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事事不顺,也许,柏节堂里已经抓到了些蛛丝马迹,以至于吴老太君对他们两夫妻防备上了。
一定是这样的!
练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可她却不能让穆元谋相信她。
抓过手边的引枕,练氏狠狠把她砸在了地上。
朱嬷嬷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捡起了引枕。
“老朱,他为什么不信我?”练氏咬牙道,“他能对自己的父亲兄弟下手,难道还不能相信,他的母亲也会大义灭亲?”
朱嬷嬷打了个寒颤,正犹豫着要如何开解练氏,就见练氏颓然闭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夫妻,他并不信我……”练氏的眼角通红通红。
有那么一瞬,朱嬷嬷想,练氏的心,怕是比她的腿还要痛。
透过窗子,朱嬷嬷看见了书房里的光亮。
穆元谋站在昏黄的油灯光亮之中,面色凝重。
青松提着食盒进来,一打开,屋里便是淡淡的药香。
川贝的味道,穆元谋闻了半年多了,很是清楚。
“老爷,趁热用了吧,天气凉了,夜里凉得也快。”青松垂手,恭谨道。
穆元谋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用完,看着青松收拾了东西出去,他揉了揉并不舒服的喉咙,重重咳了两声。
这半年多,咳嗽不见好,时至今日,穆元谋甚至能听见咳嗽时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嘶哑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穆元谋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坐在大案后头,研墨写字。
提笔之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便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孙子兵法》,一页一页对着抄写。
明明快五更了,他的意识却格外清醒,直到屋里突然暗了暗,穆元谋才放下了笔,拿着剪子拨弄了灯芯。
刹那间就亮堂了起来。
穆元谋看着跳动的火焰,唇角露出了讥讽一般的笑容。
外头的风突然又猛了起来,即便管着窗户,漏进来的风还是让火焰不住摇晃。
而柏节堂里,单嬷嬷醒了,披着衣衫进了暖阁里,轻手轻脚地想替吴老太君把窗户关严实些。
“阿单,我没睡呢,你把灯点起来,”吴老太君的声音传来,“乌起码黑的,你也一把年纪了,别磕着碰着。”
单嬷嬷低低应了一声,她这个年纪,原本是不守夜的,只是老太君留了她说话,才把秋叶给打发回去了。
没料到,她浅浅睡了会儿,吴老太君却依旧醒着。
单嬷嬷点了灯,关紧了窗户,走到床边,道:“五更天了,您睡一会儿吧。”
“这不是睡着嘛,就是睡不着。”吴老太君的声音喑哑疲惫。
单嬷嬷叹道:“奴婢知道您是心里存着事儿,这才彻夜难眠,只是,身子一定要保重,这府里还少不得您呐。”
“是啊,”吴老太君笑了起来,笑到了最后,沉声道,“还少不得我,阿单,你说,人怎么就会老得这么快呢?怎么就不能再多给我两年?”
单嬷嬷鼻尖发酸,替吴老太君掖了掖被角:“您莫说这样的话,叫太太们听见,会伤心的。”
“算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吴老太君闭着眼睛,道,“五更了?你去睡吧,我躺会儿就好。”
单嬷嬷无奈起身,她便是陪着吴老太君,两个老太婆除了彼此叹息之外,也没有什么用场了,倒不如去睡会儿,打起精神来,才能多伺候老太君一段时日。
单嬷嬷吹了灯,四周又回归了黑暗之中。
吴老太君闭目养神,静静等候天明。(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起风
韶熙园里,杜云萝被外头的风声吵醒了。
今年冷得早,吴老太君那儿吃不消,八月里就摆了炭盆,但对府中其他人来说,远远没有到那一步。
杜云萝没那么怕凉,穆连潇本身就是个大暖炉,她夜里也不用怕冷。
为了通气,窗户便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却没有想到,这夜风急,一阵吹动,嘭的一声,吹合上了。
动静大,杜云萝一个激灵就醒了。
穆连潇也不是个沉睡之人,扣在杜云萝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声音带着初醒时的一丝喑哑:“没事,起风了。”
杜云萝挪了挪身子,嘟囔着应了一声。
外间守夜的玉竹也醒了,正欲进来关窗,就被穆连潇止住了。
“你睡你的,我来吧。”
主子吩咐了,玉竹也就不敢贸贸然进来。
穆连潇撩开幔帐起身,趿了鞋子,他夜视好,只这么一会儿,就能看清屋里状况了。
况且又是十六夜,风大却没有挡住了月光,皎洁清亮,撒了一地斑驳。
穆连潇仔细把窗户的锁扣插上,又走到桌边,从桌下取了还温着的热水,倒了一小杯,试了试温度后,又回到床边。
掀开幔帐探身进去,他伸手揉了揉杜云萝的额头,笑着道:“喝一点润润。”
杜云萝一怔,复又莞尔。
她的嗓子的确不舒服,每次饮酒,不管多少,第二天起来总觉得干巴巴的,连说话都不舒坦。
她夜里席面上吃了酒,这会儿正是难受,连话都懒得说。
穆连潇知道她的小习惯,就如同她知道他的。
杜云萝勾起唇角,半支起身子来,就着穆连潇的手饮完。
穆连潇问她:“还要不要?”
杜云萝忙不迭点头。
三杯热茶下肚,不止是嗓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穆连潇这才钻了进来,把要靠过来的杜云萝轻轻止住了:“待会儿,刚在外头转了一圈,别冻着你。”
杜云萝笑意更深,却不肯听穆连潇的,整个人往他怀里钻:“才不冻呢。”
穆连潇拗不过她,只好笑着随她了。
这么一闹腾,睡意都散了不少。
杜云萝依着穆连潇说话,提起了练氏的伤势。
“未免太……”杜云萝皱着眉头,思索着要用什么词,可想了会儿还没想明白,干脆也就略过了,“我是说,一躺就是半年,换了几个大夫了,结果今儿个又摔断了。
还有二叔父的咳嗽,厨房里每日都炖川贝梨子,我是知道的,喝了这么久,要我说啊,既然没用,不如不喝了,可二叔父依旧雷打不动地喝,也没另请大夫瞧瞧,甚至祖母那里,也没说让要二叔父再诊断诊断。
毕竟是半年了,二叔父可不是稀里糊涂的人,他不可能没有疑心吧?
还是说,苦肉计?”
杜云萝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穆连潇握着她的手,指尖来回摩挲,动作随意却也恰意:“二婶娘刚才那一下摔得可不轻,若是苦肉计,也不是不可能……”
二房做事太过极端,事到如今,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都不叫穆连潇奇怪。
事情分两面。
若不是苦肉计,今日练氏这一摔,以穆元谋的城府,绝对会起疑心的,一切都是巧合?穆元谋没有那么天真。
可若是苦肉计,二房如此隐忍,又在图谋些什么?
不……
他眼下应当考量的是,这一切并不是苦肉计,那么是谁在暗处对二房下手?
让练氏下不了床,让穆元谋的身子欠妥……
能不动声色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只有吴老太君了。
吴老太君调查过垂露的事情,但在那之前,在元月之时,她就已经对练氏动手了,是什么事情让吴老太君狠下心肠?
穆连潇一时说不上来。
杜云萝就躺在他身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也听到了他不自禁的一声低叹,让她的心也不由一紧。
夫妻同心。
穆连潇在想些什么,杜云萝多少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无从安慰,吴老太君的身体出现了前世没有的偏差,杜云萝怎么能以前世吴老太君还活了四五年来安慰穆连潇?
何况,在他们这些晚辈心中,哪个不盼着吴老太君长命百岁?
四五年?
四五十年都不够!
杜云萝心里也堵得慌,她本能地抬起身子,深深望着穆连潇,以唇抵唇。
清浅的唇角相触,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加剧,以杜云萝没有意料到的速度燎原,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穆连潇拘在身下了。
杜云萝的唇还有些发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伸手覆住了凝视着她的灼灼双眸,杜云萝哑声道:“不想那些了,现在不想。”
谁在算计,谁在谋划,都暂且放到脑后,等明日醒来时,再细细琢磨吧。
穆连潇没有说话,他看不见她,只有睫毛扫过她的掌心,感受那只小手带给他的温度。
室外风大,帐内缱绻。
杜云萝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穆连潇去练功了,里外的丫鬟婆子都轻手轻脚做事,唯有允哥儿年幼,刚刚睡醒就扯着嗓子哭,杜云萝听得清晰,她知道,哥儿是尿了。
垂露是个手脚快的,马上就安顿好了允哥儿,让小东西闭嘴了。
穆连潇练完功回房时,杜云萝正巧起身,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次间里摆了早饭,延哥儿进来,规规矩矩请了安,这才把目光落在桌上,看见喜欢的吃食,一双眸子晶晶亮。
穆连潇忍俊不禁,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扭头对杜云萝道:“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杜云萝笑着嗔了穆连潇一眼,才两岁半的孩子,不惦记着好吃的好玩的,那要惦记什么?
等用过了饭,穆连潇要进宫一趟,杜云萝简单收拾一番便要去柏节堂里。
垂露上前,低声道:“夫人,奴婢今日回家。”
杜云萝了然,点头道:“那还是老样子,喂了允哥儿,在哥儿饿了之前可要回来的。”
垂露笑盈盈应了:“您放心,我晓得分寸。”(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清涧
中秋之前,韶熙园里给丫鬟婆子们都添了红封。
垂露今日归家是送些银子回去。
自打进府里做事,她每个月能抽出些时间,只是允哥儿小,她去一趟,最多也就半天便要回来。
除了见娘家人,见见她的姐儿,她还要见清涧。
这事情杜云萝是知道的,垂露向杜云萝表过忠心,她的一举一动就没想过要瞒着主子,刻意隐瞒,才会出问题。
在清涧那里,垂露还是那个被穆元谋施了援手,得以和离归家,而后去了长房的眼线,可在垂露心中,她不是那样想的。
她给清涧的消息,都是事先与杜云萝交底的,商量好了能说出去的不重要的事儿。
清涧一五一十回禀穆元谋,也没见穆元谋对此有什么不满意的。
清涧猜想,一来也是他们从未告诉过垂露背地里到底在安排些什么,二来是做事谨慎,垂露才进韶熙园两个月,能晓得多少事情。
垂露喂饱了允哥儿,交给了彭娘子暂且管上半日,便拿着对牌出府了。
垂露的娘家离定远侯府不远,本就是家生子,住的是柳树胡同隔壁的那条小胡同。
推门进去,里头就是孩子的哭声。
爹娘兄长都不在家,兄长五岁的长子坐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对里头的哭声充耳不闻,见垂露回来,小娃儿才展颜露了笑容。
垂露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窗边的大榻子上,两个襁褓孩子咧着嘴哭,大嫂张氏匆匆忙忙替儿子擦着小屁股。
“回来了?”张氏转头笑了笑,手上不停,“尿裤子了哭个不停,把姐儿都招哭了。”
垂露有些日子没见女儿了,见她哭声中气十足,心痛之余,又忍不住想笑。
家里孩子多了就是这样,一个哭了,另一个也不甘寂寞地嚎上几嗓子。
昨儿个家宴上,允哥儿一哭闹,别说是显哥儿,除了年纪长些的潆姐儿,其余几个都是歪着嘴要哭的。
那动静,真哭出来了,要把花厅的屋顶都掀翻了。
垂露抱起姐儿,柔声哄着。
张氏一个人带两个小娃儿,倒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麻利地替儿子换了尿布,抱起来哄了哄,又去逗垂露怀中的姐儿。
垂露时间不多,搂着女儿亲了会儿,便掏出怀中荷包递给张氏:“中秋拿了赏银,这个月便多些。”
张氏接过来颠了颠,道:“你自个儿留了花销没有?府里不愁吃穿,你要也打点打点的。”
垂露道:“放心吧,我还能苦着自己了?”
“你呀,”张氏把荷包放到一旁,道,“晓得你是个有打算的,我看你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
都是自家姑嫂,没把彼此当外人,张氏接银子不会推推诿诿,垂露交银子也不会担心。
提起从前,垂露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她看着是熊察的妻子,是熊家的奶奶,可事实上,她即便掌着家,银钱的事儿,轮不到她做主,那都是熊察的母亲拿捏着的。
别说是补贴娘家了,垂露自己的开销都有些紧巴巴的,别说在内宅里就不用钱,平素里打赏人,还要掏一些呢。
表面上看着是做了主子风光了,实则不舒坦极了。
虽说熊家是没有拿钱给垂露娘家的道理,可垂露想补贴娘家的心思还是有的,只可惜,她每月那点例钱,连自己都结巴。
如此想来,从前在府中做丫鬟,现在回去做奶娘,手中倒是宽裕了许多。
奶娘的月俸本就不低,逢年过节、府中喜事又有赏银,韶熙园里的主子们好相处,她现在的生活很是舒心。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感激”穆元谋对熊察设局,让她早日从苦海脱身了。
垂露唇角一勾,笑容讥讽。
一码归一码,穆元谋做的事情委实难看,她若随着二房,又如何对得起陆氏?
算着时辰,垂露依依不舍放下姐儿,道:“我先回去了,府里哥儿饿不得。嫂嫂,你别舍不得银子,补补身子才能奶得动这两个小东西。”
“我心里有数。”张氏笑了笑。
垂露出了家门,没有径直回府,而是去了东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胭脂铺子。
铺子后院,清涧坐在石桌边饮茶。
这是定远侯府的产业,无论是垂露还是清涧进出,都显得很平常。
清涧见她来了,笑道:“是我这里耽搁了你探望姐儿的工夫。”
垂露垂着眼角,不卑不亢:“不是这么说的,没有府中出力,我也没法带着姐儿归家。”
“老爷知道你是个念情谊的,”清涧示意垂露一道坐下,推了一盏茶到她的面前,“前些日子府里赏下来的,你尝尝。”
垂露淡淡道:“别看我从小跟着四太太,对茶一道,我是个门外汉。”
“我是跟着四爷,才一直饮茶,”提起穆连喻,清涧的眸子一暗,道,“别看我们四爷平日里咋呼,空闲时候倒是爱下棋喝茶,对于茶道,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我以前吧,没好好听,现在想听,听不着了。”
不管穆连喻做人做事如何,在清涧心中,那都是他的主子,不打骂底下人、给赏银大方的主子,他们几个亲随跟着穆连喻的时候,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便是去了北疆,在军营之中辛苦,主仆感情也不差。
“可惜,我功夫不济,没护好四爷。”清涧的嗓音有些涩,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满荷园里闹出事端来的时候,垂露早已经出府去了,只是重新回到内院做事,饶是知情的丫鬟婆子们嘴巴紧,可垂露这样的身份,想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