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曾:我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唐师曾:我说-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科学和民主、自由是密不可分的,单纯的科学并不存在。一个人说了算,缺乏民主,片面追求科技就是生产力,就会毁林造田,盲目大修水库,大炼钢铁……毫无疑问,在一定范畴内,以上做法都是以科学为基础的,但是由于缺乏其他保障,“播下的是龙种,而孵出的是跳蚤”。
  CCTV-10播出过我拍的《唐师曾走马黄河》。我在河南、山西、陕西黄河大拐弯处跑了很长时间,采访了当地群众。那里有一座巨大的三门峡水库,当时,这座水库严格按照科学计算,可是动工后,中苏因政治分歧决裂,水库蓄水没有达到科学计算的水位,而使数以万计的文化瑰宝遭到破坏,人民迁徙,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日本是典型的科技主义国家,一门心思地“脱亚入欧”,近一个世纪保持科技先进,在世界上数一数二,但在精神层面却空洞单薄。德国肯为谋杀犹太人向全世界谢罪、赔偿,可是日本至今不承认“慰安妇”、“南京大屠杀”……这与科技主义疯狂追逐权力、利益的价值观有直接的关系。
  亚洲没有经过欧洲的启蒙运动,政府与国民普遍存在盲目种族优越感,根据功利限制信息来源,领导人为自身政治利益胡乱强调国家意志。在这种环境下,科技主义推动商业社会,必然不尊重生命。士兵一面甘受长官的非人虐待,一面邪恶地蹂躏比自己更弱小的种群。他们缺乏希腊、罗马的人文精神,缺少奥林匹克“费厄泼赖”的体育精神。科技主义造成情感退化,奥运冠军靠兴奋剂出奇制胜。新人类缺乏坦诚交流的能力,缺乏想象力、感受力,把人与人的交流简化为获取信息、获取商业利益。信息消解知识,知识消解智慧,而数字化和互联网,更是助长了这一趋势。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新闻时代的旧事(12)
  我们的力量与我们的知识成正比
  在培根提出“知识就是力量”之前,康帕尼拉(Campanella)就说:“我们的力量与我们的知识成正比。”(Tantum possumus quantum scimus。)
  培根力主对科学目标和对科学方法的研究同等重要,如果人的本性不改变,那么一个世纪的发明,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也会制造更大的问题。所以,对文学、艺术、哲学、宗教的教育,应该更普遍、更自由。
  刚才用一大堆废话作了铺垫,现在我们还是回到新发明的“语像”上。“语像”的发明,源自我以往的日常工作,那就是传真照片。党培养了我的世界观,我以我的科学知识、社会知识指挥自己工作。我确定自己的采访题材,通过技术手段表现我的采访目标。我靠我的体力背长枪短炮,我靠我的牛马劳动四处奔波,“扫大街”,把社会上的鸡毛蒜皮“扫”回来,编辑后交给组织,把满地鸡毛变成一朵朵金蔷薇,这就是新华社每天向全世界播发的传真照片。
  拍不拍、拍什么是我的事,发不发、怎么发是党的事。当然,这中间也有我的个人突破,比如卡扎菲、萨达姆都给我签过字。撇开他们的为人、政治生涯不谈,作为记者,我能在一线和他们正面接触是我的手段。有人批评我说,唐老鸭,你除了有他们的签名、与他们合影,其他什么都没干。我认为这么说不公正,我的职业是摄影记者,我已经拍完新华社要求我拍的照片,工作之余,我还能合影,还能写特写,还能写畅销书。我已经超额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的任务了。领导我的历任摄影部主任徐佑珠、徐祖根都称赞我干得好。现在的徐祖根主任甚至当众说:“唐老鸭的拍摄、写作水平比我和我们这些人都高。”难道你们非要我从沙龙嘴里弄出什么情报来?公开使用的信息才叫新闻,秘密使用的那叫情报。我希望我的读者通过我的书“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这是海湾战争后,我在我的第一本书《我从战场归来》前言里写过的一句话。
  那天,我把萨达姆的签名贴在网上了。好心人立即跟帖:“老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把萨达姆的签名贴出来了。”好像我拿出这个来会引发世界末日似的。因为按照我们的哲学,“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是跟风走的。唐老鸭耳不聋,眼不瞎,应该是聪明人,可怎么老干不长眼的事儿啊。言外之意,现在全世界都看审判萨达姆的热闹,该顺着潮流说好话才是。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有作为一名记者的心得。我是记者,不是演员,需要一个人远行。我应该把我看到的和全国人民分享。当初电视台一致挺萨达姆,等着看美军的笑话,老鸭张开鸭嘴散布异类声音,说美国要做的,基本没做不成的。在2000年,《北京青年报》、《世界博览》、世界知识出版社都收到过“严禁发表唐师曾关于伊拉克言论的文章”的规定,因为我的观点与主旋律严重抵触。
  现在大家都声讨萨达姆,老鸭又站出来发怪声,这小子大概脑子进水了。“脑子进水”那是医生说的,是“科学诊断”,我压根就不信“科技主义”。机器打勾判卷子,那是考托福,考驾照。我在美国考驾照,就碰上过判答案的卡板顺序颠倒害我重考的经历。那还是头号超级大国的头号超级机器呢。科技主义培养不出有情感的人,无论给我签名的萨达姆被处死,还是与我合影的沙龙变成植物人,都让我同样难过。随后几天,我又贴了卡扎菲的签名,他们纳闷,这小子要干什么?他们不知道,我这里还有沙龙的呢!我要用我亲历的中东演变,说明世界的多样性、多变性。世界不是毛主席的“我们就是要一边倒”,也不是我们习惯的非黑即白。我承认冷战结束后,科学技术导致世界单极化,但恰恰如此,老鸭才要鼓吹单极政治下的文化多元论。
  一个好记者应该客观、公正。我让萨达姆签名的时候,也没耽误我采访拉宾、沙龙……2000年我出版《重返巴格达》一版一印15万册,2002年我还出版《我在美国当农民》,一版一印也是15万册。都说没到过中东的记者不叫记者,我到了中东,严格说也不算记者。区区一个摄影记者,如果仅仅拍照,不学习当地的语言、文化、条约等,很难有什么出路。我在中东只是尽了一己之力,设法用各种手段介绍交战各方的不同背景。《我从战场归来》、《我钻进了金字塔》、《重返巴格达》、《我在美国当农民》……几本书都同样畅销,说明人民有迫切要求,希望了解世界。我不可能永远预测正确,长期离开火热的沙漠,就会变得迟钝。我一直努力用世界记者的标准训练自己,追求新闻的客观公正。可能我在追求的过程中不断地犯错误,但是大的方向还算基本正确。应该承认,我的中东同行的成就都比我大,进取心也比我强。我前期考试及格,是为党和国家服务,后半期是病休鸭子,靠自己的爱好工作,人单力薄啊!
   。 想看书来

新闻时代的旧事(13)
  世界格局优胜劣汰
  我认识一个小孩儿,她上学时我就认识。她有一本我1994年版的《我从战场归来》。第一次见她是在三联书店,她从背后用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从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毕业时,她放弃了外交部的工作,进了新华社。我曾经给她一些有用的建议,例如,购买什么型号的照相机,怎么使用反转片,并支持她去中东。我还支持她往社会上投稿,笔名“胡笳”,像曹操碰到的写《胡笳十八拍》的蔡文姬。她有雄心,也很能干,在新华社得到高度表扬,有“战地玫瑰”之称,很有可能成为十七大代表。后来她选择离开了,我坚持认为这是一个坏的选择。年前,新华社领导还对我说,她走了真可惜。可惜是可惜,可是在巴勒斯坦当一辈子记者,如果不与美国发生关系,即使把事情弄得天大,也不算新闻。因为阿拉伯语仅仅是地域性语言,阿拉伯语的思维方式也是地域性思维方式。这倒不是她业务水平不高,工作不努力。我分析内在原因是她上的是“北二外”,“北二外”的长处在于培养导游或旅游人才,缺乏University的综合背景;外在原因是她的工作没有拓展开,也就是没有与美国发生关系。只有与美国发生关系,包括对抗,才能成为世界新闻。这是海湾战争能让我出名,科索沃战争能让吕岩松出名的原因,我们都和美国发生了某种关系。另外,综合大学的教育背景,可能起了更重要的作用。吕岩松是北大俄语系的,闾丘露薇是复旦新闻系的。比如我老鸭,如果伊拉克不与美国作战,我就是鸡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也没人会看。唐老鸭之所以在中东崛起,是因为老鸭和与美国叫板的卡扎菲、萨达姆链接上了,也和与美国唇齿相依的拉宾、沙龙链接上了。
  美国代表了空间上的世界,也代表了时间上的历史潮流。世界格局优胜劣汰,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现在的八国集团,大体上就是当初的八国联军。这既有科技和经济上的问题,也有政治制度、宗教传统、文化上的划分。那会儿,八国联军的瓦德西元帅还说德语呢,现在“G7”、“G8”国家,有一半都说英语了。
  我们小时候把一切外国语,德语、日语、俄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还有阿拉伯语、塞瓦西里语、乌尔都语、波斯语等都叫外语,但现在我们说的“会外语吗?”却百分之百指的是英语!这可毁了那些留苏学生,一声炮响,算是白干了。
  说英语的人是给世界制定规则的人,2004年6月6日,我在诺曼底给伊丽莎白女王、小布什、希拉克、普京等拍合影时恍然大悟—“历史由人民群众创造,但只许英雄豪杰署名”。 我还有一个瞎编的理论,把政治领袖分成四个等级:制定规则的“爷级”人物,执行规则的“爹级”人物,遵守规则的“儿级”人物,破坏规则的“孙子们”。
  巴顿将军的贵族祖宗,因参与签署1215年的《大宪章》而名列“爷级”,规定了“人权至上、法律第一”的基础条款。英国首相丘吉尔将其发挥,后来居上成为爷中老大。“爹级”人物首推盟军司令艾森豪威尔。 至于阿登纳、吉田茂这些忠臣良将基本都是“儿级”段位;圣将山本五十六、近卫公爵、萨达姆则属于破坏规则的“孙子们”,玩好了一声炮响,轰轰烈烈瞎闹一场;玩砸了割地赔款、亡党亡国。
  北京胡同里边也说“爷”,特指德高望重,有一把年纪,有一定事业基础,在某一领域里说了算的大哥大。我这里说的“爷级”人物是给世界制定规则者。玩弹弓、玩斗蛐蛐也能玩出“爷”来,他制定规则。好的弹弓用柳木,好的蛐蛐罐用“澄浆罐”,用澄浆泥制成。你们知道什么叫澄浆罐吗?不知道。
  CCTV-10有个节目叫《大腕儿》?《大师》?都不对,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叫《大家》。里边有一集是采访朱家的,谈的是什么“保护胡同”。朱家,首屈一指的故宫专家,在故宫里上班,住在地安门板场胡同里,祖宅老屋是蒙古王僧格林沁的王府。女主持人问朱家,您认为应该怎么保护北京?朱家说不用保护。女主持人又问,老爷子不理她。女主持人接着问,老爷子烦了,假寐,仍不理她。还问,还不理,继续假寐。心想,你们什么都不懂,也配谈保护北京城?老北京说北京城,绝不说北京市。“北京城”有古道侠肠的文化意味,萧乾在《北京城杂记》里边特别讲“城”与“市”的区别。新政府废城设市,拆了北京城,可北京城仍然活在萧乾、朱家等老北京的心坎儿里。现在的小妖精主持人,没斗过蛐蛐,不知道澄浆罐,哪里知道澄浆泥?不知道澄浆泥,怎么知道澄浆砖?不知道澄浆砖,还奢谈什么保护北京城?都改了北京市了。气死老爷子了。最后,老爷子被问急了,睁开眼睛:“你们凭什么保护?砖,你知道澄浆砖吗?” 就像古希腊的犬儒学派鼻祖狄奥根尼,在回答亚历山大大帝问他需要什么帮助时说:“你挡我晒太阳了!”这就是中国的爷。不过,我这里说的爷,是世界的政治领袖,是制定规则的人。一个人、一句话就能开创一门学问。
  

新闻时代的旧事(14)
北京师范大学有个国宝级的老爷子,住在启功的隔壁,差不多活了100岁。某超级电视台的王牌人物给老爷子做了一期节目,不仅把人折腾个半死,还顺走了老爷子年轻时恋爱的珍贵照片。“老麻雀”的智慧还是被“小鸡贼”的技术给玩了。老爷子的智慧、德行在现代技术面前不堪一击。
  说到电视,这些年,电视拜科技之赐疯狂发展,最能体现科技主义。他们都有类似工业社会的自我节目的“板块”,以科技主义为主旨,而不是人性。他们到你那里采访你,就是要以最短的时间、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挖一个坑,拴一个套,把你搞定,变成一个工业产品,把各个环节间起码的“人”情省掉,就像福特汽车泰罗制的流水线。他们也会给你的生活环境增加毫无有机联系的东西,比如莫名其妙的喷涂背景,用颜料画的假书、假书架,桌子上摆的一瓶矿泉水,一束塑料花,声光电气,推拉摇移,飞沙走石。这些机械的增减,完全以商业功利的标准为基础,充满了科技主义。
  老外当记者,都要对采访对象做大量的人文准备。这种准备不是科技主义,更不是商业功利主义,而是对人性的理解、沟通、崇拜、憎恶,或人性探索。一言以蔽之,是人写的东西,而不是机器写的东西。现在都说板块,板块就是机器,是没有人性的东西。
  我微服出访,旁听过一些学院的课程。电视采访课不仅凸显科技主义,还融会了中国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百分百地故意设计、码墙、挖坑、拴套……用最短的时间,请君入瓮,把被采访人糊弄到编导预设的陷阱里去。已经不是往坑里带,而是往坑里推。如果你不进去,就推你进去。如果推不进去,就通过后期的技术手段,颠倒次序,运用骇人听闻的剪辑手段,把你弄进去。整个过程不讲人情,绝不手软。如果是20分钟的节目,绝不跟你瞎耽误工夫到25分钟。
  这种以电视为主导的科技主义采访方式已经波及平面媒体,一种录音机式的采访迅速蔓延,吞噬文化和人性。所以我对那些一进门就打开录音机的记者十分仇视,我还是怀念20世纪优雅的英美记者,他们从棉布长裤里掏出有汗渍的笔记本,害羞而腼腆地捏着铅笔、钢笔,胆战心惊地跟随被采访者,随着心领神会的微笑、咖啡,通过大脑和人性,把被采访者从心底流露出来的直接引语变成间接引语。由此,记者也成为被采访者的朋友。他们彼此建立的信任和友谊成为动人的浪漫故事,代代相传。
    连顶帽子都有人愿意合影
  2006年11月30日,这个好记的日子,我在我的“喀琅施塔特”—中国政法大学,向我的水兵们宣传“语像”理论。我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完善我的语像理论,帮助我制定规则。
  这种规则也可以延伸。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最近让我给一本书写序,书名叫《锅盖头》,或者《盖儿头》。就是把头剃得像秃瓢儿,只在头顶上留一个“锅盖”。美国海军陆战队都留这种头。
  第一类人,制定规则。第二类人,强力保证已经制定的规则得以实现。第三类人,只能遵守规则。第四类人,仅仅破坏规则,而且这种破坏毫无建设性,仅仅停留在破坏层面而已。
  丘吉尔,丘爷,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