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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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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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茹闻言一怔,见杜云荻目光真挚,不禁勾了唇角:“我们五妹妹当真是个宝,人人都挂着念着。我刚刚在母亲那儿说得都是真的,没有诓你。定远侯府最初请了石夫人来说项,祖父、祖母都犹豫不决的时候,五妹妹就亲口跟我说过,她要嫁过去,她那点儿心思啊,我是看得明白的。至于羞涩,你还不晓得五妹妹呀,那脸皮厚得都能制阿胶了。”

    杜云荻忍俊不禁,笑过了之后又松了口气,杜云茹能说出笑话来打趣,可见不是胡说的。

    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杜云荻道:“那便好,她欢喜就好。”

    杜云茹颔首:“你莫替她担心,我瞧她这几个月,比前几年晓事多了,虽然有时候愣愣的,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听杜云茹这么说,杜云荻亦宽心,见时辰不早了,便匆匆离去。

    翌日一早,待去莲福苑里请了安,甄氏回到清晖园后,便让人去唤了杜云荻身边的小厮书童。

    这两人当初都是甄氏亲手挑的,图一个知根知底。

    小厮唤作四水,老子娘都是甄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如今留在陪嫁庄子上做事,书童唤作常安,他老子从前是老太爷书房里当值的,认得些字,常安小时候跟着他老子学了些,许是这个缘故,常安比同龄的家生子沉稳又坐得住。

    两人一道来了,给甄氏请了安,垂头等着问话。

    甄氏也不问旁的,只问书院里的起居安排,杜云荻平日里除了同窗,可还有与外人交往,两人一一答了。

    甄氏见一一寻常,正要让水月抓了赏钱来,就见四水和常安彼此怯怯交换了个眼神。

    敏锐如甄氏,一下子瞧出了端倪,沉下脸道:“还有什么没说的?赶紧说说明白。”

    四水苦着一张脸,拿胳膊撞了撞常安。

    常安背上一阵发麻,只觉得甄氏锐利的目光要把他刺穿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起来。

    书院里有个学生叫施仕人,他的父亲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眼瞅着儿女都大了,还成不了举人,心思也就歇了,专心教儿子读书。

    施仕人刻苦,文章比他父亲强了许多,韩山长看了喜欢,就收作了学生。

    虽然家境与杜家大相径庭,可施仕人为人诚恳又努力,人缘极好,与杜云荻这一帮子官宦子弟走得也近。

    甄氏听到这里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既然施仕人是个好学生,那她就不会迂腐到不许杜云荻与出身不同的施仕人往来,英雄不问出处,人品好才是最要紧的。

    “太太,这位施公子有个妹妹,六月里时来书院里给她兄长送束脩银子,正好遇见了四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之后十天半个月就往书院里来一趟,每回都在四爷跟前转一转。”常安说到这里,见甄氏的脸色阴沉,他赶忙摆了摆手,“太太,奴才看得出来,就是那施姑娘一头热,四爷不搭理她的,碍于施公子的面子,又不好对施姑娘说重话。”

    甄氏深吸了一口气:“那姑娘是怎么在云荻跟前转悠的?你们说说明白。”

第五十二章 厌恶

    见甄氏不悦,四水和常安越发局促不安,只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绝不可能蒙混过去。

    常安咽了咽口水,道:“太太,那施公子与我们爷在书院里住得很近,中间就隔了一间房,那施姑娘每回来时,只要在施公子房间前逗留,总能和爷打上照面。

    起初,奴才们只当是巧合,毕竟就几步路,遇上了也是寻常的,可次数多了,奴才们也有些犯嘀咕。

    再看那施姑娘的视线,就绕着四爷转了,奴才们才觉得这事儿怕是说不准的了。

    后来有一两回,施姑娘刻意寻事来找四爷说话,那姿态模样,亏得是没叫其他人瞧见,若不然……”

    甄氏的眸子厉光一闪:“云荻是怎么想的?”

    四水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太太,四爷压根就没把那施姑娘放在心上。”

    “当真?”甄氏追问了一句。

    四水看向常安,常安重重点头:“太太,真的。奴才们日夜跟在爷身边,爷的心思还是摸得着的,他只当施姑娘是施公子的妹妹,根本没往那些事体上想过。”

    四水亦连声附和:“太太,四爷真没有那么想过。只是、只是奴才们来时就想着,虽然施姑娘还没有什么僭越的举动,可这事儿奴才们也应该早早说与太太听,好叫太太心中有个底。”

    听到这儿,甄氏稍稍松了一口气。

    若真如四水和常安所言,那她安排这两人去杜云荻身边,总算还有些用处,晓得防范于未然,知道在这些事体上,谁才是拿主意定奖罚的那个人。

    赏了四水和常安两个红封,甄氏吩咐道:“仔细给我瞧着,云荻若无防人之心,你们两个就不能马虎了,若让你们爷叫人算计了去,看我不撕了你们!往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报上来。”

    四水和常安谢了赏,又领了命,这才退下去。

    甄氏坐在榻子上,拿起团扇扇了扇,也不知道是这天气太热了,还是心中烦躁,整个人都觉得不舒坦起来。

    水月大着胆子上前,另取了把蒲扇替甄氏扇着,道:“太太,可要点一点四爷?”

    “是要与他说说,”甄氏刚说完,又否决了,“还是不提了。云荻既然不在意,根本不觉得那人有什么,我没头没脑去提一句,反倒是要让他注意到那人了。一来二去的,指不定弄巧成拙。”

    杜云萝刚进来,正巧听了半截,笑盈盈凑到甄氏身边,道:“母亲要与四哥说什么?”

    见了杜云萝,甄氏的面上才有了些笑容:“不是什么要紧事,倒是你,热坏了吧?先静静坐会儿,等凉下来些,再让水月端甜汤给你。”

    “真的没有要紧事吗?”杜云萝有些不信,她来时正巧瞧见两个小厮走远,以她对甄氏的了解,那两人定然是杜云荻身边伺候的四水和常安,进来时,甄氏和水月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想来四水他们说了些叫甄氏闹心的话。

    杜云萝想替甄氏分忧。

    女儿眸中的关切和担忧叫甄氏心头一暖,也顾不上热,将杜云萝搂在了怀里:“囡囡也长大了呀。”

    长大了,也晓事了,还说了亲,过两年就要嫁人了。

    思及此处,甄氏心底泛起不舍,良久才垂眸叹了一口气。

    “囡囡往后是要掌事的,母亲事事抗在前头,只怕不是待你好了。”甄氏语气幽幽。

    前几回,夏老太太私底下就与甄氏说过,杜云茹和杜云萝都不小了,很多内宅的事情都该接触起来,要让她们自个儿拿主意。

    道理甄氏都是明白的,可遇事时,总忍不住护在前头,这大抵就是当娘的本能吧。

    替杜云萝将散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甄氏道:“四水和常安来禀云荻在书院里的事情,与我提到了一位同窗的妹妹。”

    杜云萝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是不是……”

    姓施。

    最后两个字,杜云萝生生咽了下去,要是吐露出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和甄氏解释。

    可抬眸见甄氏疑惑地看着自己,杜云萝眼珠子一转,道:“是不是喜欢四哥呀?”

    甄氏一怔,待反应过来杜云萝说了什么,她在女儿的掌心拍了一下:“这些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罢了,外头可不能挂在嘴边,没羞没躁的,叫人笑话。”

    杜云萝自是应下了,追问道:“母亲,快与我说说。”

    甄氏便把常安说的话简单讲了讲。

    一听果真是施家人,杜云萝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倒是忘记了,那个后来成为了施姨娘的女人,其实早在这会儿就与杜云荻认识了。

    杜家三房上下,前世今生,几十年间,杜云萝最厌恶的人非施姨娘施莲儿莫属。

    应该说,杜家三房,加上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就没有哪个人是喜欢施莲儿的,就算是抬她进门的杜云荻,都不喜她。

    杜云萝依稀记得,那是永安二十四年的事体。

    杜云荻在永安二十二年考中了进士,杜公甫做主,为他迎娶了工部侍郎唐大人的孙女为妻。

    当时杜云萝和娘家还未完全闹翻,逢年过节时总会与唐氏遇见,印象里这个嫂嫂是难得的和蔼人,饶是她冷淡,唐氏也一直笑脸相迎。

    圣上在永安二十四年开了恩科,施仕人榜上有名,赐同进士出身,这对于施家那个屡战屡败的老秀才,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施仕人少年得志,自是兴高采烈地邀请了从前的同窗好友去家中庆祝,杜云荻亦去了,喝得稀里糊涂的,结果醒来时,施莲儿衣衫不整的在他身边。

    杜云荻傻了,他喝得太多了,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可看施莲儿那样,他一口否认,似乎也说不过去。

    施仕人也傻了,他昨儿个是主角,本身酒量就不济,叫同窗们左一杯右一盏的,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杜云荻的状况?

    事已至此,施莲儿一个劲儿哭,施仕人便要讨个说法。

    施家不再是从前名不转经传的穷秀才人家了,而是供出了一位进士,杜云荻又素与施仕人交好,又是自己理亏,只能应下回府与父母商议。

    这等事情,杜云荻不敢也不会瞒着甄氏。

    甄氏一听说,几乎背过气去,想到唐氏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她到底不敢声张,私底下与夏老太太商议后,打算先拖着施家,待唐氏生产后再做决断。

第五十三章 污点(二更)

    这个处置,施仕人原本是答应的,可隔了三五日,施莲儿哭着闹上门来,说是叫她父亲施秀才扫地出门了,往后只能来杜府了。

    一经闹起来,唐氏那儿怎么还会瞒得住?

    唐氏温柔似水不假,可也不是什么泥脾气,见施莲儿逼上门来,气得摔了东西。

    若仅仅只是摔东西,便是砸了整个博古架都无妨,可唐氏毕竟是八个月的身子,气急之下动了胎气,早产了一个姐儿。

    七活八不活。

    八个月早产的孩子最是凶险。

    为了保住姐儿的命,一家上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姐儿天生羸弱,完全就是一个药罐子,杜云荻和唐氏两夫妻心疼得不行,杜云荻内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在之后的十几年里,金山银山投下去,可这孩子依旧在豆蔻年华夭折了。

    想起那个体弱却漂亮懂事的外甥女,想到唐氏在丧女之后几乎疯魔,杜云萝的心就跟刀割一般的痛。

    若不是施莲儿,杜云荻与唐氏之间怎么会有隔阂?姐儿又怎么会早产?

    而施莲儿在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还是进了门。

    当时的杜公甫并没有重新得到宫中的抬举,杜家也没有依靠定远侯府而平步青云,施仕人是新登科的同进士,若闹得大了,杜家真的丢不起那个人。

    况且,那会儿正是杜家要紧的时候。

    杜云荻虽中了进士,但一直在等缺,眼瞅着有眉目了,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些事体来,这个缺大概就飞了。

    而杜怀礼的上峰礼部右侍郎谢大人告老,尚书大人与左侍郎石大人都保举了杜怀礼接替,若是儿子与新科进士的妹妹稀里糊涂的却不认账,杜怀礼就等着被参上一本吧。

    杜公甫气得拿拐杖狠狠打了杜云荻一顿,又罚他在祠堂里跪了,甄氏心疼归心疼,却也不敢也不想替他求情了。

    这事情,毕竟是杜云荻做错了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甄氏很清楚,他相信杜云荻是被那施莲儿设计了,可真相在此刻根本不要紧,重要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公甫告诉杜云荻,既然惹了祸事,就要担下后果,吃了这等大亏,往后就不会再稀里糊涂地上当了,这一回,就当是长了教训,委屈了唐氏的地方,一定要补足。

    后悔萦绕心头,可就跟杜公甫说的,杜云荻只有担下后果这一条路。

    施莲儿进门,唐氏一颗心扑在早产的姐儿身上,心中对杜云荻又有埋怨,夫妻两人自然不似从前一般亲密。

    杜云荻不喜施莲儿,可施莲儿有的是办法寻事,一会儿送汤,一会儿唱曲,杜云荻躲去了前院,施莲儿却又去寻唐氏。

    几次三番的,谁受得了施莲儿这般做作?

    甄氏与杜怀礼夫妻柔情,一辈子没整治过小妾,她恨施莲儿恶毒心思,又可怜为姐儿操碎了心的唐氏,出手管教了施莲儿一番。

    施莲儿果真是老实了不少,直到几年后,施仕人官运亨通,扶摇直上,得了一个肯在仕途路上替他撒银子的岳家,走得越发平顺了。

    施仕人发达了,施莲儿的气焰便上来了。

    当时杜云萝已然寡居,又与娘家闹翻,因而并不清楚杜家后院里全部的事体,只偶一回,陪嫁婆子说起施莲儿时的咬牙切齿,让杜云萝记忆尤新。

    自家的四哥哥叫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算计去了,一想起来,杜云萝就气恼不已,施莲儿真是杜云荻此生唯一的污点。

    若是可以,今生,她盼着杜云荻能和施莲儿,与施仕人一道都划清了界线,管他施仕人往后在御前有多体面,杜家可不敢与那等人家往来。

    杜云萝越想越气,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来:“不要脸!”

    可不就是不要脸嘛!

    甄氏很是认同,不仅仅是对施家这姑娘,对施仕人也没了好感,毕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施家家风可窥一斑,那施仕人的秉性脾气,也就不再是四水和常安说的什么诚恳又好人缘了。

    “母亲不如和四哥说一说,叫他不要与那施仕人往来。”杜云萝道。

    甄氏蹙眉,道:“囡囡是和娘想到一块去了,我也盼着你四哥不与那人往来,可咱们都没有见过施家人,就靠四水和常安的话,对云荻去指手画脚的,怕是不妥当。”

    杜云萝听罢,便知道自己是着急了。

    她多活了一世,知道后来的发展,因此对施莲儿恨极了,可对于现在的甄氏来说,那人还只是对自家儿子有那么点企图的施姑娘,并非是那等丧心病狂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得到杜云荻的女人,就好像对现在的杜云荻来说,施仕人是与他亲厚的同窗。

    贸然去和杜云荻说施仕人的坏话,不仅不会有效果,反而会让杜云荻觉得甄氏和杜云萝心思深沉,又管得太宽了。

    “书院说远不远,说近呢,又不是一刻钟两刻钟就能到的,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里就鞭长莫及了。”甄氏道。

    杜云萝匀了匀气,那股子火气压下去之后,整个人平复了许多,思绪也清明了。

    甄氏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虽然前世是直到几年后才出了事体,可杜云萝也不敢说,今生绝无变化。

    若是像苗若姗一般,身边也多了个教唆挑事之人,那可如何是好?

    杜云萝沉思,小声与甄氏道:“母亲,四哥要半个月后回书院,然后再过半个月,大姐出阁的时候,他又要请假回来,我想啊,等过了那阵子,四哥再去书院的时候,我们也去一趟如何?”

    “去书院?”甄氏讶异,“你怎么会想到这一茬?”

    “那施姑娘能去书院看施仕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瞧瞧哥哥?”杜云萝说得理直气壮,“母亲也想知道四哥在书院里吃住学习,到底是怎么样的吧?”

    这么一说,甄氏有些心动了,嘴上刚要答应,可想到莲福苑里,她又犹豫了:“你祖父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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