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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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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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包完了,水月带人端着水来给主子们净了手。

    甄氏不忙歇下,吩咐了装盒,又收缀了衣物,要亲自送去莲福苑里。

    杜云萝跟着去了,刚迈进去,就见浅禾站在廊下,与几个小丫鬟说着话。

    心中一动,移步进去,东稍间里却没有杜云诺的身影。

    夏老太太见是三房来送粽子,本有些沉闷的脸上添了几缕笑意,让兰芝接了食盒打开,又唤了杜云萝到身边:“哪一个是云萝包的?”

    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模样最不好的,是我包的。”

    夏老太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杜云萝见夏老太太高兴,试探着问道:“祖母,我在外头瞧见浅禾了,怎么不见四姐姐?”

    提起杜云诺,夏老太太的笑容里带出了几分寒意,道:“她啊,在西梢间里抄经呢。抄经要心静,你莫要去理她。”

    杜云萝不禁背后一凉。

    这是夏老太太在惩罚杜云诺了。

    毕竟是节日里,夏老太太也不想打骂呵斥,就让杜云诺去抄经反省,也省的两姐妹见面,杜云诺又招得杜云萝哭起来。

    跪祠堂还是抄经书,对夏老太太来说没什么区别,要紧的是杜云萝的心情,可不能因为杜云诺的那些小手段而坏了情绪。

    夏老太太是一味偏帮,杜云萝心中清楚,正要逗夏老太太开心,就听外头一阵匆忙脚步声。

    兰芝眸色一凝,见夏老太太点头,她出去瞧了瞧,待再进来时,神色之中也难掩匆忙。

    “怎么回事?”夏老太太沉声问道。

    兰芝面上又惊又喜:“老太太,前头老太爷传了话来,说是宫里传旨的内侍到门外了,让老太太准备准备,领着太太、姑娘们接旨。”

    夏老太太看向杜云萝,见她一脸错愕,似也是吃了一惊,便拍了拍她的肩儿:“赶紧回去换一身。”

    杜云萝还未动,杜怀礼清了清嗓子,甄氏便上前牵过了幼女,与夏老太太告罪一声,带着姐妹花回去了。

    “云萝,应当是赐婚的圣旨,你到时候……”

    甄氏脚步飞快,絮絮说着规矩,杜云萝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上一辈子,她接过数次圣旨。

    从最初的赐婚,到每回穆连潇奉旨出征,到他英灵不归,无数赏赐结了他的一生,到那一座桎梏了她的贞节牌坊,到世子之位、定远侯之位落到别人头上。

    每一回,都是痛彻心扉,恨不能拿剪子剪了那圣旨。

    可这一回,这圣旨是她盼着算计着求来的,杜云萝却觉得有些慌有些乱了。

    明知道就在这两日,但事到临头,又觉得为何如此之快?

    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她清楚,她的内心,是恨不能再快些,再快些见到那个如今同样在准备接旨的少年郎。

第二十八章 赐婚

    待杜云萝收缀好了,跟着父母一道到了祠堂外,夏老太太和二房的众人已经到了。

    杜云瑛看向杜云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杜云萝瞧在眼里,多少能猜出她的意思。

    这门亲事,原本杜云瑛是想教唆杜云萝闹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个样子,但对杜云瑛来说,冲锋陷阵的是杜云诺,她自个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倒也不觉得格外遗憾。

    夏老太太等了会儿,才见四房的人出现,哼道:“总算来了。”

    苗氏闻声,抬头看去,见廖氏是六品安人装扮,心中不由就冒了酸气。

    这里候着的女眷,抛开姑娘们不说,除了苗氏自己,人人都靠着丈夫得了品级。

    接旨这等要紧时候,都要按品着装,在苗氏眼里,那就是风光体面,偏就她与众不同,苗氏越想越不高兴,不禁狠狠剐了杜怀平一眼。

    杜怀平叫她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就见夏老太爷与那内侍一道来了。

    夏老太爷卸官之后不比从前得势,但到底是做过太子太傅,如今东宫里的那一位若是来了,依着礼数,也要行礼唤一声“老师”,那内侍不敢拿乔,见他腿脚不便,依旧是请他坐了小轿。

    内侍笑容满面,似是等候时与夏老太爷相谈甚欢,到了祠堂前,又与杜怀礼与杜怀恩拱手问安。

    宣旨是个肥差,宣的又是赐婚的旨,杜家还是和颇受圣宠的定远侯府联姻,内侍想到此,笑意更浓了三分。

    他来时将杜家的情况打听了,一眼寻出了两个与杜怀礼长得相像的姑娘来,对着其中年纪小些的杜云萝道:“五姑娘,接旨吧。”

    饶是杜云萝这一路走来已经镇定了,闻声还是不由轻轻晃了晃身子。

    夏老太太有些担心杜云萝的礼数,见她调整之后规矩跪下,没有半点儿慌乱,不由松了一口气。

    内侍打开了圣旨,声音尖锐,语调与寻常人不同,可此刻落在杜云萝耳朵里,却是天籁一般。

    杜云萝俯身,听她的名字,穆连潇的名字,听他们终于又要成为夫妻……

    近在咫尺的青石板地面落下水滴,杜云萝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她不该哭的,她该是笑着的,可心底里终究抑制不住情绪。

    “钦此——”内侍念完了之后,见杜云萝没有抬头,半弯下腰道,“五姑娘。”

    杜云萝醒过神来,顾不上泪水,赶忙抬起头来,接过了圣旨。

    之前俯着身,泪水是直直砸下去的,杜云萝的脸颊上并没有泪痕,内侍背着光看去,一时只觉得杜云萝双眸水润,还未细看,就叫杜怀礼扶着了。

    杜怀礼塞了个红封过去,内侍得了赏,哪里还在乎杜云萝的样子,与众人道了喜,就被迎去前头说话了。

    杜怀平不是官场上的,与那内侍又不熟悉,就没有去前头凑热闹。

    他净手点香入了祠堂,在列祖列宗跟前磕了头,把圣旨供奉了。

    杜云萝目不转睛瞧着,她是舍不得那圣旨的,恨不能日日捧着看,仅仅是上头那“穆连潇”三个字,都叫她欣喜欢愉,仿若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般。

    可她知道规矩,圣旨必须在祠堂里供奉,等到她出阁时,再捧着随她去定远侯府,因而只能依依不舍地交出来了。

    杜云诺这几日叫廖氏拘得有些紧,她眼尖,瞧见杜云萝刚刚跪下的位置有些水渍,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

    杜云萝是哭了的,她分明不想嫁,却被一张圣旨逼得不得不嫁了。

    虽然与安冉县主通气,让杜云诺惹了麻烦,但毕竟只是些冷言冷语,没有伤经动骨,换来如此结果,杜云诺不禁弯了唇角。

    夏老太太上了年纪,日头下跪了一会儿,身子有些扛不住,便让众人都散了。

    按品着装有按品着装的坏处,就是太重太闷热,甄氏和廖氏此刻也是浑身不舒坦,见夏老太太那身厚重的一品诰命华服,哪里还不懂,赶忙唤了人伺候夏老太太回莲福苑。

    苗氏反倒是最舒服的那一个了,她有些兴庆,可又不甘心,两个念头跟小人儿打架一样,到了最后,苗氏觉得,她宁可重死热死,也不要这等不体面的舒坦。

    心里憋着火,苗氏无心与妯娌们攀谈,见杜怀平出来了,便领着儿女走了。

    杜云萝回了清晖园。

    甄氏稍稍梳洗了一番,杜怀礼也回来了。

    幼女婚事如愿定下,甄氏心情不错,笑盈盈问杜怀礼道:“虽说这圣旨一天不到,我一天提心吊胆的,可真接到了,又有些不真实。定远侯府不愧是将门,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

    杜云萝正喝着甜汤,闻言差点没噎着。

    定远侯府里练氏做事的风格,杜云萝是最晓得的,当得起老谋深算四个字,凡事都走一步想三步,与雷厉风行没什么干系。

    这一回,不过是被逼着了,又怕景国公府跳出来坏了好事,这才会急匆匆就去求了圣旨。

    依练氏的性子,安冉县主给她惹了个大麻烦,她恨不能叫安冉县主吃个亏。

    安冉县主爱慕穆连潇,明日端午进宫,便是不敢去求圣旨,说不准也要去太后、皇后跟前求懿旨了,等那个时候,内侍再带着圣旨来杜府宣旨,能真真正正打安冉县主的脸。

    可练氏怕,怕就算皇上今儿个答应了,明日叫太后、皇后一说情,亦或是老公爷硬要替掌上明珠做主,还未出宫的圣旨说不定转弯就到了景国公府头上,那练氏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管安冉县主是骄纵还是软弱,练氏都不敢拿捏她,怎么看都没有千挑万选的杜云萝合适。

    这次让练氏求了老太君进宫求旨,杜云萝估摸着,接旨时练氏跪在那儿心里都不好受。

    仇人不好受,对杜云萝来说,就是件喜事了。

    圣旨下了,杜府这儿是各个欢喜,定远侯府里,一切也都平静,只景国公府中,安冉县主得了消息之后,恨得砸了一博古架的瓷器顽石。

第二十九章 白蛇

    得了圣旨,心事大定。

    杜云萝这一夜歇得极好,醒来时神清气爽。

    因着是端午正日子,门廊前已经挂上了艾草菖蒲,杜云萝抬起洁白手腕看了看那彩绳,这才往莲福苑去。

    莲福苑里,喜气洋洋的。

    夏老太太招了她过去,搂着道:“中午陪祖母用饭,你二伯父请了唱戏人,待歇了午觉,云萝陪我们一道看戏。”

    杜公甫甚是爱戏,夏老太太也喜欢,杜怀平孝顺,逢年过节时,总会请了唱戏人。

    杜府不比从前,杜公甫听戏也不铺张,不搭什么戏台也不宴客,就在宽敞的花厅里,一弹一唱过过戏瘾。

    杜云萝应下,转眸见杜云瑛面有喜色,连杜云诺都有些兴奋,一时有些不解。

    这两位是不爱听戏的,怎么会隐隐露出期待神色?

    夏老太太见杜云萝留意两位姐姐,晓得事情早晚瞒不过,也就直说了:“今儿个外头赛龙舟,她们随着云琅、云澜去看。你莫去凑热闹,与祖母一道。”

    杜云萝恍然。

    杜云琅与杜云澜是男子,做事只要不出格,明日里出门走动自是没人拘着,姑娘们就不同了。

    杜云诺这几日正夹着尾巴做人,哪里敢去求杜云澜?

    也只有杜云瑛,想着及笄后再要出门就难了,求了苗氏和杜云琅,又拉上杜云诺作陪,去看那龙舟。

    若是往日里,这等事情是少不了杜云萝的,可昨儿个才下了圣旨,她最近少不得低调本分些,免得招眼。

    虽然对那热闹的龙舟动心,杜云萝还是规矩地点头:“祖母,我们听什么戏?”

    杜云萝没有撒娇要跟着去,夏老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气,见孙女儿乖巧,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欢喜:“云萝想听什么?”

    祖孙两人讨论得热烈,杜云诺瞧在眼里,想到今日能出门,也就不去吃那个闲醋了。

    下午时,唱戏人进了府。

    有女眷听戏,花厅里摆了个屏风隔开,杜云萝陪着夏老太太坐在后头。

    甄氏与杜云茹也来了,夏老太太笑意更浓,她就喜欢三房这几个,能和她处到一块去,才是讨喜的儿媳和孙女。

    唱戏人呈了戏单,许嬷嬷递给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心中有数,也不看那单子,只与许嬷嬷道:“今日端午,唱个应景的,你去问问老太爷,听《白蛇传》可好?”

    许嬷嬷应声去了,隔了一会儿,外头丝竹响起,正是《白蛇传》。

    唱戏人声音清澈如玉,婉转绕梁。

    甄氏低声与夏老太太道:“不比那出了名的戏班子差。”

    夏老太太含笑点头。

    从西湖初会,唱到那雄黄酒露了原形,杜云茹突然拿起桌上的酒盏,拿指尖沾了沾,偏过身点在了杜云萝的唇上。

    杜云萝一怔,本能舔了舔,正是雄黄酒。

    杜云茹哧哧笑:“快露了原形。”

    甄氏扑哧笑出了声,轻轻在杜云茹手上拍了一下:“又浑说!”

    夏老太太也忍俊不禁,一把把杜云萝搂在怀里:“我们云萝又不是白娘子。”

    杜云萝靠着夏老太太,想着白娘子的经历,笑容里不由就带了几分勉强。

    她不是白娘子,但她懂白娘子的心。

    与丈夫分离,被关在雷峰塔下十八年,不也是青灯古佛?

    白娘子等到了仕林祭塔,出来后物是人非,杜云萝闭眼睁眼,重活一世。

    不幸都是不幸,可幸,又是各自幸运。

    要杜云萝来说,这茫茫人世间,能有一人,叫她生死难忘,便已是幸事了。

    京城临水,大河之上,龙舟蓄势待发。

    河边搭了棚子,杜家兄妹带了侍从丫鬟,人虽不少,但也不算拥挤。

    杜云诺出府透气,一扫前几日的阴霾,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水面之上,遥遥一艘巨大又华美的龙舟引了众人目光。

    杜云瑛奇道:“今日赛龙舟,比的是速度,这大舟难道也要参加?”

    杜云琅眼尖,只见那大龙舟的船头立了一个明黄色身影,心中一震,唤了杜云澜一道确认之后,才道:“莫要胡说,那是圣上的龙舟,是圣上来观赛舟了。”

    杜云瑛瞪大了眼睛,杜云诺也是惊愕不已,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对于那一位圣人,有一股子本能的敬重和畏惧,当即垂下了头。

    杜云澜的眼神好,盯着瞧了会儿,低声与杜云琅道:“二哥,圣上身边的那一位少年,是不是世子?”

    “哪一位世子?”杜云琅直直问了一句,这京中勋贵数不胜数,被称作世子的,两双手都不够数。

    杜云澜清了清嗓子:“咱们的五妹夫。”

    声音虽清,可杜云诺和杜云瑛也听到了,当即不顾那圣上威仪,睁大眼睛想将那少年人看仔细,无奈隔得太远,只瞧见那人穿着青蓝色锦衣,不晓得是不是练武人身形如松的缘由,分明是瞧不清面相的,却也给人一种挺拔俊朗的印象。

    杜云瑛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杜云诺眨了眨眼,能叫安冉县主倾心的,那容貌定是不差的,却可惜,命运多舛,娇娇柔柔的杜云萝不晓得扛不扛得起这一世福分了。

    龙舟之上,穆连潇自然不知远处岸上之人的心思。

    他昨日得了圣旨,今日入宫时少不得磕头谢恩,却叫有心观舟的圣上留下,一并来了这龙舟上头。

    白日里无论遇见谁,对方都笑盈盈祝福一番,饶是他一时之间对婚事还未那般热衷的人,都叫旁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见到了安冉县主,对方站在十步开外,一双凤眼里只剩恨意和不甘。

    他想,他还是要避着安冉县主走的,毕竟是有了婚约的人,安冉县主又是那个脾气,天晓得又要生出些什么话语来。

    他一个男子,有些流言倒也罢了,莫名牵连了杜云萝……

    以前,穆连潇是听过杜云萝名字的,旁人说她好看是好看,就是脾气太过骄纵。

    穆连潇不喜说姑娘们长短,况且都是以讹传讹,越说越没边的,听过了也就罢了。

    直到那日安冉县主拦住了他,说了一通杜云萝的坏话,他才知道两家正在议亲。

    婚姻之事,原本就是长辈们拿主意,可听到满城风雨,到底心有不安,石夫人建议求圣旨时,穆连潇亦在老太君跟前出言相求。

    当时老太君的惊讶样子还在眼前,穆连潇深呼了一口气,他只是想,杜云萝这是无妄之灾,已经连累了她,就不要叫她往后抬不起头来了。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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