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她的想法罢了。
孩子什么时候来,本就不是她能掌握的。
前生,夫妻两人聚少离多,但五年之间加在一块,也有不少时日的,偏偏她的肚子全无动静。
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杜云萝怀疑过,但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到底是她身子本身出了状况,还是叫人动了手脚,都不好说。
若是动手脚……
杜云萝有把握,二房不敢对她下猛药。
今生,吴老太君和周氏对她满意,娘家这儿也疼她,她怀不上,肯定会请大夫医婆替她检查。
要是药物太猛,绝了她当母亲的路,是绝对会被医婆诊出来的。
二房有能耐控制出入定远侯府的医婆,却控制不了杜家这儿的大夫。
因而,就算二房已经对她动手脚了,也只是临时性的,不至于损坏身子的。
杜云萝柔声与甄氏道:“母亲,世子待我是好的,可就这一两个月嘛,谁也说不准,要是等他走时我没怀上,不如请医婆调养调养身子?”
甄氏听了有理,连连点头:“是要调养,你一旦累着了,小日子里肚子都痛,到时候就请医婆好好与你调一调,等世子回来之后,也就结实了。”
甄氏说完,思量着又补了一句:“屋里当真是好的吧?”
杜云萝咬着下唇点头,道:“母亲问过了,就使人去找大姐回来吧,园子里怪冷的,可别吹坏了意姐儿。”
甄氏哭笑不得,唤了水月进来吩咐了一声。
水月去寻杜云茹,走到半路听见些咽呜哭声,她循声望去,就见假山石后头露出碧绿色的衣袖。
杜府待下人算是亲切的,但也有受了委屈的小丫鬟躲起来哭,水月刚当差时也哭过,对此有些见怪不怪了,哭出来总比憋着好。
水月寻到了杜云茹,特地走了另一条路,没有从假山石那里过。
杜云茹抱着意姐儿进了东稍间里。
杜云萝眨眼睛笑她:“这回不说意姐儿听不得的事情了。”
“我家意姐儿是小姑娘,不学你这厚脸皮!”杜云茹啐了一口,“你睡觉还抢被子还踢人没有?别是从娘家一路踢到了婆家。”
杜云萝一怔,捧着脸怪叫一声:“这事体意姐儿就能听了?”
甄氏笑得直不起腰:“都少说一句,每回就互相掀老底,真真没羞!还是我们意姐儿乖,来,意姐儿给外祖母抱一抱。”
意姐儿是人来疯,有人逗她玩,她就乐呵,叫甄氏抱过去,流着哈喇子依依呀呀瞎叫唤,甄氏越看她越喜欢,又是哄又是亲的。
直到时辰差不多了,几人才回了莲福苑。
夏老太太中午吃了酒,歇到现在也精神了,拉着杜云萝的手交代了一番,等穆连潇来了,便道:“不能耽搁了,该回去了。”
杜云萝颔首,向杜公甫与夏老太太告别。
甄氏送他们到了二门上。
穆连潇扶着杜云萝上车,而后跟了上去。
杜云萝撩开帘窗与甄氏说了几句话,马车便缓缓驶出了杜府。
杜云萝转眸看向穆连潇,道:“刚才莲福苑里都没瞧见二嫂和三嫂,你是不是把我两个哥哥喝趴下了,嫂嫂们只能去照顾了?”
穆连潇闻言笑了起来,细长黑眸如有水光,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杜云萝的肩上:“他们本就不是我对手,早早就不与我喝了。”
杜云萝斜睨他,嘴上哼了一声,而后弯着眼睛笑了。
不与穆连潇喝,不也喝多了吗?
喝趴下是不至于的,但午后小憩会儿定是要的了。
“那你呢?”杜云萝问他,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杜公甫前头书房里用的香料的味道,静心提神,“去了祖父的书房?”
“是啊,”穆连潇道,“陪祖父与岳丈大人下了会儿棋。”
杜云萝忍住笑意,故意问他:“下棋?赢了还是输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黄连(jojo和氏璧+)
“输了。”穆连潇答得坦率。
他的棋艺虽不差,可较之那两位还是太过稚嫩了些。
和杜怀礼对弈时,穆连潇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兵部尚书说礼部是狐狸窝,当真是一点都不错。
而对上杜公甫时……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也是分道行的。
杜云萝岂会不知道杜公甫和杜怀礼的棋风,实在忍不住笑意,咯咯笑了起来。
穆连潇的脑袋就歪在她肩膀上,杜云萝一笑,她胸前起伏明显,让穆连潇呼吸一窒。
分明是这么小巧的一个人,个头也只到他的胸口,偏那身材玲珑有致,曲线迷人,叫他爱不释手。
车厢里还坐着个锦蕊,无论穆连潇有什么心思都要压回去。
马车入了定远侯府。
两人回韶熙园里换了身衣服,突然就听见院子里哐当一声。
锦蕊看了杜云萝一眼,转身出去查看,很快就又转回来,道:“一个小丫鬟毛手毛脚打碎了花盆,连翘在处置了,夫人不用挂心。”
杜云萝颔首,前世也有这回事,她因着与娘家闹得不愉快,借题发挥撒了一顿脾气。
这一次,既然连翘处置了,自不用她过问。
锦蕊重新替杜云萝梳了头,低声道:“奴婢在清晖园里听说的,说是二爷午歇时,二奶奶没让采莲在屋里伺候,叫她去准备嫁妆,过些日子就回夏家去。
春华院里都说,二奶奶待采莲好,到时候二奶奶添的妆定不比夫人给锦灵的少,哪知采莲扭头就跑了,叫人笑话她脸皮薄。
结果,水月去寻大姑奶奶时,听见有人在假山石后头哭,不过没瞧见模样,只看到是碧绿的衣袖。”
杜云萝会意了,今日采莲的衣袖的确是碧绿的。
当日花厅里的事体,就这么几个人知道。
夏安馨低调处置采莲,把她送回夏家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采莲的心思打算都破灭了,偏偏夏安馨根本没指责过她的过错,事发之时的言辞连轻描淡写都算不上,压根就没描也没写。
采莲是哑巴吃黄连一般,说不得闹不得,除了躲起来哭,还能如何?
可杜云萝不会同情她。
若当日去花厅的不是兰芝,结果全然不同。
慧珠不也是哑巴吃黄连,说不清楚了,只能以死明志?
若那事体摆到了明面上,夏安馨一样是哑巴吃黄连,再苦再难也要自己咽下去。
采莲背主,本身就是大罪过。
杜云萝的睫毛颤了颤,以夏安馨的性子,在杜云萝下次回杜家之前,采莲肯定是被送走了的。
杜云萝和穆连潇去了周氏住的敬水堂。
正屋三明两暗。
杜云萝从前来得少,但大致格局和布置她还有些印象。
这里依旧充满了穆元策生活的气息。
明间和西次间之间的博古架上,摆了不少顽石,其中有一块,听说是穆元策从前亲手雕琢的。
西次间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弓,是穆元策生前用过的。
书房里摆了一书架的兵书,其中不少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是穆元策的手笔。
在穆元策死后,这六年多的时间里,周氏一直守着这屋子,一如丈夫还在时。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氏远比杜云萝坚强勇敢,当时杜云萝搬出了韶熙园,她害怕睹物思人,可周氏却从未逃避。
就是因为周氏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当时她死在房里,苏嬷嬷根本不肯相信周氏是自尽的。
在苏嬷嬷的眼中,周氏绝不是一个会用死来逃避的人。
杜云萝暗暗深呼吸,跟着穆连潇进了东次间。
周氏坐在罗汉床上,几子上摆着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娄都在周氏面前,她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坐吧。”周氏示意苏嬷嬷添茶,而后仔细问了回门的状况,晓得一切顺利,便放下心来。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周氏去了柏节堂,穆连潇和杜云萝回了韶熙园。
从前老侯爷在时,除了过年过节初一十五,各房各院都是自己用饭的。
到了现在,吴老太君也没动过改规矩的心思,只叫周氏一人过去伺候,陪着她这个老人家用些饭菜,而徐氏和陆氏茹素,吴老太君就不勉强她们来对着一桌子的荤腥了。
连翘手脚麻利摆了桌。
对两人来说,桌上菜色不少,但穆连潇饭量大,最后也吃了个七七八八的。
夜里风大,两人便没有出去走动消食。
杜云萝取了针线来,认真纳鞋垫。
穆连潇凑过来看,鞋垫尺寸明显,他笑着道:“给我的?”
“恩,”杜云萝睨了他一眼,“母亲说的,中衣、鞋垫,这些东西都不嫌多,要我多给你备一些。”
穆连潇的目光落在她纤长手指上。
妻子给丈夫准备衣衫,这是天经地义的,穆连潇在营中操练时,也听见过娶了媳妇的兵士们比针线比做工,以此来纾解对家的思念。
彼时他也想过,往后杜云萝一针一线替他准备,那是极其美好的。
可此刻,他却心疼和愧疚了。
因着他很快就要去边疆,杜云萝才会急着替他准备。
别人婚后蜜里调油一般的生活,留给他们的却很短。
穆连潇轻轻拥住了杜云萝的肩膀,偏过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杜云萝微怔,而后便笑了起来,捏着手中的针,道:“当心些,扎到身上可疼了。”
穆连潇亦笑了,他从书房里取了本书来,在杜云萝身边坐着,一面翻书,一面看她做针线。
油灯下,认真的杜云萝眉宇如画。
穆连潇勾了唇角,清晨时他想得一点都不错,这样的杜云萝叫他根本挪不开眼。
灯芯烧黑了,光线暗了许多,杜云萝揉了揉眼睛,把针扎在鞋垫上,拿剪子拨了拨。
穆连潇一把握住她的手,把鞋垫抽出来放到绣篮里,道:“明日再做吧。”
杜云萝嘴里的话还未出口,就成了一声低呼。
穆连潇吹灭了油灯,把她打横抱起,便回了内室。
内室里没有点灯,只屋外淡淡月光撒入,朦胧得只能看清彼此轮廓。
杜云萝抬眸,问道:“针放哪儿了?可别扎到人了。”
穆连潇替她脱了鞋子,道:“不是扎在鞋垫上了吗?”
叫他一提,杜云萝也想起来了,不由哼了一声:“你倒是看得仔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受得
浅淡月光之中,杜云萝只能看清穆连潇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密很长,显得眼睛格外深邃。
听了杜云萝的轻哼,穆连潇的眼底猝然有了一丝笑意,清辉微凉的眸子似是染了一层水光。
笑意越来越浓,连唇角都勾起了笑容。
穆连潇神情自若,低声道:“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他一直在看着杜云萝,看她一针一线替她纳鞋垫,青葱一样的十指在眼前翻来覆去,动作简单,却好看极了。
定远侯府这样的人家,岂会缺鞋垫缺中衣?
只要吩咐下去,明日里就能做出一整个包袱的鞋垫来。
可杜云萝要亲手给他做,这全是她的心意。
就好像穆连潇小时候见过的,周氏坐在桌边替穆元策纳鞋垫一样。
穆元策说,周氏做的中衣鞋垫,自己用得踏实。
穆连潇想,他也能试试饱含了妻子心意的踏实的感觉。
心思都扑在看杜云萝上,又不敢目光灼灼叫她发现而影响她做事,穆连潇捧着书册偷看得小心翼翼。
到最后,书册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记住,脑海中只剩下杜云萝的剪影。
挥之不去,想要拥之入怀。
而他也就这么做的。
穆连潇直白的话让杜云萝的心扑腾直跳,他的身子就这么靠着她,杜云萝能闻到他身上皂角香味。
熟悉且安心。
杜云萝笑了,灿然如夏花。
幔帐落下,穆连潇搂着杜云萝的腰便往里滚。
杜云萝怕痒,咯咯笑出了声,却被趁虚而入堵住了嘴,霎时间没了声响。
一响贪欢。
杜云萝睡醒时,内室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抬手覆住有些刺痛的眼睛,外头已经大亮,再不起来,大抵是要迟了。
她翻身想坐起来,身上却一阵酸痛。
杜云萝哀哀叹息,昨夜前半段的记忆清晰,后半截却是模糊一片,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外间的锦蕊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梳洗净面。
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穆连潇练完功回来,她抬眸嗔了他一眼。
早饭时依旧上了一碗鸡汤。
杜云萝慢条斯理用完,又用了碗稀粥,这才与穆连潇一道去敬水堂。
周氏等穆连潇请了安,便道:“你只管忙你的去,让你媳妇陪我说说话。”
边关战事起,穆连潇虽是接了圣旨晚一步奔赴战场,可京中依旧有他要做的事情。
杜云萝送他出了敬水堂,见他神色关切,她不由就笑了:“怎么啦?担心母亲为难我?”
穆连潇失笑:“母亲慈爱,好端端的为难你做什么?”
“我知道母亲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杜云萝道。
她是真的知道,周氏其实很容易处。
前生若不是她不懂事,周氏亦不会疏远她不喜她。
杜云萝还记得她和周氏之间第一次冲突。
刚嫁进来的时候,周氏对杜云萝就很冷淡,但对韶熙园里,杜云萝一味耍脾气的事体,周氏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周氏不与她计较,也懒得插手儿子儿媳的房里事体,她不是那种万事都要拿捏的手长的婆母。
如此相敬如“冰”,杜云萝和周氏在面子上到还能过得去。
直到穆连潇出征前夜。
杜云萝在韶熙园里大哭了一场,她怕穆连潇的离开,她怕叫杜云瑛、杜云诺一语中的,她怕他回不来。
穆连潇哄她,她也不听。
她其实是知道的,无论如何,穆连潇都是必须走的,这是军令,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可除了哭除了闹,杜云萝不知道如何宣解心中的不安和彷徨。
她扛不住那样的压力。
那一晚,从不踏足韶熙园的周氏突然来了。
周氏只与她道:“这家里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一句话,就怕杜云萝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如周氏所言,这家中有谁没有品尝过送亲人出征的滋味?
就连练氏,穆元谋是不上战场的,可她一样送走了穆连诚,****为长子惦记。
其实,谁都是怕的,只不过,杜云萝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她让穆连潇满腹牵挂。
这在周氏眼中,是大错特错。
时至今日,杜云萝当然不再是从前那个使性子哭闹的人了,就像周氏说的,她也受得。
即便不舍,也不该让穆连潇带着牵挂出征。
她要做的,是替他扫清这府中障碍,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杜云萝转身回到周氏屋里。
周氏笑着让她坐下,又让丫鬟捧了几本账册过来,道:“都是我们长房的账目,我如今的身子只能粗粗打理,全靠底下人用心,你既然嫁过来了,往后就学着管账管事,不用担心做不好,我让苏嬷嬷教你。”
苏嬷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褙子,头发整齐油亮,她年纪不算轻了,眼角皱纹明显,笑起来时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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