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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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王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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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府大门前,殷老七唱道:
  花轿来到王府前——哎哟哟!
  府上花好月又圆——嗨嗨哟!
  可知轿上坐哪个——你猜猜罕?
  花轿帘儿遮得严——看不见哟!
  在二道门前,他又唱道:
  花轿来到二道门——哎哟哟!
  轿上下来一个人——嗨嗨哟!
  花容月貌真好看——乖乖哟!
  怕是仙女下凡尘——妈妈耶!
  过二道门门坎时,他又唱道:
  王府门坎就是高——哎哟哟!
  差点闪了王后腰——不得了!
  哪天找个锯子来——干啥子?
  锯回家来当柴烧——哎哟嗬!
  王后到了厅堂,他又唱道:
  王府厅堂真排场——哎哟哟!
  只有柱子没有墙——日怪罕!
  大红灯笼高高挂——干嘛事?
  王爷王后要拜堂——快活啦!
  旁边一人扯了扯殷老七的衣襟,小声道:“今日是王爷大婚,可不比咱老百姓家,你可别满嘴胡扯,扯出事来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殷老七笑笑道:“俺晓得的,你看我那荤段子不是一句也没有嘛。”
  那人笑笑,道:“我听你最后那句‘快活啦’,就不像是好话!”
  “办喜事么,可不就得有点喜庆味?太板了谁爱听?再说,咱王爷他是个随和之人,不爱计较的。要按规矩,王爷的大婚能让咱这号人进来掺和?”
  “那倒也是。”
  正说着,婚礼正式开始了。管筇让四位百岁老人在上首端坐,权作“高堂”,然后冲众人道:“今日是王爷、王后的大喜之日,也是我们六安国的大喜之日,本应举国同庆,万众同欢。然时逢大灾之年,王爷为免靡费,也为与民同庆同欢,特诏令不得按朝廷制度大肆铺张,只依六安民间风俗从简操办。我等须领会王爷一片忧国爱民之心。在此,我谨代表六安万千臣民百姓,恭贺王爷王后新婚大喜!恭祝王爷王后白头偕老,比翼双飞,恩恩爱爱,福寿无疆!”
  “祝王爷王后白头偕老,福寿无疆!”厅堂上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现在,请王爷王后拜天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十二
  入了洞房,刘庆几次欲揭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王后李妤却死死扯住盖头之布角不放,使刘庆无从得手。刘庆暗忖:大凡皇帝赐婚之女,往往多从江山社稷安定稳固着眼,但讲懿德,不计容貌。想必新娘容丑貌恶,羞于见人,倒也在情理之中也。也罢,此女无论如何丑陋,一来系圣上金口赐婚,二来又为皇后新收之义女,自是得罪不起、退却不了的主儿。皇族婚姻,多为政治联姻,原不足为怪矣。自己生于皇族之家,自是身难由已。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且虚以周旋,敷衍过去再说。于是,躬身一揖,笑道:“王后千里而来,风尘仆仆,一路颠簸劳顿,想必身心困乏,待吾吩咐女婢前来侍候洗漱,用些晚膳,早点安寝吧?”言罢蹑手蹑脚便要抽身开溜,忽听身后一声娇语:“主公且慢!”
  刘庆闻言一怔,心想,这女子虽容貌欠佳,声音却倒娇若莺啼。遂道:“王后还有何差遣?”
  “臣妾岂敢差遣主公!主公亦操累一日,即请自便吧。臣妾既已嫁至王府,便非外人矣。日常洗漱膳饮之琐事,自会安排料理。主公操心国政,日理万机,身心疲惫,岂能再为臣妾饮食起居之芝麻小事挂心耶?”
  刘庆闻言一惊:这女子说话不光声音曼妙,且通情达理,善解人意,难怪皇后会收之为义女了。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生出爱怜之情,道:“王府大婚之礼,原该排场恢宏,大操大办。只是六安适逢灾年,百姓日月艰辛,国力衰微。小王只想节减开销,便按民间婚俗敷衍了事,甚是委屈王后了,还望王后体谅一二?”
  “主公此言差矣!”李妤道:“六安蒙灾,原不宜嫁娶。然圣意既下,拂之不敬。未嫁之日,原以为主公生于豪门贵族,不过纨绔子弟耳,孰料主公竟如此忧国爱民,是为难得之明君贤主也!见此,臣妾倍感欣慰荣幸。唯自恨不能为主公排难分忧,岂敢再给主公添累耶!再说,你我既为夫妻,自当同甘共苦,荣辱与共,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体谅’二字,日后还望休再提起!”
  刘庆一听此言,顿觉热血沸腾,百感丛生。此女如此贤淑良善,善解人意,实乃始料未及。能娶如此贤妻,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于是,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后贤淑宽仁,令小王汗颜。你我既为夫妻,终须见面。无论王后容貌如何,小王绝不敢有嫌弃之心!”言罢,见李妤不防,猛地一下扯去盖头。
  盖头除去,李妤面色绯红,似羞似恼,坐于灯下。刘庆揉目一见,惊为天人!但见她:肤若凝脂,面如桃花。眉似春柳,口如樱桃。更有那点漆般的双眸,秋波荡漾,顾盼生辉,如娇如嗔,似怨似艾,一颦一笑,俱摄人心魄矣!
  刘庆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位天仙般的娇妻,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半晌不能一语。
  李妤羞答答坐在那儿,半嗔半喜道:“原以为主公是个谦谦君子,想不到竟如此莽撞矣!”
  刘庆木纳半晌,这才回过神来,道:“王后在上,请受小王一拜。”
  李妤慌忙起身还礼,道:“您是王爷,除了圣上与皇后,谁敢受您之拜呀!再说,你我虽是夫妻,终为君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日后万不可乱了礼数也!”
  刘庆叹了口气,道:“王侯之家,礼数过多,实令人烦不胜烦。还不如民间夫妻,随随便便,亲亲热热,自由自在哩!”
  李妤笑道:“主公别说傻话了,既生于王侯之家,这也是身难由己之事。”
  说话间,忽闻外边二更鼓声。李妤红着脸道:“夜已深矣,待我侍候主公宽衣,早些歇息吧?”
  刘庆亦脸色酡红,就似吃多了酒一般,道:“还是我与爱妃宽衣吧!”
  李妤脸红更甚,低语道:“那怎好……羞人答答的?”言罢便要吹灯,却被刘庆一把扯住。
  李妤又羞又惊,娇喘不已,嗫嚅道:“你¨¨¨却要怎地?”
  刘庆嘻嘻坏笑道:“不必灭灯,小王只想看个究竟。”说完,一个“饿虎擒羊”,将李妤拦腰抱起,朝卧榻而去。  
                  
十三
  三月初八日,清明节。
  一早,刘庆起了床,对王后李妤道:“今日乃清明佳节,吾欲携众臣属至皋陶之墓去祭奠一番,尔与我同去,如何?”
  “是上古四圣之一的皋陶么?”
  “正是。”
  “臣妾闻说皋陶乃山东曲阜人氏,如何竟葬于此?”
  “爱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皋陶当年,曾辅舜佐禹,功盖天下。帝禹曾欲传位于皋陶,然皋陶却卒于禹之先。于是禹将其后人封于六地,故六之城亦有皋城之称。”
  李妤笑曰:“如此说来,主公亦可算得上是皋陶传人矣!”
  刘庆道:“皋陶后裔者有二十余姓,你们李姓亦是其中之一,爱妃原本便是皋陶后裔也!”
  李妤欢喜道:“是么?那臣妾今日更该去拜祭先祖了。”
  不一时,随行人众齐集于王府门前,刘庆与王后上了车,管筇与钟沮骑马随其后。一行人便朝城东方向缓缓而去。
  皋陶墓在六安城东南约十里处。此地古柏参天,绿荫遮地,墓地东北,有淠水环绕。实乃胜地也!皋陶墓冢封土高大,巍然如山。墓冢后侧,建有一座皋陶祠。祠内终年烟云缭绕,香火不绝。
  墓冢前方立有一座青石祭台。管筇吩咐摆好祭品,焚燃高香,奏起鼓乐。
  内史周原立于祭台一侧,朗声诵曰:
  上古四圣者: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
  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昔吾六地者:
  混沌初开,满目疮痍。
  洪水泛滥,战争连绵,
  猛兽恣虐,瘟疫横行。
  吾之六地先民,
  掘地为穴,伐木为庐,
  草叶为衣,兽皮为裳,
  苟延残喘,民不聊生。
  大别之山其崔嵬兮,
  逶迤迭宕;
  淮河之水其汹涌兮,
  浩浩泱泱。
  吾之先祖皋陶者,
  率东夷部落,
  一路南迁,落地六地,
  为吾六人,点燃光明!
  君辅舜佐禹,
  理国政、治水患、
  倡九德、作九韶,
  弼五教、明五刑。
  呕心沥血 ,宵衣旰食,
  任劳任怨 ,忧国忧民,
  赴艰险而无悔,
  居高功而不矜。
  呜呼——
  君之沧海胸襟,
  可昭日月;
  君之教化之德,
  与天地共存!
  颂毕,鼓乐再起。六安王刘庆与王后率众人拾级而上,行三叩九拜之礼。
  拜毕,刘庆立于祭台之下,慷慨言道:“吾辈皆皋陶后人也。当以先祖为懿范,承先祖之风,践先祖之行,上奉天子,下惠万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励精图治,死而后已也!”
  众人跪拜于地,齐声道:“吾等谨遵主公教诲!”
  回城途中,刘庆偶见路边有一墓冢,虽也封土高大,却杂草丛生,甚是荒凉,细看周围并无墓碑,不禁奇道:“此墓所葬何人耶?”
  国相毛苍近前附耳道:“此乃叛臣黥布之墓也。”
  刘庆惊诧道:“英布乃死于江西彭泽,此处何来其墓耶?”
  毛苍道:“禀主公,布祖籍乃六县英家洼,又曾为淮南王。死后其乡人将其潜运回乡葬之,故无人敢为其树碑立传也。”
  “原来如此。”刘庆叹曰:“英布乃开国功臣,一代枭雄也!可惜晚节不保,误入歧途,自取其咎矣!”言罢下得车来,谓管筇道:“取一些香烛来。”
  管筇一惊,连连摇头道:“主公,不可!”
  刘庆略一沉吟,道:“本王明白。英布虽为叛逆,然毕竟为大汉江山立下赫然战功,且又为六之本土之人,本王过其冢而不祭,是为不仁不义也!”遂令点燃香烛,叩而拜之。
  管筇一脸忧色,谓李妤曰:“主公侠义耿直,日后恐为所累矣!”
  李妤道:“先生所言虽善,然大丈夫当胸襟坦荡,顶天立地。主公此举,虽有失谨慎,然亦有其正直率真、可敬可爱之处也。”
  管筇苦笑一声,摇摇头,心想:真可谓“初生牛犊不畏虎”也!
  李妤见管筇苦笑不语,问道:“先生有何未语之言?”
  管筇道:“王后与王爷都还年轻,有些事未必彻悟。大丈夫侠义正直固然可敬,然为王者,当以天下社稷为重,凡事当审时度势,岂可意气用事!想当年魏其侯窦婴为灌夫事鸣不平,自恃功高位重且有先帝孝景之赦罪遗诏,直言无忌,终至身陷囹圄,死于非命。正如太史公所言:‘魏其诚不知时变’耳。大汉自高帝开国以来,藩国之乱如春草丛生,此伏彼起,向为天子之心腹大患。故此,凡与谋叛有涉者,朝廷一向宁枉勿纵,疑罪不释。况六安之地原本乃多乱之乡,英布及刘长、刘安、刘赐父子,无一善终。据传布葬于此,凡官宦之人,过此地避之唯恐不及,主公何苦甘犯圣忌,授人以柄耶?”
  李妤敛衽谢曰:“先生之言,高瞻远瞩,鞭辟入里,居安思危,老成谋国,如醍醐灌顶,令吾受益匪浅矣!”
  “不敢。王后谬奖了。老朽只是略尽为师之责而已。”
  李妤又道:“吾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后但讲无妨。”
  “吾见先生见深识广,钦佩不已。亦欲拜先生为师,不知先生可肯收吾这愚钝之徒?”
  管筇微微一惊,随即笑道:“王后说笑了。这可使不得,大汉自开国以来,似无此先例也。再说,主公也未必应允。”
  “无妨无妨。”不知何时,刘庆已至轿旁,哈哈一笑,道:“只要先生答应便了。如此,吾与王后共奉一师,既为夫妻,又为同窗,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李妤摇着管筇的胳膊道:“先生,主公已答应了,您看?”
  “这……”
  “先生,既然王后诚心拜师,您就应允了她吧?”
  “既然主公亦有此意,老朽就勉为其难了。只是,此事不可对外人提起便了。”
  李妤见管筇应允,心花怒放,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言毕就要下跪。刘庆见状,赶忙一把扯住,冲李妤眨眨眼,悄声道:“不可在此张扬,回府再拜不迟。”
 
                  
十四
  国相毛苍为讨好王爷,夜送美女,不料竟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在内廷议事时又被邵仲抢了上风,这既让他始料未及,更让他又恼又恨。
  看来,他的“架空”之策已难实现了。他万难想到的是,六安王刘庆是个极有主见且又对国事极为上心的主子,这与毛苍原先想象中的不谙世事、只图玩乐的贵族纨绔子弟相去甚远。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这位曾经一言九鼎的国相就会形同虚设,在这片土地上失去立足之地。
  难道就这么老老实实、服服贴贴、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六安王国拱手相让?难道自己就这么眼巴巴地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他在心中暗道:不!不到最后一刻,还说不上谁输谁赢,还说不上谁能笑到最后!
  有道是: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在这场较量中,他不能再处处被动,疲于招架,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要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
  既然“架空”无望,那就得另出它招。他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叫做“撵走”。眼下,这个小王爷尚且立足未稳。在这个当口上,就须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孤立、钳制他,使他身边无可用之人,手下无可调之兵,库中无可取之银。要让他如陷枯井,干急无汗,束手无策,心灰意冷。如此一来,无论多么宏伟精妙的计划于这位小王爷来说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无法付诸实施。这样,他就只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听政于国相,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王爷;二是拔腿走人,离开六安。
  计划虽好,然而实施起来亦并非易事。首先,拦在他面前的最大一个障碍是一个人。此人不解决,一切计划很可能将成为泡影。这个人便是刘庆的师傅管筇。毛苍与管筇见面之初,便感觉到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目光如炬,不动声色,胸有城府,洞察秋毫。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小王爷的一招一式都是此人在运筹帷幄,出谋划策,而小王爷对这位师傅更是言听计从,这也是自己初战失利的根本原因。此人是小王爷的臂膀、耳目和智囊。如果没有此人相助,这位小王爷将成为失聪失明的废人。到那时,自己略施小计,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然而要想除去这个障碍,却并非易事。毛苍暗忖:眼下局势复杂,营垒不明。中尉邵仲已病愈康复,重掌兵权。去岁因克扣兵饷之事,与自己已结下梁子。重病垂危之际,是管筇妙手回春,使他转危为安。此人投附王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内史周原,原乃一外乡清客,无名之辈,投奔相府,自己见而怜之,收为幕僚。后又是自己鼎力相荐,才得就任内史之职。此人原先一向唯自己马首是瞻,不料这次居然阳奉阴违,胳膊肘朝外拐,使自己寡不敌众,落了下风,真可谓人心不可测也!因此,眼下的局势有些玄妙,对付管筇,不宜妄动杀机。否则一旦失手,局面将无从收拾。更何况管筇总是紧随王爷左右,平时在王府之中深居简出,也无从下手。
  那么……他在房中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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