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看,汉密尔顿的债务重组举措,好像只是一种简单的债务证券化运作,但是,他的天才创新在于,这三只债券埋下了纽约证券交易所、也就是“华尔街”的种子,因为这些债券从1790年10月上市交易后,加上次年由汉密尔顿推出的“美国银行”(Bank of the United States)股票,立即将市场的关注聚焦在这四只证券上,强化价格发现机制,提升流动性,集中展现市场活力。换句话说,原来的成百上千种债券、借款条即使能够换手交易,由于种类太多、条款各异,无法形成证券市场气候,市场活力做不起来,证券价格自然不会高,流动性也会差。但是,把市场注意力集中到四只证券上后,情况就大为不同。
比如,这样集中之后,更方便外国投资者认购。到1804年时,53%的美国政府公债是由西欧投资者持有(所以,不只是今天的美国公债主要由中国、日本等外国投资者持有!),美国银行62%的股份在外国投资者手中。
被称为“美国金融之父”的汉密尔顿继承了莫里斯的金融思路,他的创举的意义也在于,让这三只债券成为反映美国未来前景的晴雨表,债券价格就是市场对美国未来的定价。—— 汉密尔顿承认所有战争债的承诺,振奋了市场对美国未来的信心,使这些债券价格随即猛涨,到1791年底债券市价甚至超过面值!从此,美国资本市场一发不可收拾,投资与投机交易都很活跃。1803年,美国政府通过向国内外投资者发公债,融资买下路易斯安那,使美国领土面积翻倍,等等。证券市场就这样为美国的成长服务,为之后的工业革命、科技创新融资效劳!
政府穷民间富催生*与法治
为什么政府有钱不如民间富有?(6)
导读:1693年,英格兰银行成立,其核心任务是帮助政府发行国债,但国债的决定权由下议院掌握,而不是由国王控制。 英国的自由、*、法治,就这样跟“穷政府”加国债金融市场相伴为孪生兄弟,同步发展。
美国的起点是政府穷、民间富,逼着政府求助于金融债券、求助于民间税赋。西欧*国家的兴起也大致如此。除了法国等少数国家外,欧洲城邦历来没有强势、富有的政府。像荷兰、意大利城邦国家,在经历中世纪后期连续不断的战争之后,城邦政府基本都负债累累,是典型的“政府穷民间富”社会。那时期,政府的战争融资需要也是推动债券市场最先在意大利城邦和荷兰发展的主因。
英国跟法国的经历形成极有意义的反差。虽然英国王室在17世纪英国革命前就逐渐出售皇家土地,但是,即使到英国内战开始的1642年,皇家家产收入以及一直以来的税收还是不少。但是,1642至1649年的长期内战消耗皇家资源,到1649年查理一世国王被送上断头台、英国共和国成立后,皇家土地被没收并低价出售。等到查理二世国王于1660年回到英国、重新登基时,皇家土地所剩无几,自己的收入已无法支持皇家日常开支,更无法供养其军队,皇家很“穷”了!在这种情况下,英国议会通过法案,今后每年由议会从政府税收中拨款120万英镑,供皇家自用,但是有几个条件,第一,政府征税权必须由议会控制,国王无权决定;第二,议会有权每年审查皇家的开支情况,包括战争开支以及其他日常开支;第三,皇家新增开支项目,必须经过议会的程序。这样,在皇家所代表的“国家”与议会之间,有了相互制约的权力架构。
有意思的是,尽管皇家的经费在1660年后受到议会的监督,到1680年代初,查理二世的财务状况又出现膨胀。通过节约开支、改善收税机制,皇家金库照样能累计增长!1685年查理二世去世,由其兄弟詹姆士二世继位。皇家财大气粗之后,王权又不断膨胀,詹姆士二世国王随即解散议会,将权力集中于自己手中。这就为1688年的“光荣革命”制造了前提,当年,英国人求助于荷兰王子威廉三世,请求他与妻子玛丽(詹姆士二世的女儿)回英国,之后,他们来到英国,逼着詹姆士二世逃亡法国,威廉三世与玛丽此后登基为英国的国王和王后。作为让威廉三世继承王位的条件,英国议会要求威廉三世签署《*法案》 (Bill of Rights),保证国王不会侵犯公民权利,也要求他签署其他法律,保证王室不会废除议会通过的法律、征税权继续由议会掌握、皇家召集军队必须先经过议会、公民有权拥有枪支武器、公民有言论自由,等等,这些法律奠定现代英国自由与*制度的框架。
当然,还有就是,皇家的开支继续由议会支配。光荣革命之后,英国政府的开支增加,而老百姓的税赋已经足够高。在皇家财产不多、税收增长又有限的情况下(“穷政府”),国债成为英国发展的必需。1693年,英格兰银行成立,其核心任务是帮助政府发行国债,但国债的决定权由下议院掌握,而不是由国王控制。 英国的自由、*、法治,就这样跟“穷政府”加国债金融市场相伴为孪生兄弟,同步发展。
法国的早期经历跟英国的相反。在光荣革命之前的一个多世纪,英国皇家不断出售土地,使其自身越来越“穷”,随后被迫受制于议会的财务控制。法国的传统则不同,国王登基时,必须宣誓无论如何不会出售皇家土地,于是,土地财产收入和税收加在一起,使法国王室从14世纪到17世纪一直是欧洲最富有的王室。 也正因为王朝太富,不需要通过议会这样的民意机构为其征税创收,跟同期其他西欧国家比,法国的议会制度在14世纪至16世纪发展缓慢,以至于到18世纪末法国大革命前,其王权专制程度胜过西欧其他国家。甚至到今天,法国文化对政府集权的认同、向往程度仍然高于英国、荷兰甚至德国。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为什么政府有钱不如民间富有?(7)
国富民穷必然威胁民间权利
从美国、西欧与政府富有的其他国家的不同经历中我们看到,自由、*、法治跟财富在国家与民间之间的配置结构有着很微妙的相互关系。也因此使得自由、*、法治对金融市场有明显的依赖。
第一,国库钱越多、朝廷银库越满,国王、皇帝肯定能专制,而且也会更专制,因为他们不需要靠老百姓的钱养活,不需要向金融市场借钱;相反,越是朝廷或政府负债累累的国家,其国王、政府就必然依赖老百姓交税,有求于百姓,财务约束最终能制约王权、促进*与规则的发展。所以,*的国家不能拥有财产、拥有经营性企业,至少不能有太多国有企业,而是让政府靠税收运作,政府靠每年的税收才能有钱花。那么,是不是征税越多越好呢?当然不是,税要少到刚好能支持国家的经常性开支,包括维护社会秩序、保障社会的基本生活安全、保护私人财产、维护契约权益、维持市场秩序的开支的程度。那么,如果出现天灾人祸、战争、经济危机等,这些非经常性、长期公共项目开支怎么办呢?这就需要金融市场的支持。政府通过发行国债、特别公债,把这些非经常性开支平摊到未来许多年,由未来每年的税收补充。
也就是说,国富民穷必然迫使老百姓为了生存而求着政府,当饭碗都控制在政府手里,民权与法治会只好让位给权力。由于朝廷富有,在这样的国度里,政府不需要发国债,金融市场当然也没必要发展,这就是中国、印度这样的传统社会的过去。相反,如果是政府穷民间富,政府有求于民间,政府权力只好让位于民间权利。由于在这样的国度里政府不富有,所以,税收不够用时,就必然求助于金融借贷市场,包括债券市场。于是,金融债券市场是*法治的孪生兄弟,同在近代兴起,彼此相依。
第二,就如当年美国三只国债所表现的,国债的存在与交易给市场提供了评估政府政策与制度优劣的具体工具,通过国债价格的上涨下跌,立即反映市场对国家未来的定价、对具体政策与制度的评估。只要国家的负债足够高、只要继续发债的需要还在,国债价格的下跌必然逼着政府对其政策或法律制度做出修正。公民投票是*制度的重要形式,但投票无法天天进行,而证券市场对国家的监督、评估、定价却是每时每刻的!所以,公债市场对政府权力的制衡既连续、又具体。美国和英国的兴起过程如此,其他西欧国家的经历要么也如此,要么就被金融市场所教训!
关于自由、*与法治的财产和金融基础,是“五四”以来的中文文献中所缺少的,从人文社会、政治理念的角度谈自由、*与法治当然重要,是基本启蒙,是社会觉醒的必要。但是,在全球金融危机冲击下,从中国到美国、到其他发展中国家,各国政府又在将企业国有化、强化政府对资源的控制。在这种时候,我们尤其有必要重新认识自由、*、法治的财产和金融基础。任何强化国富民穷局面的举措,显然是在*法治的道路上开倒车。为了中国的*法治,国有资产应该被民有化、以平等分配的形式分回给全国公民,而不是利用金融危机强化国家对各种财产和资源的所有权。
民富是自由、*与法治的基本条件。有利于催生*法治发展的格局包括许多方面,一是“政府穷民间富”,另一个是国债金融市场。负债累累的政府是一个权力难以扩张的政府。负债、债券市场、征税、纳税人,这些都是*宪政的砖瓦。
为什么国有银行上市不能培植创新文化?(1)
在新股上市停顿一年多之后,现在终于重新启动。特别是加上即将完成的股改,中国股市应该比以前更像一个市场。遗憾的是,新股上市的机会仍然像以前一样,优先甚至只对国有大企业开放。刚刚完成的中国银行A股上市,融资200亿元,这当然给中国股民和机构投资者带来一份激动。接下来,工行还要再破纪录,计划在A股融资400多亿元,并且是A+H股同步同价上市。这些天文数字的融资量的确说明中国股市的融资潜力很大。上市也为银行等少数几个还没有改制的国有垄断行业提供了一个改变经营模式、提高效率的途径。
不过,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到目前中国股市还是一个基本为国有企业服务的市场,这不仅迫使证券监管部门和司法、执法权力机构继续对上市公司的违规违法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使它们无法作为独立的裁判和执法者出现在证券市场上,国家作为大股东有太多的相关利益;而且从根本上使中国股市无法在激励创新、鼓励创业方面起到实质性作用。只要股市还不对民营企业真正开放,培植中国的创新文化要么是一句空话,要么就只能继续依赖香港和美国的资本市场。
中行工行上市和携程百度上市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中国银行A股上市从许多方面讲都产生极大的震动。第一,由于上证综合指数的特殊计算方法,中行占该指数的权重高达20%,其价格波动对整个上证指数影响巨大,上市当天,中行股价跳空高开就使上证指数上涨73点。其次,随着7月5日中行的上市,一场盼望已久的新股发行重新启动的盛宴终于到来,让成千上万的投资者反倒有一种新的失落感。再者,对于流通市值才一万多亿元的A股市场来说,200亿元的融资占整个股市近2%。等工行上市一完成,两家银行的融资额将达到整个市值的6%以上。对任何股市来说,这当然是极大的事件。
但是坦率的讲,这些国有企业的上市盛宴实在没什么令人激动的。当然,这是整个银行业改制过程中必要的举措,对中国经济有着积极的意义。但,这些上市故事本身更多反映的是中国股市乃至中国经济的畸形。本来,这种大公司的上市应该同时向我们带来许多传奇式的个人创业故事、个人或团队创新精神,带来一个个活生生的财富故事,以此通过媒体的放大效应激发整个中国社会的创新激情和创业文化。但是,中行、工行、中石化的上市不会带来这些,对社会来说,它们更是抽象的故事。
相比之下,2004年的盛大上市,2005年的分众传媒、百度以及尚德的上市,这些不只是一个个单一事件,而是在每个公司的背后还有一个或者多个个人化的创业故事,陈天桥、江南春、李彦宏、施正荣,还有百度另外六位亿万富翁和一百多位千万美元富翁,还有当年搜狐的张朝阳、携程的沈南鹏、新希望的刘永好,等等。这些人都不仅年轻,而且就像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不一定有特殊的家庭背景,他们的成功也不一定靠特殊关系。看到他们的故事,我们每个年轻人甚至长者都可以有一种“我也可以像他那样创业!”的反应,创业文化和创新精神在美国就是这样来的,只不过他们在过去150年里已有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激发创新的公司上市故事。如果许多读者能像我一样幸运,也能有机会亲自与他们这些创业者面对面交谈,你也会像我一样不得不欣赏、崇敬他们的创业才华与创新激情。这些私人起家的企业,不只是一些成功的非人格化的公司法人,而且是代表中国未来的真实个人。
为什么国有银行上市不能培植创新文化?(2)
可是,这些激动人心的上市故事不是来自中国股市,而是来自纳斯达克市场和香港联交所。当国内股市基本只对国有企业开放时,中石化、中国银行、工行上市当然也轰动,但背后没有一个活生生的创业故事,不会带动未来中国的任何精神,不管是创业精神,还是创新精神。
也谈凯雷收购徐工
实际上,中国股市基本只对国有企业开放的负作用还不止于此,因为这意味着中国的金融资源还继续被低效配置,钱还是重点用来帮助不断产生亏损的国有企业和制造呆坏账的国有银行,而不是被投放到产生更多就业机会、提升中国经济竞争力的民营企业。另外,这也迫使中国民营企业无法融到足够资金参与国有企业改制过程中的竞标,使国有企业的股权差不多只能卖给外资。换言之,“中国企业卖给外资”是过去几十年经济制度与体制问题所造成的代价的具体表现。
以时下炒得沸沸扬扬的凯雷收购徐工案为例,许多人把民营企业不能收购徐工的问题提到民族主义、国家利益的层面上来谈,这当然大可不必。其实,大家都清楚,在大型国企改制中民营企业之所以难以唱主角,除了一些政策歧视外,也是因中国金融市场对民企不开放所致。像徐工这样的国企规模较大,民企必须在外部融资的支持下才有可能参与竞价。虽然中国人存在银行的钱很多,股市现在也有再融资的机会,但由于银行贷款和股市融资机会都为国企服务,民企无法融到这些钱,所以他们难以参与国企重组过程中的竞争。因此,在本国金融不发达、融资体系对民企歧视的情况下,外资差不多是可行的主要选择。这不是民族主义问题,也不是政治问题,而是经济政策问题。
从表面上看,中国在1978年后的高速经济增长使中国重新崛起,似乎使过去100年里没完没了的战争、政治运动、国家垄断金融给中国社会所带来的代价顿时烟消云散,可实际上没那么快,也没那么容易。从工业技术角度看,本来19世纪后半期的洋务运动使中国的现代工业化进程不亚于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但1911年后的革命与多年内战,再加上从1930年代开始加快的经济国有化运动,此后的抗日战争和内战