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里,她是很想信任垂露的,一来垂露合她眼缘,说话做事都叫人喜欢,二来是为了陆氏,这人是陆氏送来的,若是出了状况,陆氏定是自责难安的。
如今这府里头,日子寂寞,没有什么盼头的只有陆氏一人,杜云萝不忍心让她再添些风波了。
至于允哥儿先交给垂露带着,一时半会儿倒不用慌乱。
以穆元谋做事的风格,细水长流。
要是垂露一来就出了岔子,让人明白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二房就会被牵扯其中了。
二房还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穆元谋是不会自毁长城的。
在府外的云栖打听事情很是有一套。
他这么些年在京中走动,因着是穆连潇身边的,一张脸也算好用,各处门道都摸了一些,打听一桩小商人家的桃花事儿,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穆连潇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云栖已经在骏马边等着他了。
“爷,”云栖行了礼,转了转眸子,“您要问的事情,奴才弄明白了。”
“可有奇怪的地方?”穆连潇问。
云栖嘿嘿一笑:“叫爷说中了,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
穆连潇的心不由就是一沉。
怕宫门外人多嘴杂,穆连潇便带着云栖寻了个酒楼雅间。
云栖理了理思绪,把打听来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垂露嫁去小商之家,到最后和离,一切本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她的丈夫的确是勾搭了有夫之妇,生了个儿子,垂露一纸诉状告到衙门里,衙门接下了,这才让男方家里怕了。
“她男人叫熊察,原本是想出些银子摆平的,结果衙门里不接他的银子,让他清醒些,要么依了垂露,让垂露把状子撤了,办好了和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以**的罪名收押处置。熊察要命,就放了垂露归娘家。”云栖道。
穆连潇一听也就明白了。
**这种罪名,多的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垂露撤了状子,这事儿就算过了。
只是,垂露一个妇人,手上的银子比不过熊察,这等官司,若不是事先打点了,少不得你来我往地暗地里闹一阵。
京城衙门里的官员,穆连潇也是认得的,那个官老爷,能坐稳这个位子,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了,只要不涉及乌纱帽,他是很愿意多拿些银子的。
竟然把熊察的银子直接推了出去,甚至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打点的?”穆连潇问道。
“清涧。”
穆连潇的眸子倏然一紧。
清涧原是穆连喻身边做事的,穆连喻死后,偶尔帮着穆元谋跑腿。
穆连潇绷紧了下颚。
穆元谋是不会好心地去多管一个出府的丫鬟的死活的,他让人打点,定是有其目的。
收了定远侯府的银子,京城衙门又怎么敢左右逢源?
自然是让熊察赶紧依了垂露心愿,早早撤了状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只是,穆连潇还有几样事情不明白。
垂露本不在允哥儿的奶娘的备选之中,穆元谋是如何知道,之前选的奶娘,允哥儿会一个也不喜欢呢?
又再者,怎么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陆氏身边放出府的大丫鬟,正好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让穆元谋施以援手。
“爷,”云栖上前几步,压着声儿道,“奴才刚说奇怪的地方多,是还有一桩事儿。”
穆连潇抬眸,示意云栖往下说。
“奴才去京城衙门打听的时候,里头的人跟奴才说的,说咱们府上当真是关心底下人,光这事儿,奴才不是头一个去问的了。”云栖道。
穆连潇一怔,喃道:“府里还有谁打听了?”
“不晓得身份,只知道有府里的对牌。”云栖说完,顿了顿,又道,“有一个,奴才听他们描述,似是藏锋。”
穆连潇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幼年时,倒是常常见到藏锋的。
藏锋的父亲是老侯爷的亲随,藏锋是老来子,与穆连潇年纪相仿。
老侯爷去后,藏锋的父亲去守了三年陵,回京之后就一直在府外养老了,藏锋也没有进府里做事,吴老太君恩典,给了些银子,让他学一门手艺,算是放出去了。
若是藏锋拿着对牌去了京城衙门,那恐怕是吴老太君让人去查的垂露的底吧。
不仅仅是他和杜云萝,吴老太君亦提防着什么。
看来,穆元谋害了穆连康的事情,给了老太君很大的打击吧……
穆连潇这般想着。(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章 询问(月票510+)
去打听的人,一个是藏锋,另一个又会是谁?
穆连潇想了一圈,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是母亲的人吧……”穆连潇叹道。
知道所有事情的周氏,又怎么会不防着些呢?
周氏什么都没有跟他们说,默默在背后打点着,以这样的方式在尽心尽力。
这让穆连潇不禁心痛起来。
若非家中如此变故,周氏原本应该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不单单是周氏,老太君亦是如此,却偏偏……
穆连潇记得,穆元策在的时候,周氏笑容极多,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周氏常常会给穆元策抚琴,穆元策以舞剑和之。
而每每穆元策远赴北疆之时,周氏替他准备良多,牵挂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切,在穆元策死后,就再也寻不见了。
这么些年,穆连潇再也没有见过周氏抚琴。
他羡慕父母的和谐甜蜜,虽然一去不返,但那些场面还是印在了他的骨子里,当他面对杜云萝的时候,也要对她那么那么好。
就如同父亲对母亲那样。
思及此处,情绪不由翻滚。
穆连潇背手站在窗边,良久才平复了心境,低声吩咐云栖:“去弄明白,那个有夫之妇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爷的意思是……”云栖一点就明白了,连连颔首。
穆连潇回府,打发了所有人,把事儿与杜云萝说了。
杜云萝听着听着,心一点点沉入谷地。
这个垂露,到底还是和二房牵连上了,她能带着孩子归家,原来靠得是穆元谋。
要是陆氏知道这一点,恐怕……
“如此大的恩惠,就算二叔父现在不要求垂露做什么,往后若提起来,垂露又要怎么拒绝?”杜云萝苦笑着摇了摇头,“侯爷,这样的人,应当是留不得的。”
穆连潇也是这么意思。
杜云萝琢磨了一番,道:“你先去给母亲问安吧,我有些话还要问问垂露。”
见杜云萝拿了主意,穆连潇便应了她,起身去了敬水堂。
杜云萝让垂露抱了允哥儿过来。
垂露把允哥儿放在杜云萝身边,柔柔笑着:“夫人,哥儿刚刚吃了奶,还睁开眼睛了,小眼珠子晶亮晶亮的。”
允哥儿出生几日,没几次好好睁眼看看,都是闭着眼睛,饿了尿了就嗷一嗓子。
杜云萝听垂露这么说,亲亲吻了吻儿子,道:“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垂露依言在杌子上坐下。
“我之前还不解,你一个人,怎么能带着孩子和离,”杜云萝语气平静,不喜不怒,“今儿个听说了,是有人打点了一番吧。”
垂露兴致勃勃看着哥儿,闻言猛然抬头,诧异看着杜云萝,身子微微一晃,而后,她垂下了眼帘,道:“是,是二老爷那儿打点的,全靠府里主子们记着奴婢,奴婢才能带着姐儿归家。”
“二叔父是怎么跟你说的?”杜云萝又问。
垂露没有马上回答,沉吟良久,站起身来,在杜云萝跟前跪下:“夫人请听奴婢说完。”
杜云萝点头,等着她说。
垂露说的是她这一番变故的过程。
她在府里当差时,手上就攒了不少赏银月俸,因此家里生活宽裕。
有一回不当值,与她嫂嫂一道去街上采买胭脂,去的是陆氏陪嫁的一家胭脂铺子,结果在那儿遇见了商人熊察。
熊察对垂露一见钟情,打听了垂露的名姓,就求上门去,说要娶进府里当嫡妻。
垂露家里也是莫名其妙,他们一家是家生子,熊察又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这等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怎么能答应?
熊察却很热忱,一心求娶,说垂露是侯府里的大丫鬟,眼识修养远在小户之女上头,做个商贾之妻,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一来,费了几个月,让垂露家里心动了,最后求了陆氏。
陆氏想着成人之美,就让垂露以自由身出了府,嫁去了熊家。
熊察家里就一个老娘,和一个不成材的弟弟,垂露过去掌了家,起先是夫妻和睦,没想到垂露不小心小产了,被婆母指桑骂槐地训斥了几个月。
垂露哪里吃过这等亏?和婆母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
偏偏熊察一味护着寡母,反过头来说垂露不是,夫妻感情就疏远了。
差不多小一年前,熊察搭上了个标致妇人。
那妇人的男人亦是商贾,走南闯北的,一年里也没几天在京中,妇人与熊察一拍即合,就勾搭上了。
这个“外室”,熊察连宅子都没有置,就趁着夜色去,趁着夜色回,也没叫人看出端倪来。
等垂露怀了身孕,不能伺候熊察了,熊察就越发抛不下那妇人。
一个月后,那妇人也有了身孕。
熊察的母亲与垂露不合,便是十月怀胎,家里都少不得添乱,垂露不理会,老母都能在院子里骂上一下午。
等到垂露生下了个女儿,熊母的气焰一下子上来了,连骂垂露不会下蛋,落下来一个赔钱货。
垂露忍了又忍,直到熊察抱着妇人生养的儿子回来,要她来抚养的时候,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娘家那儿,晓得姑爷这般胡闹,本就是疼垂露的,越发恨自个儿从前有眼无珠,叫这么个无赖诓了垂露去,一心要为垂露出头。
垂露的要求很直白,两人和离,她带走姐儿,反正是个“赔钱货”,熊家也不稀罕。
这个要求,怎么可能善了。
垂露一个妇人,娘家还是别人家的家生子,便是去衙门里打和离官司,都怕熊家出银子摆平。
正为难的时候,垂露的娘带来了好消息。
说是定远侯府里良善,主子晓得了他们为难,使人打听了,那个儿子的生母是个有夫之妇,熊察此举是***可以吃官司的,主子已经在衙门里打点了,垂露拿着状子去告就是了。
垂露彼时大哭了一场,她出了这等事,原本去求陆氏,陆氏也不会不管,只是她感念陆氏的好,不想给陆氏添事,这才一个人咬牙挺着,却没想到,府里还有人记着她,来雪中送炭了。
垂露赶忙就一张状子送进了衙门。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 经过(求月票)
衙役对垂露挺是客气的。
垂露打听了一声,想问一问是府里哪位主子如此仁厚,那些衙役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连连夸赞定远侯府待下人关切。
“奴婢那时候以为,大约是四太太出手相助了,”垂露叹了一口气,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奴婢在府里的时候,因着是四太太身边的,各房各院里才稍稍高看了一眼。只是,府中体面的丫鬟婆子那么多,奴婢出府之后,还能记得奴婢的,恐怕也只有四太太了。”
垂露想着,等事情了了,再进府里给陆氏磕了头,谢陆氏在她危难时拉了她一把。
状子送进了府衙里,各处关节也都打点了,垂露也就没那么担忧了。
总归是熊察犯错在先,与有夫之妇***这是板上钉钉的罪名,容不得熊察狡辩否认。
垂露抱着姐儿回了娘家,等着事情处置,直到清涧来寻她,她才知道助她的人其实是穆元谋。
定远侯府在京中的产业庶务,多是由穆元谋打理,垂露以为,大抵是穆元谋从哪儿听了些风声,晓得了她的事情,才让清涧打理了一番。
垂露感恩戴德。
清涧还留了几两碎银子,数目不多,也够她们母女一年的开销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垂露抬起眸子,直视杜云萝的目光,并没有丝毫避讳,“清涧跟奴婢说,往后吃穿用度,要靠奴婢自个儿了,虽然府里不在乎那么几两银子,但若一直暗悄悄给奴婢,传扬出去了,一来奴婢母女要受闲话,二来其他奴仆们心中不满,三来也是损了四太太的颜面。奴婢听着在理,就与清涧说了,等事情了了,就厚着脸皮去四太太跟前求个恩典,入府里做些粗活也行,自个儿赚些银子铜板。”
那之后的事情,一如垂露意料中的一样,熊察退让了。
与有夫之妇***按律虽不至于砍头,但却要挨上**十板子。
京城衙门里肯收熊察的银子也就罢了,偏偏人家不收,意思明明白白的,事情不能善了,这近一百的板子打下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熊察又不是蠢的,这哪里还是听天由命啊,肯定是结结实实地要打死他了,便赶紧寻了垂露,说了好话,答应了和离。
垂露兴高采烈地要去办手续,清涧又来寻她。
清涧说,等事情妥了,兴许在府里有一个好差事等着垂露。
垂露大为不解,问了一声,才晓得是能到韶熙园里当差,按说她这样的,能回府里来已经是主子的恩典了,哪里还挑三拣四的,天下砸下来一个大馅饼,肯定是要接下来的。
只是,韶熙园里的人手都是有数的,便是有年纪到了的丫鬟放出府,也不会来寻她一个媳妇子。
垂露问了她老子娘,才知道杜云萝快生了,韶熙园里要添人,肯定就是奶娘。
“奴婢当时就觉得奇怪,奴婢得了信的时候,大太太和夫人已经寻好了三个奶娘了,”垂露顿了顿,又道,“奴婢只当是自己晚了,错过了好机会,清涧却说,这事儿没个准,兴许差事又落到奴婢头上来了。”
垂露毕竟是府里头长大的,从个洒扫小丫鬟成了陆氏的左膀右臂,自然不是个愚笨的。
从前府中的主子们和睦,没有出过什么状况,但底下丫鬟婆子们拉帮结派的事儿,她也见得多了,更何况,其他府里的乌七八糟的事儿,听得也多了。
垂露隐隐发憷,总觉得清涧话里有话。
清涧却不肯多说,只说若是垂露最终得了这个差事,一定要用心伺候好小主子。
话说到了这儿,垂露又有些迷糊了。
“那时候,正是官司最要紧的时候,奴婢晓得,若是奴婢不应,京城衙门里就不再会管奴婢的事儿了,别说是带着姐儿和离归家,为了止住奴婢这张嘴,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呢……”垂露笑了笑,唇边几分讥讽几分无奈,“后来事情成了,奴婢就回了娘家,请人给四太太捎话,说奴婢愿意在府里做些事情。
等夫人生产之后,哥儿果真是不喜欢那三个奶娘,奴婢还没来得及去四太太跟前毛遂自荐,四太太就使人来寻奴婢了。
所有的事情,就是如此。”
垂露跪在那儿,显得不亢不卑。
杜云萝揉了揉眉心,看来事情与他们夫妻猜得相差不多,只是垂露的态度与她意料之中的相去甚远。
“之后想怎么做,你自个儿说吧。”杜云萝不疾不徐道。
垂露的睫毛颤了颤,苦苦笑道:“奴婢最初时,并不能肯定二老爷是否有别的意思,清涧说的只是让奴婢照顾好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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