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与族长老夫妇见了礼。
族长老夫人笑容之中带着几分诧异,虽说是族长一支娶嫡长孙媳,侯府里要来人,练氏与蒋玉暖都合适,偏偏是杜云萝这个侯夫人亲自来了,这叫族长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夫人抬眸睨桂氏,桂氏暗暗摇了摇头,这一路走来,她想从杜云萝嘴里打听些什么,却是没问出一个字来。
昨日夜里,洪金宝家的特特来传话,叫族长老夫人又是喜又是惊。
桂氏满心欢喜,只当是杜云萝给她的儿媳妇体面,却叫族长老夫人当头泼了冷水。
就桂氏那张得罪了郡主的嘴,杜云萝会给她儿媳妇做脸?
这句话说得桂氏面红耳赤,想解释,一时又寻不到理由,半晌才硬着头皮说了句“宰相肚里能撑船”。
庄珂是亲王郡主,瞧着性子也大气,怎么会跟她因着几句话就翻了脸。
族长老夫人听了这话,险些要骂儿媳妇脸皮子厚。
婆媳两人商议了一番,侯府里如今要族中过问的只剩下穆连慧的事情了,桂氏听人说过,晋尚死的当天,穆连慧就冲回侯府来,说往后要如何如何。
起先觉得这个猜测还有些可能,这会儿见了杜云萝,族长老夫人就晓得她们想错了。
若真是为了穆连慧,练氏和蒋玉暖就该露面,不该是杜云萝孤身前来。
族长老夫人眼珠子一转,笑着与杜云萝道:“怎么亲自过来了?”
桂氏一怔,对族长老夫人的开门见山很是意外。
杜云萝落了座,含笑道:“我进门也有几年了,族里办喜事,我还不曾来过,今日正巧有这么个机会,便想着来看看。”
族长老夫人哈哈笑了。
彼此都知道,这就是句推托之词。
杜云萝抿了一口茶,她当然不全是心血来潮。
她来见两个人,一个是桂氏的嫡长媳、等下就要认亲的任氏,一个是前世穆令冉的生母、族中六房的媳妇薛氏。
任氏还未到,杜云萝只看到了薛氏。
薛氏比杜云萝年纪小,去年秋天才刚刚进门,她身材较寻常女子壮实些,是老人们眼中好生养的类型。
薛氏是正月里就有了身孕,这会儿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她祖母的身边。
六房不算体面,事事以族长这一支马首是瞻,能落座的原本只有六房的老太太,薛氏的公爹婆母也只能站着,薛氏是得了肚子里的孩子的福。
从前,薛氏进门后连生了两个哥儿一个姐儿,颇受六房老太太喜欢。
永安三十年,薛氏生穆令冉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就再也不能生了,因而她对穆令冉的感情极其复杂,爱亦爱,恨亦恨。
穆令冉五岁时,定远侯府要给杜云萝过继一个儿子。
族长老夫人挑到了穆令冉。
六房上下从不敢对族中说不,自然是应下。
薛氏起先也是肯的,把幺儿送去侯府里,便是由寡母养大,吃穿用度、以后的教养,也会跟在六房长大截然不同。
为了孩子好,也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哪知道真的到了过继之后,薛氏舍不得肚子里落下来的这一块肉,又是哭又是闹,折腾了几日,倒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这一些事情,杜云萝和穆令冉都是不晓得的,他们知道时,已经是族中流言蜚语不断的时候了。
薛氏在族长那里大闹了一场,说当初就不该把穆令冉交给杜云萝,说她这些年思念孩子损了身子骨,又说杜云萝心思不正,这是在毁了穆令冉。
什么话不好听,薛氏说什么。
一旁是继母,一旁是亲娘,纠结和痛苦包裹住了穆令冉,在他娶妻之后,就越发疏远了杜云萝。
指腹轻轻擦过茶盏,杜云萝眯着眼睛睨了薛氏一眼。
她倒是不怪薛氏。
做了母亲的人,才知爱子之心。
为了六房,为了孩子,为了自个儿心中的那一道坎,薛氏应下了过继,可真的送走了,那道坎一下子就成了伤。
什么道理,什么得失,在思念亲儿跟前,都不值得一提。
薛氏想了十年,忍了十年,那些流言蜚语袭来,换作任何一个母亲,都是不能再忍的。
如果这都不闹不哭,杜云萝反倒要觉得,薛氏冷血冷情了。
薛氏只是听信了那些流言罢了,传出那些胡言乱语的人,才是杜云萝厌恶恨极之人。
那便是桂氏。
桂氏这颗墙头草,跟在练氏身后,没少生是非。
不过,桂氏也有克星。
外头的婆子传着新郎新妇来了。
杜云萝放下茶盏,看着随着丈夫一道进来的新妇任氏。
身材窈窕、模样俏丽,即便是多年之后,徐娘半老的任氏依旧美艳。
这个儿媳,就是桂氏的克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回报
婆媳之争,落到了茶博士们的嘴中,各家的故事都能说足一个下午。
桂氏和任氏的关系,从来就未好过。
这会儿还是老夫人掌着族中的各种事体,桂氏管了这一支的中馈,任氏作为新媳妇,低头做小。
等任氏生养了儿子,又把丈夫拿捏得服服帖帖的,气焰就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
等到任氏掌家的时候,这两婆媳的战争彻底烧起来了。
任氏不喜桂氏,只要是桂氏主张的事情,她就能寻出各种反驳的理由来。
桂氏在背后说杜云萝的闲话,任氏没少帮杜云萝呛声。
在她掌了族中的时候,那些风言风语都散了,叫任氏晓得胡乱嚼舌根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管任氏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点上,杜云萝是感激她的。
杜云萝打量了一番任氏。
刚过门的任氏还有一些腼腆,见花厅里坐着站着那么些人,她的手不自禁地捏住了丈夫的衣袖,换来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桂氏清了清嗓子,任氏这才松开了手。
新人上前敬茶认亲。
族长老夫妇娶嫡长孙媳,笑得合不拢嘴。
桂氏领着新人到了杜云萝跟前,道:“这是连潇媳妇,算起来应当是你的潇三嫂子吧。”
任氏微怔,抬起一双凤眼看着杜云萝。
杜云萝今日穿戴不算张扬,可从用料、做工看,就和普通族中的媳妇子们不同。
任氏也不是个傻的,在座的还有其他几房的老太爷、老太太,偏偏先到了杜云萝跟前,这身份高低,已经一目了然了。
她没有着急应声,晶亮的眸子一转,睨向丈夫穆连景。
穆连景唤的是“夫人”,任氏自是跟着唤了。
杜云萝让锦蕊添了一整套点翠掐金丝的头面,东西一拿出来,就让其他人眼红不已。
任氏亦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桂氏看得心惊肉跳的,不由自主地去看族长老夫人。
礼轻了,拿不出来手来,礼重了,让她们受礼的心慌。
莫不是要给她们体面?
可杜云萝又不求族中什么事儿。
看着欣喜的任氏,桂氏不禁抿了抿唇。
她每次讨好杜云萝,杜云萝都爱理不理的,却给她的儿媳妇添重礼……
桂氏斜斜看着任氏,她就没看出来,这个媳妇哪里能入得了杜云萝的眼。
桂氏又带着他们媳妇给其他长辈问安。
任氏的心还在那套头面上,连桂氏说话都没有全听清楚。
桂氏扯了扯嘴角,道:“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唤人呀,这规矩可不能乱了。”
语气之中透着几分责怪,让任氏一下子就有些懵了。
“老夫人,”杜云萝偏过头与族长老夫人道,“我想起我认亲的时候了,我当时也认不过来呢,还是浒三婶娘和气,说新媳妇进门都是如此,她那时候也记不住,还是老夫人您体谅呢。”
族长老夫人笑了三声,瞪了桂氏一眼。
桂氏叫杜云萝挑了刺,更加相信族长老夫人的话了,杜云萝今日过来,不会是给他们体面,起码不是给桂氏体面。
如此一想,桂氏呼吸一顿,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厉色闪过。
任氏认完了亲,族中设宴。
杜云萝站起身来,与老夫人道:“我就不用饭了。”
族长老夫人开口留了留,见杜云萝的确是要走,便让桂氏送她。
任氏上前来,又给杜云萝施礼,谢了她的认亲礼。
杜云萝笑了:“今日不给你,等你回门后来侯府里认亲时,也要给的。
弟妹肤色白皙,模样又俏丽,那套头面给了你,不会埋没了东西。
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在府里等你过来。”
任氏越发受宠若惊,连连应声。
桂氏送了杜云萝出去,试探着道:“连景媳妇倒是和你投缘呢。”
“瞧着挺舒服的。”杜云萝不咸不淡道。
桂氏被“舒服”两字一哽,干巴巴笑了笑,她算是晓得了,在杜云萝眼中,她就是不舒服的那一种人。
马车上,锦蕊笑着问杜云萝:“夫人喜欢景二奶奶?”
杜云萝摇头:“算不上喜欢。”
“那您还送大礼?”锦蕊不解。
那套头面,在杜云萝的箱笼里,不算是最好的东西,但给族中添礼,分量实在不算轻。
杜云萝莞尔,却没有回答锦蕊的问题。
她给任氏添大礼,不过是一种“回报”,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任氏在前生总算让杜云萝在半百之年后,她的生活里,那些流言慢慢消失了。
至于她突然看重任氏,会不会让任氏和桂氏的婆媳关系恶化得更快一些,杜云萝没有去细想。
反正,有她还是没她,那两婆媳都会一生势同水火。
等任氏三朝回门之后,便随着桂氏到侯府里认亲。
吴老太君晓得杜云萝去过族中了,笑着问道:“连景的媳妇如何?”
“瞧着倒是好模样。”杜云萝答道。
等桂氏和穆连景夫妻到了,众人一看,果真是个好模样。
周氏便笑着夸了几句。
桂氏脸上带着笑,心里恨恨。
这儿媳妇是族长老夫人挑的,桂氏这两日越看越不喜欢,尤其是那模样,一看就是勾人的,长此以往下去,还不勾得穆连景有了媳妇忘了娘!
儿媳还是莫要挑好模样的。
这种话,桂氏只能在心里说一说,当着侯府众人的面,她是不敢出口的。
不说杜云萝那娇俏样子,周氏做姑娘的时候,满京城的贵女,哪个比得过她?
连族长老夫人都在背地里念叨,要不是周氏与穆元策青梅竹马,周家的大门早就让求亲的给踏破了。
桂氏若在这里说任氏模样长短,就是在说吴老太君和周氏了。
任氏低着头,笑容浅浅,几分羞涩,几分乖巧。
杜云萝睨着她,这会儿的乖巧会在不久之后变成了让桂氏想都想不到的强势和犀利。
敬茶,添礼。
府中众人给的都是中规中矩的,任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倒是桂氏又忍不住多想了一番,杜云萝到底为什么要给任氏大礼,仅仅是因为舒服?
那日是杜云萝头一次见任氏,哪里晓得任氏到底什么模样,还是说,她准备了两份礼物,舒服给好的,不舒服给不好的?
这个猜测,连桂氏自个儿都不信。
她咬着后槽牙,心想,杜云萝待族长老夫人和任氏客气,偏偏不给她脸面,这般对比之下,若是叫族里人看出了端倪,岂不是成了她在侯府里不受欢迎的证据了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胆小(月票330+)
等认了亲之后,桂氏便带着人回去了。
杜云萝扶着吴老太君回柏节堂里,说着这个七月里的安排。
中元节是府里很看重的日子,今年也是寻了旧例,请了僧人们入府诵经祈福。
吴老太君细细听了,颔首道:“既如此,就这么办吧。”
杜云萝应了,又道:“过几日便是七夕,府里也就潆姐儿与娢姐儿两个,倒也不用操办别的。”
吴老太君哈哈笑了:“我倒是很期待,等姐儿们大了,到底会雕个什么样的花瓜出来。”
“论手巧,连潇媳妇的花瓜雕得可真是不错。”练氏跟在后头,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杜云萝雕过龙舟擂鼓的穆连潇,也雕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穆连潇,具是栩栩如生。
“谢二婶娘夸赞。”杜云萝道。
练氏说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夸杜云萝,她清了清嗓子,道:“姐儿们还小,对月拜一拜也就好了,府里这么多丫鬟们,给她们准备些瓜果、花生,让她们去乞巧去。”
杜云萝应了。
韶熙园里,几个小丫鬟也在说着乞巧的事儿。
箬竹来送花卉,笑盈盈与烟儿道:“姐姐们也要去乞巧。”
“不过是凑个热闹。”烟儿还想说什么,见红芙睨了一眼过来,她便闭上了嘴。
回到自个儿住处,福满并不在屋里,箬竹支着腮帮子想起了那个雷雨天里偷听来的话。
闻妈妈说的什么影子,不干不净的,叫钟海家的那般忌讳。
那年中元节,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闻妈妈说的,那年清明,府里的水井里死了个苍术,今年清明,紫竹在府外一样死在了水井里。
那今年中元节,府里会不会再闹出什么来?
箬竹越想越不自在,鼓足勇气又去寻了烟儿。
烟儿拉着箬竹出了韶熙园,寻了园子里的僻静地方,道:“这都七月了,你真是……”
“我胆儿小,”箬竹垂眸,道,“我想跟着姐姐们乞巧,可又听说会有什么东西,这不就……”
“胆小你就别去了,”烟儿跺着脚,道,“你看福满,就不来掺合这些,我听说那年她也是瞧见过的。其实就是一个影子,一晃而过的,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那时候红芙倒是吓得够呛,连脚都崴了。”
箬竹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我光听你说就怕了,那我就不去了,我躲屋里。”
“没出息!”烟儿咯咯笑了起来,“那你可记得,这一个月都别在夜里出来,谁知道会遇见什么呢。”
箬竹连连点头,谢过了烟儿。
等烟儿走远了,箬竹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七夕夜里,月色浅淡,星光熠熠。
园子里格外热闹,相熟的小丫鬟们凑在一起拜月乞巧,笑声不断。
红芙坐在房间里发呆,自打那年吓着了之后,她一直没有全缓过来,原本今年还好些,可偏偏紫竹投井了。
紫竹一死,红芙整个人都懵了。
当年苍术的死一下子萦绕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还记得,当时她听了苍术的话,两个人一起去见过紫竹,后来,苍术就没了,红芙晓得,为的就是那只金镯子。
这事情埋在红芙心里,一个字都不敢跟别人说。
苍术不是失足的,极有可能是叫紫竹推下去的,这样的话,红芙根本不敢提。
现在,两个人都没了,红芙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被这个秘密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箬竹进府了。
箬竹通过烟儿来问一些紫竹从前当差时候的事情时,红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愿意提从前,只说忘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忘。
她中间牵了线搭了个桥,让紫竹和苍术认识了,就害了苍术一条性命……
红芙趴在桌上,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她猛得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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