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庆闻言,沉吟半晌,忽道:“汝如此一说,倒令吾想起一件奇事来!”
“哦,有何奇事?”
“那日毛苍请客,先生一进相府,便对我称谢,道是谢我所赠之鱼,味道甚是鲜美云云。此后毛苍便招呼入席,便未及细询。事后我便纳闷,吾从未赠鱼与先生,先生何出此言乎?”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这就是了!”李妤道:“如今只要找到这个矫命送鱼之人,事情就有着落了。”
刘庆叹了口气,道:“可惜他家中几个下人都已回原籍,无人可询了。万一不行,可着人再召他们回来。”
“此事不急,吾想还会有其他办法的。”说罢从袖中取出那只玉猴,递与刘庆,道:“王爷可识得此物?”
刘庆细细端详这只玉猴,道:“确是似曾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其主是谁了。”
这时,忽见芊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李妤曾关照过府中人,芊儿系自家人,出入王府无须通报。
刘庆笑问:“你怎么来了?”
芊儿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与王后说一下。”
刘庆笑道:“那吾可须回避?”
芊儿扑哧一笑,道:“哪里话,您是王爷,什么话还敢避着您?”
李妤道:“有什么事?看你急急巴巴的样子!”
“是这样。那天我找管先生,在门口遇上钟大哥,跟他说了帐册的事。”
李妤笑道:“这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还有呢,您别急嘛!”芊儿白了李妤一眼,又道:“现在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不只止钟大哥一个人在。”
李妤一听,腾地坐起,急问道:“还有谁?”
“好像朱大叔也在旁边。”
“朱然?”刘庆与李妤同时一惊。
“是的。不过他隔了一段,不知听到了没有。”
刘庆忽然猛地拍了下脑袋,冲李妤道:“嗨,我想起来了!”
李妤给闹糊涂了,问:“你想起什么了?”
“那只玉猴!”刘庆叫道:“那玉猴就是朱然的!他曾说过他属猴,因此让玉匠给琢了只玉猴压身。”
李妤闻言,半晌无语。
等芊儿离去,刘庆一脸怆然道:“想不到竟会是他!吾一直将他视为心腹之臣,这以后教吾还能再相信谁呀?”
李妤道:“主公不必气恼,眼下这两桩事只是疑点,尚不能作为证据,切勿声张。等查出实据,再论不迟。”
“唉,”刘庆长长叹了口气,不无凄然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罢!”
三十四
六安城西门外,有一片桃园,六安人称作桃花坞。每到春季,桃花竞开,百树千枝,姹紫嫣红,蜂绕蝶戏,燕舞莺歌,美不胜收,是当地人春游踏青的好去处。但眼下正值隆冬,园中枝枯叶尽,满目萧瑟,便人迹罕至了。
钟沮每日傍晚,都要到这桃园之中练功习武。这一日,钟沮正在打坐,忽闻不远处有人嚷叫。这一片桃园冬季里很少有人进来。钟沮正觉奇怪,但见桃树丛中踉踉跄跄奔出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来。那人一见钟沮,连呼“救命”不止。钟沮尚未及反应,林中又钻出四条大汉,个个手持利刃,目露凶光,直向那人扑去。眼看那人命悬一线,凶多吉少。钟沮见状,腾地跃起,轻舒猿臂,一把将那人扯至自己身后。那四条大汉一见,怔了一下,其中一位冲钟沮吼道:“尔是何人?竟敢挡吾等之道!”
钟沮笑笑,道:“吾乃爱管闲事之人。咋了?”
那人又道:“此乃吾之家事,劝尔还是识相点,少管为妙!”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杀人害命,这等‘家事’,要是不管,那还了得!”
“那你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吾等!”说完冲其他三人一挥手,道:“上!一齐做了!”
四人发一声喊,一齐砍杀过来。但见钟沮腾空跃起,身影一晃,竟至四人身后,未等他们回过神来,已双掌抡起,只听“啪啪啪啪”几声响亮,四人已被击翻在地。
四人心知遇上高手,哪里还敢恋战,慌忙爬起,如兔子般夺路而逃去也。
钟沮呵呵一笑,拍拍手中灰尘,回身朝那被追之人道:“你走罢,他们去了。”
那人惊魂未定,趴在地上给钟沮连磕了几个响头,道:“谢壮士救命之恩!”磕完头,却并不起身。
钟沮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哭丧着脸道:“壮士救人救到底,我这一出去,再遇上他们,小命休矣!”
“他们是什么人?干嘛要杀你?”
那人吞吞吐吐地道:“他……他们是内史大人家的家丁。”
“哦?”钟沮闻言,甚是惊诧,又问:“那你又是何人?”
“我……我…。。我也是他们家的人。”
“这就奇了!你们自己家里人干嘛要杀你?”
那人一时语塞,半晌没有吭声。
钟沮笑道:“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实情,我可要走了。”
那人慌忙站起,一把扯住钟沮的衣袖,道:“壮士莫走!你一走,他们还会再来。我……我都跟你说了罢!”
原来此人乃内史周原府上的一名内侍,姓嫪名孙。此人虽为周原属下,暗中却为国相毛苍以重金收买,作为卧底,私下为毛苍监视周原,传递消息。今日午后,周原无意中在嫪孙卧室中发现一封毛苍的手谕,这才揭开了嫪孙的真实面目。嫪孙见事体败露,自知凶多吉少,便仓皇出逃。周原大怒,即令府中家丁紧随其后苦苦追杀。要不是碰巧遇上钟沮,嫪孙恐早已成了那伙人的刀下之鬼了。
钟沮听了此言,对嫪孙甚为不齿,颇为后悔不该多事去救这种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但人既已救下,断无再杀之理。心想此人对毛苍、周原两府的情况甚是熟悉,留下来不定尚有用处。便将其带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时,天已黑定了。钟沮让伙房给嫪孙弄了点吃的,让他在下人的屋中搭了张铺,暂且住了下来。
钟沮进了内室,将桃园奇遇之事向王爷、王后一一禀之 。刘庆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下人屋中。”
“速速叫来。”
“诺。”
不一时,嫪孙被叫至内室,向王爷叩头施礼后,急道:“还求王爷救小人性命!”
刘庆笑了笑,道:“尔要保命不难,只要肯说实话。”
嫪孙连连称是。
刘庆问道:“尔来往于相府与内史府之间,可知徐三被害一案中,是何人将徐三家藏有帐册之事告之毛苍?”
“这个……。这……。。”
“讲!”
“王爷要恕小人无罪,小人方敢说真话。”
刘庆瞅了瞅嫪孙,道:“好吧,恕尔无罪。”
嫪孙犹犹豫豫地道:“其实,是小人将此事告诉相爷,不!是告诉毛苍的。”
“什么!是你?”刘庆与李妤、钟沮都甚为惊讶。
李妤问道:“那你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是这样。”嫪孙道:“那日我在相府后院当值,见有一人神神秘秘地进了毛苍的屋中。我便在窗外侧耳偷听。听到是徐三家的事,我觉得此事甚是重要,便立马跑到相府向毛苍说了此事。”
“原来是这样!”刘庆沉吟道:“那你看清了那个报讯之人的模样了么?”
“没有。那人头戴一只斗笠,严严遮住眉眼,根本看不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的声音有些怪,要是再碰到,我倒是能听得出来”
“好了,就这样了。尔先安心住下,以后的事再说吧。”刘庆道。
李妤对钟沮道:“你让朱然从帐房取十两银子,送到嫪孙住处去。”
刘庆闻言有些诧异,朝李妤瞅了瞅。
李妤莞尔一笑道:“此人虽是个无耻之徒,但倒是给我们帮了个大忙。送他十两银子,主公该不会心痛吧?”
刘庆释然顿悟,笑笑道:“你呀,生成个女儿身,可真是可惜了!”
话说嫪孙回到下房住处,刚要就寝,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原来是朱然送银子来了。二人一见,都觉得有些面善。
朱然问:“你是何人。怎么会住进王府?”
嫪孙闻言,脸色陡变,吱吱唔唔,半晌说不上话来。
朱然见状,忽然心中一惊,道:“我似在内史府中见过你?”
“不不!我不是。”
朱然笑笑,道:“不是便好,你好好安息吧。”说完放下银子,兀自去了。
嫪孙见朱然去了,赶忙关上门,上了闩,吹灯蒙头睡了。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进了下房院中,用尖刀挑开屋门,走进嫪孙的床铺,抡起尖刀,就要捅下。说时迟,那时快,忽见床上之人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尖刀踢飞,然后双手一翻一剪,一个飞鹰扑食之势,将黑影双臂擒住。
黑影大惊,道:“你不是嫪孙,你是何人?”
忽听门外一人高声应道:“哈哈,他是钟沮。怎么,自家人都不认识了?”这时,但见房门大开,几个人手持灯笼,走了进来。众人借灯光一看,黑衣人正是朱然。
朱然见王爷王后进来,心知事已败露,扑通一声跪于地下,连连磕头不止。
刘庆瞅着跪于地下的朱然,不无痛心地道:“朱然,尔乃先王之臣,在吾家二十多年矣!竟是为了什么,走上这不归之路乎? ”
朱然道:“罪臣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庆道:“那我问你,管先生之死,是尔所为么?”
朱然点点头。
“管先生一向对你不薄,你二人并无嫌隙,尔如何便肯下此毒手?”
“主公休再问起,朱然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一死以谢主公了。”言毕突然跃起,抢得适才被踢飞的那把尖刀,朝着自己的心口猛力刺去。只见扑哧一声,鲜血飞溅。
刘庆瞅了瞅轰然倒地的朱然,闭上眼,长叹一声,道:“此事对外不要提起,就说是暴病身亡。明日着人将他厚葬了吧。”
原来这是李妤设下的一个令朱然自现原形的计谋。她故意让朱然去送银子给嫪孙。朱然若是心中有鬼,一见嫪孙,必会杀人灭口。半夜时分,她让钟沮换下嫪孙睡于床上,但等朱然前来。朱然哪知其中有诈,果然上当,终于露了原形。
三十五
其实朱然原本是个不错的人,在胶东王府二十多年,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在康王薨后的那一段动荡不安的日子里,他也未生二心。何况,他现在已被擢为侍郎,也算成了正果,在六安王府中,他是资历最老、最受王爷器重的家臣了。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使他上了周原的这条贼船呢?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有一次,朱然外出办事,在回府途中遇到内史周原。周原便盛情邀请朱然到内史府作客。朱然原是个爱喝两盅的人。到六安后,由于灾年的缘故,很久没有闻过酒味了。他见周原态度恳切,心想既然同朝为官,礼尚往来、相互应酬也是常有之事。于是便半推半就地进了内史府。
周原招待的极为热情,安排的相当丰盛,好酒好菜上了满满一桌。二人你推我让,不一时便喝干了一坛陈年佳酿。
这时,周原道:“光是你我两个光棍男人饮酒忒没意思,我府中有一位小姣娘,善歌江南小曲,不如请她来唱几曲,既添雅趣,又助酒兴,朱兄意下如何?”
此时朱然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听了此言,便未置可否。
周原向屏风后击了两掌,便见一位姑娘闪出屏风。朱然一见,不禁惊呆了。但见这女子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身穿一件淡绿色的罗衫,足穿一双黄地红花绣鞋,生得柳眉樱口,皓齿明眸,一张小小粉脸,嫩如凝脂,白里透红,真乃十足一个妙人儿。
朱然早年也曾成婚,但十二年前发妻病故,便一直未有续弦。十多年来,他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女性。如今见到这样一位艳若桃花的女子,不免心猿意马,怦然心动。加之刚刚喝下了半坛老酒,更是火上浇油,不免春心荡漾起来。
周原见朱然的神情,心中窃笑不已。道:“朱兄,此女名叫丑儿,乃吴人,善歌吴地小曲,朱兄且试听一回,看是否还听得下去?”又对丑儿道:“这位是王爷府上的朱爷,尔要小心侍候!”
“诺。”丑儿应了一声,遂朱唇轻启,莺啼燕啭,唱了起来。丑儿的小曲唱得百啭千回,如泣如诉,令人叹为惊止。
朱然哪里听过如此美妙的歌声,不禁如痴如醉,热血沸腾起来。
三曲过后,朱然已情难自已,目光再难离开丑儿了。
周原见火候已到,便对朱然道:“在下尚有点小事,须失陪一下,朱兄请在此安坐,让丑儿侍候着,吾少时便回也。”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闪身离去。
周原去后,丑儿便坐到朱然身边,替朱然斟酒,自己也端起酒盏,与朱然对酌。
朱然原已有七八分酒意,现在又连饮数盏,便有些醉眼朦胧。加之丑儿含情脉脉,朝他频送秋波,口中吐气如兰,身上的温香阵阵袭来,更令他浑身热血喷涌,燥热难当,心痒难挠,哪里还能自持,便一把揽住丑儿的纤腰,将其搂入怀中。
丑儿亦已动情,气喘咻咻地推开朱然,红着脸在他耳边絮絮言道:“朱爷,这里不可,您若喜欢,可随奴家来吧。”
朱然正是求之不得,立马随着丑儿来到丑儿的卧室,丑儿刚关上门,朱然便猴急急地一把抱起丑儿,扔到了香榻上。丑儿并不抗拒,闭上双眼,一任朱然抽丝剥茧地一层层剥去衣衫。
转瞬间,丑儿已玉体横陈于朱然面前。朱然但觉眼前只是白花花的一堆。丑儿的纤腰虽只盈盈一握,胸间却奇峰突起,丰硕异常,只看得朱然目瞪口呆,忍不住伸出颤抖的双手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但觉其肌肤温软腻滑,柔若无骨,香气袭人,实足一个勾魂摄魄的尤物儿。此时朱然情急已久,哪里还顾得上怜得惜玉,便三下两下除去自己的衣衫,饿狼般地扑了上去。
丑儿原便是烟花女子出身,深谙床第之道,此时但见她风情万种,放出手段,弄出百般花样,,直弄得朱然遍体酥麻,销魂蚀骨。
有了这一次之后,朱然的心便再也离不开丑儿了。但又不便再去内史府打扰,只得闷在屋里长吁短叹。
忽一日,周原又找到朱然,说是带他去看一个地方。朱然问他去哪,周原笑而不言。
七弯八拐之后,周原在一处民宅前停了下来。
朱然正自纳闷。却见周原一笑道:“进去便知。”
朱然随周原进了屋,忽见房中走出一个人来。朱然定眼一看,竟是丑儿。
周原笑道:“吾知朱兄与丑儿情投意合,特为朱兄买了此处旧宅,权作安身之所,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朱然闻言,大喜过望,道:“内史大人如此厚赐,小可何以为报哉!”
周原笑道:“朱兄如此说就见外了。有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我不过是成人之美,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朱然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小弟之处,我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周原笑了笑,拍了拍朱然的肩膀,道:“朱兄言重了,哪会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让你去做。日后朱兄只要将王府中的要事提前知会一声,兄弟我便知足了。”
“这?”朱然倒是未曾想到周原会提出这种要求。
丑儿见朱然似乎有此犹豫,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声道:“内史大人帮了我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