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愣,似乎的确很久没这么肆意跟人顶嘴了,她似乎说话都故意在激着我,我放下绣架,道:“说吧,干嘛对我说话都带着刺?”
她冷哼一声,道:“好笑!做事一定要有理由吗?你抢走了我选中的夫婿,就不许我心里对你有气吗?难不成我要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可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宽宏大量!”
“我以为你真的释怀了?”
“释怀?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多年的付出,真心的喜欢,就这么放得下吗?我不再争,不再放抗,面色平静,不代表我就真的不伤心!算了,跟你这个糊涂人说话真是费劲!”
她喝了口茶,不再看我,原来这就是真实的孟延意,到了此时我方才觉得真正认识了她。她的话语虽冷,对我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可是在她的话里却听不到对我的厌恶,反而觉得她在关心着我,也许,她是在用冷漠的外表掩饰自己的真心。
高彦俦和王昭远打小认识她,自然比我看得更深,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高彦俦对待孟延意从不狠心,还能与她言笑熙熙。王昭远会因为孟延意的几句分析便答应了与她合谋,也许当时除了他的私心和冲动外,也是不忍拒绝孟延意的。这个女子是该让人打心底里疼惜的。
还是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
只是今日他对我说的话更冷了些,“你现在做事真是又利索又有效用了,德妃偷换孩子的事,你真是干的漂亮!”
我冷冷笑道:“多谢高将军的夸奖!这事儿还是多亏大人帮忙!”
窗外的树影动了几下,他问:“还有事吗?”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到底是问还是不问,不问的话我不会安心,问的话我又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新上任的中书舍人伊皓征,也就是郡主的未来夫君,这个人你熟悉吗?”
他半响没说话,我的心都提起来了,道:“怎么了?熟悉还是不熟悉?他……不好吗?”
“你关心她?”
“你是说郡主?”
“嗯!”
“哦!我……是吧!我想知道伊皓征还未娶亲的原因?”
高彦俦道:“我与皓征交情尚算好,他为人光明磊落,文武双全,而且很有孝心,小时曾因为母亲病重而割肉做药引,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子。至于说到娶亲一事,这是他的私事,我与他偶尔出去喝酒,也不会谈论这些。只是有一次他在我面前喝醉了,泄露了一个心事,他迷糊中告诉我他心底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子,是一个美丽得如天仙一样的姑娘,他只是远远见过她一次便已着迷,只是那女子遥远地如同天上的星星,他只能远观,而不敢奢望。那次他喝得很醉,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内心一定是很痛苦,只能借助酒来消愁!”
我心里彻底凉了下来,伊皓征心底有个女子了?这个女子真有如此美丽吗?我问:“有没有可能这是个贫寒女子,他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他才只能割舍?”
高彦俦道:“贫寒女子收做小的,总可以吧?这事有很多种可能,我们胡乱猜测也是猜不准的,既然皇上已经赐婚,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也许以往心事他已然忘怀,我相信,以他的品德他会好好对郡主的!”
我道:“可是……他心底有其他人,会一心一意对郡主吗?”
“这不是我们能管的!”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郡主?”
“你自己的事操心好了吗?还有心情操心别人的!你自己决定吧!”树影一晃,窗外又只剩凄风冷月了!
我站在窗外思忖了很久,心里很是纠结,不想告诉孟延意,怕她一开始心里就有疙瘩,可不告诉,她那样一个高傲心性,是不允许任何欺骗的。
她是宁愿清醒的痛苦着,还是迷糊地快乐下去呢?
很多事情还不容得我细想,一睁开眼就是永宁郡主的婚礼事宜,每日来回于绯烟宫和朝云殿,宾客名单要与贤妃核对,凤冠等随嫁物品也要一一勘察,大事上有贤妃把控、太后核实,最是细节问题让人操碎了心,场面又要做到铺陈宏大,从皇宫到郡马府一刻也容不得马虎。
拿着芙园排练的曲目,正匆匆赶出朝云殿,沿着彩石路往太后宫中去,忽见岔道一侧一个身形单薄的人正慢慢走来,纤弱地似乎风一吹便能吹走,等走进了,她也未瞧见我们,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看要与她撞上了,我道:“保芳娘娘在想什么,连我们都没看见?”
她惊慌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只匆匆瞟了我一眼,“没什么!”便侧身走了,未带一个宫女。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背影,道:“她怎么了?”鱼丽摇摇头,道:“谁知道啊?估计还是那晚上的事,看她走来的方向怕是才从喜德殿里出来!”我点点头,没再理会,径直往永寿宫而去。
第四十一章 冷言热心
出了永寿宫,想着灵犀宫较近,今日的事已经办完了,便往灵犀宫里讨碗茶喝。玉珠见了我忙行了一礼,我问:“你家主子呢?”
玉珠努了努嘴,道:“内殿呢!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干嘛!”
我道:“别通传了,我自己进去就是,对了,泡壶好茶来!”玉珠笑着携着鱼丽的手出去了。
我进了内殿,只见齐乐正背对着我坐在榻上,低着头不知道在鼓弄着什么东西,竟完全没听到我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齐乐的身子震了一震,手动了动,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垫子里,看她模样似乎并不想我知道是什么。我也装作没看见,笑着走了过去。
齐乐转过身来,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大忙人,可把你盼来了!”
我顺势坐了,摸摸酸痛的脖子,笑言:“讨杯茶喝可好?”
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当然好!皇上又新赐了些茶叶,我也不大会吃,等你来了一起尝尝!”
我笑道:“我也不见得会吃,我们吃就是如牛饮水了,做不来那高雅的事!”
齐乐欢快地笑了起来,“说的是!说的是!”不一会儿,玉珠上了茶,我斜靠在椅上,哪些宫外的事儿来说,她以前可是很爱听地,不知怎么今日一反常态,有些避而不谈,再加上她刚刚的举动,让我更加疑惑。
小坐了片刻,我见时候不早了,站起来回宫去,齐乐神色恙恙,倒像是松了口气。
鱼丽道:“我瞧着齐昭容有些古怪!”
我站住身子,停下来看着她,目光故意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她的脸上有一抹不自然,我忙移开目光,继续走着,道:“鱼丽你真是聪明,让你一直当宫女可真是可惜了!”
鱼丽在我身后忽然站住,沉声道:“娘娘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看向她,莞尔一笑,“你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不愿你一直待在宫里服侍别人,你也该找个喜欢的人嫁她为妻!”
她细看了我很久,才松了口气,道:“鱼丽不愿出去!”她的面色沉沉的,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绯烟宫里,孟延意净了脸,仔细描眉上色,再穿上一身大红喜服,站在镜子前我竟然看的呆了,擦上了胭脂的她,果真是一朵艳丽的红莲,嫁衣制作精致,裙上绣着百花图案,配以双蝶纹饰,袖口和衣领处都以金饰滚边,再绣上吉祥的纹饰。
孟延意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果然是待嫁的新娘,没有谁能比她更美了。忽然想起了我那简单的册封,和册封时满腹的怨气,哪有一丝快乐欣喜而言。原来每个女子都是希望有一场盛大的婚礼,面对此事的孟延意我无疑是羡慕的。
待嫁的新娘像是能看穿我的心事,“羡慕吗?你可是羡慕不来的,你只能好好办我的婚礼!”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了她一眼,“知道了,郡主!你只管放心!”
入冬了,嫁衣上特意加上了御寒的毛皮,加上叠加的衣物,繁复的图饰,整个嫁衣看起来厚重感十足,郡主换上后,由于天冷和复杂,一时不想再换了,少不得又要被我讥笑片刻。
手中的暖炉重又换了热水,汤盆里又加了新碳,整个绯烟宫又缓和起来,眼看郡主出嫁在即,我心里压着的事越来越沉。
郡主看了我一会儿,眼中露出一丝无奈的厌烦,道:“一早就见到过你这个样子了,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憋在心里不要憋出病来吗?若是怕我承受不起,就不必了担心了,若真是和我有关,你就必须得和我说!”
我叹了口气,道:“鱼丽、玉珠,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待她们都退了出去。
孟延意道:“说吧!”
我看着孟延意,小心地说着:“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郡马爷……好像在很早以前心里就有人了!”孟延意的神情明显一滞,但我已开口,就不怕接下来的话来,“但不知为何没有娶那个女子。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不知道郡马如今是什么心思,也许他早已忘怀了,你也不必太过猜测!”
孟延意忽然凄凉地一笑,眼中神色复杂,久久得没说话,我只得默默地陪她坐着。
半响,她的神情有些缓过来了,问:“为什么选择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当我心里不喜欢压着事,不吐不快吧!”
“哼!好一个不吐不快!或许我懂你的心思,你这样说了我心里果真还是感谢你的!是他告诉你的吧?”
我愕然地抬头,“啊?”
她盯着我道:“你知道我说得是谁!那好吧!出于礼尚往来,更何况我也不喜欢心里压着事,虽是小事,但也一并跟你说了吧!”
她站起身子,拖着长长的嫁衣走到里屋的一个立柜前,我隔着屏风疑惑地看着她的身影,她不知拿到了什么走了出来,站到我面前,递了一个小瓷瓶过来,道:“拿着!”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什么?”
面前的人冷冷地说:“一种药,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
我盯着手中的药,忽然明白了什么!孟延意道:“你猜到了?很好!这就是高哥哥想带来给你的药,他连你‘死’后一切出宫事宜都打点地妥妥当当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谁知道被我这个随时关注他一举一动的人无意中察觉了,这药……也被我扣下来,要我不揭穿此时的代价就是他必须得陪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若仍不能爱上我,我就放过他。正如你所想,一月期限将至,我让昭远哥哥陪着我演了一场戏!这药就一直在我手中了!现在,你把它带走吧!”
瓷瓶透着冰冷的寒意,让我心中彻底看得分明了,我只是呆瞧着瓷瓶,竟不能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孟延意的声音如同从千里之外传来,“若你如今心中还是痛,那倒真要想想今后的路怎么走下去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你也告诉我一件秘事,就当做我回敬你一个礼物好了,你让我今后的心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
她说完后转过了身去。我看着她背影,蓦地想了,还是这样冷冰冰伤人的话,我已不像以前一样生气,反倒觉得心底有股暖意。
第四十二章 婚礼前夜
梅香上了一盘糕点来,我吃了一口,看向她,她向我依旧摇了摇头,我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糕点,没有丝毫胃口。
呆看了手中的瓷瓶已经半日,它对我还有用吗?没用了!我已然错过了最佳的时期,那这个药还有用吗?
鱼丽将暖炉交到我手中,道:“天冷了,别再坐在这个风口处!”我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梅香,跟我去灵犀宫!鱼丽你身子还需要休养,外头天寒地冻的就不必跟我出去了!”
鱼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淡点了点头。
我再看了听香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收入袖中,带着鱼丽去了灵犀宫。
我将玉珠、梅香等人打发了出去,将手中的瓷瓶放置在桌上,齐乐瞪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是一种让人假死的药!”
齐乐的目光闪了闪,道:“你是要我服这个药吗?”
我道:“这只是个机会,你再好好想想再答复我!”
她抚摸着面前的瓷瓶,目光闪烁,我移开了眼去,静静地等着,好半响,屋子里都是静静的,我慢慢转过身去,问:“怎么样?”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满是惶恐,挣扎良久,忽的将瓷瓶往我身前一推,正欲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当然不行!你们都糊涂了吗?”
云母屏风后转出了一人,正是韩书真,齐乐忙站了起来,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道:“韩姐姐!”
我道:“自然死亡,皇上也不会追究齐大人的责任,有何不可?何况齐乐借此机会出宫后就可以改名换姓,去找那位陈公子了!”
韩书真摇摇头道:“你只想着齐乐如何逃脱责任,皇上怎样不会怪责,可是你想过吗?没有齐乐,皇上会不会想其他的办法牵制齐大人?这个办法是不是比齐乐进宫还要令人恐惧?齐乐家中还有没其他成年的姐妹?再说说齐乐出去后,她以什么身份去面对陈公子的家人?他们不可能不认识她!这个天大的秘密,是要多少人用脑袋去保住?还难不保有些人会故意泄露秘密!”
她一气连声的分析,说的我直点头,我的确想得太短浅了,也许我只是将自己的情况套在了齐乐身上,我没有任何亲人,我的所作所为不会连累到任何人,可是齐乐不同,她有一个大家族在身后,她的一切举动直接关系到她家族的兴衰荣辱!
齐乐眼中储满了泪,想来韩书真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心里。
韩书真的声音柔和了起来,她缓缓说道:“你以前做的种种荒唐事情我早就想说了,你只考虑到了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家人,假如你以前的方法奏效了,你获了罪,你的家人会不会跟着遭殃呢?”齐乐抬眼看了看韩书真,很有些悔意,韩书真接着道:“再说说陈公子吧,听你的描述他一定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吧?他想不想建功立业呢?”
齐乐的脸色变了一变,眼珠子转了几转,低下了头去,她这个样子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难道是和陈公子有关?
韩书真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变化,还在说道:“你这一走,他势必要跟着你东躲西藏地度日,那么他的前途也尽毁了!你想这样吗?”
齐乐愣愣地摇了摇头,忽地扑进韩书真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伤心,心里也跟着酸了,又是一个不能再回头的女子,这个药看来真的没有什么用了。我缓缓伸手将瓷瓶重新收入了袖中,脚步有些迟缓地走向殿外。
郡主出嫁前夜,是宫里的宴会,宫内妃嫔和宫外女眷一处,皇上和外臣一处,席间言笑嘻嘻,分外热闹。
庭中芙园的舞姬正翩翩起舞,暖酒飘香,美人如玉,未饮已先醉。
徐阿琭清减了些,却仍是一出现,青衣玉骨,倾国红颜,就让众人为之倾倒,如孟仁贽、孟仁裕等人都不舍得离眼,更何况他人。贤妃、德妃、兰嫔等人早已坐在席上,贤妃、德妃等人还好,兰嫔面上虽笑着,看向徐阿琭时眼中也有些嫉恨。
兰嫔不时与德妃说上几句话,言谈不离新出生的公主,德妃的面色不太好,却也不敢发作,倒是兰嫔乐不可支,掩着嘴不住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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