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永彧文集- 第1部分

富贵恋情
叶素清，瘦高的女子，肤如白玉，弯眉若画，一双如漆的黑眸，高挺秀气的鼻子，完美丰满的秀唇，一头浓密的乌发，周身散发着21岁青春逼人的清纯秀雅，在同龄的女子中，她算个容貌上的佼佼者了。她的父母是工人，她在两年的高考落榜后就业，进了一家服装厂。劳累的车间枯坐和嘈杂的工作环境使她感觉深深地委屈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她好象被密封进了一个罐头。她的生活原本不该这样，她有着如此动人的姿色，想必上帝不会让她就这么在一个密封的罐头里慢慢枯萎颓谢，她本应该成为荧屏上众人瞩目的明星，或是舞台上众人艳羡的模特，或是开着华车、住着华房的少奶奶。

　　
　　冬季降临，21岁已临尾声，她却仍然在罐头里，静静的，孤独的。

　　
　　轮到上晚班，她困乏地大白天在宿舍里蒙头沉睡。朦胧里，有人轻轻推她，她翻了个身，耳边响起唤声：“素清，素清。”

　　
　　她疲劳地睁开眼睛，坐在面前的是李妍，她的好朋友。她是个漂亮女孩，有柔软的长发，弯弯的黑眼睛，匀称的五观。她也是个高考落榜生，在一家服装店当售货员。素清坐起来，拉着她的手打个哈欠。李妍笑着说：“我发工资了，今天晚上请你吃饭，你几点的班？”

　　
　　“九点的。”她迷朦地坐着。

　　
　　李妍：“你在这里要熬多久啊？一天12个小时的班，累得要命，还整天不发工资。”

　　
　　素清：“不是觉得这是个公家单位，以后可以退休的吗？像你那样工作，老了以后怎么办？”

　　
　　李妍一撇嘴：“我这命，还不见得能活到退休呢，管那么远。”

　　
　　素清笑着打她一下。

　　
　　李妍穿着件砖红的棉服，牛仔裤，平底皮鞋。素清的衣服一向素净稳重，她穿件白底灰花的大衣，白毛衫，灰色裙子，和李妍并肩出去。

　　
　　天已经暗下来，白天的冷风不再那么尖利，低低地时而呜咽两声。素清和李妍进了一家有名的快餐连锁——四季餐调，这里的菜很有特色，并且不是很贵，所以生意一直很好。餐厅座位用绿色隔壁间开，全是皮质排座，有长有短。两人坐进一个角落，以便谈悄悄话的时候没人打扰。黯黄的南瓜吊灯闪着柔和的光，诱人的餐味弥漫，窗子上插着一排用作点缀的塑料小花，色彩典雅秀丽。空调气流暖暖地四处洋溢。素清脱下大衣，用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说：“多么漂亮的地方啊！”

　　
　　李妍朝她笑笑：“你多长时间没出来了？”

　　
　　素清哀惋地：“一个冬天没怎么出来吧，一天工作12小时，剩下的时间睡觉还来不及。”她叹口气，“这样的生活简直是监狱。”

　　
　　一个男服务生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递过菜单。素清因他的温文尔雅而看了他一眼，见是个虽不说很帅，却很有气度的大男孩，恭敬地立着。两人挑剔半天，点了四个菜，他应着去了。

　　
　　李妍叹息着：“我总在想，哪天嫁个有钱人，也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素清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何尝不在盼望那种生活？李妍：“我现在真看开了，长得再帅，没钱也就垃圾一堆。”

　　
　　素清“扑嗤”笑了，斜她一眼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嫁帅的。”

　　
　　李妍乜斜着她：“当然了，吃过这么多生活的苦，我现在真知道姿色不值钱了。”

　　
　　素清轻轻叹息一声，眼底不由湿润了，说：“我怎么就考不上大学呢？”

　　
　　李妍：“笨呗！”

　　
　　素清瞅她一眼：“你说话也不会拐个弯。”

　　
　　李妍：“我这人就是有啥说啥，不希罕拐弯摸角。”

　　
　　素清笑笑作罢。两人喁喁谈着，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清闲与自由。

　　
　　刚才的男服务生端着一盘菜过来，李妍看见，立刻拿起筷子，嘟哝着：“可来菜了，饿死我了！”

　　
　　服务生上菜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倒了素清面前的茶杯，一杯子热气腾腾的茶水立刻浇到了她腿上，她烫得一下跳起来，撞到服务生手上，那盘菜就“叮当当”翻到地上，和碎盘片混作一堆了。素清拿餐巾纸擦着腿上的水，见那服务生无所适从地站着，一个劲道歉。李妍生气地说：“你会不会当服务员？连个菜都上不好……”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盛气凌人的腔调。素清知道她心里瞧不起男孩这种工作，抬眼见犯错的与自己同是在生活下层挣扎的人，心里多了份怜悯，便劝李妍说：“算了，他也不是经心的。”

　　
　　那男孩红着脸，向她鞠了个躬，说：“谢谢。”

　　
　　素清连忙点头当作还礼。男孩离开。李妍仍然忿忿：“这种人，真是扫人兴致。”

　　
　　很快换了个上菜的服务生。

　　
　　四个菜上完，突然又有服务生上了一盘水果疏菜海鲜摆得参差有致的大菜，请客的李妍见这菜特别排场，忖到价钱，忙说：“这菜不是我们的！”

　　
　　服务生恭敬地微笑道：“是有人送你们的，请你们品尝我们的招牌菜‘四季餐调’。”

　　
　　素清和李妍同时惊疑不已。接着服务生又送来一盘精巧别致的小点心，李妍一边吃一边惊喜地说：“素清，你猜我们是不是遇到大款了？”

　　
　　素清一扬眉毛：“但愿不是来包二奶的才好。”

　　
　　李妍一撇嘴：“只要是大款，能给我安排好的工作，就算是二奶，我也愿意当。”

　　
　　素清：“那就但愿他看上的是你了。”

　　
　　两人吃完饭，结帐的时候，已经有人付了。李妍惊喜地问服务台：“到底是谁请我们的客？”

　　
　　服务生笑道：“我也不知道。”

　　
　　李妍惊喜地四顾，没见有人特别注意她们，失望地和素清一起出来。素清想到即将面临的疲劳作业，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素清下班后，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趴，被子身上一拉，就立刻睡去了。傍晚的时候，有个舍友推醒她，说有人找，她懒懒地说声：“让他进来吧。”

　　
　　翻个身，半睁着眼睛，看向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气度不凡的样子，手里捧着束鲜花，她眼睛一亮，但怀疑这不是找自己的人，便向他身后望去。那人已来到她面前，站住不动了。她疑惑地看向他，觉得眼熟，猛然醒悟，这就是昨天烫了自己的那个服务生。素清立刻觉得尴尬了，她正和衣团在床上，蓬头散发，狼狈不堪，便慌忙坐起来，拿手拢着乱发，问：“您是找我吗？”

　　
　　他点点头，说：“我叫黎家俊。”他把花双手捧到她面前，“这束花送给你，向你道歉。”

　　
　　素清立刻明白他要追求自己，但她经历过这种生活的女子，怎么会选择一个穷服务生呢？她接过花，礼貌地微微一笑。他说：“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素清摇摇头，说：“我的工作太累，所以没时间出去吃饭了。我要工作外的时间全躺在床上休息。”她指着床前的凳子，“坐。”

　　
　　黎家俊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她下了床，为他倒了杯水端过，难掩疲倦地说：“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黎家俊笑了一笑，说：“我昨晚看见你进了这厂子，打听的。”

　　
　　素清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但她没表现在脸上，强笑了下，没有作声。黎家俊说：“去四季餐调工作吧，比这儿好，至少能按期发薪，这个厂应该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吧？”

　　
　　素清摇摇头：“这儿我算正式工人，去那地方，私人的，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

　　
　　黎家俊眉头稍皱了下：“这里工作这么忙，还发不下工资来，你把青春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那也没办法呀。”她抬眸看看他，说，“我今天晚上九点的夜班。”

　　
　　黎家俊有些不舍地站起来：“你想休息是吗？”

　　
　　素清微笑着点点头。他欲言又止，说：“那好，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向外走着送他，他说：“你还是休息吧。”

　　
　　她就没再勉强，他的脸上显然挂满了失望的神色，有些恋恋地走了出去。她重又歪到床上，闷闷地睡去了。对一个服务生，她是没什么兴趣的。

　　
　　第二天素清下班的时候，车间主任来到她身边，笑眯眯地说：“小叶，厂里放你一个月的大假。”

　　
　　素清吓了一跳：“为什么？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主任摇手道：“厂长亲自说的，因为你工作积极肯干，所以放你一个月假，以后照常上班。”

　　
　　素清不敢相信地走出车间，但既然放了假，不再排班，她也难免开心。

　　
　　回到宿舍门口，却见黎家俊已经等在那里，她掩饰住内心的不快，礼貌地说：“你好。”

　　
　　“你好，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她笑着摇摇头：“我很累了。”

　　
　　他盯着她：“走吧，我帮你放松疲劳，总是睡觉并不好。”

　　
　　素清笑笑，没有做声，她自忖年轻貌美，当然不能嫁给一个穷人，使自己永无出头之日。她推开宿舍门进去，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一闭眼睛，立刻就睡了过去。

　　
　　沉沉睡了不知多久，她睁开眼，见黎家俊坐在她的床前拿着本书看，见她醒了，笑着说：“睡够了吗？”

　　
　　屋内光线已经黯淡，他雪白的牙齿闪着光亮。她有些难为情地：“你一直在等我吗？真不好意思，我累了。”

　　
　　“也没什么，在哪儿看书，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怎么没上班？”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素清惊异地抬起如漆的双眸盯住他：“你不是在四季餐调当服务生吗？”

　　
　　“我只是去帮个忙，结果因为做得不好，烫到了你。”

　　
　　素清笑着低下头，一点零星的火花闪在她脑海里。黎家俊站起身说：“现在可以请你吃晚饭了吗？”

　　
　　素清关心地问他：“你中午饭怎么吃的？”

　　
　　“见你睡得好，出去吃的，拿本书回来读着等你。”

　　
　　素清嫣然一笑：“真对不起。”

　　
　　“没什么。”

　　
　　素清下了床，去洗了把脸，擦了点面油，精心地把头发梳理整齐。现在镜子里的她宛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如漆黑眸一闪，看见黎家俊正从镜子里看她，不由心里一笑。

　　
　　两人走出宿舍楼，到了外面的空地上，素清只道步行着去，谁知黎家俊道：“你就在这儿等一会。”

　　
　　素清站下，不久眼前缓缓过来辆银灰色的豪华车，黎家俊从车子里风度翩翩地出来，为她打开车门，素清的心兴奋地跳跃了一下，坐了进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溢满了她的心胸。她现在几乎确定黎家俊是个大家公子，但她暗忖不能表现出对金钱的渴望，便只是装憨，半句不问。

　　
　　车驶到四季餐调，服务生们毕恭毕敬地向家俊问好，他谦虚地回礼。家俊选了当日素清和李妍坐的角落，笑着说：“这儿比较安静。”

　　
　　素清微微一笑。两人坐在黯黄的南瓜灯下，两张脸都漾着红光。素清用动人的黑眸端详他的脸，他是个一看就有着猜不透的心思的男人，满脸上全是深深的蕴味。对她的凝视，他有些脸红，不由垂下眼去。她笑着说：“你一个无业游民，怎么整天不节省些，这么花费？”

　　
　　家俊不由“嗤”地一笑，问：“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无业游民？”

　　
　　素清一扬眉毛：“你明明就是没事可干的。”

　　
　　家俊不屑争辩地笑笑：“那就当是吧。”

　　
　　素清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有些失望。服务生端上菜来，菜不多，却很精致，最后还上了瓶红酒。素清不会喝酒，看着服务生将高脚杯放到她面前，给她倒上酒，她显得有些紧张。家俊端起酒杯，轻轻嗅了一下，将酒缓缓摇着。素清低声说：“我不会喝酒。”

　　
　　家俊一笑，露出白雪般晶莹的牙齿，他沉静地说：“以后要经常陪我吃饭，所以你得学会喝红酒。”

　　
　　素清一撇嘴，说：“我有说过经常陪你吃饭吗？”

　　
　　“你不是放假了吗？”

　　
　　素清心里蓦然一亮，但她非常镇定地抬起如星的眸子，定定地盯住了他，说：“你替我请的假吗？”

　　
　　她思忖应该表现自己出水芙蓉一般的清灵了。他点点头。她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说：“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一个无业游民，怎么能给人随便请假的？”

　　
　　家俊在她面前，笑得非常诚恳，他的声音很浑厚，并且洋溢着动人的磁力：“我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今年刚刚毕业。”

　　
　　她端起酒来喝了一小口，然后拿起筷子来吃菜。他端详着她，说：“你很与众不同，我一直想交往一个女孩子，像你这样非常有修养，又这么清雅脱俗。”

　　
　　她有些脸红，嘤声问：“你在大学里没认识到漂亮的女同学吗？”

　　
　　他朗声“哈哈”笑了，这种豪放的笑使她倾倒，他说：“没遇见过。考上大学的女孩子比较少，哪会有素清这样出众的？”

　　
　　听他叫到自己的名字，素清的心怦然一动。她为了掩饰内心的兴奋，小口吸了下酒。家俊见她态度一直平静，仿佛不太自信了，他说：“四季餐调连锁是我们家开的，我们家还有几家商场。”

　　
　　素清一时心花怒放，但是她是极其聪明的女人，不肯把自己在男人眼里变得庸俗，于是她若芙蓉般纯净的脸慢慢转冷了，眼睛盯住家俊，显出愠怒的神情。她站起身，动作优美轻巧，漫步向外走去。家俊知道她生气了，忙跟出去。

　　
　　天很冷，但是没有风，静静的。素清的身影又细又长，像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走在漫漫的夜幕，给人空灵的感觉。家俊追上去，挡在她面前，她不说话，一扭头，向回走去，家俊再追来。两人来来回回几趟，素清好象倦了，站住脚不再说话，她垂着眸子，长睫毛轻巧地翘着。家俊一耸肩膀说：“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呢？”

　　
　　素清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四季餐调的少爷呢？”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并不是故意隐瞒的。”

　　
　　素清轻轻一挑眉毛，眼睛变得光亮，冷冷地说：“我虽然穷，但并不喜欢给人戏弄的。”

　　
　　家俊显出因焦急而无奈的样子：“我没有戏弄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对你炫耀自己的家世。”

　　
　　素清一别头：“可你还是炫耀了。”

　　
　　家俊苦笑一下：“我承认，我是故意说的。因为，你对我一直很冷淡……”

　　
　　“那么有好的家世，我就会对你好了吗？”她将满头秀美的乌发一甩，“我是不会因为一个人有钱没钱，就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的。”

　　
　　“那么，你对我的看法是什么？你讨厌我吗？”

　　
　　“以前不讨厌，现在讨厌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