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撑着拐杖走,是断断不肯坐下来的。
杜公甫就是如此。
只不过,杜公甫是跛了而已,练氏是根本踩不了地,就算给她一副拐子,都不好行走。
即便如此,让练氏承认她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蒋玉暖是不敢开口去建议的,只怕是她话才出口,练氏就要砸东西了。
“我听说允哥儿的奶娘还没有找好?”蒋玉暖赶忙说起了别的,问道,“来时也没瞧见延哥儿?去哪儿玩了?”
杜云萝眸子一转,似笑非笑道:“是啊,奶娘不好找。
奶娘奶娘,说的是喂奶,可断奶了之后,也要一直带着哥儿的。
不找个称心如意的,又怎么放心把哥儿交给她带呢?
允哥儿白日里是彭娘子带着,延哥儿去了敬水堂,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好,他们是亲兄弟,要一起吃住,以后感情才好呢。
我当娘的也没什么旁的心愿,就希望兄友弟恭,一家子和和气气的。”
蒋玉暖的心,随着杜云萝的话,扑通扑通重重跳了几下。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杜云萝是意有所指了,可再看对方神色,蒋玉暖又以为是自个儿想多了。
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蒋玉暖便尴尬地笑着,垂下了眼帘。
杜云萝看在眼中,复又道:“我这话叫二嫂不舒坦了?二嫂是为了孩子的事儿吧?
我和大嫂两个都挺着大肚子,你却……
不过啊,二嫂你也不用担心,你身边有个娢姐儿,二伯如今也不似前几年,一直要去北疆不在京中,以你们夫妻感情,孩子是迟早的事儿。”
没有再怀孕,正是蒋玉暖的心病。
过年时,蒋方氏已经指着她说了一通了,明日里允哥儿洗三,蒋方氏过府来,不晓得还要再说些什么。
蒋玉暖苦着脸,挤出一个笑容来,只说孩子,倒是把前一个那意有所指的话题给略过去了。
不过,谈论孩子,也让蒋玉暖如坐针毡。
她只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出了韶熙园,外头炙热的阳光叫蒋玉暖稍稍平复了一些,而后便往风毓院去。
练氏歪在床上,眼皮子都懒得抬:“去过韶熙园了,怎么样?”
蒋玉暖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三弟妹看着精神不错,自己奶的哥儿,有些操劳罢了。哥儿取了名字了,叫允哥儿。”
“允哥儿?”练氏喃喃着,神情冷漠。(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平静(JOJO和氏璧+)
这几个月,练氏都躺在床上,外头所有的讯息,都要靠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告诉她。
为了不叫练氏置气,只要是能不与练氏提的,珠姗和朱嬷嬷、董嬷嬷都闭紧了嘴巴,不敢说一个字。
杜云萝生产这样的大事儿,那是瞒不了的。
韶熙园里一来报信,朱嬷嬷就跟练氏说了。
至于吴老太君仔细斟酌着取了名字的事儿,朱嬷嬷还未说。
练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念诵着这个名字,听得一旁的蒋玉暖背后发凉。
“老太君取名字是越来越厉害了,”练氏眉头轻挑,唇间透着几分讥讽,“不晓得我得了孙儿的时候,她老人家要取什么名儿。”
蒋玉暖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就握紧了。
她不喜欢说这些,一旦练氏提起这事儿,蒋玉暖自己都心虚。
好在练氏也就是随口一说,冲着吴老太君去的,并不是针对蒋玉暖。
“你说是连潇媳妇自个儿奶的?不是挑了三个奶娘了吗?”练氏问道。
蒋玉暖暗暗松了一口气,解释道:“那三个奶娘,允哥儿都不喜欢,一时三刻挑不出合适的,怕孩子饿着,三弟妹就自己喂了。”
“看不出来,倒是个娇气的。”练氏冷哼一声,眸子一转想说些什么,想到蒋玉暖在旁,还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只是念头憋在了心里,让练氏格外想快些和朱嬷嬷说一说。
“连诚媳妇,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尚欣院吧,娢姐儿身边也离不得人。”练氏道。
蒋玉暖见状,便起身退了出来。
她不傻,练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蒋玉暖看得明明白白。
那些是练氏想要和朱嬷嬷商议的,不想给她听的话,大致的内容……
之前蒋玉暖是不清楚的,可这些日子来,她隐约有些感觉了。
她记得当初穆连诚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想给她最好的,他要去远赴边疆,拼来了军功,才能在有朝一日,获得争取爵位的机会,他要为了那一刻做准备。
这个“准备”,如今想来,大抵与她当初所认为的是不同的。
应该说,穆连诚所作的准备,远比她认为的要厉害多了。
不,不单是穆连诚,还有穆元谋和练氏,他们失口提起的穆堂,正是其中的一环吧。
她曾以为,一切只看天命,却没有料到,原来还会有“事在人为”。
蒋玉暖越想,心越是沉重。
现在已经和前几年不同了,穆连潇承爵了,长房两个哥儿,穆连康亦回到了京城,他娶的偏偏还是亲王郡主,二房上下,已然没有任何机会了。
虽是枕边人,可穆连诚眼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蒋玉暖也有点儿摸不透。
唯有练氏那儿,蒋玉暖看得出来,练氏还没有放弃,她不想放弃。
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蒋玉暖心事沉重,练氏也没好到哪儿去。
昨日里晓得杜云萝又添了一个哥儿时,练氏出奇的平静。
事前她想过,她会愤怒,会不甘,会咬牙切齿,但真的接到信儿的时候,她的心中并没有那些情绪。
她只想笑,苦笑。
以目前的状况,杜云萝生的是哥儿还是姐儿,也没有多大影响了。
练氏眼前的路,早就是荆棘一片,她不知道要怎么走,不知道还有哪儿可以下脚,就跟她的伤腿一样,一踩下去,就痛得跟千万根银针扎在了脚底心一般,沿着腿肚子往上,痛到了头皮发麻。
练氏的平静让来报信的朱嬷嬷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只是练氏自己知道,从天上掉到地上来的时候,人会气愤,会跳脚,而长久看不到曙光的人,心情反倒是会平和。
左右就是如此了,还能再遭一些吗?
她连骂人都不想费那个精气神了。
不过,蒋玉暖带来的消息让练氏灵光一闪。
等内室里就剩下练氏和朱嬷嬷的时候,练氏便低声道:“家生子里头有没有合适的?我记得老董说,她邻居家的儿媳妇正奶孩子吧?能不能拉拢拉拢?”
朱嬷嬷一个头两个大,赔笑着道:“太太,不是奴婢扫兴,我们这儿送过去的人,长房那里会收吗?”
“谁让你送去了?”练氏嗤笑一声,“让那媳妇去毛遂自荐,长房肯定急着找奶娘呢,若是哥儿肯吃她的奶,不就行了?总不至于说她是老董的邻居,就被退回来吧?”
朱嬷嬷张了张嘴,想再劝劝练氏,只是想到练氏这个脾气,她还是把话都咽了下来,出去寻了董嬷嬷。
“你看那是个能成事儿的吗?”朱嬷嬷低声问道。
董嬷嬷皱了皱眉头:“太太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啊,什么远亲不如近邻,我跟他们一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还能让他们家媳妇做这事儿?转头就把我们给卖了!”
“不成事就不成事吧。”朱嬷嬷嘀咕道,“这样,我跟太太去回话,就说你去安排了,回头你再来跟太太讲,说那人没选中。”
董嬷嬷连连点头:“如此最好,省得我们多费口舌,还劝不住太太。”
两个嬷嬷商量好了,朱嬷嬷才回到屋里。
练氏听闻去安排了,便升腾出了几分期待。
她安排个奶娘过去,也不指望把允哥儿弄出病来,能传些韶熙园里的消息出来,也算是功劳一件。
再能干些,让允哥儿以后和兄弟不亲,和父母不近,那更是好戏一场了。
既然他们二房费心费力还没有曙光,就让长房里头热闹去!
练氏心里记挂着这事情,眯着眼睛都是数年后延哥儿和允哥儿的不和睦,心情愉悦起来,连吃药时都不皱着眉头了。
朱嬷嬷看在眼里,左右为难起来。
该让练氏多高兴几天,还是莫要让她抱希望,免得失望时又气坏了呢……
朱嬷嬷两难,董嬷嬷却传了消息来。
四房当初放出府的垂露进府了。
“似是为了给允哥儿当奶娘来的,”董嬷嬷附耳与朱嬷嬷道,“我看错不了,胸脯鼓鼓,一看就是在奶孩子的,那垂露是四太太最喜欢的一个大丫鬟了,只要允哥儿肯吃她的奶,定然是她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慎重(月票450+)
垂露对定远侯府熟门熟路。
她从小在这里头长大,就算是离开了几年,府中的一切也都不陌生。
她没有去陆氏那儿,直接被人引到了敬水堂里。
垂露进去给周氏和陆氏行了礼。
陆氏抬眸看她,当初身边那个水灵灵的丫鬟,几年不见,添了些许淡淡愁容,让她不禁心疼。
周氏亦在上下打量着垂露。
与她记忆里的差不多,垂露长得眉目清秀,很是端正,站在那儿,姿态举止都挑不出错来。
周氏微微颔首,道:“你是跟了你们四太太许多年的,书画都是练了的,我记得女红似乎也不差。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些,你那小女儿是跟着你回了娘家的吧?你若是进府里来做事,女儿就不喂奶了?”
垂露规规矩矩答道:“家里姐儿才数月,之前因着奴婢跟她父亲家里的事儿,折腾起来拖累了她,身子骨不比寻常孩子结实。
大夫与奴婢说过,多喂一段时日的奶,别早早断了,对姐儿长身子有好处。
奴婢若进府里来喂养哥儿,自是顾不上她了,不过,奴婢的嫂嫂也在奶孩子,说是肯替奴婢喂姐儿。”
周氏闻言,浅浅笑了:“你们姑嫂感情真是不错。”
“嫂嫂待奴婢极好,奴婢归家,她也没有丝毫怨言和不满,”垂露福了福身子,沉声道,“正是嫂嫂良善,奴婢才不能总给兄嫂添麻烦,能多赚些月俸钱,也能回报兄嫂。”
垂露说话周详有条理,又是个知礼晓事的,这让周氏很是满意。
“四弟妹,”周氏偏转头与陆氏道,“允哥儿是急着寻个奶娘了,既然人来了,不如现在就去韶熙园,要是允哥儿喜欢,就这么定了。”
陆氏点了点头。
垂露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谢了周氏恩典。
韶熙园里,杜云萝正与锦蕊说话,外头便通传说周氏、陆氏过来了。
周氏到了床边,先问了杜云萝身子,才说起了垂露。
“四婶娘调教出来的人手,肯定差不了,”杜云萝莞尔,“母亲瞧着好,我就放心了,只看哥儿喜不喜欢了。”
陆氏在一旁抿唇直笑:“这孩子,谁的马屁都不落下。”
锦蕊挑了帘子请垂露进来。
杜云萝看了看,见她礼数周全,心生出好感来。
彭娘子把允哥儿抱给了垂露,道:“两个时辰前,夫人喂过一回,这会儿应当喂得进去的。”
垂露横抱着允哥儿,见小小的人儿眯着眼睛,撅起小嘴儿,忍俊不禁,道:“哥儿可真有趣。”
允哥儿似是听见了,小嘴儿动了动。
垂露在一旁杌子上坐下,解了衣扣,哄着允哥儿吃奶。
这一回,允哥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避开,试着尝了两口,又咕咚咕咚喝起来。
周氏见状,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肯吃就好,肯吃就好。”
杜云萝见儿子吃得高兴,心情亦是愉悦。
“垂露,”陆氏目光温柔,叮嘱道,“哥儿肯吃你的奶,你以后就留在哥儿身边了,回去料理好家里的事儿,记着,小心伺候哥儿。”
垂露低眉顺目,应道:“太太放心,奴婢晓得的。”
“如此正好,我去柏节堂里与老太君说一声,免得她也记挂着。”周氏抱了抱吃饱了舒舒服服又要睡着的哥儿,与杜云萝道。
杜云萝与陆氏道了谢。
院子里给允哥儿住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
垂露得了差事,与主子们说好了,回去安顿好了家里的姐儿,三日后就进韶熙园里当差。
周氏把这事情禀到了柏节堂里。
吴老太君沉吟,道:“就是那个垂露呀?从前看着真招人喜欢,这番变故,也是可怜,既然允哥儿喜欢,如此最好,我们自己府里教出来的大丫鬟,做事肯定能放心。”
当着周氏的面,吴老太君是这么说的,等周氏一走,她老人家凝着眉,指点敲了敲罗汉床。
“阿单,你来与我琢磨琢磨这事儿,虽说是个姐儿,可说带回来就带回来,这也……”吴老太君沉声道。
单嬷嬷通透:“奴婢会去打听的。”
而回到了敬水堂里的周氏,亦和苏嬷嬷说了几句。
陆氏是一番好意,垂露看着也是个合适的,只是周氏想着能慎重就慎重些。
“三天工夫,就看看她和二房是不是沾得上关系。”
苏嬷嬷应了。
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看看我,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不是怕外头风言风语的,我宁愿去杜家再找个奶娘来。”
苏嬷嬷听了周氏的话,开解道:“太太,依奴婢之见,二老爷城府深,他做不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他喜欢长远之计,慢慢磨着候着。
退一步说,即便他能拉拢垂露,也不会叫垂露做什么凶险事儿,以至于把他的狐狸尾巴露在老太君跟前。
再说了,他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岂会把他的那点儿算盘原原本本地摆在垂露跟前?
我们怕二房惹事,他更怕用人不慎,转头把他给出卖了。”
周氏缓缓颔首:“你说得也在理。”
“您放心,奴婢会去打听的,只是太太您千万不要思虑过重。”苏嬷嬷道。
韶熙园里定下了奶娘,董嬷嬷很快便得到消息了。
朱嬷嬷见大局已定,站在庑廊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之前八字才一撇的事儿,朱嬷嬷就忍着没有禀。练氏犹自欢喜,也没察觉到朱嬷嬷的纠结。
如今既然定了……
到底说还是不说,朱嬷嬷想从腰间掏个铜钱来扔一个正反,末了还是心一横,一咬牙进了内室里。
“太太,”朱嬷嬷低着头不去看练氏,禀道,“允哥儿的奶娘刚刚定下了,是从前四太太身边放出府嫁人的垂露,听说是四太太举荐到了大太太跟前,咱们安排的人手,用不上了。”
练氏阖眼靠在床上小憩,闻言猛得睁开了眼睛:“什么?这就定下了?好一个陆简娘!这个时候来坏我的事儿!”
一想到好好的机会被陆氏搅黄了,那些她幻想出来的精彩场面霎时成了镜花水月,练氏抬手重重捶了几下床板,想说什么,胸口又闷得接不上气来。
朱嬷嬷见此,赶紧上前替练氏揉压。
练氏胸腔起伏,双颊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她死死抓着朱嬷嬷的手,道:“老朱,你说,为何每一次都不顺利?”
朱嬷嬷暗自摇头。
这世上哪里有事事顺心的?
穆元谋准备、策划了十几年的事情,已经是谨慎再谨慎,推敲再推敲了,不还是一样一招失手,付诸东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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