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蕊再是聪慧晓事,也忘了一件事,婆家和娘家是不一样的。
薛四家的再怎么偏心,那也是他们的亲娘,不会真的出狠手对付薛瓶儿。
杜云萝见锦蕊眼眶都发红了,胸口也堵得慌。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的是从前的锦灵,前世被婆家欺压,又不想给她添麻烦,一直忍耐着的锦灵。
而那样的忍耐,等到的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杜云萝不知道薛瓶儿的婆家会不会跟赵管事一家一般心狠手辣,不把媳妇当人看,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锦蕊哭着回来的样子。
锦蕊是去看锦灵的,她一路哭回来,眼睛肿成了桃子。
除了前世她把锦蕊嫁出去的时候,两世为人,她从未见过锦蕊哭成那样子,哭得仿若是天都要塌了一样。
对着锦灵尚且如此,若吃亏的是薛瓶儿,锦蕊的心会有多痛?
今生醒来之后,杜云萝一直放不下的是锦灵,想给锦灵最好的,直到出了花婆子背后嚼舌根的事情,她才意识到,锦蕊一样需要她护着。
只是锦蕊太坚强也太能干了,杜云萝真正出手护她的时候很少。
杜云萝站起身来,走到锦蕊跟前,望着锦蕊发红的眸子,道:“我知道你顾及什么。
瓶儿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替她闹一场,往后她在婆家还是举步维艰;又或者是你强出头,回头你老子娘又不高兴,说你坏了瓶儿夫妻感情;要么就是我现在是定远侯府的人了,瓶儿婆家是杜家下人,你去教训,我跟我娘家那儿交代起来麻烦。”
锦蕊的眸子动了动,抿着唇没说话。
“锦蕊儿,”杜云萝柔声唤她,抬手捧着她的脸颊,“你听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忌,只要你认为对瓶儿好,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你把整个铺子砸了也就砸了,我就护着你,你做什么我都护着你。”
锦蕊鼻尖发酸,噙在眼中的泪水猝然落了下来,滴在了杜云萝的手指尖上。
杜云萝想,要不是她还捧着锦蕊的脸,锦蕊大概会蹲下去大哭一场。
锦蕊哭了,杜云萝却笑了。
她就想护着身边这一个个的,见不得她们受半点儿委屈。
重活一世,她自己有太多的收获,也有无可奈何,这就是公候伯府,就是世家勋贵,规矩礼数前后进退,她不得不考量,但身边人的事情,她扛得起,也扛得住,又何必让她们还忍着?
她把锦灵嫁得好好的,而她能为锦蕊做的,就是当她的靠山。
锦蕊哭得停不下来,这可能是第一次,她意识到,在主子心中,她和锦灵是一样的,没有高低没有先后。
她刚才是考量了许多,自己做人再硬气,做下人的也怕给主子惹事,而她家主子直接告诉她,惹事也就惹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应该说,杜云萝更怕她不惹事,委屈着忍耐着,不帮薛瓶儿,不帮她自己争一口气。
锦蕊带着哭腔,道:“夫人,奴婢等下就去看瓶儿,奴婢不叫她稀里糊涂的。”
杜云萝这才放开她,叫人打了水进来,让锦蕊净面梳洗,又与锦灵道:“你陪着锦蕊去。”
锦灵听了杜云萝那番话,眼角也泛红。她们是命好,才有这般好的主子。
锦蕊收拾好了,就和锦灵一道出了定远侯府。
到了铺子外头,一眼就瞧见了花枝招展的薛瓶儿的大嫂金查氏,锦蕊眼尖,金查氏那些首饰果真都是杜云萝从前赏下来的。
彼时杜云萝还未出嫁,用的都是闺阁小姑娘们喜欢的款式。
她们底下人没那么多讲究,薛瓶儿刚及笄,嫁了人也能戴,但金查氏快三十了,那些东西在她身上,根本不合适。
锦蕊啐了一口:“披了袈裟就想念经了。锦灵,你还有没认全的你,她身上那料子,是我买给瓶儿的。”
锦灵皱了皱眉头。
两人走进了铺子,锦蕊开门见山,道:“我来寻瓶儿说话。”
“瓶儿她大姐,”金查氏撇了撇嘴,白了锦灵一眼,“我上午还跟锦灵说呢,瓶儿不在家呀,大雪天都往外跑,谁知道在闹腾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 金贵
锦蕊胸口憋着火。
这样的雪天里,薛瓶儿还在街上抱着锦灵哭,锦蕊才愈发伤心。
要不是被逼急了,她家瓶儿怎么会如此!
锦蕊也懒得跟金查氏多说废话,快步往后走,一把就掀开了通往后院的帘子。
金查氏沉了脸,探身想要拦她,只是人在铺柜后头,总归是慢了一步,又被锦灵一拦,眼睁睁看着锦蕊进了后院。
“这是做什么?私闯?”金查氏叫了起来。
锦灵哼笑一声:“私闯?你们金家也就是给府里看铺子的,怎么着,莫不是以为这铺子成了自个儿的了?”
金查氏咬牙,诧异地看向锦灵。
她和锦灵往来极少。
锦灵是内院里的体面的大丫鬟,她是铺子里的媳妇子,抬头不见,低头更不见了,但杜家幺女身边最得宠的两个丫鬟的名号,各处是清清楚楚的。
因着和薛家结亲,金查氏了解过,锦蕊是个牙尖嘴利的厉害人,一声“半个主子”让花婆子变成了推车上的猪,相反,早早嫁出去的锦灵模样好性子好,待小丫鬟们也很温和。
金查氏没有想到,传言里柔柔的锦灵说起话来,竟然这般不给人留颜面。
她想反驳,想说杜云萝都嫁人了,锦灵更是配出府了,根本没资格在杜家铺子里指手画脚。
话还没出口,锦灵压根不理会她,转身撩了帘子,跟着锦蕊的步子去了,独留下她一人。
金查氏也想跟进去,偏偏有客人登门,她不能晾着客人不管,只能恨恨咬牙,冲着后院大喊了一声:“娘,瓶儿她大姐来了。”
其实不用金查氏喊,金家的也看到那一前一后进来的人了,薛瓶儿站在她身后,脸上红得厉害。
锦蕊最是晓得薛瓶儿身子的,一言不发就走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起热了怎么不去躺着,请了大夫没有?”
薛瓶儿垂着头,没吭声。
金家的干巴巴道:“瞧你说的,咱们这样的,起个热还要请大夫呀,又不是什么金贵人。”
锦蕊横了金家的一眼,语气冰冷:“你们金家金贵不金贵,我是不晓得,可我们瓶儿从小都是金贵的。”
金家的被锦蕊一冲,到底是有些虚。
锦蕊看着薛瓶儿叹气:“你住哪间屋子,进去说话。”
薛瓶儿瞄了金家的一眼,又看了看锦灵,拉着锦蕊回了屋里。
锦蕊进去一看,屋里还算干净整齐,示意锦灵帮着看着外头,她耐心问薛瓶儿:“上午遇见锦灵,为什么哭了?”
薛瓶儿猜到了锦蕊的来意,心扑通扑通直跳,咬着唇没说话。
“瓶儿……”锦蕊握着她的手,叹道,“你大嫂身上的料子、首饰,全是我给你的东西,我家瓶儿是不小气,但也没有这么大方吧?她知道你手上有三十两现银,你跟我说实话,还剩多少?”
薛瓶儿的心跳越来越快,被锦蕊死死盯着,到底有些挨不住,一把抱住锦蕊的腰,哇得哭了起来。
见她哭了,锦蕊就明白,事情不会太好。
但能哭出来,也不至于太坏,起码,薛瓶儿肯定愿意跟自个儿说。
薛瓶儿哭了一通,到底是结结巴巴地一边抽泣一边把事情说清楚了。
她嫁过来这小一年,起先丈夫待她极好,公爹婆母和善,妯娌处得也好,这让从小被薛四家的“忽视”的薛瓶儿很感动,以为是寻到了好人家了。
没想到,所有的甜言蜜语、夫妻关怀,就是看在她的嫁妆份上,哄着她一点点拿出了首饰、料子、银子,等到她再也无利可图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薛瓶儿从梦中醒来,却已经迟了。
“姐,我就想他们待我好一点,你给娘银子,娘就待我们好,我以为……”薛瓶儿说着说着又要落泪。
锦蕊听了就戳心。
她给薛四家的银子,因为那是她的父母弟妹,付出即便不能有全然相等的回报,但他们不会害她骗她。
薛瓶儿待婆家人再好,在别人眼里,也就只剩下“掏钱”的用处。
锦蕊把薛瓶儿拥到怀里,低声问她:“你想过要怎么办吗?我能接济你一时,也没能力接济你一世,金家这样的就是无底洞,你能填上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薛瓶儿的声音有些颤,“别说都是家生子,我嫁给了金家,我还能怎么办?”
锦蕊想起了垂露,垂露连孩子都生了,都跟咬牙和离,但薛瓶儿不是垂露,就因为婆家贪了她的嫁妆,就能让薛瓶儿和离吗?
况且,往后呢?
若是换作她,锦蕊定然是不管不顾的,她有底气闹,只要杜云萝护着她,她离了谁都能过日子,可薛瓶儿不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锦蕊拍了拍薛瓶儿的背,道:“不管如何,今儿个先跟我回家去,吃些药,退了热再说。我这么来一趟,说几句话又把你扔在这儿,金家上下岂不是把我们看扁了?”
薛瓶儿哪里不清楚这些,只是一想到要回去面对薛四家的,她就慌得厉害。
“别怕,总归是我们娘。”锦蕊道。
薛瓶儿垂下肩,点了点头。
屋子外头,金家的搓着手想从锦灵嘴里探口风,偏偏锦灵油盐不进,当作没听见,气得金家的牙痒痒的。
金查氏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客人,探身看着后院,大声喊话:“锦灵,再怎么说,我们金家也是替府里看这铺子的,你一个嫁出府的丫鬟,来闹腾个什么劲儿?”
锦蕊拉着薛瓶儿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刚才收拾东西时,她气得要命。
薛瓶儿那么多陪嫁,就剩下这么点点东西,恨得锦蕊想冲过去把金查氏身上那些都扒下来。
锦蕊咬牙道:“我带瓶儿回娘家去,我们瓶儿金贵,你们请不了大夫,我们自己去请去。”
金家的缩了缩脖子,没敢拦。
金查氏却不肯,想来夺包袱:“别把我们金家东西带回去。”
锦蕊侧身闪开,眼神锐利上上下下扫了金查氏一眼:“你身上的首饰,是你自己摘,还是我来拔?”(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火气
这话一出,金查氏连连后退。
锦蕊没继续逼她,和锦灵一道,带着薛瓶儿回了前街。
前街上也算热闹,见了她们三个,纷纷招呼着,因着是年节里,只当锦蕊和薛瓶儿是回来看爹娘的,锦灵是来拜年的,倒也没觉得稀罕。
可总有眼尖的,看出薛瓶儿状态不对劲。
三人进了薛家大门,薛宝坐在庑廊下,咬着一串冰糖葫芦,抬眼道:“今儿个初几?”
“别闹,”锦蕊冲薛宝努了努嘴,“爹娘呢?”
“爹歇午觉,娘在里头缝衣服。”薛宝答道。
话音一落,听见动静的薛四家的推开了窗户:“瓶儿怎么和蕊姐儿一道回来的?呦,锦灵姑娘也来了呀,进屋里坐。”
锦灵唤了一声“婶子”,晓得他们一家要说话,道:“我去给瓶儿请个大夫。”
“请大夫?”薛四家的莫名其妙,扫了薛瓶儿一眼,“瓶儿你是不是有了?”
薛瓶儿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锦灵先去了,锦蕊拉着薛瓶儿进去,哄她躺下,与薛四家的道:“瓶儿起热了,金家不给她请大夫,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啥?”薛四家的拉长了脸,先摸了摸薛瓶儿的脑袋,又训锦蕊,“金家不给请,你请了大夫去金家不就行了?把人带回来像话吗?我说你啊你啊,你在夫人身边横惯了,你当瓶儿跟你一样啊?她是去给人当媳妇的,不是去当姑奶奶的!”
锦蕊没搭腔,先安抚了薛瓶儿,这才拉着薛四家的到了外头,细细把事情说了。
薛四家的听完了,整张脸黑成了锅底的碳。
“你说我给瓶儿那么多抬嫁妆,就剩下那一小包袱了?”薛四家的叫了起来,一面说一面回头看里头放在桌上的那包袱,胸口几个起伏,骂了一句粗话,“银子呢?十两银子也没了?”
锦蕊怕薛四家的不重视,说了实话:“是三十两,我还贴了她二十两……”
薛四家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三十两啊!够他们一家子好吃好喝好几年呐!
她抬手就拍锦蕊额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会私藏了啊!
你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了,该精明的时候你多精明啊蕊姐儿,怎么傻起来就这么傻!
你给瓶儿?你给她不如给我!你看看啊,你给她的她给人骗的半点儿都不剩了,留在我手里能出这事儿?
你就是自个儿收着,我都不信你能给别人骗了去!
哎呦,气得老娘心肝肺都痛死了!”
薛四家的心头火消不下去,又去说薛瓶儿:“你在家的时候我给你吃太好了是不是?满脑子猪油蒙住心了啊!
蕊姐儿攒那么点银子容易吗?仔仔细细伺候主子们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给你存下来,你三言两语就被人给骗了,你对得起蕊姐儿,对得起我吗?
你嫁过去的时候,我交代过你,有什么事儿你回来跟娘讲,这话蕊姐儿肯定也跟你说过,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要不是今儿个锦灵姑娘遇上了,你是不是想起热死在金家,让我给你收尸去啊?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争气!”
薛四家的越说越急,想糊薛瓶儿两下,看她烧得脸通红,到底狠不下心去。
自家两个姑娘,打小起,她骂归骂,也没怎么动过手,更没让她们做过什么粗活,说句实在话,这前街上养姑娘,也没别人家养得跟锦蕊和薛瓶儿这样细皮嫩肉的了。
薛四家的骂了一通,没朝薛瓶儿撒气,只能去骂金家:“那姓金的,当初想娶瓶儿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娶过去了就是这么算计我们薛家的?
骗光了嫁妆不算,还不给请大夫,我家姑娘轮得到她作践?我去她娘的!
等着,都给我等着,看我不劈死她!”
薛宝在一旁偷听,见薛四家的一副要去厨房里拿刀子的模样,也赶紧跳了出来:“娘,大姐,我去我去,敢欺负二姐,跟他们没完!”
薛四从里屋出来,拦住了人:“闹什么呀?”
“都被人欺到脑袋上了!”薛四家的吼道,“你边上去,没指望你给瓶儿去出气,别拖后腿就成了。”
薛四在里头也听明白了,他也生气,但他不像薛四家的这么爆脾气,道:“先等大夫来看过瓶儿再说。大过年的,别劈不劈了。瓶儿是金家媳妇,等金家那里来人接了,敲打敲打几句,就把瓶儿送回去,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
薛四家的怔住了,道理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娘家给撑腰,却不是要弄得姑娘在婆家过不下去。
薛瓶儿咬着下唇不吭声。
锦蕊偏过头看薛瓶儿,想听一句她的真心话。
反倒是薛宝,年纪最小,心也最直:“做什么还跟金家过啊!他们这么欺负二姐,凭什么二姐还跟他们过?他们就是看中二姐的银子,难道把大姐的银子都给他们吞了?”
一听银子,薛四家的就肉痛得要命,可不跟金家过,还能咋样啊?
锦蕊没想到薛宝会冒出这样的话来,冲薛宝笑了笑,她问薛瓶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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