之人。”原来辛弃疾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在床上。辛弃疾是当时一大同家,每有新同,即万人争诵,有人吹奏他的新词,原也不足为怪;但在这接近前方,一片战时气氛,荒凉冷落的小镇里,三更半夜,居然还有人有此闲情,而且箫声十分美妙,词中所蕴藏的感情,在箫声中表达无遗,显然是个知音,辛弃疾也不能不感到有些惊异。
辛弃疾发出惊异之声,耿照则在迷茫中给他惊醒,但仍是神思恍惶,茫然地望着窗外。辛弃疾笑道:“偏安之耻,即将前雪。此人大约还未知道皇上已决心抗敌,可惜咱们不便深夜访客,与他一谈。咦,照弟,你怎么啦?你怎么好似呆了?”
一幕前尘往事在耿照脑海之中重现,他离家南下那天,到姨父家中与表妹秦弄玉告别,秦弄玉在花圃之中曾唱过这一首词。如今虽是吹箫而非清唱,但他表妹也素擅吹萧,而这箫声,也正是他听惯了的表妹所吹的腔调!
秦弄玉与他的重重误会早已消除,但秦弄玉为了成全他与珊瑚,重逢之后,却叉不辞而行,直到如今,还未见面,耿照听了箫声,不觉悠然存思,茫然若梦,呆了好一会子,蓦地想道:“莫非表妹也来到了江南?今晚也正在追忆旧情,怀念于我,吹箫的就正是她?”
耿照从窗口望出去,在这小客栈的对面,似是一个大内人家的花园,树木高出墙头,浓绿之中隐现着红楼一角。那一缕箫声,就是从花园之内传出来的。耿照泪影模糊,幻出了他表妹自衣如雪的倩影,在月夜之下,倘楼吹萧……“
辛弃疾的问话,令他在幻梦之中醒了过来。耿照定了定神,忽地说道:“我倒想作个不速之客,去访那吹箫之人。”辛弃疾诧道:“我只是说说笑的,你却当真了?这不太冒昧了吗?”何况咱们明早还要赶路,你又不知那是什么人家?“
耿照道:“不碍事的,我只是过去偷偷一看,倘若不是,我就悄悄地回来,也不惊动她了。”他神思恍惚,心中只有一个秦弄玉的影子,与辛弃疾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就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了。辛弃疾莫名其妙,怔了一怔,笑道:“不即什么?哦,你是要瞧他是不是可以一谈的高人雅士?”耿照所想的其实只是要去看看是否秦弄玉,他不愿耽搁时候,听得辛弃疾误会他的意思,也就不加解释,支吾以应。辛弃疾是个豪爽的人,见他执意要去,也就不再阻拦,当下笑道:“也好,良夜何其,若然邀得高士夜谈,也是一大雅事。但你可不要吓坏人家了。,他深知耿照轻功不凡,对他越垣夜探,倒也并不担心。
耿照悄悄地出了客栈,走到那家人家墙外,忽地不由得又是一阵迷茫,“我见了表妹,却又如何?能留得住她吗?”他心中有个秦弄玉,眼前却又幻出另一个少女的影子,那是珊瑚。要知上次在误会冰释之后,秦弄玉仍是不辞而行,就完全是为了珊瑚的缘故。耿照知道,除非是自己已经决定舍弃珊瑚,对秦弄玉表明此意,并与她即订鸳盟,或者可以将她留住。可是,秦弄玉固然是他青梅竹马之交,珊瑚对他可也是情深意重……。
忽地那箫声再起,幽怨的箫声令他心弦颤抖,极是不安,自思自想道:“耿照啊,你怎能做个负义之人?你与表妹虽未定婚,也早已是心心相印,不待言宣的了。珊瑚待你再不好,你也不该移情别向。而且姨父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也是因你而死。你若是不娶表妹为妻,姨父九泉之下,也难瞑目。”思念及此,心意立决,纵身跳上墙头。
这围墙不过一丈多高,耿照本以为毫无问题,可以一纵即上的。哪知竟然差了那么几寸,一足踏空,出乎意外地跌了下来,幸而耿照应变得快,立即以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起身来,并没摔伤,只是也已弄出了一点声响。
耿照心里苦笑,“看来我真是患了怪病,功力竟然不到从前的七成了。”当下凝神运气,蓄好精神,再用力一跳,这回是跳上去了,但亦不禁有点气喘。
耿照在墙头上看过去,看得更清楚了。园中一座小楼,楼上倚着栏杆的,果然是个长发披肩,手里拿着一支洞萧的女子。
虽然还未看得十分真切,不知是否秦弄玉,但是个女子,那己是毫无疑问的了。
耿照心头狂跳,立即便跳下去,脚步踏得很重,刚好踏着地上一根枯伎,发出了“嚓”的一声,将那根枯枝踏断了。耿照还未走得两步,忽觉微风飒然,一条黑影已是向他扑来。
耿照期期文文地道:“我,我是……”是什么呢?这家是什么人家,他不知道;那女子是否秦弄玉,他也还不知道。若说是来访的人,一时之间哪里讲得明肉。那人也没有耐心听他解释,耿照一个“我”字刚刚出口,那人已在破口骂道:“你这王八羔子!”声到人到,双臂箕张,以泰山压匝之势,拿劈耿照的天灵盖。耿照是书香门第,几曾听过如此粗言相骂,不由得心中有气,“岂有此理,即使你把我当作盗贼,也不该出口伤人/哪知那人不但”出口伤人“还要”出手伤命“,这一掌若是给他劈中了天灵盖,耿照还焉有命在?处此情形之下,耿照只好不再打话,赶紧还招。
耿照侧身一闪,还了一招“大鹏展翅”,也是以臂箕张,但却是擒拿对方的双腕,用意只在扭住对方,叫他不能攻击,而不是像对方一样,出手便是取命的凶招。
但如此一来,一个是绝不留情,一个是心存顾忌,后者当然便要大大吃亏。那人是个浓眉大眼的租豪少年,看来年纪比耿照也大不了几岁,武艺却很是不凡。耿照的手指已抓着他的手腕,但因气力没有用足,给那少年双臂一振,登时挣脱,耿照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已在喝道:“给我倒下!”“啪”的一掌,打中了耿照。耿照早已练成了“大衍八式”的上乘内功,如今功力虽然只及原来的七成,还是相当深厚,中了这掌,晃了两晃,居然并未倒下。
那少年见耿照招数精妙,中了一辈,又没倒下,也是大大吃惊,更不敢怠慢、趁耿照身形未稳,急步跨上,又是一招“斜挂单鞭”,猛切耿阻脉门。
耿照还了一招“惊飙卷雪”,身形摇摇晃晁,就似杨柳在风中摇摆一般,却正好配合他这拳势,那少年的掌缘差半寸没切着他的脉门,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给耿照撕去了一幅。
这还是耿照手下留情,要不然早把那少年的手臂扭脱臼了。
那少年顽强之极,吃了点亏,出手更凶,竟不退后,倏地便化掌为拳,变招“横身打虎”,时锤向耿照肋下一撞,耿照跳跃不灵,又给他撞中。这一下比刚才所受的一家更重,痛得耿照双眼发黑。
耿照在对方暴如风雨的攻击之下,无法解释,只好把心一横,想道:“没法子,只能把他击倒再说了。”当下力贯掌心,还了一招大衍八式的招数,“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那少年虽是功力不弱,却怎敌得桑家秘传的“大衍神功”,“咕咚”一声,登时四脚朝天。
耿照使了这招,登时身子也似虚脱一般,浑身乏力,他正要去把那少年扶起,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你这小子胆敢伤害我儿!”
声到人到,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掌风已是迎面扫来,耿照听这掌风,已知对方功力奇高,远远在己之上,即使自己功力丝毫未损,也是决汁不能抵挡对方这凌厉的一击。耿照心中一惊,心道:“我命休矣。”但习武之人,防御敌人攻击,乃是出于本能,所以耿照明知不敌,也仍然出掌防御。
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一个女于尖声叫道:“妈,手下留情!他,他是……”声音尖锐颤抖,显得无限惊惶。那女子飞快奔来,一面跑,一面叫,但亦已是迟了些儿,她那个“妈”字出口之时,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已是碰在一起。
还幸那妇人的武学造诣早已到了能发能收,随心所欲的境界,双掌一交,掌力未吐,便立即收回,但饶是如此,耿照在力尽精疲之际,亦是禁受不起,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耿照一咬舌尖,提起精神,尽力维持自己不至昏倒。因为,他已听到了表妹的声音了,但他心里也在惊疑:“为何表妹叫这妇人做妈?难道只是声音相似的女子?”他要亲眼再看一看,究竟是不是表妹。
那老妇人道:“他是谁?”那女子道:“他,他是我的表哥!”耿照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已跑出花径,看得清清楚楚了,果然是他的表妹秦弄玉,那支洞萧也还在她的手中。
那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叫道:“什么,是你的表哥?我只道是仇家呢!”那老妇人松了口气,说道:“霆儿,你没受伤?”与此同时,秦弄玉也在问道:“表哥,你有没有受伤?”
那少年同时听到这相同的两句问话,心里不禁酸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