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声道:“算计您?安冉拿孩子算计您?可笑至极!”
老公爷夫人自己也算过来了。
安冉和娘家已经离了心了,早些生下孩子才能在婆家站稳了,若这胎不保,因着嫡母丧期,出嫁女守孝一年,安冉怀孕生子势必就耽搁了。
安冉不至于拿孩子做文章。
除非……
除非安冉根本没有怀孕,拿这个理由让景国公府下不了台面,回头说孩子小产了,既不用变一个孩子出来,又能在景国公府头上再打一棒。
可那样做,委实有些麻烦,一旦走漏些风声,偷鸡不成蚀把米,且不说霍子明怎么想,恩荣伯两夫妻就能跳起来收拾安冉。
老公爷夫人越想越气,莫非真的如此巧合,让安冉在这个当口上诊出身孕来了?
老公爷夫人看向老公爷。
老公爷在心中狠狠骂了两句,这惹事的老婆娘,非要去逞威风,现在倒好,骑虎难下了,那大夫是荣国公夫人请来的,安冉肚子稳稳当当,人家也能说成不稳当,若是景国公府当即请了大夫,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
心里骂归骂,老公爷面上露出一副恍然神情:“我就说,安冉的身子骨素来极好,她跪不住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原来是有喜了啊。这个是要紧事,子明啊,等安冉缓过气来,你就先带她回去。家里办白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要避开,免得冲撞。让安冉好好养胎,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老公爷态度一软,霍子明就不好再顶着来了。
心里火归火,也只能暂且作罢。
若是安冉一切安好自然好说,若是安冉有些状况,恩荣伯府虽比不得景国公府,但也不是软柿子。
霍子明退出了花厅,安冉的兄长与杜云诺纷纷松了一口气。
等安冉缓过来了,倚着廖姨娘半晌没吭声。
她是头一回有孕,根本没有经验可言,要是早知道肚子里有了孩子,打死她都不在灵堂里跪着,她甚至不用回国公府来。
孕妇避开白事,说到哪儿去都不算过错,她只要在家里给嫡母念念经就行了,至于真念了还是假念了,谁知道呢。
廖姨娘絮絮说着孕中要注意的事体,她这个身份,又是主母孝期,便是到了安冉生产的时候,她都不可能去恩荣伯府探望女儿。
一面说着要紧事,一面廖姨娘就泪眼婆娑了,心揪起来一般痛。
等霍子明来了,安冉县主才慢慢醒过神来,手捂着肚子看他。
廖姨娘等人都在场,霍子明做不到目无旁人,只安慰了安冉两句,就打算带她回府。
安冉点头应了。
霍子明小心翼翼扶着安冉县主离开,廖姨娘一路送到了二门上,等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这才转过身,仰着头冷笑了一声。
杜云诺叫她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廖姨娘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和悲伤,她的眼底只余恨意。
廖氏也看得明明白白,低声道:“你莫要胡来。”
“我不胡来,”廖姨娘的声音如刀子一般冰冷,“我就是从来不胡来,才叫他们逼到了今天。现在这场戏唱得差不多了,我呢,还差那么一小段,再之后,我就不是台上的角儿,自然有新的角儿来唱戏。”
廖氏握紧了廖姨娘的手。
廖姨娘见四下无外人,又道:“你也别劝我,他们这十多年是怎么唬我的?是,扶正不易,咱们这样的人家,扶正的太少了,但也不是没有,我这样的,比起从前那些扶正的,缺了什么?”
廖氏听着也心酸。
廖家也是清白的官家,当年若不入国公府,廖姨娘也会跟廖氏一样,嫁去官宦人家为妻。
入世袭罔替的景国公府为正妻,廖姨娘是够不上,但为妾,绰绰有余。
她有一双儿女,从小被老公爷捧在手掌心里,女儿甚至得了封号,这是天大的荣耀,比小公爷夫人亲生的孩子都体面,廖姨娘掌着国公府的后院,除了一个名分,除了礼制上不能僭越的部分,她与嫡妻没什么差别了。
“我不比谁差,他们让我以为我不比谁差,可到头来,呵……”廖姨娘自嘲一般笑了,“安冉这回险些吃大亏,我若不添把火,我怎么对得起她!我没看穿那些人的把戏,让他们把安冉养得混不讲理。安冉从云端摔下来才摔明白,这个教训可真够大的,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啊。
我现在就等着新夫人进门了,她不是我们夫人的亲妹妹吗?不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吗?我倒要看看,等她大了肚子,我们夫人留下来的这两个还能有什么日子。”
杜云诺听得毛骨悚然。
宅门里头的事情就是这样,此消彼长。
被扶正的若是廖姨娘,她大抵是不会去动原配留下来的孩子的,有原配娘家那里盯着,风险委实太大,容易得不偿失。
可新夫人不一样。
人都有私心,她有了亲儿,做什么还把好处都给外甥?
至于娘家那儿,死人和活人之间,傻子都知道怎么选,要是不知道,这戏就越发好看了。
等老公爷夫妇和小公爷发现了填房的野心……
这场窝里斗,果真如廖姨娘所说,是一场大戏。
三人一块回灵堂去。
廖姨娘撑着腰、白着脸,一副精神不振模样,甩开了廖氏的手,跪在灵前,一面垂泪,一面烧纸。
自有人上来问安冉状况。
一听安冉有了身孕,周围人神色各异。
来的多是已婚妇人,想到安冉刚才那痛苦模样,都知道状况怕是不太好,心善的连连念两句佛号。
荣国公夫人还未离开,摇了摇头:“我这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廖姨娘朝荣国公夫人行礼:“多谢夫人替安冉请了大夫,要不然……”
眼泪簌簌落下,廖姨娘长得端正,举手投足有大家风范,与寻常人家的花里胡哨的妾室不同,又掌着后院,在场的夫人们几乎都与她打过交道,平心而论,也不讨厌她。
见她如此进退,又想到关于景国公府的传言,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多了两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茶凉
景国公这只老狐狸的谋划和打算,到了今时今日,大部分人都看明白了。
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这话半点不假。
老公爷防着廖姨娘一手,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太过了些。
事已经做成了,该厚道的时候就厚道,像现在这般卸磨杀驴,实在有些难看。
只看老公爷夫人对安冉县主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乎廖姨娘会不会做些极端的事情了,在他们眼中,已经有了完全一招好棋,廖姨娘除了乖乖听话没有别的路走了。
人走茶凉,走的是小公爷夫人,凉的却是廖姨娘的茶。
如此一来,众人看向跪在灵前的小公爷夫人亲生的一儿一女时,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廖姨娘又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整个人一歪,倒下了。
灵堂里一阵手忙脚乱,又是请大夫又是掐人中。
花厅里,老公爷夫人气得几乎仰倒,廖姨娘这是在寻事,不消到明日,谁都知道灵堂里跪倒了一个姨娘,又差点跪得安冉县主小产。
可这事谁能想到?
若知道安冉县主有了身孕,老公爷夫人断不会如此行事。
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能暂且忍下。
等杜云诺和廖氏回到杜府时,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杜云诺不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可她心里不踏实,躺在榻子上歪到了月上柳梢,到底耐不住,带着浅禾到了安华院。
杜云萝没料到她这么晚了还会过来,请了杜云诺坐下,让锦灵上了茶后就退出去。
“四姐姐,国公府里什么个状况?”杜云萝先开口问了。
杜云诺抿了两口热茶。
六月就算是夜里也是闷热的,可热茶下肚,杜云诺不觉得热,反倒是有些踏实了。
她把今日景国公府里的事情一一说了。
杜云萝沉默听完,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前谁能想到,老公爷夫人竟是这样的脾气。”杜云诺叹息。
杜云萝道:“从前是有所顾忌,现在么,局势已定,也就不耐烦装什么好祖父好祖母了。”
从填房人选定下开始,老公爷就失去耐心了,所以他能寻了由头迅速把安冉县主的婚事定下,再不用摆出事事为安冉考虑周祥的态度了。
老公爷都变了,何况老公爷夫人。
“县主的身孕……”杜云萝顿了顿,道,“霍子明很看重?那也是好事。县主在伯府里过得好,廖姨娘好歹能喘口气。”
姐妹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番,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杜云诺才起身回了安丰院。
翌日一早,恩荣伯两夫妻出现在了景国公府,虽然很快就离开了,但那么多人瞧见了,自然就有消息传出来。
看来,对于安冉在国公府里受的委屈,恩荣伯两夫妻是很不满意的。
伯府里看重这个孩子,老公爷夫人就算能推说自个儿不知道安冉有孕,可她昨日的态度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
那哪里是一个祖母对待孙女?
都是体面人家,府中丫鬟婆子身子不适时,也没有这般苛责谩骂的。
景国公府一时处在风口浪尖,要不是正在办白事,指不定宫里都要出几句话。
等到小公爷夫人出殡入葬,这才好些。
新夫人要在百日内进门,原本景国公府想选个最近的日子,可碍着这回事体,不得不拖到临近百日满时。
这期间,杜云茹让身边的陪房妈妈回了一趟杜府。
甄氏细细问了,知道那李八娘已经叫邵大太太送回李家去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说到了邵二姑娘,这两日中暍了,****歪在屋里,叫邵大太太使人看住了,不许她到处走动,也就没法到杜云茹跟前转悠。
再等到七月初邵元洲回府时,有姑爷在身边,这大半个月总归是清净的。
甄氏听完,心里有了底,让水月拿了些碎银赏了。
转眼到了六月末,各院里都摆了冰盆,却还是难扫夏日暑气。
杜云萝吃了冰碗才稍稍凉快些。
锦蕊见她魂不守舍,问道:“姑娘可是担心锦灵?”
杜云萝点头。
自打上回出事之后,锦灵这是头一回独自一人出府去。
那等事情不能说出去,锦灵也就不好邀谁同行壮胆,锦蕊倒是清楚,可两个大丫鬟没有一起出门的道理,锦灵只能独自去了。
锦蕊宽慰杜云萝道:“姑娘放宽心,哪里会回回遇见歹人?”
杜云萝含糊应了一声。
马德海的事体她没有跟锦蕊提,免得锦蕊跟着提心吊胆起来,那马德海再能耐,也不可能把守伸到杜府里头来,锦蕊一个家生子,平素都不单独出府走动,根本遇不上的。
反倒是锦灵……
这丫头还说要把褙子给云栖的妹妹送回去……
如此等到了下午,锦灵才兴冲冲回来,她没往西厢房去,径直就来寻杜云萝了。
杜云萝见她神色正常,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问道:“家里一切都好吧?”
“托姑娘的福,都好的。”锦灵笑着说完,又往前走了两步,弯腰低声与杜云萝道,“奴婢送褙子去时听云栖的妹妹说的,云栖昨日里出京去了,说的是去迎世子,大抵明日一早世子就能抵京了。”
杜云萝闻言,眸子晶亮一片。
穆连潇走了两个多月,可算是要回来了。
虽说见不着面,但同在京城,如此一想,还是让人雀跃的。
水芙苑里,苗氏忙个不停。
七月又是七夕,又是中元,她事事要打理,根本脱不开身,最叫她记在心上的就是杜云瑛的婚事。
忙归忙,盼归盼,苗氏是恨不能杜云瑛早些风光大嫁,可真的到了跟前了,心里就酸溜溜的舍不得起来。
再舍不得,姑娘都要送出门去的。
苗氏打发了来回话的媳妇子们,饮了一盏热茶,与泉茵道:“使人去问问云瑛和云萝,今年雕花瓜要用什么蔬果,也好早些准备。”
泉茵应了声,刚要走,又叫苗氏叫住了。
“云瑛雕的花瓜根本不能看,罢了,由着她炸巧果去吧,只问云萝就好。”苗氏叹气道。
泉茵让一个小丫鬟走了一趟安华院。
杜云萝听完,没有开口。
倒不是她没想好雕什么,她已经有了想法了,穆连潇策马的飒爽英姿若能在手中雕刻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气闷
若这花瓜是直接送到穆连潇手上的,杜云萝倒是不担心,总归她这点儿心思,穆连潇一清二楚。
可花瓜是要先呈到长辈跟前的……
去年七夕,杜云萝根本没有细想,直到想起那龙舟擂鼓的花瓜是先叫吴老太君与周氏看的时候,花瓜都已经送出去了,断不可能追回来。
今年是低调些雕菩萨像、花草,还是依着本心就雕穆连潇?
要是再雕穆连潇,不晓得吴老太君和周氏会怎么想。
杜云萝皱着眉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颇有几分苦恼。
来传话的小丫鬟恭谨道:“五姑娘,离七夕还有几日,不如您先琢磨琢磨?”
杜云萝原想点头,转念一想,犹豫迟疑可不像她的性子了,夏日炎炎的,琢磨来琢磨去,越发乱心神。
真要笑话,吴老太君和周氏也笑话了她一年了,她再装着也没用。
思及此处,杜云萝道:“不琢磨了,你跟二伯娘说,跟去年一样就好。”
小丫鬟应了一声,告退了。
初六一早,苗氏就使人把花瓜送来了。
杜云萝捏着刻刀比划了两下,刚准备下手,外头传来通传声,是杜云诺来了。
杜云诺额头上泌了一层薄汗,进了西梢间就歪在榻子上,不住摇着团扇:“这天也忒热了。”
“那四姐姐还特地来我这儿?”杜云萝睨了她一眼。
杜云诺抬眸看了眼花瓜,还未有大致轮廓,她就算想猜也猜不出来,干脆也就不问了,反正等雕完了就知道了。
“今儿个你们各个都是大忙人,只我一人无事做,还是来你这儿躲懒好。”杜云诺说完,自嘲笑了笑。
杜云瑛在炸巧果,杜云萝雕花瓜,姐妹之中,也只有她是真的无所事事。
廖氏一大早就带着杜云澜回娘家去了,廖家一个姑娘今日及笄,廖氏作为姑母,自然是要去观礼的。
杜云诺在廖氏和杜云澜跟前还得几句喜欢和体面,廖家那里却不喜她,从前她跟着廖氏去拜年时,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杜云诺很不自在。
廖氏也很清楚,她甚至觉得娘家如此是拂了她的颜面,杜云诺是她带回去的,是她的庶女,她自个儿都肯带着庶女出门走动,娘家如此,显然是叫她不高兴的。
再不高兴,娘家也是娘家,又不是闹得红了脸了,廖氏也不至于为了杜云诺与娘家起冲突。
杜云诺心里明明白白,后来就干脆称病不去廖家,一回两回的,廖氏倒觉得如此正好,念着杜云诺懂事,每回从廖家回来,多少都会给杜云诺添些东西。
胭脂花露、首饰头面、新做的衣裳,不一定是值钱的东西,但起码也是一种表示。
这事体杜云萝亦是知道的。
平素这个时候,杜云诺定是和她姨娘粘在一块的,怎么今日……
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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