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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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王国-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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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
  那么……他在房中双眉紧蹙,背剪双手,走来走去,吁声不息。
  忽然,他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此计若成,便可釜底抽薪,调虎离山,先前的种种麻烦,都将迎刃而解。于是,朝门外叫道:“来人,笔墨伺候!”
 
                  
十五
  兴修水利之事,刘庆与管筇已召人计划,需在六、蓼、安丰、安风四县挖几条百里长之深渠,沟通淮淠,使之纵横成网;再于地势高处开掘数十口大塘,秋蓄春泄,涝收旱放。一俟工程落成,从此纵横数百里之内,不再为旱涝所苦。不仅如此,还可开辟水上交通,扩大渔业生产。可谓一举三得也。 
  然而在内廷会议时,国相毛苍却称国库已无存银,并着金库管事张瑁将帐册送来交由众人审验。据众人测算,此项水利工程规模宏大,既令人工不计,至少也得白银数十万两。若无此银,再好之计划亦是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及也。按往年成规,国有用度,历来都是取于增税加捐。现今此策显然不可言也。何处筹银,众人皆无良策。
  回至内室,刘庆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王后李妤见之,便问起缘故。刘庆便将会议之情一一告之。
  李妤沉思半晌,道:“臣妾倒有一策,或可一试。”
  刘庆喜道:“快讲!”
  李妤笑了笑,在桌上写了个字。刘庆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捐”字。
  刘庆大失所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吾还以为是什么良策呢,原来还是加捐。本王刚刚布告全国,减税免捐,怎可出尔反尔?再说,如今百姓哪里还拿得出?”
  李妤笑道:“主公莫急,此捐非彼捐也。”
  “怎么说?”
  “此捐并非征于百姓,而是征于官吏。若嫌称‘捐’不雅,称‘借’可也。可让王国及各县官吏按职位高低大小借银于国,待国库丰实后,即予归还。此事只要主公率先垂范,其他官吏无由不从也。”
  “倒还是条权宜之计。只是,你如何让本王‘率先垂范’?本王空手而来,何来余银耶?”
  李妤诡谲一笑,道:“此事主公无须犯愁,臣妾已有所备。臣妾之国时,皇后曾赐我妆奁十箱,我想,不值十万,也值五万吧。”
  刘庆惊道:“那如何使得!皇后所赐,卖之不敬也!一旦怪罪下来,却如何是好?再说,此乃爱妃心爱之物,岂可轻言买卖?”
  李妤笑道“主公爱怜臣妾之心,吾领之矣。皇后乃臣妾义母,赐我妆奁,无非望臣妾幸福快乐也。若主公大功不成,百姓连年受苦,臣妾纵使日日穿金戴银,焉得快乐?再说,妆奁也罢,钱财也罢,无非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用得其所,使物有所值,又有何惜哉?吾有主公,此生足矣,余皆尽失之亦不足惜也!”
  一席话说得刘庆热血沸腾,遂近前拥起李妤道:“爱妃懿德,堪为国母!吾刘庆前世何修,令此生有此厚福矣!”
  李妤推开刘庆之手,道:“去吧,此事还需与先生细细斟酌。会议时须循序渐进,好言相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务求自愿,不宜急躁强勉,以势压人也。有道是:‘千里来当官,为的吃喝穿。’人家辛辛苦苦攒几个银子,也是不易的。”
  刘庆在李妤颊边亲了一下,不情愿地松开手,嘻笑道:“诺。娘子!”  
                  
十六
  殷老七原名殷桑元,六县殷家畈人氏。殷家世以酿酒为业,所产“殷家酒”,甘洌醇厚,香气袭人。六安一带,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皆喜饮之。凡逢家有婚嫁喜庆之事,或有贵客临门,必沽此酒聚饮,以示款待。
  六安时逢大灾。田中五谷不收,世人多食不裹腹,便不再有饮酒奢望。况且酿酒原以五谷为原料,市无余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酒亦无从酿起。于是便关了作坊,另寻谋生之道了。
  殷老七有一女,名唤芊儿,年方二八,生得娇小玲珑,月貌花容。且心灵手巧,知书懂礼,甚是惹人怜爱。殷老七早年丧妻,一手将芊儿抚养成人,视之为掌上明珠。父女二人,艰辛度日,相依为命。
  酒坊关门歇业,无业可操。芊儿每日便出去挖些野菜,聊补无米之炊。好在槽坊里还剩下些酒糟,饿极时亦可以此充饥。
  一日,殷老七正在家闲坐,忽闻有人呼门,开门一看,竟是六安王刘庆与朱然、钟沮等人,不禁大为讶然,慌忙施礼道:“王爷驾临,不曾远迎,失敬失敬!”
  刘庆笑道:“不必多礼。”
  “王爷有甚吩咐,唤小民过去便是,何必还要亲自枉驾?”殷老七有些诚惶诚恐。
  刘庆道:“无甚大事,只是来看看老伯而已。吾听说你这‘殷家酒’名扬江淮,如今关了门,甚是可惜了!”
  殷老七苦笑一声,道:“如今世人皆在吞糠咽菜,苟延残喘,哪里还有饮酒之奢望?若不是王爷恩德,施粮赈济,如今怕已是十室九空矣!”
  “惭愧,小王身为一国之君,竟不能使治下之民得以温饱,实乃自感汗颜也!”
  “王爷说哪里话!王爷初到六安,便心系百姓,想百计,思千方,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国中万民,无不感激涕零矣!”
  “罢了。”刘庆打住老汉话头,道:“小王此来,是有一事要与老伯请教。”
  “不敢。王爷请讲。”
  “六安历年受灾,皆因水利不兴所致。吾欲抽调一些青壮之丁兴修水利。只是眼下国库空虚,无力支付工酬。吾素闻老伯德高望重,不知老伯可能助吾一臂之力,说服乡亲,共赴艰难?”
  殷老七眼中一亮,遂又黯然,道:“兴修水利乃利国利民之善举,百姓无不拥护。只是……”
  “只是什么?老伯但讲无妨。”
  “要是能有饭食才好,否则饥肠辘辘,实难撑持也。”
  刘庆笑道:“这是自然。有道是‘皇帝不差饥饿兵’嘛!小王已着内史筹备,每丁每日一升口粮。”
  殷老七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这年头能有饱饭裹腹,谁还计较工酬也!”
  刘庆道:“此话不可如此说。眼下国力衰微,权且造册记之,日后自当偿还,亦可从税赋中抵免。”
  正说着,芊儿提了一篮野菜进得门来,见有生人,道:“爹,有客人了?”
  殷老七指了指刘庆道:“这位乃吾六安国之王爷!芊儿,还不给王爷见礼!”
  芊儿闻言,小脸绯红,慌忙给刘庆敛衽一礼,道:“民女有眼无珠,请王爷恕罪!”转身又对殷老七悄声道:“爹,他可是给俺百姓发粮赈灾的那个王爷?”
  “废话!咱六安国还能有几个王爷?”
  芊儿轻声道:“想不到这么年少哩!”
  刘庆见此女虽粗衣敝裳,却容颜清秀,品格不俗,眉眼之中,内蕴神釆。遂不胜惊异,暗忖这穷街陋巷之中,竟也有如此绝色。
  殷老七见王爷神态异然,便介绍道:“此乃小女,名唤芊儿。”
  “芊儿?”刘庆喃喃自语道:“多好听的名字!”
  殷老汉笑道:“乡下姑娘,乃粗鄙丫头也。”又对芊儿道:“王爷要兴修水利,造福万民,正着我招呼乡亲们哩。”
  “是么?那我也要去!”
  刘庆扑哧一笑,道:“修河乃粗重之活,只需男丁。尔乃女子,何况尚未成年呢!”
  “谁说的?我都十六啦!不信你问我爹,我可有力气啦!”说着便捋起衣袖,伸出一截嫩藕般的胳膊。
  众人被她那认真且淘气的神态逗得哈哈大笑。
  刘庆瞧着这个美丽活泼、天真无邪的乡间妹子,心中不禁流过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这位生于深宅大院、贵胄之家,有着皇族血统的王爷,十八年来所见到的都是低眉顺眼、屏声敛气的女子,从未想过世上还有像芊儿这样天性袒露、无拘无束的女孩子。与他所见过的女子相比,这个乡野丫头似乎更有魅力,更令人感到亲切和迷恋。
  “王爷,修河的事,打算何时开工?”
  “哦,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刘庆终于醒过神来,他明白:他是王爷,是一国之君,他与眼前这位天真烂漫的女子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于是,他对殷老七道:“刚才所言之事,拜托老伯了。小王还有要务,就此告辞。”
 
                  
十七
  端午刚过,天就奇热了起来。
  正阳关河堤工地一带寸草不生,片荫不见,更是酷暑难耐。堤上堤下,数千人光着臂膊,肩挑臂扛,锹起锄落,挥汗如雨,却笑语喧天。劳动号子声此伏彼起,声震四野。
  在堤坝上,有三个汉子在汗流浃背地打夯。其中一位年龄在四十上下,另一位约三十出头,还有一位看样子还不到二十。他们一边扯着夯绳上下舞动,一边随着号子声一唱一和,其神态甚是惬意,好像不是在做苦力,而是在做游戏一般。
  在他们旁边的一位大爷朝他们瞅了又瞅,对身边的一个小伙子道:“二狗,你看那三个打夯的,面生得很,好像不是本地人哩!”
  “就是,”那个被叫作“二狗”的道:“听他们说话口音也不对。三叔你看,那个年轻的小哥,细皮嫩肉的,可不像是咱庄稼人!”
  “唉——”那个“三叔”叹了口长气,道:“这年头,人还不都想吃饱肚皮。我想他们怕是冲着每天一升口粮来的吧?”
  “就是就是。”
  正说着,忽听堤下传来一声脆叫:“喝水啰——乡亲们都过来喘口气,喝口水吧!”
  小伙子一听,丢下手中的锹,呵呵一笑道:“瞧,芊儿送水来了!三叔,歇会儿喝口水去!”
  三叔点点头,道:“嗯,就来。”
  于是,堤上堤下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芊儿送来的两只水桶围将过去。一阵牛饮,两桶水便去了多半。
  芊儿见堤上还有三个人在打夯,便喊起来:“喂——!上头的大哥,快下来喝水唷!”
  那三人便停下手中的活计。那位年轻后生朝芊儿瞅了瞅,道:“咦,好像是芊儿?”
  “她还真地来了!”那位四十上下的奇道。
  这时,芊儿也认出他们来,顿时,两眼瞪得老大:“妈呀,是王爷!”
  “谁?”旁边的人齐问道。
  “是王爷,真是王爷!”便可着嗓子喊道:“王——爷——!”
  这下所有的人全怔了,只听有人小声道:“还不跪下!”顿时,堤下密密麻麻跪成了一片。
  刘庆与朱然、钟沮下到堤下。刘庆道:“乡亲们免礼,都起来罢。”
  “谢王爷!”众人这才站起身,细细端详这位细皮嫩肉却又弄得一身汗污的少年王爷。
  这时,芊儿已将一瓢清水端至刘庆面前,笑吟吟地道:“请王爷用水!”
  刘庆接过水瓢,一饮而尽,以手背擦了擦嘴,笑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芊儿抿嘴一笑,道:“连王爷这样的金枝玉叶都来了,您说,我能不来么!”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三叔冲刘庆拱了拱手,道:“王爷乃万金之躯,且日理万机,怎可到河上来干这粗力活!”
  “就是就是。”众人一齐附和道。
  刘庆莞尔一笑,道:“小王如何就不能来了?治河乃国之大事,人人有责。吾身为一国之君,理当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嘛!”
  芊儿道:“可您和咱们不一样!”
  “哦,如何便不一样了?”刘庆饶有兴趣地问。
  “您要是累坏了,谁还给咱们发口粮呀?”
  一句话说得大伙忍俊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刘庆笑了一回,又谓众人道:“诸位乡亲:开渠治河乃关乎国计民生之大事。国以民为本,以农为根。而水乃农之命脉。治水成败,悠关国之兴衰,民之生死。水利之兴,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当年帝禹治水,历经九载,三过家门而不入,终绝洪涝之患;孙叔敖三去相,披肝沥胆,身体力行,方有芍陂之利。而今我等君民一心,和衷共济,众志成城,同赴艰难,定会根治水患,变害为利,保吾六安之地,风调雨顺,旱涝保收!使吾六安之民,衣食无忧,康乐无疆!此乃小王之愿,亦万民之愿矣!”
  众人闻言,无不感慨欢欣,激昂之情,溢于言表。
  芊儿对三叔叹道:“瞧他小小年纪,怎么竟懂如此多的道理!”
  三叔笑道:“还不是读书读的,你呀,趁眼下年轻,还不赶紧多识些字,多读些书。”
  “干嘛呀?我又不想当王爷!”
 
                  
十八
  说话间便到了七月。
  各县水利工地的工程已基本就绪,不少民工相继返回故里准备安排秋种事宜。城中的店面也陆续开业,街面上行人也日见增多。
  这段时间管筇没有随着王爷,而是在单独调查一件事,那就是库金失踪之谜。他从中尉邵仲的口中,隐约得知六安国近十年来所收缴的税赋数量是惊人的,除去解送京城和国中开销那有限的一部分外,应该还有很大的库存。而国相毛苍却称国库已经空虚。从金库管事张瑁交上来的帐册上来看,也无多大的破绽。他也曾找到张瑁,当面询问这些年的收支情况。张瑁所言与毛苍所言如出一辙,似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然而正是这“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令他疑窦丛生。一个若大诸侯国的十年的收支杂帐,过于简单,过于清楚明了,反倒不合常情了。何况这本帐册,纵跨十个春秋寒暑,却并不陈旧,倒似新制一般。显然,这是一本临时现做的假帐!但那本真的旧帐还在么?如果在,又在谁的手中?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妄言。就连中尉邵仲也只是私下揣测,并不了解实情。几天来,他也曾询问过一些相关之人,但这些人一闻此事,都面有惧色,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使他每每无功而返。
  就在他进退维谷、心灰意冷之际,在他回府的途中,忽遇一孩童,拦住去路,问他道:“你是管筇先生么?”
  管筇一惊,道:“正是,你有什么事么?”
  那孩童并不答话,只将一只竹简递给他,立刻返身逃去。
  管筇看那竹简,上面只歪歪斜斜地写着六个字:“查库金,寻严春”。
  管筇将这只竹简细细看了几遍,口中念叨着“严春”两个字,心想,这个严春想必便是个知情之人了!但这个严春究竟在哪儿?这个送他竹简者又是何人?他却一无所知。他想起在那八公山客栈之时,也有个神秘人物曾给他一支竹简。那么,这两支竹简的主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不肯露面的神秘人物又是谁?这个人为什么要一再地暗中相助却又不肯现身?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解开这个谜团,首先便要找到这个“严春”。这个人眼下是开启这把神秘之锁的唯一的钥匙。
  他在大街小巷转了个遍,逢人便打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严春的人。众人皆摇头说从未听说过。管筇心中奇道:难道此人不是本地人?不是本地人又何以会知晓六安库金的事呢!难道那个神秘之人故意在捉弄他?也不对,谁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无聊之事呢!
  回到府里,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满脑子都是“严春”两个字,口中不停地念叨个不休。
  王爷有个杂役,是六安本地人。他见管筇老是“严春严春”的念叨个没完没了,但笑问:“先生是在唤哪个么?”
  管筇摇摇头,道:“我是在找一个名叫严春的人,可满城的人都说不认识。”
  “严春?”那杂役道:“没听说过。”想了想又道:“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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