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夫人微微一怔,思索片刻,道:“我昨夜才梦见我们尚哥儿,一睁开眼睛,满脑子就是这个事情,多余的也没有想过。至于孩子,我晓得族里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到时候过继过来,也不怕养不亲。”
周氏抿了抿唇:“既如此,老夫人也莫要太急切了。这过继孩子,您愿意、连慧愿意,孩子的亲生父母未必就愿意了。
再说了,您想给姑爷续香火,总要选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吧?
要我说啊,不如您先相看起来,若有满意的,再叫连慧看看合不合眼缘。
毕竟是要连慧养的,她看不中意,这母子感情哪里能来呀?
也正好趁着这些日子,让连慧自个儿想想,您突然一提,我看连慧都没想明白呢。”
周氏这话说得周全也占理,却是挡了平阳侯夫人的路。
以后,不管平阳侯夫人领了什么样的孩子过来,只要穆连慧说看不中、不喜欢,这事儿就成不了。
这连缓兵之计都不算,根本就是断人后路。
而且,把事情的主导权又丢回给了穆连慧,毕竟,周氏是伯娘,不是亲娘,怎么好替穆连慧拿主意。
穆连慧也不稀罕旁人给她拿主意。
平阳侯夫人心里明白,张嘴便道:“族里的孩子说多也不多,尚哥儿媳妇要是一直看不上……”
“那就多等两年再看呀,”穆连慧翻了个白眼,道,“我伯娘说得在理,这么大的事情,您总要让我掂量掂量吧?
到底是养儿子,不是养只猫猫狗狗的。过继来了,您不指望着他光宗耀祖,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纨绔吧?
我连自个儿都没闹明白,还真不晓得要怎么养孩子。
再说了,晋尚过世还不到一年,你们急什么?
真的怕我三年一到就转身跑回定远侯府去?
您答应,我还要问问慈宁宫答不答应呢。”
穆连慧说完,蹭得站了起来,也不管平阳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是个什么面色,转身就回去了。
平阳侯夫人瞪大着眼睛,唤又唤不住穆连慧,只能对着周氏摆了摆手:“你们府上这个乡君啊,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氏垂眸,道:“她年纪还小,突然就守了寡,心里肯定过不去。她在娘家时就看着我和她两个婶娘寡居,老夫人呐,说句真心话,我是过来人,这日子真不好过,还请您多担待她一些。”
平阳侯夫人摇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晋家大奶奶陪着她们去了穆连慧的院子里。
前脚刚出去,后头世子夫人就和平阳侯夫人哭诉起来。
“您瞧瞧这说得都是什么话!”世子夫人哭道,“守寡的妇人,我也见了不少,就没哪个跟她那样的!再说了,从前尚哥儿还在的时候,她难道就是好脾气了?她娘家人真是厉害,一门寡妇了不起了吗?”
“这话你试着去慈宁宫里说一说,看皇太后不让你去跪一天一夜!”平阳侯夫人指着世子夫人,疾言厉色道,“是我们要让她答应过继,且放低态度吧。”
虽然,平阳侯夫人也晓得,放低了态度,也不一样能让穆连慧答应。
只是,穆连慧这一辈子都要这样守着了,就算不答应,平阳侯夫人也会有办法让她答应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交谈
杜云萝双身子,走得便慢一些。
等她们到了穆连慧的屋子时,穆连慧已经拆了发髻、踢了鞋子,歪在榻子上了。
“你只管放心,”周氏在椅子上坐下,脸上不喜也不怒,“过继不过继,这是你的事情,娘家这儿不会逼你如何如何的。”
周氏是晓得二房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的,她从心底里恨着二房。
可对于穆连慧,周氏的感觉更加复杂些。
穆连慧是帮着她的父母做过恶,却不是元凶,如今落到一个年轻守寡的地步,不得不说已经是受了报应了。
周氏自己就是寡居,很清楚这漫漫几十年的岁月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做不到落井下石,去逼迫穆连慧。
就如同她当初与吴老太君说得那样,穆连慧若要归家来,她不会出言阻止,一切随老太君和穆连慧的想法。
只不过这个事情,不单单是要看穆连慧怎么想了。
穆连慧淡淡看着周氏,道:“是了,这就是我的事情,我没指望娘家人能拉我一把,只求别再拖累我就好了。”
拖累两字,穆连慧念得极重,咬牙切齿一般。
蒋玉暖的后背一凉,她晓得,这是穆连慧在怪罪穆连诚。
“你说得没错,这才第一年,以后怎么样,走着看吧。”周氏说完,便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穆连慧开口,目光从几人身上略过,最后停在了杜云萝身上,“云萝,陪我说会儿话。”
杜云萝一怔,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管穆连慧想与她说些什么,总归是不敢对她下手的。
穆连慧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娘家人帮忙,但她其实更怕的是娘家人在后头推她下井。
若穆连慧为难了杜云萝,定远侯府和平阳侯府一拍即合定下了过继一事,或是不答应穆连慧归家,那穆连慧才是进退两难了。
周氏也明白这笔账,道:“既如此,那我和连诚媳妇就在园子里走一走。”
等周氏和蒋玉暖出去,穆连慧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
“你呢?”穆连慧静静看着杜云萝,“那些事情,你要当着丫鬟的面说?”
杜云萝摇了摇头,却是没让锦蕊出去:“那些事情,你真要和我说一说理?说一说得失?”
与面对练氏或是其他人的时候不同,穆连慧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或是忿恨,她很平静,一如她每一次站在大殿里的时候一样,无悲无喜无怒。
“云萝,”穆连慧徐徐舒了一口气,突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觉得是现在的我好看,还是从前的我好看?”
杜云萝的心慢跳了一拍。
她抬眼看着这个屋子。
没有什么金银珊瑚,博古架上,是几册书籍、几块顽石、几块玉器,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再也没有其他显眼的东西了。
穆连慧为晋尚服丧三年,穿着更是简单朴素,长发散在脑后,连挽发的簪子都省了。
这样的穆连慧,比杜云萝印象里,前世闺中的穆连慧更素净。
若从前的穆连慧是一株白莲,现在的她,是一株老树。
“我还是那个答案,”杜云萝不疾不徐,平静望着穆连慧,道,“从前的你,最好看。”
穆连慧的红唇嗫嗫,笑容愈发深了:“我也那样想。”
锦蕊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做声。
杜云萝亦笑了,她和穆连慧两人,已经几十年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
今生再遇时,也都是各自有着各自的防备和谨慎。
只是,穆连慧突然来这么一遭,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这么几句话。
她想说的,是杜云萝不想听的那些往事。
前世的事情,如今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乡君,”杜云萝扶着锦蕊的手站了起来,“我们的立场,刚刚母亲与你说过了,娘家这儿不会落井下石,你大可自己……”
“不会落井下石?”穆连慧瞪大了眼睛,笑容凝在唇角,“可我若要归家,又如何?”
杜云萝勾了勾唇角,沉沉看着穆连慧,眯了眯眼睛:“乡君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
拦着你归家的,不是我、不是母亲、不是老太君,而是慈宁宫,是定远侯府的名声和荣耀。
当然,这些东西你并不看重。
在我眼里,你素来是个有想法有点子的,你别告诉我,你至今没有什么法子来应对此刻局面,我是不信的。”
穆连慧咬住了下唇,半晌,鼻尖哼了一声,笑了:“倒是瞒不过你。”
话说到了这儿,继续也没有什么意思。
穆连慧翻了个身,抽出一本书册来,盖在眼睛上假寐。
杜云萝去寻了周氏。
周氏低声问她:“连慧与你说什么了?”
“哪有什么,”杜云萝莞尔,“不过是心里闷得慌,与我说几句罢了。”
蒋玉暖瞥了杜云萝一眼,心里惴惴。
她打小与穆连慧一起长大,穆连慧的脾气,按说她是最清楚的,只是时至今日,穆连慧似乎变了许多,变得不再会把心里话告诉她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在她归家奔丧开始,后来,穆连慧又去了普陀,两个人就越走越远了。
这兴许是因为年纪增长,又兴许……
突然之间,蒋玉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风毓院里练氏说起穆堂时的愤恨模样,那个眼神、那个语态,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里,每一次会想起来,都叫她浑身发冷。
三人一道回了定远侯府。
周氏去柏节堂里与吴老太君说了一番。
吴老太君摆了摆手,道:“平阳侯夫人也是心急,你处置得也得当,过继是大事,哪里是一做梦一睁眼就可以了的,等他们挑出了人选来,再往后看吧。”
“我看连慧那意思,她还是想回来。”周氏压着声儿道。
吴老太君沉默了,末了苦笑着摇头:“回来做什么?回来了就是好日子了?罢了,总归还要几年,谁知道几年后,这府里是个什么样儿。”
周氏听了这话,没来由地就来了个寒碜:“老太君……”
“不急,急也没用。”吴老太君神色严肃。(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调养
风毓院里,依旧是两个药炉子。
正屋开着窗,散一散屋子里的药味。
蒋玉暖挑了帘子进去。
练氏躺在床上,见她来了,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关切道:“平阳侯府里说了些什么,慧儿如何了?”
蒋玉暖把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练氏听得气恼不已,恨不能把背后的引枕都一并砸到地上去:“这般心急火燎的!看着是找我们娘家人,实则就是在逼慧儿。”
见练氏愤怒,蒋玉暖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依她之间,平阳侯夫人提出如此要求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管穆连慧心底里是怎么想的,在平阳侯府眼中,可没想过要让这个孙媳妇归家。
穆连慧出身定远侯府,府中几位守节妇人,没道理轮到穆连慧的时候就特殊了。
既然是留在平阳侯府寡居,那过继一个儿子,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主意了。
唯一不妥当的,也就是平阳侯夫人实在是太着急了一些,就如同周氏说的,这种事情该从长计议,而不是做了个梦,脑门子一拍,就要定下来的。
练氏心情不佳,嘴上更是没什么好话,挥手让蒋玉暖出去,这才又对着朱嬷嬷抱怨了一通。
因着这个事情,练氏一脸几日都不痛快。
珠姗一直很小心伺候着,就怕惹了练氏。
练氏伤着腿,腿上的木板早就拆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随意下地走动罢了。
眼瞅着快满百日了,练氏催着珠姗替她按压双腿。
受过伤的左腿却一碰就痛,珠姗根本不敢用劲,怯怯看着练氏。
练氏咬着牙,歪在床上喘气,恶狠狠瞪了珠姗几眼。
朱嬷嬷看在眼里,劝慰道:“太太,痛也要忍一忍,长久不走动了,脚上会没力气的。”
这个道理练氏明白,只是珠姗那双手一碰到她的脚,她就痛得头皮发麻,好似背上有几千根细针在扎一般,根本不是说忍就能忍得住的。
“那、那奴婢再轻一些?”珠姗小心翼翼问道。
练氏吞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珠姗的手有些发抖,心一横,十指落在了练氏的腿上,一面用力,一面想去观察练氏的神色。
哪知指尖刚刚使了那么一丁点劲儿,练氏就“嗷”地大叫一声,扬手就要朝她打过来。
珠姗赶忙往后躲了躲。
练氏一双眼睛通红,压根没心思和珠姗计较,她紧紧拽住了朱嬷嬷的手,声音直发抖:“老朱啊,我这腿是不是就不行了。”
“太太说得这是什么话?”朱嬷嬷给练氏顺气,嘴上安慰着,心里也一样没有底。
她从前也见识过断了腿的人,拆了板子之后也就好了,根本不会连碰都碰不得。
练氏如此,不晓得是太怕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如让大夫再来瞧一瞧?”朱嬷嬷建议道。
练氏让珠姗试了几次,此刻是再不肯轻易尝试了,连连点头道:“对,再请大夫来看看。”
大夫匆匆忙忙来了,这几个月,他也时不时来给练氏看看,对伤情也算心中有数。
他摸着长长的胡子,道:“二太太,腿上的伤是好了的,您觉得痛,不如再多养一些时日?”
练氏对这个答复无可奈何,转念又问起了穆元谋的病情:“我昨儿个见老爷,还咳嗽呢。”
“二老爷是之前风寒伤了肺,需要慢慢调养。”
朱嬷嬷抓了把赏钱,送了大夫出去。
练氏坐在床上,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与珠姗道:“你让青松过来。”
青松听闻练氏寻她,跟着珠姗来了。
练氏抬眸看青松,她一身半新不旧的水蓝褙子,脸有些圆,看起来比她的年纪还小了几岁。
“老爷的风寒为何还未好?”练氏挑眉,盯着青松道。
青松站得笔挺,低眉顺目地答道:“回太太的话,老爷的风寒早前就已经好了,只是伤了肺,才会一直咳嗽。
奴婢也问了大夫了,大夫说,吃药不如食补。
奴婢就让厨房里备了梨子,又取了些川贝,每日一个,给老爷炖汤饮用。
太太请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老爷。”
闻言,练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青松这一板一眼的回答总叫她有些不舒坦,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练氏还想训斥青松几句,朱嬷嬷赶忙打了个圆场,道:“夫人,这个时辰,老爷差不多要回来了,不如让青松赶紧过去伺候,免得老爷身边短了人手。”
练氏一怔,见朱嬷嬷暗悄悄与她摆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头火气,绷着脸点了点头。
青松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朱嬷嬷低声开解练氏道:“太太,这个青松,到底是柏节堂里的人手,是老太君借过来的,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儿,您可别训她。”
“一个丫鬟,我还训不得了?”练氏咬牙,低低咒骂两句,叹息一声,态度也软和了许多,“我现在就是个断了腿的,她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我连骂她都要掂量掂量了。”
朱嬷嬷听着心里发酸,道:“太太莫要这么想,再说这个青松是四太太那儿的人……”
二房是把长房、三房得罪惨了,那些旧事摆上台面,绝不可能善了。
四房那个陆氏是唯一的局外人,
只是,无论是出言的朱嬷嬷,还是听着的练氏,内心里都明白,一旦到了那个时刻,陆氏是绝对不会与二房站在一块的。
“老爷的身子骨,奴婢昨儿个瞧着,似乎也没那么差,”朱嬷嬷搜肠刮肚地想安慰练氏,“身形没有消瘦,脸色也好,就是咳嗽止不住,再调养一些时日……”
“老朱,”练氏猛得就打断了朱嬷嬷的话,“怎么什么都是要调养一些时日?我的腿,老爷的身子,这么调养下去,当真有一日比一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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