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莞尔。
穆连潇给杨氏与颜氏见了礼。
杨氏眼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她印象里的穆连潇身形颀长,站在那儿跟一棵松树一样,而现在,虽不明显,但的确不直。
杨氏担忧地看了杜云萝一眼,并没有直接问破。
颜氏抱了延哥儿过去,手上拿着拨浪鼓逗他。
延哥儿呀呀乐了,颜氏正想与杜云萝说话,又听见小孩儿声音,她赶忙循声望去。
后头的马车上下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带着一儿一女,在她跟哥儿说话的时候,姐儿被一个男人抱起。
那人的模样与穆连潇有几分相似。
杜云萝赶忙解释道:“这是我大伯与大嫂,潆姐儿、洄哥儿。”
颜氏愕然,瞪大眼睛道:“大伯?”
杨氏清了清嗓子,道:“外头冷,咱们进屋里说去。”
穆连潇与穆连康去了前头衙门里寻杜怀让,女眷孩子们回了后院。
这后院照着烧毁前的样子重新修建了,如今寻不到一点起火过的痕迹,连被黑烟波及的东西厢房都重新粉刷。
进了屋里坐下,杨氏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庄珂。
她刚才没仔细看,只觉得这女子模样好看,站在前头跟一株花似的,柔和,又不失这个年纪该有的娇艳。
待她认真看了,杨氏才发现庄珂的眼睛是蓝色的。
杨氏一怔,又去看潆姐儿,那眼睛亦是碧色。
竟然不是汉人女子?
刚刚杜云萝唤她“大嫂”?
杨氏心里转了几个弯,一下子通透了:“莫非,刚刚那位公子是定远侯府当年……”
“是,”杜云萝笑着道,“是侯府当年失踪的大爷,这回机缘巧合,在关外寻到了他。
大伯在绿洲上生活了数年,对沙漠熟悉,这回也全靠他引路,大军才能打下古梅里。
虽然不记得旧事了,但大伯这趟要跟我们一起回京,也把妻儿带回去。”
杨氏合掌诵了声佛号:“这便是大机缘,命中自有定数。”
颜氏笑着与庄珂搭话,庄珂善言,两人又都是一子一女,很快便说到一块去了,颜氏催着人去把孩子抱来。
端哥儿是跑着来的,奶娘在后面跟着,就怕他摔了。
姐儿由奶娘抱着,颜氏说,京里已经娶了名字,叫“沁姐儿”。
孩子们一道耍玩,杨氏偷偷问起了杜云萝:“世子身上是不是有伤?”
杜云萝抿唇,既然杨氏看出来了,她也不想瞒着,道:“这次奇袭,世子受了重伤,险些就回不来了。如今养得差不多了,就是背总是挺不直。”
杜云萝说得简单,杨氏却知道其中定是出了一番大风险的。
既然过去了,杨氏也不想问得太细致,便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才养了多久?就算急着回京去,也要顾忌身体,能躺就让他躺着。”
杜云萝道:“马车都改了,就是为了让他躺着,我们打算先去桐城,邢御医在我外祖家,让他给仔细看看。”
杨氏见她心中都有数,也就不多劝了,让人去库房里搬了些伤后养身体气血的药材来,叫他们带上。
“这趟回去,你大抵是不会再来岭东了,侯府里那样的状况,你千万要多用些心。”杨氏叮嘱。
杨氏又说起了杜云茹的情况。
杜云茹挺着大肚子,今年是不来宣城过年了。
她临盆的日子大约是来年春天,到时候杨氏要过去临谷瞧她。
有杨氏关照着杜云茹,杜云萝放心许多,又取了纸笔给杜云茹写了一封信,请杨氏回头送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失控
马车才出岭东地界,就已经要入了腊月了。
京城里絮絮下了第一场雪,把整个定远侯府都银装素裹起来。
柏节堂里,周氏和吴老太君商量着腊八节的事体。
“三弟妹想自个儿去婆驼山烧香取粥,约了四弟妹一道。”周氏笑着道。
离穆连康和穆连潇一家回京的日子渐渐近了,吴老太君的笑容也多了起来,道:“那就让她们去吧,元铭媳妇这是高兴的。”
“是该高兴。”周氏刚说完,芭蕉从外头进来,手中捏着一封信,周氏忙问,“是谁送来的?”
芭蕉答道:“是云栖交给了苏妈妈,妈妈刚给了奴婢。”
“那就是连潇送来的了,”周氏挑眉,嗔道,“这孩子,人都快到了,怎么还先送封信来。”
吴老太君哈哈大笑,接过了信,打开看了。
周氏见吴老太君的笑容顿了顿,一时心中打鼓,等老太君放下了信,她才问道:“连潇信上说什么?”
吴老太君把信递给周氏,道:“赶不上回京里过年了。”
周氏把信看了一遍,叹道:“老太君,我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欢喜了。”
她心心念念盼着回来的儿子、儿媳和孙儿不能如期抵达,这让她颇为遗憾。
可奇袭古梅里竟然真的成了,穆元策当年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情,在穆连潇手中已经实现了,这让她忍不住想落泪。
激动得落泪。
周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吴老太君看在眼中,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不过,老太君毕竟是老太君,人活到了这把岁数,对丈夫和几个儿子的战死已经能平静面对了。
她拍了拍周氏的手,宽慰道:“他们赶不上,那腊八祭祖的时候,我们就好好跟老侯爷,跟元策说一说,还有元铭和元安,府中孩子都争气,已经打下鞑子老窝了。”
周氏含泪应了。
“说起来,连潇的信都送到了,那宫里应该早知道了。”吴老太君皱了皱眉头,“赏赐未至,应当是要等连潇回来之后让他亲自领赏了,这样也好,我趁着这回正月里,进宫去和皇太后提一提。”
不仅仅是赏赐,也把爵位承继下来。
承爵现在是府中最要紧的事情了,周氏心里也明白,点了点头。
徐氏听闻穆连康不能按时抵达,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算上这半年,她就等了整整九年了,如今回过头去想,徐氏也说不好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每日都很长,可每一年又都很短。
徐氏悄悄与陆氏商量道:“好端端的,突然就迟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陆氏不想往坏处猜想,道:“信上不是说,山峪关里有事体耽搁了回程的时间吗?他们人多,又带了三个小的,路上慢一些也寻常。”
如此听着倒也有理。
风毓院里,穆元谋和练氏一道用了午饭。
自打穆连慧嫁出去之后,练氏总算不会时不时被气得胸口疼了,只是看着空空的东跨院,心里就牵挂。
这就是讨债鬼,在眼前时她气得厉害,见不到了又放不下。
练氏只好把心思摆在了等穆连诚回来上。
眼瞅着入了腊月了,总归就是这几天。
董嬷嬷打了帘子进来,练氏抬头问她:“老董,是不是连诚回来了?”
“老爷、太太,”董嬷嬷垂手道,“是世子送了信回来,说是启程时耽搁了,要年后抵京。”
穆元谋放下手中茶盏,抿唇道:“是连潇写的?”
董嬷嬷缩了缩脖子:“奴婢是听柏节堂里的人说的,老太君和大太太看了信,应当是世子的手书。”
穆元谋的眼神一沉,挥了挥手,让董嬷嬷退出去。
屋里的珠姗和朱嬷嬷也机灵,跟着退了,里头只剩下穆元谋与练氏。
练氏只知道穆元谋在山峪关有安排,可具体是什么安排,要何时动手,如何行事,穆元谋没有跟她解释仔细。
这会儿听了董嬷嬷这几句话,也不晓得事情是成了还是没有成。
张嘴想问一句,但见穆元谋紧绷着脸,练氏咽了口唾沫,没有问出口。
反正,穆元谋想说了就会说,不想说,她追着问,岂不是又成了沉不住气的人了?
那还不如先忍着。
练氏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穆连潇的事体扔到脑后去,只想着穆连诚,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穆元谋的指腹沿着茶盏口子划着。
他没有收到棋子的消息。
那一封信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穆元谋没有急切,频繁的书信来往才容易叫人抓住把柄,只要能按计划奇袭,棋子偷袭了穆连潇,那计划就成了。
在事成之后,棋子到底是生是死,去了哪里,穆元谋并不关心。
或者说,死了最好,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棋子没有送信回来,也许是死在了大漠里,让穆元谋再无后顾之忧。
而现在,柏节堂里收到了穆连潇的信。
奇袭成了?他还活着?他甚至还能动手写信?
穆元谋捏紧了茶盏,若非手劲不足,他几乎要把那茶盏捏碎了。
那个没用的东西!
什么混成了伍长,什么成竹在胸,连偷袭都不会,让穆连潇活着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露了底没有?
要是让穆连潇抓到了把柄,那他们定然会层层抽丝剥茧,看穿当年穆连康的失踪不是意外了。
穆元谋重重把茶盏放在了桌上,动静之大,吓了练氏一跳。
练氏白着脸看他,见他面色不善,犹豫着问了声:“老爷这是什么了?”
穆元谋上下打量了练氏一眼。
失去了棋子的讯息,他等于是断了一臂,暂时失了岭东、失了穆连潇和穆连康的信息。
想要运筹帷幄,最要紧的就是消息的掌握,而现在……
穆元谋觉得不舒服,这种未知的感觉很不舒服。
只是这一切他并不想告诉练氏,就以练氏的城府,让她知道他对前头的讯息失控了,说不定就自己吓自己,在吴老太君跟前露馅了。
穆元谋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以前瞧着还好,一旦遇事,他就对练氏不满起来。
若练氏能更机敏些,更稳重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母子(月票870+)
“没什么,他们年后回来也一样。”穆元谋沉声丢下这句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背手往外头走。
练氏被他丢在里头,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这叫她瞪大了眼睛。
他们夫妻多年,练氏知道穆元谋的脾性,他刚才的脸色,绝不是“没什么”。
明明有事,而且是与长房、与爵位争夺有关的事情,穆元谋竟然敷衍她,不与她说实话!
思及此处,练氏的心猛得就是一痛。
穆元谋走得快,并没有察觉到练氏的状况。
守在外头的朱嬷嬷见穆元谋出去了,便打了帘子进来伺候练氏。
刚撩开一个角,朱嬷嬷就瞧见练氏捧着心口在大喘气,吓得她白了脸,赶紧上前替练氏又是揉心口又是拍背。
“太太,这是什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朱嬷嬷嘴上问着,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的。
自打穆连慧嫁人之后,这府里就没什么能让练氏又恨又气又无处宣泄的事体了。
这些日子,练氏喘不过气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怎么突然之间……
定是为了穆元谋,定是为了长房寄回来的信。
练氏紧紧抓着朱嬷嬷的手腕,喘了好一会儿,才脱力地歪在了榻子上,就着朱嬷嬷的手喝了点水。
这一番大喘气,让练氏嘴唇发紫,眼角通红,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道:“老朱,老爷为什么不与我说道说道?”
朱嬷嬷哪里弄得懂穆元谋在想什么,皱着眉头,挑了句好话:“老爷定是为了不叫太太担心,太太这两年,别的都挺好的,就是总喘不上气来,老爷也是看在眼里的,老爷是顾忌着您的身体。”
练氏哼了一声:“你别为他说好话了,这是顾忌我?真要顾忌我,我都喘成这样了,他都能拍拍衣摆就走了?”
“许是老爷没有注意到。”朱嬷嬷硬着头皮,赔笑道。
练氏咬着后槽牙:“他当然注意不到,在他眼里,我还比不上他衣摆上的一粒灰尘!他就是故意不跟我说道,我不值得他商量了是不是?”
练氏说着说着,胸口的闷气又泛了上来,心角跟针扎一样的,说不上痛,就是不舒服。
偏偏那是在胸腔里头,在外头揉着,跟隔靴搔痒似的,没什么大用处。
练氏喘了良久,才又慢慢稳下来:“我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慧儿嫁出去,轮到他甩我脸色了。我真是欠了他们这几个的,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朱嬷嬷讪讪笑了笑:“您别这么说,二爷回来听见了,多伤心呀。”
“连诚?”提起长子,练氏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也就他好一些,他媳妇性子软,不会给我气受,不过蒋家那里,哼!”
练氏说的是蒋方氏和蒋邓氏。
练氏总怪蒋家人上门时不来风毓院,可叫朱嬷嬷说,就蒋方氏那个虎狼一样的性子,过来了也是个大麻烦。
侯府出了孝期后,蒋方氏为了定下穆连诚和蒋玉暖的婚事,看着是风平浪静的,其实底下破涛汹涌着呢。
蒋方氏说话难听,惹恼了徐氏,反过头来,练氏这张嘴也没对蒋方氏客气。
在风毓院里吃了亏,蒋方氏那种性子的人,能避开练氏就避开,哪里还愿意来找不痛快。
什么礼数规矩,反正定远侯府不会把蒋玉暖休回家去,蒋方氏才不会伸着脸来给练氏打呢。
“太太,您不喜欢亲家太太,还见她做什么?”朱嬷嬷开解道,“到底是没落的人家,早就不晓得规矩了,亏得二奶奶是在我们府中养大的,您和老太君没少提点她,把她教养得好好的。”
这话练氏听得还算顺耳,她对蒋玉暖基本还算满意的。
不为别的,起码性子柔和好拿捏,也不会给穆连诚吹耳边风。
儿媳不贤,使得儿子与母亲离心的事体,练氏听得多了,她可不想娶个惹祸精回来,把好好的儿子给带歪了。
等以后上了年纪,儿子不孝,儿媳不贤,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没办法,还指望着他们给我养老呢。”练氏哼笑,“这回连诚回来,我也没别的念想,赶紧给我添个孙儿要紧。那边一个延哥儿,一个洄哥儿,听起来就闹心。”
朱嬷嬷又劝了几句,珠姗进来,笑盈盈道:“太太,前头刚刚传了话来,说是二爷回府了。”
练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道:“老朱啊,给我重新梳个头,别这么乱糟糟的,让连诚看出我身子不好来,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可不能叫他担心了。”
朱嬷嬷见练氏来了精神,赶紧应声:“太太,奴婢扶您去内室里。”
练氏梳了头,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抹了些胭脂掩盖苍白的脸色,这才算满意了,坐在次间里等着。
西洋钟挪了一刻又一刻,等了半个多时辰,穆连诚也没有来。
练氏与珠姗道:“去问问,连诚是不是先回尚欣院了?”
珠姗去问了,回来禀道:“太太,爷没有回后院来,还在前头,似乎是在老爷书房里说话。”
练氏木然眨了眨眼睛。
又等了半个时辰,穆连诚才过来,他身上整齐干净,看来是梳洗过来。
练氏明白,穆连诚定是在前头梳洗的,不然,风尘仆仆的,他可进不了穆元谋的书房,走不到他老子跟前。
“瘦了。”练氏仔细看了看儿子,心疼起来。
穆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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