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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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弓蛇影-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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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盛会与如此胜地自然少不了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江湖争斗,然,尔康是个醉心武学无意涉足此间事宜的人,何以突然说要去到那风口浪尖呢?盛仙一问之下才知,这位情圣倒是在飞花坊又与一位姑娘看对了眼,答应带她到湖畔大会一饱眼福。
  尔康和这位新情人是如何扯上关系的,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盛大仙很自然地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他的思维里只剩下“嗯那么多人的地方一定很好骗钱”以及“又可以多听听武林的八卦用来炫耀了”这种念头,当即表示要与尔康同行。
  兴冲冲走出尔康的屋门,盛仙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若按自己的意思,自然恨不得与兰寻剑形影不离,可眼下似乎他正躲避追杀,更不必说伤还未大好,如何走得起这一趟?
  思及此,盛仙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走到兰寻剑门口,踌躇半晌,还是放轻声响摸了进去。
  桌上油灯正昏昏然亮着,兰寻剑坐在一旁低着头沉思,感觉到似乎有人进来,仰起头向这边看来,却眼力不逮,无法认清来者。
  盛仙尴尬笑笑:“嘿嘿,娘子……”
  兰寻剑道:“来得正好,你过来。”
  盛仙一愣,立刻笑逐颜开凑了上去:“娘子唤我何事?莫非是想开了要与我今日圆房?”
  “谁是你娘子。”兰寻剑没好气地说,“帮我读读,这上面写的什么。”
  盛仙接过他递来的半张纸,只见那纸皱褶不堪污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蹉跎才到了他手里的。仔细审视一番,盛仙奇怪:“这……上面只有一个字。”
  兰寻剑面色几不可见地变了一变:“什么字?”
  盛仙念道:“崩。”
  兰寻剑闻声浑身一震,盛仙抬起头来只见他面色惨白,晃了一晃就向后倒去。
  盛仙心里一慌,连忙伸手去扶,但兰寻剑又勉力撑住了身体,让他落了空。
  “娘子你……”盛仙讷讷道。
  兰寻剑好似气力丧尽一般,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去罢。”
  “啊?”盛仙愣道。
  “顺便把门带上。”兰寻剑脱力一般道。
  盛仙大抵也不曾见过这架势,一时心里也着了慌,平时舌灿莲花的看家本领早忘到一边去了,结结巴巴道:“娘子,你,你怎么了啊?”
  屋内静了半晌,兰寻剑再没开口,只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内堂去,屋内昏暗加之视物尚模糊,好几次险些撞到什么物什,把盛仙看得是胆战心惊。
  翌日,盛仙早早爬起来,心想此次说什么也要带着兰寻剑同去,本来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不料完全没有用上,才开口讲了两句话,兰寻剑便应允与他同去了。盛仙只疑心自己最近甚得神仙照料,喜不自胜一步三颠。本来盛仙是要扶着兰寻剑走,结果情理之中地被甩了个跟头,只得跟在后面分出一半心神来看着他以免踩空台阶撞到墙角。
  自然在面门口备好的马车旁见到了尔康和他的新情人。这位姑娘十分眼熟,大抵是那日在飞花坊碰到过的其中一位,盛仙心里再次对尔康的速度叹服一番。
  尔康春风满面道:“这位是曼曼姑娘。”
  那姑娘低眉敛眼一个万福,仪态万千:“二位公子有礼,小女子涂曼。”
  尔康又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兄和……”他探询似的看了眼盛仙。
  盛仙笑呵呵拱了拱手:“有礼有礼,贫僧法号无孔。这位是内子兰寻剑。”
  尔康和曼曼不约而同地滞了一滞。
  兰寻剑恍若未闻,兀自探身上了车,弄得二人一时十分尴尬。
  盛仙亲切道:“内子与贫僧闹了点别扭,不需在意,过些时日便好了。啊……不知姑娘你贵姓呢?”
  曼曼道:“免贵姓鳌。”
  盛仙道:“如此便是,贫僧总不便与尔康一起唤你闺名,便叫你鳌姑娘可好?”
  曼曼轻柔一笑:“大师随意。”
  闲话不多说,几人便就此上路。尔康与曼曼共乘一骑,走在前面旖旎无限。盛仙在后面坐着雇来的马车,一路看着兰寻剑仍然憔悴的面色,想了各种法子逗他开心,可惜兰捕头显然不吃他这一套,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他。
  湖畔大会尚有月余,几人这时启程,倒是为方便游山玩水,脚下并不着急。
  第一天傍晚到了一处山脚小镇歇息,不知尔康选的什么路,这地方是荒凉得很,盛仙想要寻人攀谈一番竟然遛了一圈都没寻到,最后只好回到客栈去骚扰那对鸳鸯。
  走到门口刚抬手要敲,就听里面尔康的声音道:“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盛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但,”尔康继续道,“你却可爱、温婉,更胜于它……”
  盛仙果断推门而入,正撞上尔康深情款款拉着曼曼的手二人互相凝视中。
  两人转过头来,显然是没搞清楚这状况,毫不客气打断人家情感交流的盛大仙大言不惭道:“师弟,若我再不进来,数百年后便要有人丢饭碗了。”
  尔康反应过来,起身道:“师兄,怎么有空来这里?”
  盛仙道:“赶路一天,却也没什么时间与你们讲话,便想着晚上来看看你们。”
  尔康笑道:“师兄莫要如此生分。”
  曼曼道:“大师实在有心,快请坐。”
  盛仙寒暄两句大咧咧坐下,道:“未知鳌姑娘是几时到子虚镇上,又是如何进了飞花坊?”
  曼曼道:“娘亲命苦,早年沦落至尚还是个小小酒楼的飞花坊处,就在那楼里生了我便去了,至今也不知生父姓甚名谁,又在何处。”
  尔康柔情万分拍拍她肩:“你既遇见了我,从此便不必感怀命苦,我必教你余生的每一天都是幸福万分。”曼曼羞涩低头一笑。
  盛仙只觉得头皮发麻,完全没想到自己平日对兰寻剑种种在旁人眼中看来也是这般。他咳嗽两声又道:“那……又为何忽然想去湖畔大会?”
  曼曼道:“听楼里的姐姐们说,娘当年是与爹在湖畔大会上相遇。我因此留下了这个念想,那日与傅郎随口一提,他便应允要带我去一睹盛况。”
  尔康又道:“你的心愿,我自然万死不辞。”
  盛仙对这温存无比的小师弟甚是不适应,只匆匆又讲了几句话,便告辞出来了。
  客栈小的很,溜达几步路,拐个弯就是兰寻剑的那间房,盛仙自然更不客气推了门,见兰寻剑靠在窗边出神,唤道:“娘子啊,外面风大,快进来坐。”
  兰寻剑转过身,眯起眼似乎努力辨认着屋内景象,也未回话。
  盛仙见他不动身,索性凑上去,嘿嘿一笑:“娘子,现下视物可清楚了没有?”
  兰寻剑道:“好多了。……谁是你娘子。”
  白日里兰寻剑在车上对自己爱答不理,此时回了句话,盛仙如同得了御赐金牌一样,脸色简直喜上天了:“哎呀!没关系,这路上穷山恶水也没甚好看,等到了朝夕湖你大好了,我们先去游湖一周,看遍那百十里地美景!”
  兰寻剑沉默片刻,开口道:“其实……”
  盛仙歪歪头,等着他下文,只听他继续道:“其实我并非什么捕头。”
  盛仙露出个疑惑的表情,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开口打断。
  兰寻剑转过头去,没有焦点的目光盯着窗外,停了一下,又道:“我也并不完全算是在京城当差。我直属于当年诈死的先帝一手创办的秘密组织,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他的意愿、他的吩咐、他的指示、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盛仙抬头看了看他,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他死了。”兰寻剑面色平静道,“他死了,我曾经憎恶的、抵抗的,却也无可抗拒地依靠着的一切都没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和这世界的联系……原来就只有这些。”
  盛仙想起纸上那个“崩”字。
  在灯光之下明明灭灭,毫不起眼的一个字,不知如何辗转迁徙来到他手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兰寻剑似乎要非常用力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应该知道。尽管我所能说的只是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中很小一部分,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曾经骗过了全世界,可那谎言如今却成真。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他本来早该死去……”
  “我知道。”盛仙开口道。
  兰寻剑愣住了。
  盛仙道:“我知道先帝当年并没有死……是前些日子两个奇怪的人到府上来和我讲的,我当时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后来仔细想想,加上很多江湖传言的推测,这并不是毫无根据。他们说这些,我便想到大概是与你有关。”
  “是这样……”兰寻剑苦笑一下,闭了闭眼。
  “不过,我并没和你说,因为我想一想,这大概是你不想为人所知的一面吧?”
  兰寻剑惨然一笑:“肮脏过往,无法诉诸人言。”
  “不管过往怎么肮脏,那都与你无关。”晚风吹得盛仙发丝飞扬,看来竟然与往日神情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眼中两谭深邃泉水,不可见底,“我知道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你和这世界的联系,还有我。”
  兰寻剑睁大双眼,好像想努力看清面前这个人。
  “我会让你看到的。”盛仙笑笑,“还有我,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他死了的话,就让那些过去都见鬼去吧。反正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是不行的。”
  他伸出手,抚上在月光下发着淡淡光泽的兰寻剑的侧脸。
  兰寻剑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盛仙探过身子,慢慢靠近对面的人,直到温热气息扑到耳畔,兰寻剑才如梦初醒,转过头,猛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
  盛仙的手保持着那个姿势停在空中,残留的温度好像还徘徊在指尖。
  兰寻剑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你……说的那两人是什么来历?”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盛仙有点懊恼,有气无力地答道:“他们自称楚流芳和陆染风,我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是么。”兰寻剑想了想道,“似乎听过这两人名号……”
  “娘子你想知道,明天问问我小师弟,”眼珠转了一圈,盛仙又道,“我说,娘子……”
  “谁是你娘子。”兰寻剑换回冷冰冰的语气,道,“我要歇息了,你回去罢。”
  “哎,等等……”盛仙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兰寻剑推出了门,随后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响,他在门口扁扁嘴,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嘟囔道:“唉,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兰寻剑背靠在门后,微微喘息着,眸子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
  想起当时在乌有县与这人相遇,他带着闲散笑容坐在那集市边,目光穿越人群。
  掐指算来,还未满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付钱的时候突然发现钱被偷光了这种事要怎么办才好

  四人虽则是悠闲赶路,按着路程,至多三天便也挨近朝夕湖周围的热闹城镇了。
  之后的路上兰寻剑不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几个人倒也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尔康虽然偏爱走访隐居高人,对江湖种种传说的熟知程度仍然颇高,从他口中得知,采花大盗楚流芳和媚行堂堂主陆染风,原来俱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不过若依盛仙所言,此二人来头远非如此简单,尚不知与二十年前那件案子有何牵扯。
  只是如今先帝已死,事情究竟要如何演变,实难揣测。
  按说先帝死后,兰寻剑手中既握着许多重要情报,那边应该早已派出了追杀的人马要将有牵扯之人全部灭口才对,不过尔康选的路人烟稀少,倒还未见形迹可疑之人。
  这日终于到了朝夕湖附近,几人寻了间偏僻小店住下。虽说是小店,在这样城镇上也是热闹得很了,到了傍晚来往商客侠士将小小店面挤得人声鼎沸。
  盛仙他们坐的桌子旁边正有几人饮酒畅谈,嬉笑之声不时传来,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讲几人闯荡江湖遇上的奇人奇事,盛仙觉得有趣,竖起一只耳朵来听着。
  “说起那位静王爷,鄙人有幸见过一面,”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忽然转了话题道,“当真是姿态风流,江山气度。然,素闻他无意朝中党羽之争,果然是圣意难测。”
  盛仙另一只耳朵也竖了起来。
  兰寻剑也微微侧过头,细细听着。
  只听另一人又道:“静王爷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传闻,行事上却仍算是口碑最好的一位了,先帝驾崩前便一向主张民心为上,此等结果并不意外。”
  兰寻剑豁然转过头,他斗笠下的脸教人看不清表情,盛仙却能感到他在微微颤抖。
  那书生模样的人道:“大抵如此。话说,此次国丧,按理湖畔大会该当延期了,不知为何仍然未有消息传来。”
  坐在正中一身江湖布衣的佩剑侠士道:“朝廷中事我等何必太过在意,武林一向与彼处各行其道,两不相干的。”
  盛仙拍拍兰寻剑的手,起身晃到那一桌前,咧嘴笑道:“几位爷,贫僧久不闻世事,适才听得奇怪,你们说的先帝是……”
  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他,书生开口道:“前几日圣上驾崩,这位……大师,不知道么?”
  盛仙回头看了看兰寻剑,又转回来咬着字道:“圣上驾崩?”
  书生点点头:“是啊,说是抱病而崩……真是,不和那之前的先帝一样么?短短数十年朝代更迭如此迅疾,实乃乱世之象,唉。”说着摇摇头,叹息两声。
  另一人奇怪道:“此事短短两天早已传遍朝野,仁兄竟然不知?”
  盛仙搔搔头,道:“这,贫僧孤陋寡闻了。”之后又与几人交谈片刻,便轻轻一揖告别,转身回到了原来桌边。
  尔康和曼曼都是一脸惊讶神色,连声道世事难料。
  言谈之中,那些人似是完全不知晓先帝当年诈死一事,如此看来,那个“崩”字……
  盛仙目光转向兰寻剑,他早已摘下了遮挡面目的斗笠,眉头紧锁,思索之后道:“几位慢用,兰某失陪。”说罢转身就上了楼。
  盛仙对着一脸疑惑的曼曼与尔康笑了笑,道:“我去看看他。”随后也跟着上了楼。
  兰寻剑刚进了门,盛仙后脚就跟了进来,唤了句娘子。
  兰寻剑白他一眼,兀自进去坐了。
  盛仙关好门,颠颠儿进来殷勤给兰寻剑倒茶,闲闲道:“想来是你那位先帝并没有死,他儿子却先去了。说不定,你是会错了那张纸的含义。”
  兰寻剑半晌无话,终于道:“未必。我想回去看一看。”
  “你和那边没有旁的联系方法么?”
  “皇上暴毙,此事必然不简单。我与他们联络已经断了多日,想来是其中有什么变故。”
  “等等,”盛仙忽然眨眨眼道,“你答应与我一同来湖畔大会,不知和先帝是否有关?”
  兰寻剑怔了怔,垂下眼道:“他当日的确交由我一事,需来这边完成。”
  “故此……即使接到了那个消息,你也并未完全相信他的死讯,而是继续执行任务?”
  “你若认识他,你也不会轻易相信。”
  “依我看,若是先帝已死,多半会有人马追杀你们这等有牵扯之人,若是没有,又断了联络,或许是那边情况异变,你怎么知道贸然回去不是羊入虎口?”盛仙正色道。
  兰寻剑抬头看看他,眯起眼,仍然看得不甚清楚。
  盛仙继续道:“而且你此时内力全封,余毒未消,又视力大减,就算先帝尚在,只是遭遇了些麻烦,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兰寻剑一时沉默了,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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